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嚏,啊嚏……”莫金连打好几个喷嚏,身边的索瑞斯冷笑道:“以你这样的身体,也会生病感冒?”

莫金道:“没有的事,只是天气干燥,鼻腔发痒罢了。对了,你的研究怎么样了?”

索瑞斯道:“别提了,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生物,又白忙活大半年,你呢?你就一直在等那群人的情况?”

莫金道:“是啊。也没别的什么事可做。”

索瑞斯淡淡道:“听说,你在美国有两处地产准备出售,是怎么回事?”

莫金道:“没什么,最近有两次走眼,造成了比较大的亏损,急需现金去赔付。”

索瑞斯道:“哦,估计要赔多少?”

莫金道:“三亿左右。”

索瑞斯道:“想不到你这个鉴赏师,竟然也有走眼的时候。”

莫金苦笑道:“在珠宝古玩这一行当,再厉害的人也不敢自称百分百准确,这本来就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多造假的一个行业,不过没关系,只要能找到帕巴拉神庙,哪怕倾家荡产,我也不怕。”

索瑞斯一笑,突然道:“对了,本,那幅地图——你真的是在地上捡到的?”

莫金道:“是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而且那里的机关如此繁密,机关启动后,哪怕再厉害的人也无法通过,那种地方难道是随便就能进去的吗?照理说,那幅地图不应该是假的,但是他们始终找不到那地方,这大半年哪都没去,卓木强巴还突然失踪了,他们自己人都找不到他,我也感到很奇怪。”

索瑞斯露出不置可否的笑容,长身而起,来到落地窗边道:“这样跟下去有什么意思?千方百计让他们得到了地图,结果他们还不是找不到。难道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

“不,”莫金道:“我跟的不仅仅是线索,也是人。你知道,我真正要找的……”

此时,马索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喜道:“老板,找到了,现在在上海一家医院里。”

莫金道:“怎么会在那里?”

马索道:“从中国传来的最新消息,他的公司破产了,特训小组解散了,而且,他似乎得了一种非常怪异的病,就像在体内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一样,一年后起爆,目前无法拆除,因此,他遭受了极大的打击,整个人变得意志消沉,着实颓废了一阵子,整天昼伏夜起,出入酒吧歌厅,所以我们才找不到他。还有,据说他是因为和街头一群小混混打群架受伤住院的,我看这个人是没什么指望了。”

莫金也大为动容,心道:怎么会这样的?难道他真的要就此一蹶不振?

索瑞斯道:“你瞧,到底应验了我说的话吧,他们要是能找到帕巴拉,我就去吻驴屁股。”

莫金道:“那么到目前为止,他也没有恢复吗?”

马索道:“也不是,好像他的队友找到他之后,他的情况有所好转,不过我觉得,他们再去寻找帕巴拉神庙的可能性不大,都搞成这样了,再找下去,恐怕真的会万劫不复,要是换作我,我绝不会再继续下去。”

莫金稍展愁眉,含笑道:“可惜,你不是卓木强巴。我了解他,他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如果他放弃了,他也就不是卓木强巴了。而且,他曾经的队友找他做什么?一定是鼓动他继续寻找帕巴拉,那一群人都不会放弃的,各自有各自的目的,哼哼,事情变得很有意思。记住,下次联系时,就告诉我们的人,在找到帕巴拉神庙之前,都别再联络了,如今不是中国政府资助的行为了,他们自己行动,肯定会更加小心,稍不留意,就有可能被揭穿身份。”

马索恭敬道:“是,老板。”他犹豫片刻,又道:“老板,似乎出了点纰漏,好像有几个大一点的组织得到了些消息,知道卓木强巴一行人在寻找帕巴拉,而且还曾得到中国政府出面支持。”

“什么!”莫金震惊道:“究竟怎么回事?消息从哪里透露出去的?”

“这个,还不清楚……”马索低着头瞟了老板一眼,小心道。

“查!务必给我查出来!”

