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木强巴飞奔过去,只见肖恩蹲踞在一块石板上面,石板上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刀工歪歪扭扭,远比不上石柱上的雕刻,而且图案旁边还有一小撮石屑,连卓木强巴也意识到了,这个图案,不是古人刻的,是刚被刻上去不久的。

图案就刻画在倒在地上石柱旁边的地板上,如果说有人仔细的观察石柱的雕刻,一定就会发现这个明显的图标;而且从石屑都没被吹散的情况来看,这个图标就是今天刻的,说不定就是他们到达这里的前一刻。是谁留下的标记?为什么留下这样的标记呢?卓木强巴认为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肯定是有别的人来过这里了,他们不是孤军奋战,在这样荒凉阴森的丛林里,能看到人类同胞留下的信息,那比什么都高兴。

肖恩肯定道:“这个图标,应该是一种标志,用来联络走散的同伴,他们留在这种比较显眼的位置,就是为了传达信息。不知道是游击队,还是你的队友?”说着,他用期盼的眼神望着卓木强巴,希望他能发现什么。

卓木强巴再仔细看了看图案,猛拍脑门,暗骂自己笨,这不就是训练时吕竞男交给他们的几种联络的标记之一吗,他欣喜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的点头。肖恩激动道:“是他们?是谁留下的?巴桑?还是张立他们?”

卓木强巴兴奋道:“不知道,这只是代表一个坐标,一个留下信息的坐标点。”见肖恩不明白,他略微解释道:“如果是普通指引方向的图标,任谁一看都明白,就起不到保护自己,骗过敌人的作用了,所以我们留下双重标记。这是第一重标记,它指引我们找到第二重标记的地方,就在这附近,这样,就算敌人发现这个图标,也不知道这图标表示的是什么。”

说着,他手指着图案上面的十字道:“这是方位,利用太阳和周围环境的变化,它表示的是……”手朝两根石柱中间一指,道:“这个方向,然后下面罗马字符表示距离,三号字符表示用步法来测量,一共是七步。”一边说着,卓木强巴朝石柱间走了七步,打开包袱,取出手电一样的装备,往地上一照,红光下出现了黑色的文字。

肖恩奇怪道:“不是荧光笔?这是?”

卓木强巴微笑解释道:“这是频率光谱笔,不同的光有不同的频率,就像密码通讯一样。如果是荧光笔,任何紫色或紫外线的光都能发现痕迹,而频率光谱笔就不同了,每一种频率只对应一种光谱。每次出发前我们都会临时设定此次使用的光频,所以,只有我们才能看见这些痕迹。”经过特训的卓木强巴,的确比在可可西里有了很大进步。

肖恩一幅大开眼界的表情,接着道:“写的什么?这是中文吧?好复杂的符号。”

卓木强巴不再解释,因为不好解释,这不仅不是中文,而且是世界流传最少的一种文字,古藏文!如今就是在他们团队里,能熟练掌握这种文字的也只有四个人,他自己,方新教授,艾力克和亚拉法师。一看见这样的文字,卓木强巴就知道,不是巴桑或张立他们留下的,而是方新教授一组的人,他们也来到了这里,而且,从文字来看,他们也走散了,真是不幸的消息。

“沿此方向,一直西行。”八个简单的字表示了希望后来者朝着这个方向寻找,只是最后一个行字,写得十分草,古藏文的最后一笔被拉得又长又歪,看来他们走得非常慌乱,连人数和姓名代码也没能留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卓木强巴心里咯噔一下,心中的担心变成了现实,唐敏他们这一组,正遇到了危险。

“怎么啦?什么不好的消息么?”肖恩看卓木强巴脸色不好,卓木强巴向他解释了他们此次是分两组出发,而这些消息是另一组队员留下的,另一组队员也走散了,而且信息并不完整,走得十分慌乱,好像遇到了什么突发情况。

“朝这个方向?”肖恩听完后,朝石柱中继续往前走,关切道:“不用着急,他们能渡过雷雨风暴和洪水袭击,说明他们不比我们差,遇到突发情况应该可以应付。既然他们来过,这个附近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人来,那么,应该可以找到一些……别的信息。在这里了!”

