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行人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这道头村本来也在眼前,村子不大,数十户人家的样子,道头村本来是一个小小的山坳,房子全部建在山坳两旁,山坳中间是一条已经干涸的河道,只有在雨季雨水旺盛的时节才会涨满水,平时则被当成一条大路来走。

段二娥的家在山坳的最深处,低矮的围墙,破旧的木门,院子里游走着几只闲散的鸡,地上都是鸡屎,在院子一旁有一口水井,水井上方是一棵结满了果子的杏树。

欧阳燕云将马拴在门口,然后扶着段二娥从马上下来,潘俊本想帮忙却被欧阳燕云推开了,段二娥看了看欧阳燕云,不禁抿嘴一笑。

段二娥的伤势实际上并不重,因为腿上被潘俊绑上了绷带,所以大部分的血已经被止住了。欧阳燕云扶着段二娥向门口走去,木门虽然破烂却是从里面反锁着的。

走到门口,段二娥在木门上轻轻地敲了敲道:“爷,娥子回来了!”过了良久见里面没有回音,又敲了敲门,这次比刚刚的力道要大一些,道:“爷,娥子回来了!”

“爷爷年纪大了,耳背。”段二娥的语气中不无抱歉之意,欧阳燕云口中道没事,心里却甚是着急,她此刻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弟弟的伤势如何了。

话说间,里面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老人弓着身子,披着一件脏兮兮的衬衫,口中叼着一杆烟袋走了出来,向外望了望低沉地说道:“娥子吗?”

“嗯,是啊,爷,是我!”段二娥大声说道。

老人将火烟拿下来在鞋底轻轻地磕了磕,然后将烟袋攥在手中步履蹒跚地向门口走来。

老人走到门口不禁一愣,见孙女身后还站着一男一女。段二娥连忙解释道:“这两位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他们的话,恐怕今晚你就见不到孙女了!”

“怎么回事?”老人闻言之后不禁眉头紧皱,伸手打开门闩,推开木门,此时才发觉孙女一直是被旁边的女子搀扶着,脚上竟然受了伤。

“爷,进屋再说吧,对了,被我救回来的那个人怎么样了?”欧阳燕云问道。

“在屋里呢!”老人此时的目光一直落在潘俊的身上,眉头微皱着说。

“醒过来了吗?”段二娥在欧阳燕云的搀扶下一面走一面说。

“没有,你不是去城里找大夫了吗?”老人虽然这样说,但目光却始终未离开潘俊。

欧阳燕云扶着段二娥走进了屋子中,撩开西边屋子的门帘,在炕上躺着一个人,他双目微闭,脸上还依稀可见擦伤的痕迹。欧阳燕云驻足在门口,泪水一下子从眼眶中淌了出来,她一步跨到炕边抚摸着男孩的脸哭着说道:“我就知道,就知道你绝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的。”

只是男孩却默不做声,老人见此情景眉头皱了起来扭过头看了看孙女,段二娥望着欧阳燕云说道:“这……这个人真的是你的弟弟?”

“嗯,是啊!他是我的弟弟欧阳燕鹰。”说完欧阳燕云连忙站起身来望着潘俊道:“潘哥哥,你赶紧看看弟弟的伤势如何。”

潘俊走上前去,坐在炕边轻轻地将欧阳燕鹰的下眼皮翻起,里面毫无血色。然后他又伸出手指探了探欧阳燕鹰的鼻息,只觉气息微弱,如游丝一般。潘俊接着将欧阳燕鹰的手摊开,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腕上。

只觉他的脉象,轻按则无,重按乃得。其他几个人关切地望着潘俊,只见潘俊的眉头微皱,过了一会儿才长出一口气站了起来道:“燕鹰的脉象有力为里实,无力为里虚。邪郁于里,气血阻滞阳气不畅,脉沉有力为里实;脏腑虚弱,阳虚气陷,脉气鼓动无力,则脉沉无力。”

