远在北平南城的鸡毛店中也传来了螽斯的鸣叫之声,那声音是从鸡毛店外的树梢上传来的。子午低着头站在冯万春的面前,只见冯万春一双眼睛盯在时淼淼的手背上,在她的手背上有几条血色的红线,如蛛网一般交织在一起。
“你知不知道,这种毒中在人身上时间长了会出人命的?”冯万春责骂道,子午低着头诺诺道:“哦,我知道了师傅。”
“幸好只有几个时辰而已,否则这姑娘的命就保不住了。”冯万春说着抬起头,窗外螽斯的鸣叫声让他心中有些烦躁,子午见师傅忽然不再说话,连忙抬起头,恍然明白是那螽斯打扰了师傅的思路,于是便上前关上了窗子。
冯万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然后道:“你先到外面等着,我帮这姑娘清掉身上的毒素。”
子午闻言连忙点头如获大赦般地走了出去,之后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他走到鸡毛店后面的院子之中,此时已经过了丑时,月光清亮,落在院子之中,此时的北平城中难得有如此平静的夜晚。
那个豫剧戏班早已经唱完堂会回去休息了,子午坐在院中的一块青石板上,这块青石板平日里是供住客洗衣服所用,积年累月上面已经光滑无比。子午坐在青石板上,虽然刚刚因为给时淼淼下毒被臭骂了一顿,但是心中却在担心着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欧阳燕云交给自己的事情。他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昨天在双鸽第后山的那个时候。
他刚刚睡醒便发现欧阳燕云正坐在自己面前,不禁一愣,向后退了退:“子午,你跟我来一下。”
子午不知欧阳燕云意欲何为,跟着欧阳燕云走到后山的平台之上,欧阳燕云忽然“刷”的一下掉下了眼泪说道:“子午,你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子午当下愣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欧阳燕云会这样求他,他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丝微笑说道:“欧阳姐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说吧!”
欧阳燕云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凑在子午的耳边轻轻地低语着:“帮我杀了那个时淼淼!”
子午闻言大惊失色,连忙向后退了两步道:“欧阳姐姐,这……这件事我做不到啊,是不是要和小世叔商量一下啊?”
欧阳燕云收起眼泪,努起嘴道:“哼,口口声声叫我欧阳姐姐,好不亲热,一旦提到正事儿上来就开始畏畏缩缩地推脱,我就知道你肯定靠不住,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你既然不同意帮我,也不能告诉潘哥哥,否则姑奶奶我对你不客气。”欧阳燕云似乎心中早已经打定了主意,冷冷地望着子午说道。
“欧阳姐姐,这件事我劝你还是从长计议,你也与时淼淼交过手了,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怎么杀她?再说你和她也无冤无仇,何必呢?”子午劝说道。
“哼,我以为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只有那个白痴潘哥哥呢,原来你子午也被那个妖精迷得是非不分了。”欧阳燕云大声叫骂道,“你也知道我爷爷是被日本人偷袭的,那个小妖精又和小日本那么暧昧,说和她没关系鬼才相信呢。”
“这……但是确实是她救了潘璞叔啊!”子午道。
“切,不过是苦肉计罢了,她就是用这种方法来博取我们的信任,然后将我们一网打尽。真不知道那个小妖精给潘哥哥吃了什么迷药。”欧阳燕云显然对时淼淼恨之入骨。
“这件事我们是不是应该和小世叔再商量商量?如果弄错了……”子午坚持道。
“哎,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做事总那么磨磨唧唧的。”欧阳燕云说到这里便凑到子午耳边道,“我怀疑咱们之间一定有内奸,那个人肯定是那个小妖精无疑!”
“好吧,我答应你。”子午听完欧阳燕云的话决断道。
欧阳燕云高兴地拍了一下子午的肩膀,然后揽着肩膀道:“这才是我认识的乖弟弟,好子午啊!”
子午被欧阳燕云这样一揽,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顿时弥漫开来,子午心头微微一颤,有种心猿意马的感觉,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瞬间他做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诧异的决定,为了这个“姐姐”,哪怕是送了性命又有什么可惋惜的呢?
