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林密,水气缭绕,这水汽落在草叶上形成一颗颗沉甸甸的露珠,三匹马从边旁急促而过,那露珠受到震颤滚落在地。
“潘哥哥,怎么了?”燕云骑在马上一面揉着眼睛一面问道,“怎么忽然要趁夜离开客栈啊?”
“我刚刚回去的时候见那掌柜骑着马偷偷摸摸地离开了客栈,想必是去找人了。”潘俊说着让那马放慢了速度。
“潘哥哥什么时候胆子小起来了!”燕云满不在乎地说道,“区区几个毛贼咱们三个还对付不了啊?”
潘俊微微笑笑并未回答,骑着马继续前行,其实他倒真的有些怕,尤其是看到子午的那封信便更迫不及待地想赶在冯万春等人之前到达安阳,否则……他不敢想下去了。也许不会那么糟吧,子午信中所写不过也是猜测而已,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赶到安阳再说吧!
想到此处潘俊轻轻在马背上拍了一下,那马便狂奔了起来。燕云此时也来了精神,赶上潘俊道:“潘哥哥,咱们赛赛谁跑得快!”说完燕云吹了一声口哨,飞鸿长嘶一声,扬起如钵盂大小的前蹄在地上猛蹬一下便向前狂奔而去,飞尘扬起。待潘俊想要止住燕云之时,她早已经奔出二三里了。
时淼淼拍马上来与潘俊并驾齐驱:“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嗯?”潘俊放慢速度盯着时淼淼。
“那天在胭脂阁你高烧不止的时候,曾经一直不停地在喊着一个人的名字!”时淼淼说到这里望了潘俊一眼,却见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那……应该是个女人吧?”时淼淼顿了顿说道,潘俊长叹了一口气依旧没有说话,时淼淼接着说道,“我想今天你起初听到掌柜所说的话就已经猜到他口中那个骇人听闻的故事说的就是诱虫术了吧,据我所知,诱虫术是只有木系家族才有的闭门之术,想必便是因为这个你才决定留下静观其变吧!”
“哎!”潘俊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时姑娘果然聪明。”
“你这话不像是夸我。”时淼淼顿了顿,轻咬嘴唇,脸上掠过一丝羞涩道,“她……对你很重要吧?”
潘俊的手紧紧握住缰绳,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那双幽怨哀伤的眼睛再次浮现在他脑海深处。
“咱们快点儿赶路吧!”潘俊的话音刚落,只听密林深处传来一个汉子的吼声。“你们走不了了!”汉子的话掷地有声,接着两旁的树林骚乱了起来,马蹄声、嘶鸣声,受惊的飞鸟惊叫着从密林深处腾空而起,潘俊和时淼淼相顾而视,黑糊糊的树林中有数十个身影不停地晃动着。
片刻之间十几匹马,三十几个人已经将潘俊和时淼淼围在了中间,他们样子彪悍,手中的武器也各式各样:王八盒子、三八步枪、洋炮,甚至还有人手中提着大刀。而为首的则是一个三十五六岁、个子不足五尺光头的油面胖子,他端着手中的枪指着潘俊道:“你小子今儿哪也去不了了!”
“呵呵!”时淼淼瞥了眼前这群人一眼,手轻轻按在三千尺上,“我们想走,任凭你们拦得住吗?”
那土匪头子见说话的是个女子,用枪口搔了搔头,伸长脖子细细观察了时淼淼一番道:“嘿,今天还真来着了,这小娘们儿长得还真是俊俏啊!”
“当家的,那就抢回去做个小!”坐在他一旁马上的一个小头目道。
“去去去……”土匪头子瞪了那个头目一眼道,“这……得做大!”他色迷迷地望着时淼淼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时淼淼的手轻轻一抖,一道白光闪过,三千尺已经从她的袖口抖出。那土匪头子按说也算是个眼疾手快的人,心知不好连忙低下头,只听耳边“嗖”的一声,再回头一看,身后那个骑在马上的头目的胸口正在喷血。
他咽了咽口水:“等等等等……那……那小妞,你懂不懂江湖规矩,话刚说到一半你就动起手来了!”时淼淼听见这话心中不免有些好笑,这土匪打家劫舍竟然在此讲起江湖规矩来了。
那土匪见时淼淼将手按在马上才一面回头一面直起身子喊道:“那个……崽子把人给我带上来!”
不一会儿工夫,两个土匪押着燕云从前面缓缓走来。潘俊心里有些后悔,燕云为了和自己一起走已经将召唤皮猴的笛子放在自己这里了,否则的话凭借着那些皮猴这几个土匪算得了什么。但见燕云似乎并未受伤他心里才总算是好受了一些。
在燕云的身后,那个朋来客栈的掌柜也骑着马跟了过来:“老大,就是他们三个!”
“那……那马呢?”土匪头子见他们只把燕云押了过来便问道。
“这小蹄子见中了我们的埋伏就吹了一声口哨,那匹马跑得太快,我们追了半天也没追上。”胖掌柜解释着。
“废物……”土匪头子骂道,“这丫头是你们的人吧?”
潘俊点了点头:“不知当家的想要些什么!”
那土匪头子摸着脑袋想了想,又将潘俊一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这年头出来都是为了混口饭吃,不过……”
正在这时,土匪头子身边的一个人在他的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只见那土匪头子一愣,吸了一口冷气道:“嘿,你这么一说我看着倒还真像啊!”
“是啊,当家的!”这两个土匪小声嘀咕着,虽然听得不算完整但隐约也能听到一些。那人在他耳边说完,土匪头子清了清嗓子谨慎地瞥了时淼淼一眼,见她的手始终紧握着缰绳这才说道:“要不然这样吧,你们和我上山住两天如何?”