“潘哥哥,我听不懂,你快说我弟弟还有救吗?”欧阳燕云迫不及待地说道。

“嗯,主要是因为燕鹰从小习武,本身体格康健,因此才会表现出脉象有力,而之所以一直昏迷不醒,则是因为惊吓和怒气郁结于胸,伤了脏器所致,因此会产生沉脉的症状。”潘俊说着轻轻地卷起袖管,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段二娥,眼神里闪过一些疑惑的东西。

“那我弟弟要怎样才能苏醒过来?”欧阳燕云说着已经坐到了欧阳燕鹰的身旁。

“只要让他将淤积在胸中的闷气排出来,再加上他身体本来也好,很快就能恢复。”说完潘俊独自一人走了出去,在他那匹马上有一个小小的包裹,他将包裹取来然后命欧阳燕云扶着欧阳燕鹰坐在炕上,然后把衣服撩起来。

潘俊打开包裹,在里面有一个被黄绸包裹着的小包,里面是九根银针。潘俊抽出其中的一根银针,轻轻地刺入他的风门穴中,然后轻轻捻动银针。片刻之后欧阳燕鹰忽然“啊”的一声长出一口气。

潘俊面露喜色,连忙抽出另外一根针,然后捻入他的魂门穴中,欧阳燕鹰又“啊”的一声吸了一口气,这次的声音较之刚刚要大了好多,潘俊见机猛然抽出那根银针,欧阳燕鹰又是“啊”的一声,呼出一大口气,接着胸脯开始快速地起伏着。

“潘哥哥,怎么样?”欧阳燕云一面看着弟弟一面问道。

“姐……”欧阳燕鹰一定是听到了欧阳燕云的声音,吃力地说道。

“弟弟,你醒了?”欧阳燕云一把将欧阳燕鹰揽入怀中,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姐,爷爷呢?”欧阳燕鹰恍惚地睁开眼睛问道。

欧阳燕云咬了咬嘴唇说道:“爷爷……他……过世了!”

欧阳燕鹰听到这话一口气没上来,再次昏迷了过去。欧阳燕云连忙摇晃着弟弟的身体:“潘哥哥,燕鹰他……”

潘俊探了探欧阳燕鹰的鼻息道:“没事,他只是一时刺激过度,没有什么大碍,明天会自行醒来的。”

说完他又看了看一旁的段二娥,说道:“段姑娘,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段二娥点了点头,潘俊让其坐在炕上,将那块手帕轻轻解下,因为潘俊手法特别,所以血已经被止住了。他帮段二娥包扎完伤口之后站起身来,此时已经是深夜了,老人一直站在他们身旁。

“谢谢你!”段二娥对潘俊说道。

“不必客气。”潘俊淡淡地说,“我给你开副方子,照着方子抓药,很快就会痊愈的。”

“嗯!”段二娥感激地点了点头。潘俊扭过头正好与老人四目相对,他发现老人似乎一直在注视着自己,老人缓缓低下头道:“你们先坐,我去烧点儿水!”说完老人走了出去。

待老人走了出去,潘俊凑到段二娥的身边说道:“段姑娘,我有一件事想问你,不知道你能否实言相告。”

“嗯?”段二娥的眉头拧成一团。

“是关于燕鹰的!”潘俊的话也吸引了欧阳燕云,她扭过头好奇地望着潘俊道:“潘哥哥,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潘俊点了点头,然后盯着段二娥说道:“段姑娘,你是怎么爬上悬崖救下燕鹰的?还有我想知道你救回他之后真的没有对他做过什么吗?”

“这……”段二娥犹豫了片刻说道,“他确实不是我救回来的,是爷爷救回来的。不过我们确实没有对他做什么啊!”

“不,段姑娘你先别急,我的意思是你们没有对他施救吗?”潘俊见段二娥有些急躁连忙表明自己的意思。

“没有。”段二娥摇着头说道,“我和爷爷都不懂得医术,怎么可能对他施救呢?”

