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穹听见藐姑射的话,就知道多半有什么事情不对头。再看看师父的眼光正注视着自己的影子,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暗叫不好。他还没来得及行动,一个声音笑道:“好像被发现了。”跟着便有一个影子从川穹的影子中分离出来,那影子渐渐成形,又从中“长”出一个男子来,不是而陆是谁。
川穹的脸登时一片苍白:“你怎么能……被我困住那人是谁?”
而陆笑嘻嘻道:“是我造出来的一个分身啦。当时我虽然知道留在你身边很危险,不过若不冒大险,怎能成大功?”
川穹道:“你……”一时气急,竟然说不下去。
藐姑射道:“我早说过,该来的,怎么也挡不住!”
川穹心中一动,对而陆道:“这里就是长生之界!”
而陆道:“我知道——虽然没来过。”
川穹道:“你在这里,本事应该比在下界大得多!”指着藐姑射道:“没办法了,不想死就和我联手对付他!”
藐姑射微微一笑,道:“好徒儿,确实该这样的,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而陆呆了一呆,一时也没发现什么不妥。川穹却感应到了在四界之外的虚空中已经出现一条裂缝!惨然道:“你……”
藐姑射道:“我看破这个小朋友的行踪之后,就开始了,你没发现么?嗯,现在基界的人大概都还没发现吧。不过等他们发现,就已经迟了。”
川穹道:“现在动手!就还不迟!”
藐姑射摇头道:“没用的。现在也迟了。”
而陆审视着两人,知道发生了大事:“怎么?难道你师父已经……”
“对……他已经打开了通往至黑之地的裂缝!”
而陆全身一震,道:“宙空?”
川穹道:“你现在才知道后悔么!”
而陆沉默了,但他的眼睛却分明充满了坚持。
川穹道:“你留在这里,我到基界去一趟。”
而陆道:“你去干什么?”
川穹道:“我还有个办法的,不过没有太大的把握。趁还有一点时间,我要去把基界通往下界的大门都关了。这样的话,就算最后我失败了,整个昆仑都被吸进去,也许还可以保住下界不受影响。”
而陆道:“要不要我去帮你。”
川穹道:“这件事情你帮不了我什么的,而且……”他看了一眼藐姑射:“如果能够的话,试着把他杀了——现在也许还来得及!”说完便消失了。
而陆看着藐姑射,藐姑射也看着而陆:“小伙子,你真要杀我么?”
而陆道:“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你应该知道,在这里对我比较有利。”
藐姑射叹了口气,脸上有一股在川穹面前没有显露的凄美。
而陆道:“其实,你对你徒弟的态度好像很特别。”
“是吧。”藐姑射道:“他就像是过去的我……也像是我的来生……”
而陆道:“他嘱咐我杀你,你伤不伤心?”
藐姑射道:“如果我不想死,你杀不了我的。如果我想死,怎么死又有什么所谓……至于伤心……我已经忘记这种东西了。”
而陆看着他,有些不理解眼前这个人。“这真是和师父齐名的宗师吗?为何处处都是破绽?难道他是为了诱我出手?可是也不像啊。”正迟疑间,忽然发现长生之界出现了新的尸体——那是粉碎得连血滴也不完整的尸体。而那粉身碎骨的尸体,似乎竟是来自于是非之界!
川穹的警告引起了昆仑基界的大混乱,东西方的玄士大将纷纷逃命,连师韶和登扶竟的乐战也停了下来。
川穹关闭了基界通往下界的所有通道后,虚空中那条可怕的裂缝已经大到连基界也可以看见了!
“奇点之界和长生之界的通道已经关闭,混沌之界我是赶不及过去了,只剩下一个是非之界……江离,你应该知道如何断掉混沌之界与下界的通道吧?”
“宗主……好像出了大事了!”
“嗯。”江离喃喃道:“应该是宙空。没想到,藐姑射竟然会这样决绝!”
“那当如何是好?我们是不是暂时放下和东人的成见,联合所有人的力量……”
“没用的……”江离道:“除非是季丹雒明出手,可他现在大概没心思理会这个了吧。对那个男人来讲,有穷饶乌的最后一箭比整个世界都重要!”
“那我们……”
“等吧,等吧。”
“等?”