“上山?”潘俊知道这上山便是绑票,但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为何要来这一手呢?
“怎么样?”土匪头子见潘俊思忖片刻便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如果我们不去呢?”时淼淼神色镇定,语气冰冷地说道。
那土匪头子听到时淼淼的话后下意识地低了一下头:“嘿嘿,这位姑娘,虽然我不知道你用的是什么暗器,不过我们也不是吃素的。”他扭过头对身后一个高瘦的土匪道:“炮头,让他们也见识见识!”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那个炮头猛然抽出腰间配枪向天空鸣放两枪,枪声在这山谷之中显得格外响亮,惊魂甫定的飞鸟再次被惊起,扑腾着从草窝间腾空而起。只见那炮头扬起手中配枪又是“啪啪啪”三枪,这时三只飞鸟应声落在了地上。
这动作一气呵成之后,他将枪瞄准了燕云的脑袋。潘俊和时淼淼都未想到这土匪堆里会有这样的神枪手,也是一惊。
“这回您看呢?”土匪头子扬扬得意道,“您是跟着我们走,还是让这小丫头魂归西天?就看您的决定了!”
燕云两腮气得鼓鼓的,心想如果那笛子在的话,顷刻之间就让你们这群人见鬼去。但此时此刻她却也无能为力。
“好!”潘俊长出一口气道,“我随你们去,不过你要先放了她们两个!”
“潘俊!”
“潘哥哥!”
燕云和时淼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禁异口同声地叫道。只见潘俊微微摇了摇头,这两人心想潘俊心中一定是有了打算的。
那土匪头子又搔了搔脑袋道:“人我是可以放了,不过……要等你先跟我进了山寨再说!”这土匪头子早已经吃过了时淼淼的苦头,所以绝不敢轻举妄动。
“呵呵!”潘俊微微笑了笑。
谁知正在此时,一个崽子骑着一匹快马从对面飞奔而来,他一脸血污,见到那土匪头子便结结巴巴地说道:“当……当家的,不好了……小……小日本趁着咱们刚刚不在忽然偷袭了山寨,现在……现在正向这边来了!”
“你他妈说什么?”那土匪头子一听日本人抢占了山寨,立刻揪住那崽子的领子道:“日本人偷袭了山寨?那咱们那几十口呢?”
“他们……死的死,逃的逃了!”那崽子大概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此时更是泪流满面。
“不可能,绝不可能!咱们刚刚出来不到一个时辰,山寨地势险要,日本人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抢了山寨。”那土匪头子说到这里一把将崽子丢在地上,掏出腰间的配枪,“你再他妈的敢胡说八道,老子就毙了你!”
那崽子被土匪头子推了一个倒栽葱,立刻爬起身来道:“是真的,当家的,是真的!”
“你他妈再敢胡说,这里距山寨不过十余里,难道鬼子用的都是他妈的无声枪吗?这么近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听到!”土匪头子已经拉开了保险。
“他们是从后山爬上山寨的,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家里剩下的那十几号人的枪就已经被缴了!”崽子哭诉着,“他们缴了所有人的枪之后便将山寨所有的人都捆绑了起来。……接着……接着……”他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情。
“你他妈的倒是说啊!”土匪头子急忙催促道。
“他们……他们都是恶鬼!”崽子大号着,“他们把所有人都绑起来,然后用刺刀在那些人身上乱戳,乱捅!”
土匪头子顿时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一般。“你是说山寨里所有的人吗?”这次说话的是另外一个头目。
“是……”崽子喘息着,“女人和孩子,还有那十几号兄弟都被他们用刺刀捅死了!”
“你呢?那你怎么没死?”土匪头子从马上跳下来,狠狠地拉着那崽子的领子道,“怎么就你一个人逃出来了?”
“我……我是趁乱从寨子里摸出来的!”那崽子说完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倒在了地上。
“他们有多少人?”土匪头子问道。
“少说也有一百多人!一半的人从后山爬上来,还有一半的人是寨门打开之后从前面进去的!”崽子有些急切地说道,“他们现在正在向这边来!”
“当家的,咱们怎么办?”另外一个头目询问道。
“杀回去!”
“杀回去!”
未等这土匪头子开口,身后数十个土匪便举着枪高喊道,其中一个嗓门大的喊道:“掌柜的,以前咱们和小日本算是井水不犯河水,现在这群狗日的已经打上门了,咱兄弟可不愿意做缩头乌龟!”
“是啊!杀回去!”这群土匪听说老巢被端了后个个群情激奋,恨不得立刻杀回去与小鬼子血拼。
“他妈的,老子豁出去了!”那土匪头子狠狠啐了口唾沫说道,“都给老子上马,咱们会会这群小鬼子去!”说完之后他先跳上了马,虽然这土匪头子个子不算高但动作倒是利落。
谁知他刚牵着马转身却被潘俊一把拉住了,那土匪头子挣了两挣,发现对方臂力甚大,立刻扭过头怒目相视:“你他妈做什么?”
“你觉得就凭你们这几十个人能打得过那群日本人吗?”潘俊紧紧抓着那个土匪头子说道,“他们既然攻打你们的山寨,而且向这个方向而来,必定事先做了周密的准备,你们现在回去不等于是自投罗网吗!”
