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花了一个半小时,猫胎人就离开一片狼藉的叶教授家,还洗了个澡。

临走前他拿走了叶教授的手机,迅速在便利商店打了电话报警,以免赶不上晚报发刊的时间,然后将手机遗留在捷运上,让警方的电信搜索陷入迷阵。

断断续续进行了“三道手术”,睡眠严重不足,猫胎人找了间廉价的旅社投宿。但躺在床上的他却怎么也睡不著,眼睛瞪著吊著风扇的天花板,舍不得阖眼似的。

指尖,还残留著手术时的微微颤抖。

刚刚在地板上进行活体解剖与缝合,只花了他半小时的时间。

其余的一小时,便是猫胎人苦心竭虑思考“自己想传递什么讯息”给社会大众的问题。站在尸体旁,蹲在尸体旁,坐在尸体旁,看著露出缝线的猫尾巴虚弱地摆动,叶教授的肚子从激烈起伏到微微震动,最后终于只是多了一团凸起。

猫胎人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发呆,或祈祷法医在检验尸体时会发现这只猫是活生生被缝进胃袋里,一碰到“讯息”该怎么制作,猫胎人的头就开始发热。

也许叶教授说的对,自己真没有什么好说。

“不对,我一定有话想说,只是我暂时还想不大起来。”猫胎人用极大的力气拍打脑袋,有些气恼说:“一定是睡眠不足……新闻不是常说吗?睡眠不足脑子里的氧气会变少,氧气一少,人就会头昏脑胀……就跟高山病一样。”

后来他决定切下叶教授的手指,沾著几乎凝固的血,凭著直觉在地上胡乱画起几个象征魔鬼印记的六芒星、666、纳粹卐字、与末日等字眼。

四平八稳的变态语言。

“唉,真希望自己不要被当成肤浅的犯罪者。”猫胎人的头陷入松软的枕头里,虔诚地祈祷著。脑子依旧无法平静。

晚报会怎么形容自己呢?猫胎人打开电视,留意小小的萤幕上的新闻动态,眯起眼睛,等待跑马灯的要闻提示。

时间慢慢过去,猫胎人布满血丝的瞳孔里塞满了新闻画面的马赛克粒。到了中午,警方终于发布了这项消息,无数记者蜂拥到叶教授家门口抢拍惊悚的凶案现场,那眩目的镁光灯在萤幕上此起彼落,猫胎人欣慰地目不转睛,享受著属于他的光荣。

“杀一个名嘴,果然比杀平凡老百姓还要有用。”猫胎人叹气,坐了起来,叹气:“早知道一开始就该挑明星或立委下手,比较有宣传效果。”

猫胎人把眼睛朝廉价萤幕更贴近些,遥控器在手中不停切换著六个新闻频道,比较著各家媒体对他的关注力。

终于,负责侦办此案的刑事发言人出来说明整个案情、与警方初步的判断,戴著金丝边眼镜的发言人面无表情念著稿,声音并没有如猫胎人想像中的慷慨激昂,也没有用上什么谴责的字眼。

“搞什么啊?我可是缝了只猫到那臭名嘴的胃袋里,你怎么还是照本宣科读稿啊?还是不是人啊……”猫胎人非常不高兴,碎碎念道:“难道还不够耸动吗?台湾这个地方平常有很多像我一样的犯罪吗?”

没多久,发言人就宣布念完讲稿,现场记者开始唧唧喳喳提问。但发言人并没有回答的意思,低著头,匆匆离开记者环抱的阵仗。

“这样就结束了?怎么不回答记者的问题咧!”猫胎人吃了一惊,左手用力拍打萤幕嚷道:“喂!这次我有留下讯息啊!讯息!讯息!”

但没有。

“怎么可能,我不信,这一点道理也没有!”猫胎人拼命按著遥控器,不停在六家新闻频道里切换,想唤回警方发言人的背影。

叶教授离奇遇害的新闻很快就浓缩成几句跑马灯,主画面带到总统女婿涉嫌内线交易的丑闻,以及在野党强烈炮轰总统下台的群情激愤。

完全没有提到猫胎人费尽心思的讯息杰作。

猫胎人的头开始痛了。

痛,从脸上的胎记开始蔓延,发烫,抽慉,然后像一把火沿著鼻腔烧到他的脑。毕毕剥剥。毕毕剥剥。猫胎人感到口干舌燥。

走到浴室强冲冷水压制灼热的头痛后,猫胎人便戴上帽子离开旅馆,在便利商店翻看杂志等待,工读生瞪著他,他便冷冷瞪了回去。晚报一上架,猫胎人迫不亟待买走两份。

压抑著剧烈的心跳,猫胎人走到最近的公园找了张长椅坐著,好好品尝。但而发言人毫无新意的讲稿被逐字抄在晚报上,尸体照片被打了一个龙飞凤舞的马赛克,字跟图加起来只占了头版的一半。其余一半,是总统驸马在看守所前回首见蓝天的画面。

“这是怎么一回事?大家骂起总统都比骂起连环杀人凶手还凶?”猫胎人愤怒地摔报纸,怒道:“这个社会生病了!难道要我沿街杀人才能把头版占满吗!”

他眼前一黑,漫无目的走在公园里暴走著。像是自动驾驶模式。

等到猫胎人意识清醒时,他发现自己正盯著一个坐在树下乘凉的孕妇猛瞧。

“操!”

猫胎人重重朝孕妇的大肚子一踹,然后快速逃离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