记忆瞬间回到了那个小酒馆,子午给时淼淼倒了一杯酒,他将毒药放在自己的手指上,在碗口轻轻一抹,虽然他答应了欧阳燕云,但是心中却始终有些不安,因此这毒药的量也不大,可是他却不知道这份药量用在虫身上虽然不至于毙命,但是人的体质却完全不同,这些分量的毒药足以让时淼淼在一天内毙命。
想到这里子午长出了一口气,心中不免又想起了欧阳燕云。那女孩子的影子总是时不时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挥之不去,想起来甜蜜,想起来惬意。欧阳燕云现在在什么地方呢?也许已经找到她爷爷和弟弟的下落了吧!子午站起身在院子中不停地徘徊着,迫不及待地希望能早点儿离开北平城,见到欧阳燕云。
正在此时子午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门轴转动所发出的“吱吱”声,子午的眉头微皱,向那个方向望去,只见身后的一间屋子的房门被拉开了,从中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
这个男子推开门向外望了望,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子午的存在。子午头也不回地走回到店中,那男子在鸡毛店的后院打量了一圈,然后也鬼使神差地坐在了子午刚刚坐过的那块青石板上。
推开房门,子午见时淼淼正半窝在床上,冯万春坐在时淼淼的面前,两个人正在轻声谈论着什么,见子午走进之后两个人都向他的方向望了过去。
“小世叔,您……您没事吧!”子午自知理亏,便有些心虚地说道。
时淼淼看了看子午,从嘴角间露出一丝冷冷的微笑:“是谁让你给我下毒的?”
“这……这我不能说!”子午的话让冯万春极为恼怒,他刚要发作却被时淼淼拦住了。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指示你下毒的人是谁!一定是欧阳姑娘吧!”时淼淼淡淡地说道。
“啊?你是怎么知道的?”子午的心事一下子被时淼淼道破,不禁有些心惊,心想这件事只有欧阳燕云和自己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看来我猜对了。”时淼淼微笑着说道,“我知道欧阳姑娘一直对我有偏见,这也不足为奇,不过子午你下毒的功夫确实不怎么样!”
“是啊,开始我还真不知道时姑娘就是水系驱虫师的君子,可是刚刚我为她驱毒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她所中的并不是咱们土系的毒,虽然同样会在手背上产生蛛网状的血丝,但是却比土系的毒厉害得多。”说话的是冯万春。
“那么说我给你下的毒……”子午惊讶地说道。
“呵呵,你给我喝的那些酒我已经在你不察觉的时候悉数吐了出去,我想我这次中的毒应该是松井所下!”时淼淼咬了咬嘴唇道。
“你啊,还是太嫩了,水系驱虫师是用毒大家,你那点儿雕虫小技还敢在时姑娘面前班门弄斧,真是自不量力啊!”冯万春的话让子午颇为好奇,一直以来他只知道时淼淼最为拿手的只有两样,一样是三千尺,一样便是易容术。难道用毒也是她所长?
“我怎么从未听小世叔您说过啊?”子午心想既然时淼淼中的毒与自己无关,心里也便轻松了很多,脸上堆笑地坐了过来。
“傻小子,你小世叔家传的用毒之术可以说大江南北无人不知啊,亏你小子还敢在她面前用毒。”冯万春说着拍了拍子午的头,虽然未用力,子午还是轻轻地揉了揉。
“是什么毒?”子午好奇心起。
“蛊……”时淼淼只说了一个字却让子午心中生出些许惧意。
“对了,时姑娘,我刚刚帮你把了脉,封住了你身上的几个穴位,可以勉强抑制住你身上的毒性,不过我实在是不知你究竟中的是什么毒,因此也很难帮你清除。”冯万春有些抱歉地说道,“可能这世上能清除这种毒的只有潘俊了。”
“是啊,小世叔,你中毒的事情有没有告诉潘俊小世叔啊?”子午颇为热心地问道。
时淼淼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也是今天才发现自己中毒了的。唉……”说完时淼淼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不过总算是幸运地将冯师傅从监牢里救了出来。”
“真是感谢时姑娘为了老夫这条贱命以身涉险啊!”冯万春此时说话极其谦虚,丝毫不以自己是土系驱虫师的君子而自居。
“其实晚辈还有一件事不明!”时淼淼似乎对冯万春也极为尊重,毕恭毕敬地说道。
“哦?时姑娘请讲。”冯万春的话音刚落只听子午坏笑道:“嘿嘿,我知道小世叔不明白的问题是什么!”