那土匪头子一愣,又用力地挣开潘俊的手:“老窝被人家烧了,还不吭不响,连个屁都不敢放,那以后还怎么在这地界混啊,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呵呵,难道你的面子比你这些兄弟的命都重要吗?”时淼淼冷笑着说道。
“你个娘们儿懂什么?”一个崽子瞥了时淼淼一眼说道。谁知他的话音刚落,时淼淼的手微微一抖,一根三千尺从衣袖中抖出,紧紧地“粘”在那崽子的步枪上,紧接着清脆的“咔嚓”一声,那步枪的枪筒和枪身已经裂成了两半。崽子一惊之下将坏枪丢在了地上,这一幕让在场的人都是一惊,没想到这美艳的女子出手竟然如此之快。
土匪头子咽了咽口水,正在他思忖的时候,旁边一个人说道:“掌柜的,这位先生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这样去真的是白白送死,那以后想报仇也没机会了!”
土匪头子再次上下打量了一次眼前这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微微点了点头:“那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避其锋芒!”潘俊一字一句地说道。
一会儿工夫潘俊与这一干土匪已经行至朋来客栈附近,时淼淼与燕云同乘一骑。直到此时潘俊才知道那土匪头子号称“钻地龙”,名吴尊,刚刚用枪的那人是山上的炮头。这土匪一般有所谓“四梁八柱”,四梁分为内四梁和外四梁,合称八柱。这炮台便属于这内四梁之一,主要执行家法,首要条件便是“管直”(枪法准)。
这一路上吴尊始终时不时地盯着时淼淼看,似是唯恐她什么时候心情不悦忽然抽出那袖中藏着的暗器一般。谁知他们刚刚透过迷雾隐约看到朋来客栈,便看到客栈门口出现了二十几个黑影。
“等等!”吴尊忽然喊道,“你们看看前面那些是不是日本人?”
他的话音刚落似乎前面那些人也发现了不远处的他们,未等吴尊回答耳边便听到一声枪响,只是那人的枪法实在欠些火候。
“他妈的这群小日本也忒嚣张了!”虽然那一枪并未伤及任何一人,但是吴尊依然掏出配枪道,“兄弟们,下马准备,现在咱们是被这群小日本围住了,左右是个死,那就他妈死得爷们儿点儿!”
本来这群土匪也窝了一肚子的火,一听前面是日本人哪里还管它三七二十一,纷纷下马将枪上膛,匍匐在地开始拼命地向对方发起攻击。当然对面的人也毫不示弱,一瞬间枪声四起,在这狭长的山谷之间此起彼伏。一些原本投宿在朋来客栈之中的客商均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惊醒,慌不择路地从后门奔出,也顾不上货物就仓皇逃命去了。
潘俊、时淼淼、欧阳燕云伏在吴尊旁边,潘俊一直有些不解,这一路行来从未遇见日本人的据点,这些日本人怎么会忽然出现在朋来客栈呢?
正在这时,他们身后也传来了一声枪声,那枪声之中还夹杂着马蹄声,这声音快速地接近。
“当家的,咱们被前后夹击了!”一个崽子伏在吴尊耳边焦急地说道。
“他妈的,兄弟们给我冲!”吴尊虽然身材矮小,但此时脸上却颇有几分英雄之气,他拉住马一纵身跳了上去。此时东方刚刚现出鱼肚白,而原本弥漫在眼前的浓雾也渐渐消散,吴尊终于看清对面那二十几人的样子,他连忙命令手下停手并大喊道:“对面是什么人?”
对面的人似乎也发现他们面前的这群人有些怪异,于是止住了枪:“你们是哪个部分的?”喊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吴尊一听这声音眼前一亮,不禁大笑着说道:“孙队长,我是吴尊!”
这话一出口对面原本匍匐在地的一个穿着一身民国军官衣服的人站了起来,道:“吴当家的!”
吴尊这时也站起身来,其他的土匪随着吴尊纷纷站起,均是松了一口气,跟着他向朋来客栈走去。
两人一见面不禁叹道: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只是那孙队长打量了潘俊一行人一眼,有些奇怪道:“您是……”
这话还未说完,只听他们身后又传来了几声枪响,枪声是从他们后面而来的。孙队长惊异地望着吴尊道:“后面还有人?”
“是鬼子!”吴尊扭过头,此时已经隐约可以看到一大队鬼子兵正在向这个方向疾奔而来,前面是鬼子的骑兵,粗略估计也不下四五十人,后面还有一大群鬼子的步兵。他们距离此处不过数百米而已。
吴尊手下不过三十几人,而孙队长手下也不过十余人而已,这一群人在鬼子面前明显有些势单力薄,那鬼子快速地向这边行进,想要逃脱似是已经不可能了。潘俊忽然说道:“先让所有人都进客栈!”
吴尊与孙队长对视一下,均点了点头,立刻下令所有人下马冲进客栈。此时的客栈早已人去楼空,胆小的商人早已被起初的几声枪响吓得魂飞魄散作鸟兽散了。他们进入朋来客栈立刻将门紧闭,几个土匪崽子手握着步枪把守在门口,余下诸人全部退到了客栈里面,从二楼向外张望。
只见那群日本人迅速将朋来客栈包围起来,此时才算真的看清这些日本人的数量,不下二百余人。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朋来客栈外面,却似乎并没有进攻的意思。
“这群日本鬼子究竟想做什么?”吴尊伏在窗口探头出去向外望着问道,等了半天却没有人回答。他扭过头见孙队长正上下打量着潘俊一行人,不禁快步走上去说道:“老哥,刚才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这群小日本把咱们围在这里却不进攻,究竟想做什么啊?”
“哦?”此时孙队长才缓过神来。
“你过来瞧瞧这群日本人的举动真是太奇怪了!”孙队长跟着吴尊走到窗口,只见那群日本人退到距离客栈十几步远的地方,将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却似乎并未接到进攻的命令,因此只是站在门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确实有些奇怪,你仔细看看,围着咱们的这群日本兵的皮都不太一样啊!”孙队长弓着身子看了半天,“他们好像在等什么人……”
“当家的,当家的!”说话的是朋来客栈的那个矮胖掌柜,他此时站在吴尊身后,忽然指着那群日本兵中一个穿着便装的年轻人道:“那个……那个是我的小二啊!”