肖恩在石板边缘蹲下,外围的泥土上,清晰的留着脚印,卓木强巴也蹲了下来,肖恩指着脚印道:“步伐很大,很凌乱,他们确实是遇到了什么情况而不得不奔跑。这些鞋印都是雨靴的印痕,从脚印看是二至三人组成的。”

听肖恩这样一解释,卓木强巴宽心不少,那些古藏文唐敏认识不多,不可能是留给她看的,如今从脚印看来,敏敏多半和方新教授或其他人在一起,走散的那一个或两个队员只要不是敏敏,他都安心不少。因为方新教授那一组,除了敏敏,其余的人都是老江湖了,从平日的训练中卓木强巴就深有体会。像这种雨靴,本来是进入热带丛林的正装,他们是由于刚到普图马约就被人追着跑,所以来不及换靴。“等一等,强生,看看这个!”肖恩又指着雨靴印迹旁边三五米远的地方,脸上露出了惧意。

卓木强巴走过去,只见这边的泥地上,也留着一些脚印,所不同的是,这些脚印就是脚印,什么人的光脚丫子印迹。卓木强巴的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上,在丛林深处,不穿鞋而健步如飞的,只有土生土长的丛林部落居民,而像库库尔族那样的半文明部落,都是使用一种特制的树和草扎成的鞋,光脚丫的部落,肯定文明不到哪里去。而在叹息丛林和安息禁地里,最多的部落只有一种——食人族!

卓木强巴面如死灰,他从来没有这样惧怕过,哪怕自己遇到再大的困难,他也不会这样的惧怕。他不敢想象,如果方新教授和敏敏他们,被食人族追杀,那会是怎样一番场景,如果他们被抓住了,那后果更加不堪设想。一想起连游击队那么凶悍的武装组织,都为了避开食人族而采取半夜搜捕自己的方针,卓木强巴心中就打了个突兀,全世界都知道,食人族是多么可怕的民族!

卓木强巴告诫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他问道:“你能辨认出,有多少光脚的人吗?”

肖恩摸了摸额头的汗,来回巡察了几次,道:“不清楚,脚印十分繁杂,很多地方被反复的踩过,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人不少!”

卓木强巴冷静不下来了,他整装待发道:“我们,我们得去找他们。”

肖恩拉着卓木强巴的破衣服,压低声音道:“你疯了吗,食人族!是食人族也!在这片丛林里的人都知道,这样的民族离得越远越好,别人听到这个名字躲都躲不及,你还要去找他们,我觉得我们应该趁夜逃走比较妙。”

卓木强巴焦躁不安,他知道,肖恩对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自己实在没有理由去强迫肖恩做什么,但是如果没有肖恩,自己确实不知道,确实没有半分把握。要救人,不仅自己要去,还必须和肖恩一起去,卓木强巴恳切道:“不行,我必须去找他们,你不知道,他们是我的战友,我们是挚友,是亲人,是一家人!”卓木强巴一句话将他和团里的成员关系连升四级,希望能打动肖恩。

肖恩默不作声,半蹲着,用手指飞快的敲打着石板,显得十分踌躇,卓木强巴一看有希望,接着道:“你不知道我和他们的关系,那里面有我的爱人,我最尊敬的老师,我的忘年之交,和待我如父亲一样的人,不管怎么样,不管是什么困难,我都必须去救他们。我知道,你帮了我很大的忙,我真心的希望,你这次能帮我。”

“你的爱人!”肖恩惊愕抬头,卓木强巴肯定而决绝的点头,肖恩叹息道:“唉,好吧,但是一定要小心,先观察观察,绝对不能轻举妄动。”卓木强巴喜道:“当然!”

沿着足迹一路追逐,两人在一条小河边失去了目标的踪迹,关己则乱,卓木强巴心中已是一团乱麻,焦虑道:“怎么会没有了呢?难道被拿住了?”

肖恩道:“不慌,从目前的方向来看,他们走的正是他们留下信息所指的方向,我们顺着这个方向一直走,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说着,他又提醒卓木强巴道:“天已经黑啦,你应该知道继续前进是什么后果。”“我知道。”卓木强巴回答得很干脆。

在黑暗中前进,当星辰重新布满头顶时,卓木强巴和肖恩有了收获,他们听到一种奇异的声音,远远的从密林深处传来,那是——鼓声!