“哦?”时淼淼和冯万春两个人都望向子午,只见子午故弄玄虚道:“小世叔一定是想问我们是怎么在她昏迷之后离开京师第二监狱的!”
“呵呵,确实是这件事!”时淼淼久违地笑了笑,但这笑意却让子午觉得一阵心慌,并非时淼淼笑起来不美,是因为太过于惊艳,子午心想难怪欧阳姐姐叫时淼淼是小妖精,不过子午更加好奇时淼淼真实模样究竟是什么,也许是个丑八怪也说不定,想到这里子午禁不住笑了起来。
“哦,这个啊……”冯万春说到这里眉头微微皱了皱,轻轻闭上眼睛,道,“不好,有至少六十人正在向我们这个方向赶来,大概还有六里左右。”
“啊?”时淼淼和子午身体都是一颤,子午他们从京师第二监狱逃出,却因为夜里城门紧闭,只能又躲回到这间鸡毛店中,按理说日本人应该不会那么快找来的,难道他们的行踪被泄露了?
“师傅,您是怎么知道的?”子午不解地问道。
“呵呵,我们土系驱虫师秘诀之中的另外一个秘术叫八观(诸子百家,农家学派重要著作),在闭目时可以听到方圆数里的动静。”冯万春淡淡地说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子午追问道。
正在此时他们忽然听到屋子外面似乎有人急匆匆地走动,不小心将一只茶碗带倒了,“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碎裂成无数的碎片。
“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了时淼淼和子午的耳边,两个人对视了一下却谁也不敢确定这个声音。
“老大,有一队日本人正在向咱们的方向奔袭过来,是不是已经发现咱们取回了那东西?”这个声音显然是刚刚不小心打碎那个碗的年轻人。
“妈的,这群狗日的,就算是豁出老子这条命也得保住小虎的头!”说话的正是霍成龙,自从上次为了保护潘俊一行人顺利离开北平,霍成龙用了声东击西的计谋炸毁了小日本在北平的军械库之后就再也没有了音讯,谁想竟然在此处再次巧遇。
“小世叔,真的是霍老大!”子午惊喜地说道。
“嗯!”时淼淼点了点头。
“你们说的是霍成龙吗?”冯万春的话让时淼淼忽然想起霍成龙曾经说过在他双腿被炸掉之后,是经冯万春介绍他去保护金无偿一家的。
“对啊,您应该对他很熟悉吧!”时淼淼回答道。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冯万春不知道在他入狱这段时间里所发生的事情。
“是霍成龙霍老大吗?”子午推开门轻轻地喊道,对面沉吟了片刻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子午啊,你不记得了吗?”子午压低了声音说道。
“啊?你们还没有逃出北平城吗?”霍成龙的声音刚落,对面的门已经被推开了,走出的人正是霍成龙,只是此时霍成龙的脸上隐约可见新鲜的伤痕,一脸的疲惫,但是眼神依旧犀利。
“不,不,我们是回来救我师傅的。”子午说着闪开身子让霍成龙进来,霍成龙刚走进来就正好与冯万春四目相对。
“冯爷,您出来了?”霍成龙一把抓住冯万春的手臂激动地说道。
“是啊,总算是逃出来了,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冯万春惊讶地说道。
“这事情说来话长了,我的兄弟被小日本杀了,头被悬挂在城外,我带人连夜将头偷了回来。没想到竟然在此处遇见你们,只是我们可能走漏了行迹,那群狗日的集结了人马向这个方向开来了。”霍成龙一口气说完。
“是不是卞小虎的头?”时淼淼关切地问道。
“唉,是啊!我霍成龙这条命是无数死在鬼子枪下的兄弟们换回来的,我绝不会抛下任何一个兄弟。”霍成龙自从经历了卢沟桥事变之后,就对鬼子恨之入骨,整整一个连的兄弟,最后只剩下包括卞小虎、霍成龙在内的四个人,他那时便发誓绝不会抛下自己的兄弟。
“大哥,咱们现在怎么办?小日本就快过来了!”刚刚那个打碎碗的汉子说道。
霍成龙略作思量,然后抬起头对着冯万春道:“冯爷,你们一行人先从后门走。”说完他匆忙回到屋子里将一个黑色的盒子拿了出来,那个盒子有五寸见方,外面用黑布包裹着。
“这里面是小虎的头,麻烦冯爷带出北平城,在城外东边十五里的地方有我们的兄弟接应,如果你们能出去的话请把这个交给我的兄弟们。”霍成龙边说着边摩挲了一下那个盒子,然后递给冯万春。
“我们几个弟兄在这里抵挡一时。”霍成龙边说着边看了看身后的几个汉子,在他身后站着包括那个打碎茶碗的汉子在内一共还有四人,他们个个身材魁梧,腰间别着手枪,脸上毫无恐惧之色。
“不行,他们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你们绝不能和那群日本人硬拼。”冯万春一手提着那个盒子,一手握紧霍成龙的手道。
“冯爷,上次我们炸毁了鬼子的军械库的时候就已经赚够本了,这次只是为了夺回小虎的头,我霍成龙这一生够了。”霍成龙边说着边抽出手枪道,“兄弟们,准备了!”