第二天一早,最先到医院的竟然是亚拉法师,法师只字不提有关呼吸的事,表示此事他毫不知情,卓木强巴也就不便揭穿,但他想了想,还是告诉了法师他们宗教的信仰问题,那邪恶的核心思想,还是不要去找的好。

亚拉法师听了卓木强巴转述德仁老爷对这个宗教教义的猜度,微笑道:“虽然德仁老爷一直是我所敬佩的大智者,但是在这个问题上,我并不赞同德仁老爷的观点。佛众平等不仅是我们宗教的一种信仰,也是另一些密教的信仰,其意义原本同众生平等一样的,只是我们所信仰的,是一个更加大同的社会,神佛和众生也都是平等的,众生通过自身努力修炼,上至君王将相,下至蝼蚁溺虫,都可以修炼成佛,强巴少爷总不能说,这样的信仰,便是邪恶的吧?”

卓木强巴隔着绷带挠了挠面颊,亚拉法师道:“我本是佛就更好解释了,那是指,人人都有一颗慈悲的心,普渡众生,救人救己,而强巴少爷你所想的那种渴望长生不老,拥有破坏一切的力量,那就不叫我本是佛了,那应该称我本是魔才对。”

卓木强巴一怔,好像这样解释也说得通,所以他对宗教上的事很是烦恼,全是些中性描述,说它好就好,说它坏则坏,怎么解释都可以,就看每个人自己的理解力了。亚拉法师所说也不无道理,可是一想起血池,以及生命之门和倒悬空寺里所见所闻,卓木强巴还是觉得邪恶,至少谈不上慈悲。亚拉法师道:“我知道强巴少爷心中所想,那血池和诸多凶相神佛,好似一定为邪教所有,其实不然,血池以人血为原料,各处放置人体器官,这……这个其实强巴少爷应该可以理解,在旧社会的西藏,人的社会地位分得很明确,处于最底层的农奴,几乎没有任何地位可言,从他们诞生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生命,包括他们父母和祖辈的生命,都是属于农奴主的,他们的身体也常常被作为供品而献给各种祭祀。我想,强巴少爷不会不知道吧。”

卓木强巴缄默了,他从小就听拉巴大叔说起过,解放前的西藏农奴,的确没有任何地位。

亚拉法师道:“这种仪式,其实只是最原始的社会遗留下来的一种陋习,在上万年前的古代,人们崇拜大自然毁天灭地的力量,并且对自身的生理周期不能有科学的认识,他们往往选择血腥的祭祀来祈求获得强大的力量,并且,在潜意识里,一些积蓄已久的负面情绪得以发泄。不只是我们西藏地区,全世界的古人类都进行类似的仪式,包括你曾经看见的美洲玛雅,古代的中原,古代的欧洲,古非洲,其血腥程度不亚于血池,只是随着文明程度的递增而逐渐消退,各个地区有不同的传承史罢了。好比我们西藏,长期处于比较闭塞的环境中,这种陋习就传承得比较久远,这也不能说明它的邪恶,只是人类历史遗留的痕迹。而那些造型凶恶的佛像,强巴少爷可以去任何一座寺院看看,哪一间寺院没有凶形恶佛,那是用来镇妖驱魔,它们的准确称呼应该是菩萨或金刚的忿怒相,而在密法和显法之中,也不乏以人体为金刚手持物,其中最多的便是天灵盖,其次是人心,人皮。为什么会雕刻有这样的佛像出现呢?那并不是说佛要吃人,而是表达对恶人的威慑和惩戒,即恶事做多,不用下地狱,在生世就会被忿怒金刚或菩萨剖腹取心,刮皮削顶。而我们宗教在以前,应该是以镇守最邪恶的源头为己任,所以菩萨造像特别凶恶一些,否则不足以镇压恶魔。”亚拉法师压低了声量道:“我坚信,我们宗教的教义,绝不是邪恶的!”