好像战斗的号角,从远古留传下来的质朴声音,鼓,是人类最早制作的乐器,而它的声音,也只有在这样的丛林之中,那清晰的节奏,致密的音质,才和自然界融合得如此完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渐渐的林中已透出火焰的光亮,卓木强巴只觉得,那鼓点之声好像和着自己心跳的节拍,越是清晰,自己心跳得就越是厉害。猛的一惊,却是肖恩拍了自己一下,借着微弱的星光,卓木强巴看见萧肖恩指了指树,他会意的点点头,两人爬上一株三十米高的大树,透过林密的层层阻碍,向声音和光亮的来源望去。

肖恩摸出单筒瞄准镜,看了一会儿,递给卓木强巴,卓木强巴接过瞄准镜时,发现肖恩的手微微的发抖。仪式的景象,就如电影镜头般出现在瞄准镜中,正中是巨大的茅草和树木搭成的大屋,大屋两头翘起如威尼斯小艇,木板墙上画了一对巨大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门被涂成红色的类似鲨鱼嘴的正面形象,大屋前便是巨大的平台,用临时的木架搭成,平台四周是三角架支撑的圆底锅,锅里放着不知什么燃料,总之燃着熊熊大火。平台下人头攒动,无数服饰打扮与库库尔族类似的部落居民站在下面,男女老少都有,半身赤裸,绘有图腾,他们有个共同之处,那就是,人人都双手端着一个器皿,有锅有瓢,有钵有坛。而平台之上,左右两侧平架四尊大鼓,四名赤膊壮汉正挥汗如雨,挥槌击鼓,正中是五个大木架,如十字架般绑了五个男人,细细看去,没有一个是卓木强巴认识的,但从他们穿着看,应该是游击队员。五名游击队员前,一个装饰华丽,黑袍羽冠,满脸涂彩的祭师样人物,手里拿了把剔骨尖刀,正念念有词。祭师后面是一张木桌,估计比办公桌大些,比乒乓台要小;祭师旁边也是几名魁梧大汉,背手傲立,赤红的火焰映照着他们古铜色的肌肤和饱满的肌肉。五名游击队员的身后,更高一点的小平台上,还有一名衣着更为华丽,头上插着高耸的五彩斑斓的羽毛的人,不知道是族长还是大祭师,他身前的平台上放着一个古朴的鼎一样的木具。

看样子,他们就如举行生杀大典一样,而台下捧着器皿的族人,无疑人人都要分一杯羹。难怪肖恩要发抖,这架势不用太多说明,食人族,百分百食人族。

那被绑的五人神情萎靡,惊恐多过惧怕,有人破口大骂,有人痛哭流涕,有人瘫在木架上,有人抖个不停,也有人咬牙切齿。

咒语念完了,那祭师拿着明晃晃的刀具,来到了表情最是凶狠的一名游击队面前,看来即将下手,卓木强巴犹豫了,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看下去,他知道,那接下来的场景说不定超出自己的承受范围,瞄准器的性能太好了,他甚至都能看到祭师涂满油彩的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容。

尖刀一挥,祭师身旁的力士整齐的上前,来到那游击队员面前,解了绳缚,去除衣物,抓起双手双脚,平举抬起,然后放在那方木桌上,死死摁住了手脚。游击队员嘴里大喊大叫,拼命挣扎,却动弹不得,在这种情况下,骤然看见成年男子的裸体,卓木强巴心中一震,仿佛那被擒的人就是自己一般。祭师准确而熟练的找到游击队员心脏跳动的位置,飞快的一刀剜下去,卓木强巴不仅看见了刀锋切破皮骨,埋入人体的血腥,仿佛还听见了扎破血管那血“吱吱”直冒的声音。祭师将手伸入刀口,似乎在用力抓扯,很快,就捧出一颗别别跳动的人心,他虔诚的双手捧心,将那颗心祭献给游击队员身后的那名大祭师。大祭师一手接过,将心举过头顶,同时高昂头颅,用力挤捏那颗还有余力跳动的心脏,将脏腔内残余的血液尽数灌入自己口中,血滴如牵线。引尽人血,大祭师又将那颗心恭敬的放入自己身前的大鼎之中;而此时,失去人心的游击队员身体抽搐,似乎还在做最后的挣扎,祭师先于伤口处捧起一捧鲜血,涂抹自己面颊,接着用一个奇怪的勺子,从伤口渗血处装了满满一勺鲜血,台下的族人们早排好了长队,一人接一人的捧着器皿,从祭师身前鱼贯而过,每人都只分得一小勺血液,他们没有涂脸,而是用鲜血将器皿轻轻的涂搽,就像在用血洗碗一般。