“好!”四个人异口同声道。
“对了,冯爷,还有一件事我要和您说,这件事是上次我们去军械库发现的。”接着霍成龙凑到冯万春的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只见冯万春脸色凝重,听完之后道:“那件东西现在在什么地方?”
“因为那件东西太大了,不好携带,后来我们准备将其与那些军火一起炸毁,谁知这时却被日本人发现了,于是我们只能匆忙地点燃了导火线。不知道有没有被我们炸毁,当时我就特别奇怪,那件东西怎么会被放在防守严密的军械库中呢?”霍成龙的话让子午和时淼淼都十分好奇,却又不好问。
“好了,冯爷,你们先走。我们兄弟先将这些小日本引开!”说完霍成龙头也不回地带着四个兄弟推开门走出了鸡毛店。
冯万春站在原地,忖度了一阵道:“时姑娘,子午,我们快点儿离开这里。”
“你们走不了了!”这声音正是从鸡毛店的后院传来的,冯万春一行人当下一愣,子午连忙推开门,走进后院,只见后院之中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赶紧给老子出来!”子午大喊道。
他的话音刚落,后院的一间客房的门被缓缓地推开了,子午清楚地记得刚刚自己在院子中乘凉的时候正是那间房门也被推开过,此时那个男子缓缓从客房中走出,穿着一身豫剧青衣服饰。
“你是什么人?”子午问道,此时冯万春和时淼淼二人已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定睛望着眼前这个穿着戏装的人。
男子缓缓地抬起头,月光如华地洒在男子的脸上,映出一张俊朗秀气的脸,只是那双眼睛之中却满了杀气。
“子午,退下!”冯万春冷冷道,他缓步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子午的肩膀,望着眼前的人道,“真没想到你竟然会投靠日本人!”
“呵呵。”那人冷笑了两声,脸上却始终毫无表情,“难得你还能记起我!”
子午和时淼淼闻言对视了一下,显然冯万春与这个人认识,难道是冤家对头?
“当然。”冯万春轻轻扶着袖子道,“真怪我一时之仁,留下你这个祸害,你竟然为了一己之私投靠日本人当了汉奸!”
“呵呵,我不是汉奸!”青衣男子微微笑了笑,他斜视了一眼冯万春,轻蔑道,“师傅,我如果告诉你一件事,你一定会惊讶至极。”
“哼,我和汉奸没有什么话好说,出手吧!”冯万春语气冰冷而坚定。
“不着急,反正你们今天也走不掉,我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我一定会让你们死个明白的!”青衣男子仰起头看了看月色,然后道,“我不是汉奸,我根本就是日本人!”
这句话一出口,时淼淼和子午立刻感到冯万春的身体猛然颤抖了两下。
“什么?你是日本人?”冯万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呵呵,是啊,我本来就是日本人,我六岁就被选出来秘密地送往关东,以间谍的身份潜伏下来,我的目的就是为了接近你。”眼前的青衣男子一字一句地说道,似乎要将这些年的苦楚全部讲出来。
“接近我?”冯万春冷笑了两声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要偷土系驱虫师的秘诀,原来那才是你真正的目的所在!”