卓木强巴忙道:“我认为,阿爸说得很有道理,不过,今天法师说的,也很有道理,我们不应该对古人的思想妄加评判,古人的思想应该是中性的,不同的人看了有不同的感悟,哪怕再引人向善的教义,到了邪恶的人手里,也会被理解为邪恶的思想。”

亚拉法师露出笑容,道:“强巴少爷是睿智的,我一直都知道。”

没多久,张立也来了,进屋后先很规范地行了个礼,随后笑道:“队长,今天有什么安排?”

卓木强巴无奈地笑笑,道:“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动都动不了,又什么都不了解,能有什么安排,还是等一下,看导师怎么安排吧。你们怎么没有一起来?”

张立道:“个人习惯不同,像亚拉法师,起得比我还早,岳阳那小子最能睡了,真不知道他这个侦查兵是怎么被训练出来的。恐怕今天,教授就会让我们出去收集材料资源了。”

卓木强巴道:“导师应该是我们的主脑,我想,他的安排,大家都不会有意见的。不过说实话,我很不希望大家这么快就有所行动,真希望在我养伤时你们能多陪我几天,你知道,我这里很受伤。”说着,缠满绷带的手敲了敲缠满绷带的胸口。

张立拍了拍卓木强巴胸口,道:“这简单,过两年,你和敏敏小姐再生它三四个,这个地方的什么伤都能治好!”

唐敏刚好进屋,听到最后一句,顿时不依嗔道:“你说什么呢,张立!你把我当作什么了!”挥拳相向。张立哈哈一笑,闪身避开唐敏的攻击。

卓木强巴和亚拉法师微笑看着二人追逐,卓木强巴突然心中一酸,这种感触,为什么这场景会让自己觉得很伤心,是啊,自己也曾年轻过,那时也有一个小女孩天天追在身后,总是不依不饶,也会生气撒娇,妹妹啊……

唐敏捉不住张立,向卓木强巴告发道:“强巴拉,你看看你的队员,现在他欺负我你都不帮我,要是……要是,要是以后还怎么得了?”

张立道:“咿?敏敏小姐的话没说全吧,你是想说,要是结婚以后还怎么得了。”

“你——”唐敏又跳起追赶张立,卓木强巴清了清喉咙道:“好了,张立,鉴于这种情况,作为队长,我罚你去替大家订早餐,医院的食堂餐实在太难吃了。”

唐敏道:“街对面就是永和大王,那里的豆浆油条比较好吃,昨天就是在那里吃的。”

待大家陆续到齐,病房内又热闹了一番,方新教授告诉卓木强巴,大家该有所动作了,于是按照事先定制的计划,大家再度分散开来,只是这次,少了数月前离别的感伤,每个人都信心勃勃。

接下来的几天,卓木强巴接受了从方新教授处传来的大量信息,包括对烟盒上密码破译的详细过程,唐涛的笔记分析,玛雅最新进展,古格金书的最新译本,晚上还要记忆密修口诀,尝试用意念去感受脉的走向和脉轮的转动。卓木强巴觉得,这也是在向自己记忆的极限发起挑战了。

在卓木强巴伤愈之前,唐敏便一直负责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短短几日相处,两人的感情更加深切,如胶似漆。

在诸多线索中,与他们关系最为密切,也是卓木强巴最为着紧的,莫过于古格金书的最新译本了,由于专家们也是分段翻译,加之吕竞男取得这些译本的渠道曲折,所以到卓木强巴手中的译本,是一些零星的片断。

不过透过这些片断,他们隐约判断出,那位使者在古格的历史上,总共出现了三次,他们最初听到的使者带来光照下的城堡那一段,已经是这位使者第二次出现了,在使者的言语中,流露出他曾经到过古格。而且他原本是打算将光照下的城堡带给西圣使皮央不让,那么他至少知道那位西圣使是在古格。还有,在使者带着信物远赴他乡的时候,曾和国王约定,如果还活着,一定返回与国王再次碰面,只可惜,有关使者究竟是否返回的下半厥金书,至今下落不明。