“什么?”吴尊扭过头一把拉住矮胖掌柜的衣领道,“我他妈的算是明白了,原来这奸细是从你这里出来的,老子他妈的毙了你!”
矮胖掌柜一脸无辜地“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道:“当家的,我也是才知道,这个狗日的什么时候成了日本人的走狗了!”
“等等……”潘俊走上前来阻止道,“现在即便杀了他也是于事无补,而且我相信他的话,不然他现在一定不会和咱们一样被困在这客栈中了!”
“我说你还真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啊?”吴尊怒气冲冲地将枪指向潘俊说道,“我告诉你刚才那是走投无路,现在我执行家法你也想来干涉,你算老几啊?”
潘俊微微笑了笑,这时孙队长一步跨了过来,夺了吴尊手中的枪说道:“你小子发什么神经啊?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孙队长这句话着实将吴尊问住了,他那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了几圈,伸出手示意孙队长过来,然后伏在其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什么。孙队长越听越诧异,最后嘴不禁微张开了:“真有这件事?”
吴尊连连点头:“这事小弟怎么可能骗你啊!”
“你啊,真是鬼迷心窍!”孙队长拍了吴尊肩膀一下说道,“老弟啊老弟,今天你还真是被那些人摆了一道!”
孙队长说完便拉着吴尊走到潘俊面前,并且极为恭敬地说道:“老弟,记不记得几年前你曾问我你身上所中的毒这世上有没有人能解,我当时和你说如果真的有人可以帮你解毒的话,那么恐怕只有一个人了!”
“记得,记得啊!”吴尊激动地说道,“当时大哥说京城有个潘爷,深居简出,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却深通医道,只是……”吴尊似乎有些明白了孙队长的意思,又仔细地上下打量了潘俊一番道:“这位难道是……”
“当然了,这位就是京城名医潘俊潘爷啊!”孙队长拱手道。
“啊?”吴尊诧异的表情挂在脸上,不置可否地打量着潘俊,又半信半疑地指着潘俊问孙队长,“这……这位是潘爷?”
孙队长点了点头:“我骗你干吗!”
只见吴尊脸上的表情又是惊讶,又是疑惑,又是惊喜,又是悔恨,一步上前紧紧抓住潘俊的手说道:“潘爷,小的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啊!”
潘俊微微笑了笑摇了摇头,瞥了一眼尚且跪在地上的那个矮胖掌柜,吴尊立刻明白了潘俊的意思,扭过头在矮胖掌柜的身上踢了一脚说道:“你他妈还跪着干什么?真的等老子一枪崩了你啊!”
那矮胖掌柜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战战兢兢道:“谢谢当家的,谢谢当家的!”
“还不谢谢潘爷?今天不是潘爷在这里我他妈就一枪毙了你!”吴尊在那矮胖掌柜的身上又是一脚。
“谢谢潘爷!”矮胖掌柜作揖道。
“你起来吧!”潘俊瞥了一眼那矮胖掌柜说道,“只是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整整过去了大半天的时间,从早晨一直到午后,那些日本人始终围在朋来客栈外面,却没有任何进攻的迹象,似乎一直在等待着什么。潘俊将那矮胖掌柜叫进一间雅间,在里面单独说了半个时辰有余,矮胖掌柜才满头大汗地从里面走出来。站在外面的吴尊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见矮胖掌柜出来便急切地询问道:“潘爷找你有什么事?”
还未等那矮胖掌柜回答,潘俊便推开门走了出来。吴尊见潘俊出来,立刻毕恭毕敬地作揖道:“潘爷……”
“吴当家的,你随我进来!”潘俊说着转身走了进去。
吴尊笑眯眯地跟在潘俊身后走了进去,潘俊让吴尊坐在椅子上,伸出右手,将手指轻轻地按在吴尊的脉上,时不时地轻轻按动他的脉搏,吴尊一直提心吊胆,他自从中毒之后,数年找了无数的所谓名医,最后却都束手无策,这唯一的希望便寄托在这位京城名医身上了。这几年他整日忖度着能到北平去一次,寻这名医为自己祛毒,只是一来他担心这所谓京城名医未必可信,不去还能心存幻想,如果去了也是束手无策,那么连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二来便是因为这毒不发作和正常人无异,一旦发作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身体和关节像是有无数的虫在啃食一般难受。
潘俊给他把脉的时候一直微闭着眼睛,吴尊那双眼睛却一直注视着潘俊的表情,可是他发现根本不可能从他的脸上读到任何信息。过了有一炷香的工夫潘俊才睁开眼睛。
“潘爷……”吴尊见潘俊睁开眼睛连忙问道,“我这毒是……”他本想说这毒是否还有救,但是却始终不敢说出这个“否”字。
潘俊站起身走到窗口,窗外依旧是那些荷枪实弹的日本兵,他沉吟了片刻。这片刻可算是折磨死吴尊了,他焦急地站在潘俊身后却又不敢继续询问,唯恐潘俊的话会让他仅存的希望一下子破灭。
“吴当家的,你能不能讲讲你中毒的经历?”潘俊忽然开口说道。
吴尊心想这潘爷也真是与之前的那些“名医”大不相同,把脉之后不说自己是否有救,却询问起中毒的经历来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吴尊叹了口气说道,“这事发生在三年前,当时听说日本人有一批物资要从此处经过。说来自从日本人来了之后,他妈的过往的客商少了大半,我们平日里也经常偷袭这些日本人的物资队,也算是为抗日做点儿贡献。不过说来也奇怪,一般日本人的物资都从大路通过,我们经常要翻山到公路上伏击。这次得到的消息却是日本人的一个小队要从这边的小路经过,既然肉已经到了嘴边就没有不吃的道理。于是我便和兄弟们开始准备偷袭日本人的那个物资小队,可是……”