“那时候的我还是太年轻,太幼稚了,终究被你发现了行踪,以至于被驱除出门,我才不得不远走河南进入这明月班,但是我一刻不曾忘记我卧薪尝胆来到中国的目的。”他说完长叹了一口气。
“还有多少像你这样的人?”冯万春问道。
“很多,完全出乎你的想象,他们为了完成天皇的伟大目标不惜远离家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家,来拿回本来就应该属于我们的东西。”青衣男子显然已经觉得胜券在握了,语气中不无自信。
“呵呵,只有你们这群日本狗才会恬不知耻地在侵略别人国家之后理直气壮地说那些东西是属于你们的!”冯万春气愤地说道。
“你们只是东亚病夫,那驱虫之术何等精妙,你们却将其分成五个门派,自相残杀,互相猜忌,这门绝技留在你们手中完全是浪费。”青衣男子瞥了一眼冯万春说道,“只有我们日本人才能将驱虫术发挥到极致,你知道吗?”说到此刻那人简直疯狂了。
“世伯,别和这条日本狗多说了,我来收拾他!”说话的是时淼淼,之后时淼淼缓步走上前来,只见那青衣男子低着头微微笑了笑。
时淼淼的右手轻轻一抖,一条细如发丝的三千尺从衣袖中落了下来,那条白色的三千尺在月光之下如同一道白色的光线一般。而在此时那青衣男子的右手亦是一抖,一根简直一模一样的三千尺从他的右手落了出来。
“你……你怎么会有三千尺?”时淼淼的惊讶程度绝不逊于冯万春听说青衣男子竟然是个日本人。
“呵呵,还有让你更惊讶的呢!”只见那青衣男子话音刚落,手臂轻轻一颤,那三千尺已经抖动了起来,如一道白光一般黏在眼前的那块青石板上,只听一声轻微的“啪”声,青石板上已经被戳出了一个窟窿,这正是用了三千尺中的“穿”字诀,时淼淼看得心惊,这个人究竟如何得到这三千尺,又是如何会用这“穿”字诀的呢?
青衣男子嘴角微扬,手臂轻微一颤,那青石板竟然碎裂开来,没错,这是“抽”字诀,可时淼淼心里开始有些疑惑,这人虽然是运用了“穿,抽”两诀,表面上看是一气呵成,举重若轻,威力也极强,但动作之中依旧看得出一丝滞涩。
“小世叔小心!”
“时姑娘小心!”
这两声分别从时淼淼与冯万春的口中喊出,时淼淼猛然惊醒,只见一道白光正如飞驰的利剑一般向自己的眼前刺过来,时淼淼急忙向后退,手臂轻轻一颤,手中的三千尺在空中划着弧线,如同蛟龙一般缠绕在了青衣男子的三千尺上。
三千尺在时淼淼的眼前停了下来,时淼淼手臂微抖,只见她手中的三千尺如同一条细蛇一般沿着青衣男子手中三千尺的方向向前刺了过去。青衣男子有些惊慌,左右放在抽进的口袋中,瞬间眼前一闪。
冯万春一把将时淼淼推到一旁,一个不知什么东西的暗器直接刺入他们后面的窗子上,时淼淼心惊肉跳地回过头一看,那窗子上的暗器竟然是青丝。
“你……你怎么会有潘俊的青丝?”时淼淼望着那青丝心想,潘俊果然说得没错,这个世界上不仅他会用青丝,眼前的这个人就会,而且他还会自己家传的三千尺,难道他也会别的家族的秘术不成?
“呵呵,我刚刚已经说过了,你们中国人将这么精妙的驱虫术分成几个家族,相互之间不停地猜忌,甚至仇杀,放在你们手中简直是暴殄天物,只有我们将这些都结合在一起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说完青衣男子又挥动起三千尺,这次的目标却是冯万春。
冯万春急忙躲闪,却也来不及了,那三千尺的速度是何其快,发现的时候再躲闪早已错过了最佳时机,刚刚若不是时淼淼三千尺出手将其缠绕住,恐怕此时他已经受了重伤了。
眼见那三千尺近在眼前,冯万春心想难道自己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吗?谁知正在此时三千尺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前端变得如柳絮般软弱无力,只是轻轻触及冯万春的胸口,却并未“穿”透。
所有人都惊讶不已,时淼淼首先清醒过来挥动着三千尺将青衣男子手中的三千尺拨到一旁,抢上前去见冯万春果然无事,转头向青衣男子望去,只见他嘴角微微撇着。
难道他还顾念冯万春教诲的恩情而手下留情吗?时淼淼这样想着,可是眼前的青衣男子却停住了动作,他也感到极为意外,自己明明已经用尽了全力,为何这一击却在冯万春面前变得如此无力呢?