族人数百,很明显一个人的血液是不足够的,只有几十名族人分得鲜血,他们站在了平台左边,更多没有分到鲜血的人依旧在平台右侧排队等候。而此时,游击队员早已不再动弹,祭师趁他尸身未硬,飞快的切削着,很快一张完整的带血的人皮就被剥落下来,祭师又一次恭敬的将人皮献给站在后面那人,那名大祭师似的人物郑重其事的脱去自己的长袍,钻入血淋淋的人皮之中,跳起神秘而古怪的舞蹈。

木桌上被剥皮的尸体,很快被移向一边,另有专人灌肠洗胃,切割分块,手脚被放在一旁,身体又放在另一旁,旁边就是一口巨大无比的锅,放入十来个人没有问题。被绑的其余四名游击队员,亲历这一幕之后,骂喊的不再骂了,哭闹的也不再哭了,全都只剩一个表情,面如死灰,四肢冰冷。

当第二名游击队员被抬出去时,屎尿齐出,全身发抖,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卓木强巴实在看不下去了,将瞄准器拿开,递给肖恩时,他发现自己的手僵得很厉害,比在可可西里的冰天雪地里冻得还僵。肖恩接过瞄准器,他看见的第二名游击队员却是另一番场景,这名游击队员被脱光绑在木桌上,祭师割破他的阴部,血涌了出来,他用血涂搽身体,然后是四名力士,他们围着木桌跳舞,一面跳舞,一面举起手中的长矛戳绑在木桌上的人,让他一次次发出震彻夜空的凄厉惨叫。祭师站在男人的两腿之间,用手撕裂那些矛刺成的伤口,将手伸了进去,抓出一把不知道是大肠还是别的什么东西,高高的举过头顶,像族人们炫耀着,那神秘而恐怖的仪式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嚎叫,整个丛林都在战栗。

真正让肖恩感到恐惧的是,在这个模拟狩猎的仪式过程中,不管是台上的祭师力士,还是台下的族人,在火光中,那一张张面孔,都露出笑意,一种非常满足的笑意,笑伴随着哀号和血腥,那是一种让他心悸,无法形容的表情。

肖恩也看不下去了,他收起瞄准器,向卓木强巴打手势,既然没有你的朋友,那么我们赶快撤退,千万别让他们发现了。卓木强巴也是十分的赞同,但是两人在树上呆的时间太久,又一动不动,甚至连大气都不成出过一口,此时活动身体,顿时感到了手脚的麻木。下滑到一半时,卓木强巴触碰到一根树藤,他以为是蛇,惊慌中身体失衡,肖恩准备拉他一把,结果自己反而从树上掉了下去,灌木丛中顿时响起折枝断丫的声音,前面的食人族马上就有了动作。卓木强巴滑下树来,拉起肖恩就开跑,结果没走两步,他感觉自己左腿缠入了藤蔓之中,什么东西十分大力,要将自己拖离地面,肖恩在一旁死死拽住,他知道,自己踩到了食人族的陷阱!

肖恩和卓木强巴两个人的重量,加起来超过一百公斤,竟然还是抵挡不住那股巨大的拉力,缠着卓木强巴脚的树藤,连同肖恩一起带了上去,慌乱中肖恩松开了手,卓木强巴腾空而起,倒挂在树上。林中传来了笛鸣,无数的火把飞快的赶来,卓木强巴知道这次恐怕没有希望了,他松开背包的背带,大声道:“快走,带着包走。”肖恩绝望的看了卓木强巴一眼,低声道:“我回来救你!”