不过方新教授和卓木强巴并没有贸然将金书中所说的西圣使,与工布村长老指认的卓木强巴和莫金二人等同起来,因为按照古语的译法,这个圣使可以译为具有大智慧的人,或者是血统高贵纯正的人。而且这位皮央不让并未记载在古格金书内,根本找不到他的历史传承,只能作为一种猜想,如果直接将他和卓木强巴与莫金联系在一起,缺乏历史依据。

更让卓木强巴感到震惊的是,当初那位古格王伊西沃伯不仅是资助使者将光照下的城堡带到天涯海角,而且这位古格王还与另一件圣物有关。从碎片译本可以得出模糊的结论,当初使者和国王的约定是,他带着三件信物中的一件,远赴天涯海角的一端,而国王另遣秘密使者,带着另一件信物,去天涯海角的另一端。至于国王是否已经完成了约定,在译本中仿佛将线索隐隐指向国王遣送了最优秀的20名古格子弟前往西方。在这句含糊其词的翻译下面,方新教授划了红线,并在一旁标注:公元975~981年左右,古格王松额派遣21名聪慧少年前往天竺学佛,暗示隐语与历史有某种吻合。

至于那20余名古格少年是否带走了什么东西,古格金书内语焉不详,方新教授倒是细心地把能查阅到的关于那20余名学佛少年的历史资料进行了整理,根据现有资料,那20余名少年是秘密出行的,所以具体的出行时间并不能确定,而且他们究竟到过哪些地方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出去的20余人,最后仅有两人活着回来,他们都师从于阿底峡大师,后来这两人都成了古格史上有名的译师,他们在外求佛也是十余年之久,其时间之长并不亚于那位横渡太平洋,向东而去的使者。

而关于第三件信物,目前的译本碎片中还没有发现有关它的任何线索,它究竟是已经交给了别人,或者毁灭,还是留在了西藏都不清楚,仅知道使者曾说过有三件信物。

不过,在这些译本碎片中出现了三个问题,第一是使者对待三件信物的态度,从某些碎片中翻译过来,使者的目的是要将三件信物交给三个不同的人,而随后的一些碎片则完全反了过来,使者的目的变成了要将两件信物藏起来,最好能分隔在天涯海角,永世不能见面,这中间的变化突兀而离奇,并且在目前的译本碎片中找不到任何令使者态度发生转变的原因和背景,实在令人感到不可思议。方新教授告诉卓木强巴,按照岳阳开玩笑的话来说,从他们目前掌握的资料,只能得出那位使者患有严重的人格分裂症这一结论。

第二点是古格王对信物的态度,一些碎片上说,国王对使者尊敬有加,对使者提出的要求是无条件的执行;而另一些碎片上又说,国王暗中命人阻挠使者,也难怪吕竞男以前告诉他们,使者是想把信物交给别人,而国王把信物强留起来,事实上连专家也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三处疑问也与信物有关,综合他们看到的译本碎片而言,暗指除了光照下的城堡外的另一件信物,是被国王遣人秘密送走了,而其中有两三段译文又特别指出,那另一件信物是张地图,被国王强留下来,两相一对比,竟然让人弄不清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假的,只能期盼专家们将所有的金书内容全部译出来。

除此之外,方新教授他们破译德军密码时查阅的二战资料也引起了卓木强巴的好奇和兴致,他依稀还记得,很早以前吕竞男曾提过,英国得到福马的资料,在一战后意外地丢失了,后来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却落到了德国人手里,但当时吕竞男只是一句话带过,并没有详细地解释清楚,而后来给他们的资料中也没有这方面的阐释和论述。这次方新教授从希特勒和那些纳粹高官的背景资料入手,做了详细的调查,也加入了他个人的猜想,让卓木强巴对这件事又有了重新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