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换了一间饭店。

月仍旧没有动作。

但自愿留在鸟击计画,在新饭店附近辛苦来回搜晃的彦琪,心中的期待越来越饱满。在一种“这样最好”的情绪里沾沾自喜似的。

因为这一天,彦琪居然在叶素芬下榻的饭店,一楼大厅里的咖啡厅,看见了整个礼拜都没碰着面的“那男人”。

连续两次,那男人都出现在叶素芬栖身之处附近。

不会错,自己的超能力一定是真的!

“但,未免也太大胆了吧?”彦琪心想:“真不愧是我的偶像。”

子渊正在角落沙发上喝咖啡,小圆桌上放着一台笔记型电脑,跟上次那台单眼数位相机。子渊微皱眉,手指游移在触控板上,时而顿挫,时而飞快盘动,似乎颇专注地在操作些什么……

该不至于跟暗杀叶素芬有关吧?这里可是一举一动都会被注视的地方啊,彦琪心想,歪着脖子。

彦琪这次倒是大大方方地走过去,走到她认为子渊也该有足够的时间将电脑上可疑程式结束的距离。她挥起手,打了招呼。

“嗨!”彦琪很有朝气,将迷你通讯器给关掉。

“嗨!”子渊装作愣了一下,但也精神奕奕。

“好久不见,你在做什么啊?”彦琪坐下,省下了“真巧”、“你怎么会在这里”等累赘字眼。很快点了杯卡布奇诺,跟一块蛋糕。

“在工作啊。除了帮美女外拍,我的正职是管理pchome的网路销货。如果你对什么东西有兴趣,我可以让你用员工价哩。”子渊说,神色自若。

好个正职。

“对了,你记不记得我们约好第三次见面……”彦琪开口,却被子渊的手势打断。

“当然记得,但那件事就别提了,我觉得不小心听到什么秘密任务的好像不是好事。我想对你也不好吧,哪有这么天兵的警察把秘密任务挂在嘴边的!”子渊笑笑说。这次他特别注意彦琪的语言表情。

“什么!你不想听!”彦琪惊呼。但其实根本没有那样的情绪。

“是啊。”子渊微笑。

自己终会得手,就别让这个天兵女警有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机会。

“你把我当作食言而肥的人吗!”彦琪大呼,气急败坏的样子。

“那倒不是。那是……你身为警察的职业道德啊。”子渊正经地说。

“我偏要说!我偏不要中你的计变成食言而肥的小猪!我偷偷告诉你……”彦琪挤眉弄眼,随即压低声音,神秘的不得了。

小猪?

不等子渊挣扎,彦琪就出口:“你知道这间饭店住着谁吗?”身子往前挪近。

“谁?”子渊无可奈何,只好苦笑。

“叶素芬!”

“叶素芬?那个被杀手月锁定的那个叶素芬?”

“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她根本就只是一头爱抱怨的臭女人,保护计画刚开始时我全天都跟她在一起,整个就是闷,还要听她臭骂我们警察办事不力,才会让杀手月逍遥法外。说真的,如果月早点给她一枪,倒是让我们警方松了一口气呢。”

“……松了一口气?”

“至多就是捱一阵骂,反正有八成社会舆论都站在杀手月那边,加上杀手月每次都得手,这次再多得逞一次也不能证明警方无能啊。”

“不过我看月肯定放弃了,要不怎么会一直都没有消息?”

“不。”

“不?”

“月不是这样的人。”彦琪笃定地说。

子渊静静地看着彦琪。

现在这个情况,真的是非常奇怪。

子渊外表和煦的眼神,实则锐利地穿透彦琪虚无的语言防卫,但子渊却看见他无法辨识的灵魂。

彦琪是真诚的。外显的语言防卫不过是将真诚掩饰住的烟幕。

难道,自己的身分被发现了?但是完全没道理啊……

“那么,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子渊杵着下巴,好奇。

“我想想……嗯嗯,月呢,是一个很有理想的人,虽然并没有抱存以一己之力改变世界的想法,但还是天真地去做,去实践,好像……好像不是在维护正义,更多的时候更像是在确认自己仍相信“善”的本质。每杀一个坏蛋,月就更接近一步自己。”彦琪切着小蛋糕,接奶油较肥厚的几块,放到子渊的小盘子里。

“听起来不像是及时作答耶?”子渊失笑,拿起一块蛋糕。

“简单说,就是一个身上有光的人。同时也是个寂寞的人。”彦琪幽幽说道。

“寂寞?月可是拥有广大支持者的杀手哩,光是奇摩家族就有三百多个月的支持团体,我最近也加入了其中一个。”子渊笑,但这个笑有点勉强。

“如果只有自己的身上有光,别人没有,那不叫寂寞叫什么?”

“但有八卦杂志猜测,所谓的杀手月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或者该说是恐怖组织,成员大约有五到七人不等,就像mission impossible虎胆妙算一样是个团队,也因此……”子渊转移话题。

“真正的理想,是没办法与别人共同分担的。”彦琪说得斩钉截铁。

子渊稍微愣了一下,毕竟这句话根本没什么道理可言。但稍微自我诘问:“为什么我总是单独行动?”,子渊也说不出所以然。

对绝大多数的杀手来说,独行侠根本是无须多言的选项。当一个职业需要太多秘密与道德默契去支撑时,就注定了这个职业终究见不得光。不管以何为名。

“对了,有一点很有趣。你既然确信那个杀手一定会得手,那么身为一个警务人员的你该怎么自处啊?整个放弃?还是到处闲晃找人聊天,就跟现在一样?”子渊笑笑,丢出一连串的问题。

彦琪不置可否,吐吐舌头。

“就随打随安啰,反正叶素芬的律师很能搞,审判不晓得要拖到什么时候才会定谳。如果不晓得休息就实在是太傻了,杀手月,说不定此时正在某个地方,像你这样悠闲地嗑下午茶也说不定呢!”彦琪颇有深意地看着子渊,竭力压抑“确认身分”的欲望。

完全正确。子渊嘴角轻轻上扬。

“其实啊,我不喜欢看一些教人励志向上的书,不过呢,我曾接过一封网路的转寄信,信里提到卡内基曾说过,人们会担心的事,有百分之九十九都不会发生,如果不幸的,那百分之一的机率发生了……”彦琪手中的叉子随意玩弄着盘上的小蛋糕。

“那么,会发生的不幸的事里,十件中有九件是人们根本无法解决的。既然担心的事几乎不会发生,会发生的又无能为力,不如就来个束手无策,大大方方把日子过下去。”子渊接口,笑道:“我也看过那封转寄信。”

“是了!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彦琪吃着蛋糕。

子渊的背轻轻往后靠,陷进微软的沙发里。

原本今天到饭店是刻意的探勘,嗅嗅可能的气氛,或许近日下手,或许等到下一间饭店再说。但竟让自己有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

“但是,月还是没有出手。我是说,杀死叶素芬这件事。”子渊盖上电脑。

“那又怎样?”

“或许月深夜从酒吧买醉出来后,被抢劫的古惑仔捅了一刀住院;或是月结婚生子不想重操旧业;或是月根本就因为你们保护得太好而放弃;或是,月竟然得了绝症死掉了。根本没人知道。”子渊的下巴呈三十度微扬。

“当所有人都这么想的时候……”

彦琪眼睛发亮:“就到了月出手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