吴尊说到这里表情忽然变得异常痛苦,也许是那夜偷袭的过程太过残忍了吧。
原来当天晚上吴尊带着手下数十弟兄早早埋伏在小路两旁,这地界四面环山,山势陡峭,只有这中间的一条路,倘若鬼子的物资队果然从此处通过的话便一定会中埋伏。当天晚上依旧大雾弥漫,人趴在草窝之中一会儿身上便被水汽打湿了,等了几个时辰却始终未见一个人影。
吴尊开始怀疑这消息的可靠性,不过那传信之人颇有些威望,于是便耐着性子命手下人与自己一起继续等待。话说这时间一刻刻地过去,夏天又是夜短天长,眼见东边已经隐约变红,人困马乏之时他们的耳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一起所有人立刻来了精神,都圆瞪着眼睛盯着眼前的小路。大概一炷香的工夫,一小队穿着黑色上衣乔装打扮的日本人出现在视野之中。吴尊数了数、大概有十一二个人。他们身后是一辆马车,那马车上用一块黑布覆盖着什么物事,黑布上则用绳子捆绑得结结实实。
吴尊舔了舔嘴唇,心想自己手下四五十号人,眼前这几个人也不在话下。当那些日本人走近之时他猛然放了一枪,那几个日本人都是一惊,只是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并未如吴尊想象一般惊慌失措,十几个人立刻围在马车旁边,掏出手枪警戒地向四周瞭望。
枪声便是土匪进攻的信号,四五十个土匪忽然从草窝之中跳出,向那十几个人进攻。那十几个人以马车为掩体,躲在马车后面开枪。这群日本人似乎经受过特别的训练,枪枪打头,几乎一枪一个,还未靠近马车吴尊便损失了十几个弟兄。
吴尊心里骇然,不管是这群日本人的身法还是枪法都与之前遇见的那些大为不同,不过现在已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幸好手下有几个枪法极佳的炮头,自己这一方虽然是死伤过半,总算是人多占据了优势,那几个日本人算是都被干掉了。
他笑眯眯地走到那架马车前面,从一个崽子的手里接过一把匕首,刚要割断绳子,忽然自己的脚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样,他一激灵向后退了一步,只见一个受伤的日本人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脚踝,口齿不清地说道:“不要碰……”吴尊哪里管得了这么多,掏出枪照着那日本人的脑袋便是一枪,之后拿起匕首将绳子割断,几个崽子跳上车将那块黑布翻开,让他们倍感失望的是里面竟然是一块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板。
“当家的,这块铁板不会是金子做的吧?”一个崽子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敲了敲那块铁板,发出“空空”的声音。
“我看不像!”吴尊跳上马车细细地观察着那块铁板,铁板有三尺长,三尺宽,上面有两个小小的凹槽。“他妈的这群日本狗弄得这叫什么玩意儿,竟然还当个宝!”
虽然不知这铁板究竟有何妙用,不过吴尊这个人是个宁滥勿缺的主儿,好歹这东西也是折了十几号弟兄换来的,就这样白白扔掉太过可惜,于是他命人将那辆马车赶回了山寨。
却说那块铁板被吴尊运回山寨之后便搁置在柴房之中不再过问。事发半月之后,一日一个自称叫龙青的人带着手下十几个人忽然来到山寨之中,攀谈中吴尊得知这龙青此行目的便是那块生锈的铁板。吴尊也是个老江湖,本以为那东西是废铁一块未放在心上,既然龙青特意为那块铁板来此,便只当是送一个人情给他。谁知就在龙青将那铁板运走的当天晚上吴尊忽然觉得身体不适,便急忙找来郎中,那郎中唯唯诺诺地告诉吴尊他中毒了,却不知究竟中的是什么毒。当天夜里吴尊的病情忽然严重了起来,整个人癫狂起来,遇人便疯狂地扑上去,在人身上胡乱啃咬,几个人也制不住他,而第二天早晨起来他又和平常人无异。
吴尊将自己的遭遇详尽讲述一番之后始终望着潘俊,只见潘俊一直背对着自己望着窗外。过了片刻潘俊才转过身:“你是说三年前带走那块铁板的是龙青?”
“嗯!”吴尊连连点头,“后来我还特意派人到北平打听过这个人,据说这个人确实有些来头。”
“三年前,龙青。”潘俊缓缓地坐在椅子上,口中咀嚼着这几个词。忽然他一抬头,正好与吴尊四目相对。
“潘爷……”吴尊的笑容尴尬地挂在脸上,“我这毒……”
“哦!”潘俊这才回过神来,“你身上的毒倒是没有大碍。”说完潘俊从口袋中掏出一粒药丸递给吴尊道:“这颗药分两半,一半用温水服下,另外一半化掉之后敷在肚脐上,三日内必好!”
吴尊听完这话如获至宝般地接过那粒药丸,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又轻轻拍了拍,这才抬起头问道:“潘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先出去吧!”潘俊坐在椅子上轻轻挥了挥手,吴尊笑眯眯地退了出去轻轻关上房门。潘俊坐在椅子上,连续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刚刚那吴尊所中之毒毫无疑问依旧是青丝上面的毒药,只是毒性不同而已。现在似乎所有的事情越来越复杂,三年之前龙青与吴尊都中过青丝之毒,而将这两个人联系起来的却是吴尊口中那块其貌不扬锈迹斑斑的铁板。
铁板?这个词瞬间闪过潘俊的脑海。几天前,没错,就是几天前霍成龙在临死之前曾经与他提起过,在日本人的军械库中确实见到过一块铁板,难道这两者是同一件物事吗?