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自己的手臂忽然传来阵阵的痛感,这种痛感中带着一丝麻木的感觉。
“刚刚……你为什么要手下留情?”冯万春惊魂未定道。
“呵呵,那一击就算是我还您对我的养育之恩吧!”青衣男子虽然自知并不是那样,却也不想让他们看出破绽,接着道,“这一次你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话音刚落,只见青衣男子再次起手,这次他右手挥动三千尺,左手却轻轻地抖动着青丝。此时冯万春多了几分准备,不像之前那般被动,他快速地掏出自己的“神农”,然后一挥手,那“神农”喷出无数根细丝。
这些蛛丝如同细线般的缠绕在三千尺上,三千尺由于吃重便向地面上落下来,那些蛛丝的黏力竟然如此之大,三千尺被牢牢地锁在了地上,青衣男子向外抽了抽,发现根本抽不动,轻轻抖动左手,青丝弹出,因为早有防备,所以青丝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冯万春大步向前,三千尺本是缠绕在操作者的手臂之上的,因为一端已经被蛛丝固定住了,所以青衣男子现在想脱身也难。冯万春看准时机,一步跃到青衣男子身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右手,手指顺势弯曲锁住青衣男子的喉咙,这些动作一气呵成,毫无滞涩,青衣男子根本来不及反应。
“啊!”青衣男子刚刚还胜券在握,转眼之间已经是一败涂地,瞬息的变化让他有些错愕。
“你真名叫什么?还有多少个像你这样的人?”冯万春凑在青衣男子的耳边道。
青衣男子仰着头,冷冷道:“呵呵,我败了,你杀了我吧,但是别想从我口中套出一句话。”
冯万春没想到这青衣男子此时竟然如此坚决。
“师傅,杀了他狗日的!”子午说着走上前去,一脸怒色道。
冯万春与那个青衣男子对峙一会儿后,他的手指微微减小了力度,然后忽然手臂沿着青衣男子的左手滑了下去,一直滑到他的口袋中,将装着青丝的盒子掏了出来,向身后一执,正是时淼淼的方向,时淼淼会意地接过青丝。
冯万春这时才收手道:“你走吧!”
这句话不但让青衣男子吃惊,更是让时淼淼与子午一惊,三个人不解地望着冯万春,冯万春却扭过头没有与青衣男子对视。
“你说什么?”青衣男子简直不敢相信,冯万春只要在手指上轻轻用力,自己就一命呜呼了,他为何在此时要放自己一马,难道有什么阴谋?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冯万春长叹了一口气道,冯万春是个实在的东北汉子,讲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青衣男子虽然刚才想要杀他,毕竟在紧要关头还是对自己手下留情了,所以他下不了手。
“为什么?”青衣男子不解道,“你不是想在背后下手吧?”
“呵呵,我冯万春还不是那种腌臜小人。”冯万春冷笑道,“如果你现在不走的话,也许一会儿我就改变主意了!”
青衣男子闻言,思量片刻后拱手道:“师傅,对不起。”说完转身飘然而去,在推开门的瞬间青衣男子停了下来道:“我的日本名字叫水井元,您要小心自己的背后。”
“谢谢!”冯万春说道。
“不必,我只是不希望你先死在别人的手上。”人有的时候就是很矛盾,虽然他感激冯万春,但是在语气上却丝毫不会让步。
“呵呵,我想老夫还真是不容易死掉的!”冯万春也不再让步。
水井元冷笑了下,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世伯,现在我们怎么办?”时淼淼将青丝揣在怀里道。
“不知道霍老大他们那边情形如何,按理说他们应该与那群日本人接上火了,怎么会这么久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这也是冯万春一直在思索的问题,本来那些日本兵与自己相距不过几里的路程,如果正常的话,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可以到达鸡毛店,他们与那青衣男子交手已经超过了半炷香,为何这么久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呢?
“确实很奇怪啊!”子午皱着眉头说道,“那几个人应该不至于一枪不发就被小日本制伏了吧?”
