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震耳欲聋的风切声。

一架直升机盘旋在空中,摄影机持续猎取著血腥的画面。

十几个负责搜证的警察在现场忙进忙出,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川哥手中拿著热腾腾的晚报,抽著烟,一手拿著三十五元的冰咖啡。

“现在的记者真厉害,我们警方都还没到,案子就上晚报了。”丞闵看著手上晚报的报导,说:“还好命案现场没有遭到破坏,只是多了记者的脚印,看来他们也学乖了不少。”

没有说话,川哥看著地上开始发出异味的尸体发呆。

一个法医正在现场做初步的检视,一边猛摇头。

——真惨,这次连子宫都被割掉了。肚子被刨出一个大洞,塞进一个加菲猫布偶,布偶上的标签甚至还没有剪掉,显然是从楼下百货公司新买来的。这是多么令人难以忍受的屈辱。

赤裸下身的女尸身旁,用血水划上了大量的宗教图案与符号,揉合了前两个案子里曾出现过的魔鬼六芒星、纳粹卐字、道教符咒、易经卜筮等杂烩拼盘,只不过这次还多了两三个塔罗牌上的符号。

血水早已干涸变黑,那种胡乱硬凑的不成系统,竟有种妖异的疯狂。

让人不寒而栗。

直升机螺旋桨的嗡嗡声搞得川哥非常不爽,不过他连向摄影机比个中指都不来劲。这年头大家都把言论自由挂在嘴上,更何况,天空又不是警察的。

“长官,根据电梯里监视器的记录,这次终于拍到可疑的男子。”一个警员向川哥报告。

“但什么也拍不清楚吧。”川哥随口应道。

“好像是,他背对著监视器,只拍到他背著一个大登山包。”警员摸摸头。

“我知道啊,什么牌子的记者都写得清清楚楚,你没看晚报吗?”川哥没好气地说:“没事做的话,就去拟一份正式的新闻稿,说要民众协助注意周遭有背同样背包的人吧。”

“是。”

“派几个弟兄到周遭两公里内所有便利商店、十字街口,去调阅案发时间上下两小时的监视录影带,写一份报告给我。”川哥顿了顿,叹了口气说:“虽然机会渺茫,不过人命关天,全都给我看仔细点啊。”

“是。”

原本晴朗的天空,远远飘来了一朵黑云。

黑云的后面拖著一大片的黑,隐隐带著闷闷的雷声。

“老大,现在怎么办?”丞闵将晚报卷成了筒:“这个案子比南回搞轨案还要棘手啊,再怎么说搞轨案都有嫌疑犯了,我们还只有一个开玩笑似的嫌犯绰号,好像专门替他收尸一样。”

“你倒是忧国忧民啊。”川哥喝著咖啡,用仅剩的幽默说:“考考你。”

“尽管考。”丞闵的手指在头上画圈圈。

“为什么这次犯案用的猫,是只玩具猫?会不会是别人模仿犯案的?”

“虽然用了玩具猫,不过我觉得这次还是猫胎人干的。”丞闵很笃定。

从伤口缝线的手法看,的确还是该死的猫胎人所为。

“怎么说?”

“要背一只活猫进百货公司,万一引人注意就不妙了。”丞闵想都没想,说:“所以猫胎人折衷行事也是很合理的。换句话说,既然猫的生死不论、真假也不论,我觉得应该认真想想凶手硬要缝猫的象征意义了。”

真是虚弱的推理。

“对一半。刚刚查出来那只加菲猫在楼下玩具部买到的时间,是在这位女士死亡时间的前十分钟到半小时之间,也就是说,猫胎人根本是忘记带猫进百货公司,手术进行到一半才临时下去买。”川哥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将冰块倒掉。

“这么幼稚?”

“是非常恶质。”

为了维持犯罪的风格,猫胎人已经将“病态”两字做了最残忍的诠释。

要逮捕没有动机、只有手段的连环杀人凶手,倚赖传统的线索追踪,很可能永远没有破案之日。美国治安史上最著名的几个连环杀人魔,泰半都成为覆满尘埃的卷宗里,一道又一道永远解不开的谜,就是最让人气馁的证明。

川哥面对著没有阖眼的死者,四目相接。

一个可怕的计策在他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不管成功或失败,其代价都可能让他提早离开这个工作。只是前者至少让他没有遗憾。

丞闵的手机响了,他捂著话筒大声讲了几句,表情变得很古怪。

“操,猫胎人投书给四大报了。”丞闵瞠目结舌:“他还把被害人的子宫分成四等分,放在信封里当身分证明。怎么办?”

“真是敬业的变态,这么舍不得休息。”川哥面无表情。

不用说,信封上也不会有指纹或毛发,切成四等分的子宫上更不会有。

至于要四大报与警方合作,暂时别登猫胎人的投书,那是想也别想。除了言论自由的飘飘大旗,媒体还有第二个至高无上的宝贝:“民众有知的权力”。

只不过,媒体拥有这两样无法撼动的权力,却有一个可怕的致命伤。

“老大,放心吧。”

“喔?”

“记得在警校时修了一堂刑事鉴定课,上课的教官说过,天底下没有完美的犯罪,人嘛,做过的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丞闵喝著咖啡,认真说道:“虽然老大你从没期待过取得猫胎人的指纹或清楚的监视器影像,不过呢,老天爷总会让他出点要命的纰漏,让我们逮到他。”

“是吗?我可等不到那种时候。”

川哥抬头,看著天空中的媒体直升机,说:“丞闵,帮我尽可能约所有的媒体朋友,平面的,电视的,广播的,我要跟能做决定的最高层开会。”

“是可以啦,但要怎么跟他们说啊?”

川哥微笑。

“就说,我想跟他们来一场有趣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