不料,他才刚走两步,突然丛林中一棵树悄无声息的包裹住了他,肖恩被一个脸上插满树枝的人死死捂住了嘴,然后被敲昏了过去。卓木强巴倒悬在树上,只是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肖恩,正惊讶于肖恩的速度之快,那些火把已经来到跟前。

这次卓木强巴看得更清楚了,那些食人族长得宽额高鼻,深目高眉,比库库尔族人看起来还强壮不少,身体上以红白两种主色调画着象征猛兽爪牙的图案。一行人将卓木强巴围在中间,明晃晃的火把高举过头,火光映着他们的脸,阴刻而布满皱纹,好像魔法世界的老巫师。

发现捉住这么大一个猎物,食人族们显得十分兴奋,又唱又跳,忽然一名食人族人一声不吭的倒了下去,他脖子上歪歪斜斜插着一根羽箭,这种尾羽实际上是一团棉花一样的东西,这箭卓木强巴已经不陌生了,这是一支吹筒箭,是被人吹出来的。卓木强巴马上感到了希望,库库尔族,难道是库库尔族又一次来救自己?

丛林里突然闪出不少人来,他们披着树皮,插着树枝树叶,站立在树干旁边,或是爬伏在树干上,不移动时,真的无法将他们从树中分别开来。卓木强巴心中暗叹,自己和肖恩还傻乎乎的看食人族祭奠呢,这里早就藏了这么多人自己都不知道。同时他也意识到,如果这些人早就藏在了这里,那肖恩哪里还走得掉,想来也是被擒获了。

很快,卓木强巴发现这令一队人并不是库库尔族人,他们的相貌可以说比食人族还要难看,每个人都带了一个大鼻环。他们手里拿着的武器也是奇怪,弯得如同新月,而且外侧开刃,月牙的内侧是带锯齿的勾,看起来像一把割麦子的镰刀,而且,有的刀柄短如戒尺,有的却长如扫帚。这两个种族好像有世仇,一见面就分外眼红,火光中血光冲天,腥味刺鼻,一时丛林里满是厮杀之声。其中一名带鼻环的男子显得特别强壮,褐色的肌肤练得就和健美先生一样,手里拿着把比其他人大许多的弯钩镰刀,所到之处,血溅数丈。

混战中不知道是谁触发了机关,卓木强巴只感到脚踝一轻,整个人就倒跌下来,正跌在两组人的中央,双方都晃着刀具朝他挥来,卓木强巴自然知道,落入哪一方的手里恐怕都不好过,他奋起反抗,在混战中保持自己不受重伤,同时朝人少的地方移动,希望能发现肖恩。

在一株大树下,卓木强巴找到了昏迷中的肖恩,以及他旁边的背包,他赶紧背好背包,正准备扶起肖恩时,只听“嗤”的一声,却是利器将结实的背包划破了,接着“啪哒”一声,卓木强巴扭头一看,库库尔族的圣石掉了出来。卓木强巴先是滚向一边,然后,他才抬起头看是谁向自己背后下手,只见一个食人族人,脸上露出崇拜之神色,指着库库尔族的圣石,向卓木强巴大声呼哧什么,刚说一两句,刀光划过,一把长柄弯齿的刀让他人头分家。卓木强巴趁此机会,将圣石收回,然后搀扶起肖恩,正准备逃跑,后脑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的砸了一下,便失去了知觉。

当卓木强巴苏醒过来时,已经置身一个昏暗的小屋,屋中散发出一股异味,和库库尔族的房屋一样,木板为墙,茅草为顶,右轩有窗透着星光,强上挂着各种兽皮,四角壁上钉了火把,正毕剥的燃烧着,那些是黑色的棍子还是蜡烛,卓木强巴说不出来。他撑起身子,选了根木凳坐下,屋正中有张破旧的木桌,几张原始木凳。

肖恩先他一步醒来,见卓木强巴醒了,便道:“今天的月亮比昨天在食人族祭坛看到的有扁一些了,没想到一觉睡了那么久。”

卓木强巴翻身起来,惊讶道:“你是说!我们昏迷了一整天!”