“绝不可能!”时淼淼道,“他们应该是伏击日本人,如果那些日本人真的过来了,他们绝不可能一枪不发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坐以待毙?”子午有些着急地说道。
“我听听看!”说完冯万春闭上眼睛,只是过了良久耳边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刚才那队急匆匆向这里奔袭而来的日本兵像是忽然之间销声匿迹了一般,周围死一般的沉寂,甚至连刚刚一直鼓噪不安的螽斯忽然之间也不再鸣叫了。
“师傅,怎么样了?”子午见冯万春睁开眼睛便急忙问道。
冯万春无奈地摇了摇头,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果那边发生了激战的话冯万春还知道该如何处置,可是此时却出奇地寂静,日本兵消失了,霍成龙一行人也不知去向,此时该如何是好?
正在冯万春左右为难之际,忽然他的耳边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谁?”冯万春听出那声音正是从墙外传来的,他话音刚落,只听一个什么物事撞在门上发出“啪”声一声沉闷的声音。
冯万春和子午两个人一前一后向后门奔去,推开后门向巷子两旁望了望,没有人影,他们回过神来发现地上竟然有一个纸团,子午将纸团捡起来递给冯万春。冯万春退回到院子之中,借着月光打开纸团,纸团中包裹着一颗石子,应该是为了便于投掷。
冯万春看了看纸上的字,脸色大变,立刻将纸收好放在口袋中并对子午和时淼淼说道:“回去,回到客房!”
子午和时淼淼都大为不解,但见冯万春一脸惊慌,也不便多问,于是跟着冯万春回到了客房。
三人坐定之后,只见冯万春一言不发,时淼淼坐在旁边脸上倒也安详,只是苦了子午,如坐针毡一般,如果眼前的人是潘俊而不是冯万春早已经来回地踱起步子来了,但现在在师傅面前,心中虽然焦躁,却也不敢造次。他此时只盼师傅早点儿说出情由,如果那些日本人真的忽然出现,现在就成瓮中捉鳖了。
“世伯,那纸条上写了什么?”时淼淼问道。
冯万春看了看时淼淼,然后将那纸条掏了出来递给时淼淼。时淼淼展开纸条,子午随即伸长脖子向时淼淼的方向望去,上面写着“勿擅离”这三个字。
看完纸条后子午和时淼淼对视了一下,上面的字歪歪斜斜的,根本看不出笔迹。
“师傅,会是谁写的这张纸条呢?”子午疑惑地问道。
“一定是冯世伯熟悉的人!”时淼淼决断地说道。
“嗯?”子午不解地望着时淼淼。
“你看这上面的字都是向左边倾斜的,看上去歪歪斜斜,我想写字的人应该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笔迹故意用左手写成的,而只有熟悉的人才能识得笔迹。不过这个人既然想救咱们,为何又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呢?”时淼淼的话让子午茅塞顿开,不禁心中暗自佩服眼前这个惊艳的女孩。
“时姑娘说得没错。”冯万春淡淡道。
“但是师傅,上面说的话可信吗?”子午惊讶地说道。
“如果他不隐藏笔迹的话我倒是会怀疑。”冯万春言下之意便是这人隐藏了笔迹应该更真实一些。
“你所说的人是谁?”子午问道。
冯万春抬起头瞪了子午一眼,子午心想自己一定是说错话了,也不敢再说什么,退回到椅子旁边轻声在时淼淼耳边道:“小世叔,你说师傅说的人是谁啊?”
“呵呵。”时淼淼笑而不答,其实此时时淼淼早已经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与冯万春熟悉且知道冯万春此时处境的人应该只有水井元一人了。
他们在房间中静静地等待着,过了一个时辰有余,忽然冯万春睁开眼睛大叫:“他们来了!”
“谁?”子午与时淼淼好奇地望着冯万春,正在此时忽然从南面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枪响立刻打破了夜的宁静。紧接着枪声像鼓点一样不停地从南面传来。
“这是……”子午惊诧地说道。
“那些日本人!”冯万春的话让子午和时淼淼大感意外,心想难道是霍成龙等人此时和小日本交上火了?不过转念一想却又说不通,听这枪声不过距离这里四五里的样子,霍成龙他们走了如此之久怎么会现在才与日本人交上火呢?如果不是霍成龙一行人,那些日本人又会和谁交火呢?
