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灵再度睁开眼睛,这是个阴冷的帐篷。帐篷中空荡荡的,只有一块巨大的冰块陪着自己。冰块中,困着那个叫川穹的少年。
“这就是藐姑射的传人?”雒灵微微牵动手脚,阿修罗侯对她还算“礼遇”,只用一根丝绸捆住她的手脚。
雒灵端详着川穹,不知为何,她想起了进入蚕从之前的那个晚上,她、有莘不破和江离一起坐在小村中看月光。那天晚上,江离敞开了他的心扉——从那以后,这两个门派对立的年轻人之间建立起了一种微妙的关系。
“为什么我见到你,会想到江离?”
川穹没有听见雒灵无声的言语,雒灵知道,他被那大祭师给催眠了。
“要不要唤醒他呢?”
有莘不破望见了犬戎的大营,就要闯进去,突然腰间一紧,被一束天蚕丝给扯住了。他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来了。
“桑谷隽,放开我!”
桑谷隽的天蚕丝却收束得更紧了。有莘不破怒道:“你要我动用精金之芒么?”
桑谷隽冷冷道:“你真认为凭你一个人能救出雒灵?你想过没有,雒灵的本事不在你之下,对方能把她从邰城掳走……”
有莘不破截口道:“不对!雒灵一定是被暗算的!”
“暗算又怎么样?”桑谷隽道:“如果对方能在邰城暗算雒灵,就不能在他们自己的地头暗算你?”
“你到底要怎么样?”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桑谷隽道:“如果你真的想救雒灵,就给我冷静下来。现在急着进去根本无济于事。”
“你放心,”有莘不破道:“这一路来,我就算是激怒攻心,也早已冷静下来了。”
“冷静下来?那还这么无谋地往前冲!”
有莘不破道:“都已经来到这里了,难道就这么空手回去不成?我是想去偷袭一番,顺利的话就放一把火,把雒灵所在的位置探出来。不顺利的话,也好探测一下对方的实力,好过现在这样凭空猜想。”
“要真是这样我便放心了。”桑谷隽收了天蚕丝,道:“不过说到偷袭这事情,你可不适合干。这样吧,你上阵前挑战,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偷偷从地底溜进去窥测。”
有莘不破奇道:“你刚才死命拉住我,这会子却让我上去当面挑战?”
桑谷隽道:“我刚才拉住你,是怕你不顾一切冲上去和人家拼命。你一个人孤掌难鸣,若只是一味往前冲,只怕会把性命送在这里。但你若已经冷静下来了,那堂堂正正上千挑战也不打紧。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一旦引出了对方真正的高手,一战就走!不要被对方缠住!”
阿修罗侯在大帐中享用女俘,突然帐外一阵震动,牙官来报:“有人在辕门外挑战!”
“多少人?”
“一个!”
阿修罗侯怒道:“滚!一个人跟我禀告什么!”抓住身下的女人继续大动。
不片刻牙将又来报:“前营八百狼牙将全部被那人杀了。”
“什么?”
牙将在帐外禀道:“那人夺了风马,反向辕门冲来,胡苏族长已亲自上前迎敌。大王是否前去看看?”
阿修罗侯跳了起来,喝道:“替我穿衣!”
才套上裤子,门外来报:“胡苏族长被来人一刀斩于马下,拉婆门族长说那人就是陶函商队的有莘不破!”
阿修罗侯的衣装才匆匆束好,大帐竟然一阵晃动,帐外来报:“四大族长一齐出手,仍然抵挡不住。那有莘不破弄起一阵怪风,把辕门都给刮坏了!四大祭师正全力控制那古怪旋风!”
阿修罗侯拿起玄冰狮头斧,冲了出去,一直冲到辕门,四大族长听到背后呼声,知道大王到了,奋力挡住有莘不破的劲气,跳出圈子。
那歪斜的辕门外,一匹风马踏步在尸体中间,一个男人稳坐在风马背上!手中一把大刀,刀上全是鲜血。
阿修罗侯喝道:“你就是有莘不破么?”
那男人傲然反问:“你就是阿修罗侯?”
“不错!”
那男人大刀向他一指:“你知道我有莘不破到了邰城,居然还敢来犯边,真是不知死活!”
阿修罗侯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说这大话!”
有莘不破喝道:“废话少说,我妻子呢?是不是你派人暗算她的?”
阿修罗侯放声大笑道:“原来是找老婆来着。”
有莘不破怒道:“姬庆节还说你是一代枭雄!原来全是放屁!你根本连狗熊都不如!”