“这就奇怪了。”潘俊眉头紧皱地说道。

“什么地方奇怪啊?”欧阳燕云连忙问道。

“刚刚我给燕鹰把脉的时候就觉得奇怪,虽说他体质强壮,但是却伤了脏器,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出现那么有力的脉象。除非……”潘俊说到这里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之色。

“除非什么?”欧阳燕云盯着一脸迷茫的潘俊问道。

“段姑娘,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手?”潘俊的这个请求出乎欧阳燕云的意料,同时段二娥的脸上也露出一丝不解之色,两个女孩面面相觑对视良久,然后双双扭过头望着潘俊,见他似乎并无玩笑之意,段二娥这才缓缓地伸出手。

潘俊拉着段二娥的手向一旁的煤油灯凑了凑,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掌心。但欧阳燕云心中却再次涌起一丝醋意,于是道:“呵呵,没想到潘哥哥还会给人看手相啊!”

段二娥是个聪明的姑娘,她早已经看出欧阳燕云对潘俊的爱意,听到此话脸不禁一红,连忙缩回了手,谁知潘俊竟然一把抓住了段二娥的手腕,目光依旧停留在她的掌心上。

只见段二娥的右手掌方、指方、掌的上下左右四边长度几乎相等,好似一个四方块,掌色洁白,透丽润明,指端及指甲亦是方形,潘俊看罢长出一口气道:“段姑娘,你懂不懂驱虫之术?”

段二娥闻听此言一脸迷茫,看了看欧阳燕云,欧阳燕云顿时也是一愣,不可思议地望着潘俊,眉头紧皱。

“她不会。”说着一直在烧水的老人忽然撩开门帘,走进屋子之中,眼神炯炯地望着潘俊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潘俊缓缓地扭过头,正好与老人的目光相对,潘俊上下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老人,然后道:“在下潘俊。”

“确实是木系驱虫师的身段。”老人像是早已经看透了潘俊的身份一般说道。

“爷,这是怎么回事?”段二娥走上前去扶住老人问道。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位姑娘和炕上的小伙子一定是火系驱虫师的传人吧!”老人说着缓缓坐在炕边,又点起了火烟。

“咦?您是怎么知道的?”欧阳燕云不可思议地说道。

“呵呵。”老人笑而不答,又望着潘俊,“没想到名震京城的木系驱虫师的传人潘俊竟然会是一个半大小子。”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应该是金系驱虫师!”潘俊虽然这样说着,但依旧感到疑惑,因为金系驱虫师历代的传人都有一个规矩,那就是只选两个弟子,这两个弟子必须全部是侏儒,而且最重要的还有一点,那就是这两个人要经过一个严格的试炼,据说这个试炼极其严格,只能有一个人最终存活下来,另外一个人则必死无疑。从年龄上看,眼前这个老人应该与现在金系驱虫师的君子金无偿的年龄相仿,想必一定是金无偿的师兄弟,可是这个人是如何存活下来的呢?

“呵呵,果然英雄出少年,竟然能看出我是金系驱虫师。”老人微笑着吸了一口烟。

“不过……”潘俊的话刚到嘴边忽然见老人长出一口气说道:“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还会活着啊?”

“嗯。”潘俊点了点头,“还有您并不是侏儒。”

“唉,没想到经过这么多年竟然还能遇见驱虫师。”老人说着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双腿道,“我这两条腿都是假的。”

“什么?”欧阳燕云和段二娥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潘俊虽然也觉得惊讶,但是毕竟曾经见过霍成龙的那条假腿,因此并未惊讶地叫出声来。

“爷,您说您的两条腿是假的?”段二娥简直不敢相信,与自己相依为命十数年的爷爷的双腿竟然都是假的。

“嗯,娥子。”老人拍了拍段二娥的肩膀说道,“别怪爷爷一直瞒着你!”