肖恩宽慰道:“不错,总算是大难不死啊,看来,我们都太瘦了,还不能被立即吃掉,得先把我们养肥再说。”

卓木强巴问道:“是谁救了我们?”

“什么?救了我们?我们不是被食人族抓住了吗?”肖恩脸上的疑惑不亚于卓木强巴。

卓木强巴道:“不,不是那样。”他简单的叙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肖恩这才道:“原来是这样,那时我刚接过你的包,就被人抓了去弄晕了,可以说是什么都不知道,而且我也是刚醒来,对这里也一无所知。照你这样说,是两个部落开战,一个人人都戴鼻环的部落打先前我们看到的食人部落。”

卓木强巴纠正道:“不,是一个部落伏击或是说包围了另一个部落。我看来,戴鼻环那个部落比食人族还要强大一些,他们的刀,看起来好可怕,就像死神手中的镰刀一样。”

肖恩道:“那你说,是食人族抓了我们还是戴鼻环的种族救了我们呢?戴鼻环的种族究竟是救了我们呢,还是抓了我们呢?”

卓木强巴摇头道:“不知道。先看看能不能逃出去。”说着,门帘被掀开来,一名戴着鼻环的土著姑娘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这名土著姑娘肤色黝黑,长相可以说怪异,特别是她带的鼻环,比卓木强巴先前看见的人戴的都要大,环圈垂下来能圈住整张嘴。这位姑娘看上去没有什么恶意,笑起来红唇白齿,可卓木强巴他们怎么看都觉着像血盆大口。这名长相不怎么好看的土著姑娘端着一盘卓木强巴和肖恩叫不出名字的水果,表示可以放心食用,然后就坐了下来,一手撑着腮帮子,长久的盯着卓木强巴看,看得卓木强巴都不好意思了。

这位姑娘喃喃细语着什么,一张老脸布满和蔼而略带狰狞的笑容,那样一张可憎的面目,做出矫揉造作的表情,实在不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但任谁都看得出,这位土著姑娘对卓木强巴大胆的表达着相思情谊,肖恩也在与张立和岳阳的闲聊中,对他们的强巴少爷雌性吸引论有所耳闻,如今略加印证,果然是令人大开眼界。

这位土著姑娘的猪眼皮下,一双牛铃大眼,略带俏皮的不住打量卓木强巴,含情脉脉,似嗲还嗔,好像在询问:“你爱我吗?真的爱我吗?”

卓木强巴眼神闪烁,眼珠子左躲右闪,不敢直视这位土著姑娘的一汪秋波,时而斜眼瞧去,对肖恩皱皱眉,意在询问:“怎么办?想个办法让她别再盯着我瞧。”

肖恩眼藏笑意,向卓木强巴扬扬眉,意思是:“没想到你魅力惊人啊,我竟然看走了眼。这位姑娘不错,就将就将就凑合着过算了。”

卓木强巴怒目相视,意道:“你这家伙太不够意思了。”

这时,那泓波澜起伏的春水又荡了过来,这次挑逗意味更加明显,分明是在暗示:“老帅哥,别不好意思嘛。”

肖恩在一边挤眉弄眼,又暗中朝门口一盯,表达着这样的信息:“大哥,看来这次我们得使用美男计了,为了大家的身家性命,你就小小的牺牲一下色相如何?”

卓木强巴双眼一瞪,做了咬牙的动作,那自是在暗骂:“你最好去死!你怎么不去牺牲!”