阿修罗侯一听不由得暴怒:“你说什么!”
面对这跺跺脚西北震动的男人,有莘不破丝毫不惧:“你不敢和我放对,却用阴谋诡计暗算我的女人,这算是大丈夫的行止么?阿修罗侯,有胆的出来和我大战三百会合!你要是输给老子,就乖乖把我的雒灵送回来!”
阿修罗侯笑道:“既然你急着见你老婆,好,老子就拿你回帐,让你们夫妻相会!”他踏步而来,没走出两步,有莘不破便觉得方圆数十丈内全笼罩在一片肃杀的寒气之中,座下的风马悲鸣一声软倒在地,有莘不破跳了起来,心中大惊:“这家伙果然不好对付!还没出手,光这寒气就能冻死人!”眼见敌人强大,他不惧怕,反而兴奋,张开无明甲,晃动鬼王刀,向阿修罗侯杀来。
桑谷隽潜入地底,有心弄一场地震,却怕暴露了目标,当下以寻找雒灵为第一要务。
他一路向犬戎大营的中心游去,突然感到一阵若有若无的触动——那是一种不是声音也不是味道的奇异感觉,桑谷隽心头一阵:“我被人发现了。等等这种奇怪的感觉……对了,有莘伯伯说过,那是心宗特有的
犬戎的大营的突然喧哗惊动了雒灵,她竖起耳朵聆听,心道:“莫非是不破么?来得好快!不知道都有谁来了。”
她不敢运起神察,这门法术虽然能感知到一定范围内的所有异动,但如果遇到修为深湛之士,在发现对方的同时也会被对方察觉。雒灵知道二十丈外的那个大祭师已经长开了一个半径五百丈的圆形神察领域,自己一有异动马上会被她发现。
“嘿,直径千丈的圆形神察领域,说张开就张开,这份功力可真不是赖的。”她已经猜到那个大祭师的身份了:“‘那不是要用来对付你师姐的么?’嗯,阿修罗侯口中那个‘师姐’,大概就是师父吧。嘿!原来是师父的师妹、我的师叔。却不知为什么会来到这蛮荒之地。是因为在中原无法容身,还是因为不想面对那个伤心地?沼夷啊,你应该也有段不开心的过去吧。”
桑谷隽慢慢游近那神察领域的核心,正要浮上,突然想起天山上吃的那个大亏,警惕地停了下来,张开“透土之眼”张望,却被一层光华挡住了看不清楚。
桑谷隽心道:“如果雒灵现在的状态能够张开这神察领域,那以她心宗的异能,应当能通知我一些什么信息才对。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连地面也被人用不知什么法术遮住了看不清楚,多半是陷阱!这人能张开这么大的神察领域,功力不在雒灵之下!有危险!”
他感情上纠缠不清,处事却甚果断,考虑清楚,马上撤退。他来的时候通畅无阻,但刚动念要离开,眼前登时布满了幻象,桑谷隽心道:“果然有古怪。但这里仍然是地底深处。我要是在这里栽了给你,那也太窝囊了。”
召唤来“丘山无目无鼻无耳无心地鼠”带路,断绝了五感,屏息护住心灵,跟着地鼠向辕门方向撤退。
“沼夷在施展靡靡之诱?”雒灵心道:“对象在下方。嗯,那应该是桑谷隽到了。”
沼夷施展心术要把桑谷隽给迷出来,她全心对付桑谷隽,便再无余力维持那么大的神察领域。雒灵舒了一口气,心道:“看这形势,她和桑谷隽大概是僵持着吧。”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身子,放松了一下精神:“隐藏得真累啊。”伸手抚摸了一下困住川穹的那块巨大的冰块:“师父说过,太一宗和洞天派之间的关系最为微妙,看来这川穹或者和江离有些关系。但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那厚实的冰块隔断了两人的触觉,却没法隔断雒灵心聆的刺探。雒灵的搜灵之术刚刚接触到川穹的心灵外围,还没来得及有所刺探,川穹竟然便醒了过来。
雒灵一怔,心道:“沼夷应该是下了很大的功夫才对,没想到他的睡意居然这么浅,一碰就醒。”
川穹在冰块中没发睁开眼睛,然而雒灵却知道他已经醒了。冰块中一阵空间扭曲,就像湖面荡起一圈涟漪,兽皮中的少年便在冰块中消失了,跟着凭空出现在雒灵的面前。
两个人面对面,端详着对方。一会儿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会儿又觉得对方完全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