“爷,这是怎么回事?”段二娥只觉得脑袋一阵阵的昏厥。

“其实爷爷本来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死了。”老人淡淡地说道,“我的真名叫金无意,当年投在师傅门下,成为他老人家的徒弟,我的师弟名叫金无偿,也就是现在的火系驱虫师的君子。在我们刚刚入门的时候师傅就曾经说过,我们两个人将来只有一个人能成为君子,而另外一个人必将死在最后的试炼之中。

“虽说如此,我们还是欣然接受了,火系驱虫师要求门下弟子必须心思缜密,临危不乱,精通墨家所流传下来的机关之术,除此之外,因为操作机关术必定会受伤,所以还要学会一门特别的虫术,叫天志(与明鬼都属于墨家主要思想主张)。这种虫术虽然不能让人起死回生,但是却可以延长人的寿命。

“这也是我为什么在经历了试炼之后只是失去双腿并未死掉的原因。在我和金无偿都到二十岁的时候,师傅让我们进入了金石密道,密道之中到处是机关毒虫,我和金无偿两个人都顺利经过了前面的考验,只是到了最后一关,却将我们两个难住了。

“那个机关并不难,相对于前面的机关来说要简单得多,不过却很难抉择。因为金系驱虫师一直是为皇室设计墓穴中的机关暗道的,皇室往往在建造好陵墓之后便要将曾经参与建造陵墓的人全部杀死于陵墓之中,这样做一方面可以防止墓穴的地点被泄露出去,减少盗墓的可能;另外一方面则可以作为人殉。但是这道机关最后是由驱虫师来完成的,如果驱虫师心慈手软的话,不但不能挽救那些人的性命,同时也会因为抗拒王命而被诛杀。因此金系驱虫师一定要心如磐石一般。

“而这最后一关则是考验我们谁能更狠心一些。我们两个人立于一个密室之中,那个密室小得可怜,是立起来的尖刀,刀刃向上,尖刀的上面是块平衡板,平衡板在齿轮的带动下不停地向上旋转,密室的墙上有一个只容得一个人钻出去的洞口,如果谁进入洞口的话,平衡板就立刻偏移,另外一个人便会落入刀丛。

“我和金无偿两个人分别站在平衡板的两端,同时投在师门之下,十几年的情谊将在瞬间做个决断,任凭是谁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也难于做出抉择。不过最终我还是放弃了,我让师弟金无偿先离开,他起初死活不愿意,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我忽然身体猛一用力,踩在平衡板上,身体快速下坠,而金无偿被弹了起来,瞬间我的双腿被钢刀齐刷刷地截断了,还好剩下的刀并未伤到要害之处。我连忙用天志帮我延长了寿命。这样才算是活了下来,后来我被逐出了师门,师弟金无偿为了报答我,特意给我做了这两只假腿。这就是为什么你看我并非侏儒的原因。”

“原来如此。”潘俊听完金无意的讲述之后淡淡地说道,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于是问道,“世叔,有一件事不知道您是否听说过?”

“呵呵,我知道你说的那件事是什么!”金无意抢在前面说道。

“哦?”潘俊错愕地望着金无意。

“只是我是不会说的!”金无意淡淡地说道,“等明天天一亮你就带着这孩子离开这里吧!”

“世叔,现在不仅是我们在寻找着这个秘密,可能日本人早就已经知道了。”潘俊的话让金无意的身体猛然一颤,他咬了咬牙,过了一会儿才道:“明天早晨你们还是早点儿离开这里吧,这个地方不是你们应该来的!”

“喂,你这个老头儿怎么这样,你知不知道很多人都因为这个秘密送了命,难道你准备守着这个秘密进棺材不成?”欧阳燕云对金无意的话感到异常愤怒。

金无意停住了脚步,扭过头望着欧阳燕云,目光之中闪烁着一丝晶莹的东西,之后勉强地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姑娘,你不要逼爷爷了!”