“是啊。”江离脸上一点紧张也没有,“鸣条的战争,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了吧?从我听到那个消息开始,就知道下界的情况已经凶多吉少了。”
“那……我们不如现在就下去……”
“来不及了。九鼎已经植根于此,要把混沌之界的布置解除,需要时间。解除之后再回到下界也需要时间……只怕没等我们赶到,鸣条的战争就已经结束了。”
“那……”
“其实我们早该想到的。当我们企图让昆仑与下界的战争一起胜利的同时,也应该要考虑昆仑与下界会一起失败的可能……但这还不是我最怕的。我最担心的是,当不破来到我这里的时候,下界的事情已经解决,而我却还站在这里。到那个时候,我到底是要去阻拦他,还是去帮助他?哈哈……山鬼啊,我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幼稚、这么无力
师韶坐在夔鼓上,颓然道:“好像没有办法阻止了。”基界还活着的人都已经逃光了,只剩下另外一个瞎子陪伴着他。
“这的确不是我们能阻止的。”登扶竟道:“不管怎么说,藐姑射选择在这里发动宙空,总算不是太绝。”
师韶道:“师父,我好像听你说过,季丹大侠可以在宙空完全完成之前破解它。”
“不可以!”登扶竟道:“那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承诺,在奇点之界关闭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把生死、荣辱、天下、是非都抛却了。我们的乐声虽然可以穿透藐姑射设下的虚空隔绝,但我们的乐德不允许我们为了苟延自己生命而去打扰那场对决!”
师韶道:“但这宙空真的不会影响到下界吗?”
登扶竟道:“昆仑是另外一个时空。只要能及时关闭所有通道,应该不会影响下界才对。我刚才已经通知了江离宗主,川穹也去了是非之界。应该还来得及。”
师韶道:“也就是说,到时候死的,可能只是我们几个而已了。唉,不知不破怎么样了。若他也死在这里,那便麻烦了。”
登扶竟道:“东人既然寄望于他,想必他是极有担当的。此刻他连是非之界也还没破,更别说面会混沌之界的江离宗主,有担当的人,不会在这种时候下去的。”
师韶道:“都雄虺大人已逝,血剑之鸣亦成绝响。下界战火逼天,却不知此刻如何了。”
登扶竟道:“你奏一番乐来,我听听气象。”
师韶道:“奏何乐?”
登扶竟道:“试试轩辕氏的《云门》。”
师韶擂鼓,却是一声败响。
登扶竟道:“下界大乱矣,全无盛世之德!再试试尧帝的《咸池》。”
师韶再擂,三着鼓沿。
登扶竟道:“公心已失,禅让之业不可复矣。再试试舜帝之《大韶》。”
鼓声不威而哀,登扶竟道:“乱了乱了!这哪里是大韶!徒儿,你已经入神了么?还听得见为师的话么?试试本朝之《大夏》吧。”
登扶竟侧耳听了片刻,垂泪道:“勤德丧尽,淫乱丛生!这是乱音!乱音!”又听了片刻,惊道:“咦!好多的血,好多的死人……尸体、尸体、尸体!这是战场吧?难道下界的战争已经结束了?”
师韶手掌拍两拍,脚步站稳,停顿片刻,拳头突然雨点般擂去,发出一轮急响。
登扶竟呼吸加急,用手杖支撑住身体,说道:“这是追亡逐北的马蹄声么?”
师韶的脚步渐渐凝重,而鼓声则越来越威武,登扶竟侧耳聆听,叹道:“我军已不成军矣……”痛拍山钟,为军魂作殇。
师韶头发披散,已然全不知有我,夔鼓之响,如江河天降,澎湃不可阻遏。
登扶竟叹道:“民心已丧,都城不保矣……”再拍山钟,为王都作殇。
师韶突然停了下来,立定,蓦地跃起,用头撞了一下夔鼓,咚咚声震,略无章法。登扶竟道:“这是什么调子?”
师韶没有回答,跳开几步,举拳虚擂,稍有韵律。登扶竟道:“非《大夏》矣……此乃新乐,莫非大夏社稷已不保?”再听片刻,叹道:“新乐已成!弘矣大矣,东方之圣君,吊伐之功已成……此乐可名之曰《大护》!”
说到这里,已知势不可挽,第三掌拍出,为大夏作殇。
钟鼓之声未歇,支持不住的登扶竟却已经倒下。那钟声跨越千山万水、空间阻隔,传到了混沌之界。江离听到,泪流满面。
“宗主……”
“山鬼,听见了吗?那钟声……那是大夏的丧钟!方才,娘娘已经成功了……她终于完成了她的诡计,可那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