“会是霍成龙吗?”子午疑惑道。
冯万春模棱两可地摇了摇头,两条浓密的眉毛早已拧作了一团,他只是刚刚用“八观”再次听到了那队日本人的脚步声,却并不知道这些日本人究竟作何打算。
只听枪声越来越密集,鸡毛店中的客人也都被惊醒了,推开门聚集在门外的厅堂之中,这些人都是一些卖苦力的,做着一些猪狗不如的工作,晚上自然睡得沉一些,甚至连刚刚冯万春与水井元在外面的激战都未听到。不过这些人还有个特点,那就是经历过动荡的年代,对于枪炮之声极为敏感,因此此时全都醒了过来。
他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小声揣测着北平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仿佛最近这几天北平城极不太平,自从小日本的军火库被炸掉之后,这些日本鬼子算是彻底发了疯,不但晚上宵禁,就连白天看见谁稍微不顺眼就抓走,却从未见有人被放回来过。
几个胆大一点的人你拥我挤地向门口走去,畏畏缩缩地将木门推开一道缝儿,向外张望,后面的人则心急如焚道:“怎么样?死没死人?”
扒在门口的几个人一直盯着外面看,却不回答。
“是不是国军打回来了?”其中一个人满怀期待道。
“国军?你还是别想了,我估计是八路,据说现在八路声势很大。”另外一个人啧啧道。
“我看也是,他娘的国军现在都不知道躲到哪里了!”旁边一人附和着说道。
“师傅,真的是八路吗?”子午在冯万春的耳边小声地问道,冯万春却皱起了眉头,心中盘算着什么,不一会儿像是狠了狠心道:“咱们从后门出去看看!”
“嗯!”子午点了点头跟着冯万春向后门的方向走去,时淼淼紧随其后,一行人走到后院,此时所有人都在前面屋子的厅堂中,谁也不曾注意这三个人的行踪,他们推开后院的门,向外望了望,见外面并无埋伏,于是立刻冲了出去,向枪声密集的地方走去。
“师傅,你听,这枪声是不是正在向南面移动啊?”子午一面走一面说道。
其实冯万春早就注意到了,似乎那些人是要将日本兵往远离鸡毛店的地方引,那这些人究竟是谁呢?冯万春隐隐地觉得那些人一定是来救自己的,可是却实在又想不出会是什么人。
想到这里他脚下顿时加快了步伐,只听那枪声快速地向南面移去,而且似乎没有初始那般密集了,三个人走在空落落的街头,月光将影子拉得很长,多少有些诡异。
街道两旁的门都被拉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隙,惊魂未定的人们慌张地向外张望,好奇地望着这三个匆匆走在街上的人。子午警觉地向四周张望着,唯恐会从哪里钻出一个日本人来。
在他们走出三里路左右的样子,枪声已经变得断断续续了,冯万春紧紧握着拳头,后背上青筋崩出,寻思着这些日本人究竟是在和什么人交火呢?
正在此时忽然冯万春瞥见一旁的箱子里跳出来一个黑影,他手疾眼快,快速向后退了两步,黑影扑了个空,站在他们面前。冯万春一行人一愣,子午立刻认出这人便是刚刚一起救冯万春的那个穿着日本军装的男子。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子午不解地问道。
只见那人一把拉住冯万春,一脸急迫之相道:“冯师傅,快点儿离开这里,日本人马上就要追回来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冯万春手臂用力,男子根本拉不动他。
“我是来救你们的!”男子见冯万春对自己的身份颇多怀疑后脸上更是着急,他不时地向身后张望,只听耳边的枪声已经停歇,不禁焦急道:“快点儿走,不然一会儿就走不了了!”
“等等,你先说你究竟是什么人,否则我宁可被日本兵抓走!”冯万春非常坚决地说道。
那个人犹豫了一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件什么物事递给冯万春,冯万春看到那件东西,脸上顿时惊讶不已:“你……是木系的传人?”
男子点了点头:“快点儿跟我走,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此时冯万春已经放松了警惕,被男子拉着走入深巷之中。
一行人在小巷中七拐八拐,尽量避开大路,只在黑黑的巷子中游走。冯万春见那人似乎对附近一带的巷子极其熟络,不过在救他的时候这个人为何穿着一件日本的军装呢?
“师傅,他要带我们去哪里啊?”子午一面走一面悄悄地在冯万春的耳边问道,实际上冯万春也一直在考虑着这个问题,可巷子两边的围墙太高,再加上是夜晚,很难辨别清楚,心中也渐渐忐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