“段姑娘,你不知道,为了这个秘密,我爷爷已经……”欧阳燕云对于欧阳雷火的死活仍旧心存侥幸,所以她很难说出这个“死”字。“潘哥哥差点儿被日本人杀害。”她望了望潘俊,“我弟弟也差点儿送了命,这些日本人早就已经开始觊觎这个秘密了,而你爷爷既然知道为什么却始终不肯说?”

“姑娘,你知道吗?爷的三个儿子都死在了日本人的手里,他比谁都憎恶小日本,但是你给爷一点儿时间,我想他一定会想通的。”段二娥的话让潘俊和欧阳燕云也是一惊。

潘俊缓缓地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瞬间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从声音判断大概有四十人左右,他们的行动速度很快,后面的人的速度要慢一些,看样子应该是抬着比较重的物事,那些人正是向道头村而来,潘俊猛然睁开眼睛,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此时他敢确定这绝不是自己的幻听。

“不好,日本人追过来了!”在潘俊站起身的瞬间,金无意也从外面走了进来,几个人面面相觑。

“日本人怎么会来这里呢?他们一般是不会到这里来的啊!”段二娥感到很奇怪地说道。

“一定是刚刚听到了枪响,顺着这条路小路一直追过来的。”潘俊猜测着说道,他的话音刚落,只听一声枪响打破了道头村夜晚的宁静,那群从不踏入道头村的迷信的小日本忽然破天荒地闯进了这座小小的村子。

“潘哥哥,咱们怎么办?”欧阳燕云有些慌张地望着潘俊,希望潘俊能想出办法来。

“带上燕鹰,我们从后面的山上离开。”潘俊冷静地说道。

“不可能。”段二娥忽然说道,“那座山后面是悬崖,根本就过不去,否则这里也不会成为道头了。”

“啊?”欧阳燕云的心一下子沉到水底,耳边的枪声越来越密集,女儿的呼喊、孩子的啼哭、鸡飞狗跳的声音全部交织在了一起,如果不是因为金无意家住在道头村最里端,想必现在也已经遭到了攻击。

时不我待,情势紧急,上山是悬崖绝壁,眼前是手执钢枪的日本兵,如果是十多个想必潘俊和欧阳燕云两个能够抵挡一时,全身而退,现在是四十几个日本兵,再加上还有重伤未愈的欧阳燕鹰,想要逃出去无异于登天之难啊。

“你们跟我来。”正在此时金无意说道,潘俊不置可否地望着金无意,只见金无意转身向外面走去,欧阳燕云扶住段二娥,而潘俊则背起欧阳燕鹰,几个人走出了屋子,见金无意已经立在了井口旁。

金无意指着井口道:“先进去躲避一时吧!”

欧阳燕云向内中望了望,一股恶寒从井中腾起,虽然是在盛夏,她的身体还是禁不住一颤。

“里面好冷啊!”欧阳燕云说道。

“快点儿进去吧,小日本马上就要到了!”金无意示意欧阳燕云。

欧阳燕云皱了皱眉头,然后抓着顺到井口下的那根绳子,一点点地顺了下去,接着是段二娥强忍着脚踝上的疼痛吃力地抓住绳子下入到深井之中。潘俊背着昏迷中的燕鹰望着金无意,月光倾泻在金无意的脸上,他的眉头紧皱着,手里紧紧捏着那杆烟袋,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嚓”声,烟袋被从中间折断了。

“世叔,您也跟我们一起下去吧!”潘俊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中有些着急。

“你先进去吧。”金无意半睁着眼睛望着潘俊道,“帮我照顾好娥子。”

潘俊知道金无意言下之意就是要舍生取义,他放下欧阳燕鹰一把抓住金无意的手道:“世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呵呵,你赶紧走,你们下去之后我必须留下将绳子割断,否则会被日本人发现的。”金无意说完这句话便塞给潘俊一件物事,然后紧紧地按住潘俊的手道,“它会带你们离开这里的,也会告诉你那个你想知道的秘密!”说罢老人步伐有些蹒跚地向门口走去,月光下老人的背影有些渐渐模糊,但潘俊隐约觉得那背影竟然有些似曾相识。