潘俊觉得自己的脑子越来越乱,眼睛微闭,心中默念起《道德经》,这是木系潘俊的必修课,每每心绪不定之时他便会默念此经,渐渐地,他的心终于再次平静了下来。
青丝、摄生术、龙青、吴尊,还有那块铁板。这每一个词的背后都隐藏着一段怎样的故事呢?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潘俊缓缓地睁开眼睛,刚一推门燕云便撞了进来,额头上满是汗水地说道:“潘哥哥,你快过来看看!”说完也不管旁人,拉着潘俊直奔窗口。此时孙队长与时淼淼正站在窗口两侧向外张望,见潘俊走来孙队长让出自己的位置小声说道:“潘爷,你瞧,那边又来了一队日本人!”
潘俊微微点了点头,透过窗口向外望去,果然在通往前面的路上有一队日本人正小跑着向这个方向而来,这队日本人大概有三四十人,日本人的后面是一辆马车。忽然吴尊大叫起来:“他妈的这群狗日的东西究竟想做什么?”
“当家的你看那车上不是咱们的人吗?”矮胖掌柜的指着窗外小路上的那辆马车上的人说道,其他人也顺着矮胖掌柜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辆马车上居然坐着三四个穿得花花绿绿、衣衫不整的女人。
“我操他妈的小日本!”吴尊暴跳如雷地指着窗口说道,“兄弟们跟我冲出去!”
话毕吴尊早已抽出腰间的佩枪怒气冲冲地要向楼道冲去,谁知却被潘俊一把拉住,吴尊扭过头一脸不解地望着潘俊,只见潘俊点了点头道:“先看看这些日本人究竟想做什么!”
“兄弟,先听潘爷的!”孙队长拉住吴尊的手,从他手里将那把枪夺下来。只见那群日本人来到朋来客栈前面,将那辆载着四个女人的马车停在门口,这时一个鬼子队长模样的人才走到朋来客栈前面,对身边的那个店小二小声说了几句什么,那店小二点了点头,说道:“掌柜的、吴当家的,这位山田队长有话要和你们说!”
“少他妈来这个,有屁就快点儿放!”吴尊怒不可遏地站在窗口,也不像之前一般顾忌日本人的枪口,大声地说道。
店小二又在那鬼子队长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接着又大喊道:“吴当家的,山田队长说了,只要您交出这店里的那三个人就放了你们,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井水不犯河水?你问问小日本偷袭了老子的山寨,杀了老子的人,这也叫做井水不犯河水?”吴尊扯着嗓子大喊道。
“山田队长说之前多次邀请吴当家的合作,只是当家的您却一直不从,山田队长这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您看,太君已经将您的家眷全都带来了。”店小二说着指了指车上的几个女人。
“当家的,救救我们啊!”女人的双手被绑在后面,头发凌乱地呼喊着说道,“当家的……”
吴尊望着那几个女人,扭过头在那光头上狠狠地挠了几把,原地转了几圈走到窗口说道:“小日本有什么事情冲着老子来,有本事别对女人动手!”
“吴当家的,山田队长说了,只要您交出现在在店里的那几个人,皇军不但放了这些女人,山寨也会还给您。如果您乐意,皇军愿意与您合作。”店小二的话彻底激怒了吴尊。
“放你姥姥的臭狗屁!”吴尊大骂着左右环顾了一下,从一个崽子的腰间抽出一把手枪,照着那店小二就是一枪。谁知那店小二早有准备,这一枪却只打在他旁边的石头上。
“吴当家的,您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你们已经被两百名皇军重重包围了,里面的那三个人与您非亲非故,何必为了他们几个自寻死路呢?”刚刚那一枪那店小二虽然躲了过去,但始终心有余悸,因而说话的时候眼睛不禁一直盯着吴尊手中的枪。
“当家的……”一个女人大喊道。吴尊怔了一下,望着那个女人叫道:“月红!”
“当家的!”女人嘶哑地吼着说道,“山寨上上下下几十口都被小鬼子杀了,他们死得惨啊!这群小鬼子知道你不肯就范所以才先偷袭了山寨用我们来威胁你。当家的,你口口声声和我们说你是个爷们儿,是纯爷们儿,今天怎么了?怎么手软了?让一群日本鬼子吓住了,还是见到女人的裤裆就走不动路啊?”
“我……”吴尊明知道这叫做月红的女人是在激自己,却也被气得浑身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别唯唯诺诺的像个娘们儿。”女人声嘶力竭地喊着,“你如果和这些日本鬼子勾结,那我月红就算是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说完女人“霍”地从马车上站了起来,一纵身向骑着马站在自己一旁的山田队长扑去。那山田队长怎会想到这女子忽然来这么一手,根本毫无防备。月红这一扑便奔着山田队长的耳朵去的,她一口咬住山田的耳朵,凭借着自己身体巨大的下坠力,只觉口中一阵咸腥味便倒在了地上,将一只耳朵从口中吐出。
那山田骑在马上双手抱着血流如注的耳朵,口中唧唧哇哇地乱叫。几个日本兵快速聚拢了过来,然后将月红架起,月红大声喊着:“吴尊,你个孬种还不如个娘们儿,别说老娘跟过你,算是老娘瞎了眼,如果你还算是个爷们儿的话就别让老娘死在日本鬼子的枪下!”
