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专业睡眠诊间。

除看模有样的机器设备外,最重要的,还有一张看起来很舒服的白床。

不用吩咐,舒可自己就躺了上去。

「我们先来看看妳的脑波有没有异常。」

张安廷医生将几个金属贴片黏在舒可的头上,贴片上的电线连到一台仪器上。这个仪器,可以感应到头皮底下的神经电流活动,常见於世界各国的脑科学研究室。

仪器啟动,舒可的脑波在萤幕上呈现非常普通的状态。

「有怪怪的吗?」

「不,着起来没问题。」

张安廷医生将一副全罩式耳机拿给舒可,不必多费唇舌,舒可自然而然戴上。

音乐播放。

舒可闭上眼睛,现在她要做的事很简单,就是好好在这裡睡一觉。

「这是什麼声音啊,细细的,我听不出来。」

「是海豚。」

「海豚?」

「研究显示,跟海豚相处过的人,脑波会比较稳定。更仔细说,有百分之八十的自闭症儿童在跟海豚玩耍后,脑波频率会减低四赫兹。」

张安廷医生坐在椅子上,翻著刚刚从旁边架上顺手拿来的八卦杂誌,说:「让妳听著海豚的叫声睡觉,应该会睡得比较好。好了,妳别想太多了,看是要数羊还是想快乐的事,都好,放鬆心情,也不要有一定要睡著的压力,那样反而更睡不著。」

「……」舒可打了个呵欠。

二十分鐘过去,张安廷医生手上的八卦杂誌已经翻了一轮。

往旁看,舒可的胸膛微微起伏,应该睡著了。

「腿好白。」张安廷医生大胆地将舒可的美腿看了个饱。

睡是睡了,舒可的手指还微微颤抖。

张安廷医生皱眉,这个小妮子怎麼做梦还在传简讯呢?

观察睡眠至少要九十分鐘,仪器持续纪录著舒可的脑波图形。

中央空调好像有点过冷,他拿起毛毯,小心翼翼地盖在舒可身上。

看腻了的杂誌随手放在一边,张安廷医生打开桌上的电脑,玩起接龙游戏打发时间。接龙玩腻了,就玩伤心小栈。

又半个小时过去了,现在轮到张安廷医生打了个呵欠。

跟所有的男医生一样,张安廷医生对女病患多多少少投注了更多的注意力。

对漂亮的女病患尤其如此……谁不是呢?

像他这麼年轻又有前途的医生,整天都收到联谊聚会的邀约,但距离上一次跟女孩子认真交往,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但距离上一次跟女孩子上床,不过是昨天晚上的翻云覆雨……这可不是每个人都享受得到的激烈矛盾。

有人说医生很容易跟护士或是病患谈感情,吃窝边草,是真的。

因为医生如果不想废废地过一辈子,就得投注大量心力在看诊或医疗研究上,时不时还得在期刊上发表些东西打理自己的专业门面,实在不大有机会、有时间,在自然的场合用自然的方式认识女孩子。

这并不是说张安廷想跟舒可交往什麼的,只是,眼前有个不错的女孩,如果不仗著自己的身分与舒可不断对话、相处,再怎麼样也说不过去吧?!

突然,电脑萤幕上的画面整个扭曲变形。

「?」张安廷医生想,电脑该不会被自己玩坏了吧。

一个警觉,张安廷转头。

睡眠观测仪器上的萤幕也出现不正常的超级波动。

图形变得异常大,线型图好像发疯似地上下飞跃,让人心惊。

手机响了。

舒可放在桌上的手机发出「枪与玫瑰」的铃声。

张安廷医生早就知道一个常识——将手机放在电脑萤幕旁边,如果来电了,萤幕会出现些微干扰。

但,决计不是像现在看到的画面一样,整个像给扔进海裡一样混杂掉。

铃声未止,睡眠观测仪器上的疯狂扰动持续。

脑波正在恣意张牙舞爪,舒可依旧睡得好好的。

张安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立刻衝出睡眠诊间,看著外面走廊上的……

「嘖嘖,这件事真的不简单。」

张安廷看著悬掛在走廊上的电视机,电视萤幕一片乱七八糟的黑白马赛克。

平常这间信奉天主教的医院,电视千篇一律都在播放传教性质的节目,属於院内频道。就算不是,肯定也被固定在几个二十四小时的新闻台。

但现在,院内频道竟然跳开了。

一口气跳到根本没有讯号的诡异频道。

他摸不著头绪,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难道这个腿很漂亮的年轻小姐,应该看的是道士,而不是自己?

张安廷医生毫无结论地走进睡眠诊间,远远看见舒可已坐了起来。

「作恶梦了吧?」张安廷医生微笑打招呼。

舒可没有回话,也没有转头。

只是继续坐著。

张安廷医生一懍,放慢脚步缓缓接近坐在床上的舒可。

他走到她的面前,却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睁开眼睛的舒可漠然看著前方,却没有在看任何东西。

她在发呆。

不,是比发呆还要空洞的眼神。

张安廷医生不敢打搅她,只是屏息观察。

舒可慢慢走下床,眼神呆滞,面无表情地走向门外。

梦游的人因为对周遭事物的变化无法彻底掌握,如果走到了户外,很容易发生意外。张安廷医生几乎就要伸手抓住了舒可。

但他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

张安廷医生克制不了自己的好奇心——

她到底要去哪裡?要做什麼?

要接手机吗?

不,舒可连看都没有看手机一眼。

她推开诊间的门,走到走廊上。张安廷医生深呼吸紧紧跟著。

手机铃声结束。

舒可走到橘色的塑胶座椅前,转身,好整以暇坐下。

抬头。

目不转睛地看著充满毫无意义的、黑白马赛克的电视萤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