潘俊展开掌心,手中是一个黑色的物事,来不及多想他便将那件物事揣进口99lib.net袋中,然后背起欧阳燕鹰,从一旁拿过一根绳子将他绑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小心翼翼地进入了井口。

井口虽然狭小,但是却很深,越是向下,寒气越是逼人。道头村本就是一个建在半山腰上的村子,这里挖的井一般会比较深才可以够到地下水。

“潘哥哥,你下来了吗?”井下传来了欧阳燕云的声音。

“嗯,已经下来了!”潘俊一面向下走一面说道,这口井似乎在挖掘的时候就已经预先设计好了,在井壁上有很多凸出来的小凸起,虽然因为年代久远已经生满了湿滑的青苔,但是却足以着力,因此顺着绳子向下还是比较容易的。

“潘俊哥,我爷呢?”段二娥好奇地问道。

“他……”潘俊正好说话,只听欧阳燕云忽然惊喜道:“没想到这井下面还会有一个洞口!”

“什么?”潘俊问道。

“潘哥哥,你们快点儿下来吧,下面还有一个洞口,足够我们容身的了。”欧阳燕云此时应该已经进入了那个洞口,潘俊闻言快速地向下爬,片刻之后几个人都已经进入了井口下面的另外一个洞口。

这个洞口下面两米便是井水,挖在井壁上,有一米多高,足够一个人弯着身子进入的,向内中行走两米有余便是一个密室,这间密室比较大,在洞口的地方已经挂满了霜花。

“没想到老头儿看起来那么木讷,竟然还有这等安排啊!”欧阳燕云望着这间密室道。

“潘俊哥,我爷呢?”段二娥却是没有心情来评价这间密室的好坏,一心只关心金无意的安危了。

“他老人家,留在上面了!”潘俊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正在此时忽然听闻水面上响起一身“啪啪”的拍水声,原来绳子已经被金无意割断扔了下来。

这声音几乎让段二娥绝望了,她想哭却始终紧紧地咬着嘴唇,欧阳燕云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段二娥紧紧地握着拳头。

因为这口井太深,所以上面的声音根本听不清楚,潘俊想起前几次闭上眼睛就能听到的脚步声,于是缓缓闭上眼睛。果然过了一会儿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那应该是一队人,不少于十人。

他们蛮横地踹开木门,正在此时一个物事从门口飞出,那正是金无意的暗器,几个日本兵不察之下正中暗器,那暗器是五枚短箭,机关正是木门,木门一旦打开,机关触动,五枚短箭破空而出,向前面的士兵飞了过去,三个人应声倒地。

剩下的日本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激怒了,他们手握钢枪向院子里打量着,正在这时脚下的地面忽然翻转了起来,在下面也是机关,机关一开,下面的几口钢刀猛冲了出来,又是两声惨叫,两个日本兵倒在了血泊之中,他们的身体已经被数十根白瘆瘆的钢刀戳出了数个透明窟窿。

余下之人再不敢向前,他们叽里咕噜了一阵之后,一个日本兵向后面跑去,不一会儿工夫三个人抬来了一个迫击炮,他们将炮支在门前,装满弹药,只听“砰”的一声,一枚炮弹已经落在了院子之中。

潘俊他们顿时感觉整个地面都颤抖了起来,一片尘土从头顶震落下来。炮声未止,又是接连的几炮纷纷落在院子和屋子之中,忽然一个黑色的物事从井口飞入,潘俊心知不妙,抢上前去一下子扑倒了段二娥和欧阳燕云,在他们倒地的瞬间那枚炮弹爆裂开来,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产生了极大的回音,土制的井口根本承受不住这样强烈的攻击,顷刻间土崩瓦解了。

当他们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欧阳燕云最先跑到洞口向上望去,不禁大惊失色:“潘哥哥,不好了,井口被堵死了!”

潘俊扶起段二娥,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也在暗暗叫苦,难道自己今生就要葬身在这井里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