吴尊咬了咬牙,忽然抽出手中的枪瞄准月红的脑袋就是一枪,月红张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一串眼泪从她的眼角流淌下来。这一枪可吓坏了车上的其他女人,她们尖叫着,哭喊着。
“兄弟们给我听好了,先把这群乱叫的女人给我通通杀掉!”吴尊说完又是一枪,这一枪又是不偏不倚打中了车上女子的脑袋,那女人还在哭喊全然没有注意。接着枪声便如同雨点一般地响起,那些日本人立刻匍匐在地开始还击。
客栈中只有四五十人,客栈外面则是数倍于自己的鬼子,枪声在这山水之间不停地回荡着。
“潘爷,您不会用枪,和两位姑娘暂且跟着掌柜到后面歇息。”孙队长带着潘俊几个人走到后面说道。
潘俊摇了摇头,刚刚吴尊杀妻那一幕让潘俊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木系驱虫师崇尚道家的中庸思想,因此木系驱虫师才能在其他几系驱虫师家族日渐没落之时始终屹立不倒。从前潘俊一直坚信这种中庸是在韬光养晦,可今日今时他忽然觉得那只是一种苟延残喘罢了。
“给我一把枪!”时淼淼镇定自若地对孙队长说道。
“您?”孙队长显然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见时淼淼表情冰冷、语气平缓地重复道:“给我一把枪!”
孙队长这才掏出自己的配枪递给时淼淼,时淼淼接过枪在手上轻轻垫了垫:“镜面匣子!”然后瞥了潘俊一眼便走了出去。外面日本人的火力很猛,原本一直把手在院子门口的土匪都已经退到了屋子之中。吴尊亲自上阵,站在门口的墙边向外射击。
由于占领了院子,日本人在墙上硬生生地挖了几个洞,将重机枪架在洞口处向内中疯狂扫射,火力压制。吴尊等人的火器与日本人的火器根本不能同日而语,只能在机枪换枪筒的间隙向外射击,火力自然大打折扣。
他狠狠地咬着牙,心中的怒火却无法发泄,只能看着墙上的火舌在不停地喷射。谁知忽然从他身后射出一枪,那枪法极准,此处距离墙壁有六七十米,那子弹竟然不偏不倚地打进了机枪眼中,那机枪一下子哑了火。
吴尊不觉大叫:“炮头,好枪法!”
谁知那炮头说道:“这枪不是我打的!”
吴尊一愣,连忙扭过头,只见时淼淼站在自己的身后,身体快速地移动,又是“啪啪啪”连着三枪,原本架在墙壁上的那四挺机关枪全部哑了火。吴尊来不及叫好,立刻带着弟兄向外疯狂射击。
外面枪声不断,而潘俊与欧阳燕云还有孙队长一直坐在里面的雅间之中。外面的枪声时而密集,时而稀疏,燕云早已经按捺不住,在屋子里打起转来:“潘哥哥,把笛子给我,我去召唤皮猴!”
潘俊抬起头看了看一脸自信的孙队长道:“孙队长,谢谢你们的援手,但是我真不希望这么多人为了我潘俊白白送了性命!听这枪声恐怕吴当家的手下也已经死伤过半了,继续僵持下去的话恐怕最后大家全部会命丧于此啊!”
“潘爷?”孙队长微笑着说道,“再稍等片刻,再稍等片刻!”
“嗯?”潘俊不解地望着这个三十岁上下、皮肤偏黑的中年男人,觉得他似乎有些面熟。他似乎发现了潘俊在看着自己,讳莫如深地笑了笑。
正在此时吴尊忽然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说道:“他妈的,这群狗日的开始放火了!”
“啊?”潘俊与孙队长都是一惊,显然孙队长未预料到日本人会来这一招。
“你们跟我到楼上看看!”说着吴尊带着三个人来到了楼上,几个人躲在楼口旁的窗子边上,只见那群日本人拿着两把喷火枪正在向朋来客栈喷火,火红色的火舌在这漆黑的夜晚显得格外可怖。
汽油味、焦煳味一股脑儿地从窗口冲进来。
“怎么办?”孙队长有些焦急地看了看表,“再有一个小时,不,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足够了!”
“孙哥,什么一个小时半个小时的?”吴尊见孙队长焦急的模样不禁问道。
“哎,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孙队长拍了吴尊一把说道,“兄弟,现在咱们还有多少人?”
“算上咱们几个,现在能动的也不超过二十个人了!”吴尊的话让孙队长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他紧紧地咬着嘴唇沉吟片刻,忽然一拳打在墙上说道:“就这些人,咱们给潘爷杀出一条血路,送他们出去!”
“好!”吴尊点了点头,正在此时外面的日本人忽然唧唧哇哇地大叫了起来。潘俊和几个人好奇地走到窗口,谁知刚一靠近窗口一枚黑色的物事便向他们猛冲了过来,潘俊眼疾手快,急忙将几个人压低在地,那物事速度极快地从窗口冲进来直接撞在对面的墙上。潘俊扭过头向身后搜索,只见身后的墙上有一摊小小的血迹,而在那墙角处缩着一只已经撞死的鸟。潘俊将那只鸟捧在手中瞥了一眼身旁的这几个人,几个人也一样惊讶地望着他。
忽然一个崽子气喘吁吁地从楼下跑上来,他的脸早已经被烟熏得黑一块红一块了,他停在吴尊面前剧烈地咳嗽着,断断续续地说道:“当……当家的,鸟……鸟……”
“什么鸟?”吴尊抓着那崽子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说道。
“一大群,一大群鸟,铺天盖地的!”崽子的脸上表情复杂,惊恐、喜悦交织在一起。
潘俊听到这里低下头推开窗子,只听窗外确实传来唧唧喳喳的鸟叫声,而那原本矇眬在水汽之中的月光此时更显得昏暗,远处刀劈斧剁般的山间无数的鸟从中飞出,满天都是,铺天盖地般地笼罩在这朋来客栈上空,犹如一大团乌云一般。
“孙大哥,你听没听说过这凤吊山的传说?”吴尊望着天上的那些鸟说道。
“嗯!”孙队长幽幽地说道,“以前听人说起这凤吊山里住着大群的凤凰,可不知为什么每到夏秋季节这些凤凰便会在夜晚冲入人家,这凤吊山便是由此得名!”
“对啊!”吴尊痴痴地望着漫天飞舞的鸟说道,全然忘记了此时这朋来客栈正在燃烧着熊熊大火,巨大的火舌如同黑暗中的怪兽一般,一点点地吞噬着客栈。
忽然又是一只鸟从空中直扑下来,潘俊连忙躲闪。接着第二只,第三只……越来越多的只有拳头大小的鸟儿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地冲进朋来客栈这座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中。
外面的日本人开始狂乱地向天空放枪,但是那些飞鸟像是早已经做好了涅槃的准备一般无所顾忌,它们眼里只有那熊熊燃烧的烈火。日本人慌了,他们开始怀疑自己的对手究竟是什么人,何以召唤如此多的飞鸟前来助阵。
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里日本人的枪声由强变弱,最后消弭在飞鸟的叫声之中,这半小时是完全属于那群涅槃的凤凰的,熊熊的大火并未让它们有一丝畏惧,在飞鸟的扑火之中那火势渐渐消减了下去。
直到大火完全扑灭,那群飞鸟才全部散开,又消失在了远处的山间。日本人这才回过神来,而此时他们的耳边却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一条长长的火龙从小道中蜿蜒而来,当前的几个汉子大声喊道:“谁敢动我家潘爷……”接着整个队伍都在山中大喊道:“谁敢动我家潘爷……”声势之大响彻山谷,日本人见势头不妙连忙撤退。又是一阵雨点般的枪声在这山谷中回荡。
持续了整整一夜的枪声渐渐消失,最后只剩下七零八落的响声。东方渐渐翻出鱼肚白的时候潘俊等人才从已经烧得残破不堪的朋来客栈走出。此时的朋来客栈早已经换了一副模样,灰溜溜的墙上满是枪眼,在客栈之中散落着上万只鸟的尸体,浓烟早已散尽但依旧能闻到一丝焦煳的气味。
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停在朋来客栈门口,外面的人轻轻一推门,那扇早已经摇摇欲坠的木门轰然之间倒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一个汉子腰间插着两把佩枪出现在门口,阳光洒在那汉子的脸上,有些刺眼,一时之间潘俊根本看不清汉子的长相。
只见那汉子在门口驻足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急切地说道:“我家潘爷在哪儿?”
未等潘俊说话,他身后的孙队长早已经走上前去说道:“大哥,潘爷在这里啊!”
那汉子听到这个声音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前来,上下打量着潘俊,此时潘俊也看清了那汉子的模样,微微笑了笑。
“潘爷,还记得咱不?”那汉子紧紧握着潘俊的手说道。
“孙石,孙当家的!”潘俊在半个月前曾经救过此人一命,恍然间他扭过头再看那个孙队长,脑海中立刻闪过他的模样,原来他一直看这个人面熟的原因便是当时这个孙队长的打扮像是一个随从,而今天却是一个国民党军官的打扮。
“哈哈……”孙石大笑道,“没想到潘爷还记得咱!”
“多谢孙当家的出手相救!”
“潘爷你太客气了!”孙石握着潘俊的手走到里面的屋子说道,“潘爷您有所不知,在您来之前我们个大山寨便得到了消息,说是潘俊离开北平,他身上携带着关于驱虫师家族宝藏的秘密。我担心潘爷这一路上有危险,于是便让兄弟在这一路上寻找您的踪迹!”
潘俊此刻才明白原来孙队长之所以那么自信满满,就是因为这孙石已然早有了安排。
“多谢,多谢!”潘俊起身作揖道。
“哎……潘爷,我这条命是您救回来的,就算是一命抵一命也是应该的。而且您的那辆车的草药不知救了多少人,你说这话就是看不起我孙石是个土匪!”
“怎么会,如果没有您出手相救的话恐怕我今天也做了这日本人的刀下之鬼了!”潘俊微笑着说道。
“潘爷,此地不宜久留,您还是先随我到山寨细谈吧!”孙石担心日本人会忽然集结部队反扑回来。
潘俊叹了口气说道:“恐怕这次不行了,我还有一些事情要赶去河南,只怕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太长了。”
“哦!”孙石点了点头,眉头紧皱着思量片刻说道,“也好……”然后冲身后的一个崽子喊道:“去把我的短枪拿来!”
那崽子听完之后立刻从门外孙石的马上拿出一把手枪,那是一把左轮手枪,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崽子恭恭敬敬地将手枪交到孙石的手中。孙石接过枪后在手上掂了掂说道:“潘爷,我知道你不会用手枪,不过这把枪你随身带着,这附近山头的大小土匪都认识这把枪,谁都会给我孙石几分薄面,你带着它保你一路上畅通无阻!”
潘俊又惊又喜地接过那把枪递给一旁的时淼淼,站起身与孙石道别,孙石虽然再三挽留却还是被潘俊谢绝了。刚一出门燕云便站在门口吹了一声口哨,不一会儿工夫只听一阵马蹄声,一匹高头大马从林子中冲了出来,停在众人前面。燕云笑眯眯地骑上马,潘俊和时淼淼也双双上马,与孙石道别之后沿着前面的小路向河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