肖恩翻着白眼,望向屋顶,意思是:“我倒是想牺牲呢,要人家看得上咱不是。”

这时,又有一人推帘而入,那黝黑的肌肉,魁梧彪悍的体型,正是在两族搏杀中最显眼的那名男子,他在月光下手握死神般的镰刀,双臂展开仰头啸月的场景,已经深深刻入卓木强巴的记忆之中。此时,这名男子的左右腰间和胸口正中,各挂着一个血迹尚未干涸的头颅,让人胆战心惊,他一进房间,先是友好的向那名土著姑娘说了几句,那名土著姑娘也友好的摇了摇头,随后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大,语气越来越重,语调也越来越高,发音急促快捷,好像争吵了起来,一面吵一面向屋外走去。卓木强巴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是肖恩好像听出了端倪,虽然他表面装得和卓木强巴一样毫无知觉,但是他却在不停抖动。卓木强巴已经大致了解了肖恩的习惯,他在紧张的时候就喜欢抖动,有时是用脚尖在地上打拍子,有时则是有节奏的用指尖敲击大腿或桌面等地方,发出鼓点一样的声音,而此刻,他身体未动,表情淡漠,但二郎腿却抖个不停,显然十分紧张。

当那争执声音越来越大,离他们所在的房间却越来越远时,肖恩霍然起立,不安的张望着道:“我们得离开这里,马上离开!”

卓木强巴心中有气,刚才这个家伙卖友求生,实在可恶,当下淡淡道:“哦,真不简单啊,连当地土语你也听得懂!他们说些什么来着?”

肖恩道:“他们说的语言,有很多发音与克丘亚语有相似之处,我也是半听半猜,弄懂了个大概,他们也是食人族,只是不同的分支罢了。”

“食人族!”一听到这个名字,卓木强巴反射性的跳了起来,问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肖恩急忙道:“你看我像开玩笑的吗?你知道他们刚才在争论什么吗?他们在争论你的归属问题。”

卓木强巴道:“什么归属问题?”

肖恩解释道:“那个大眼睛姑娘,是这里大祭师的女儿,她说你是她见过的少有的英俊男子,所以你应该归她吃。而后面来那名战士则说,你是少有的强壮男子,所以应该由他来吃你,最强的战士,才应该吃最强的人。”

卓木强巴看了看肖恩的表情,疑惑道:“争着吃我?不会吧,看那位姑娘,不像有恶意的样子。”

肖恩鼻子里重重的出气,不安的摇着头,手指着卓木强巴道:“我找证据给你看。你没发觉么,这屋子里有一股怪味。”他用力的吸了吸鼻,四下张望着道:“如果是那个民族,这屋里应该有……在这里了!”说着,肖恩用力掀开一张钉在木板墙上的兽皮毡子,毡子后面竟然钉满了黑色的干枯的东西,看起来像猪鞭,但仔细辩认后,应该不是生殖器官,肖恩大着胆子抠下来一条,观察了一下,递给卓木强巴道:“你看吧,是舌头!”

卓木强巴手里抓着一根舌头,看着墙上密密麻麻钉了一板,喃道:“这……这么多?是人舌头?”

这时,肖恩又在门后发现了什么,把门掀过来,道:“这次你看清楚了吧!”门后竟然钉着一排排的耳朵,不用分辨,任何人都能一眼认出那些全是人耳朵。门后还放着一个用草编织而成的麻袋,屋里的古怪气味就是从那麻袋里发出来的,卓木强巴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肖恩把麻袋解开,只看了一眼,立刻把头扭到一边,强烈的压抑着胸口的起伏,终于,还是忍不住呕吐起来,卓木强巴一瞧,那麻袋里,竟然装了整整一麻袋眼睛!数百个黑白分明的眼球,在烛光中悉数盯着你看,加上那股刺鼻难闻的气味,卓木强巴也把刚吃过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心中的恶心恐惧之感却丝毫没有减轻,胃袋持续而剧烈的收缩着。

肖恩早扔了麻袋,对着窗口大口呼吸,麻袋倒在地上,几十颗圆滚滚的眼珠子散落在门口,卓木强巴要双手撑着木板才能保持身体平衡,他几乎将苦水都吐尽了,身体快虚脱似的低喊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他突然想起巴巴兔所说的比较文明的食人族,吃一部分,留一部分,看来这就是了。

肖恩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一旦被发现就糟糕了,我们赶紧逃吧。”两人跳窗而出,黑暗中不辩方向,哪里人少就朝哪里急奔。这是一个大寨子,到处可见茅草棚屋,有的屋外墙插着火把,从火光中判断,比库库尔族大多了。

刚离开房间不到百步距离,就听见响声大作,无数带鼻环的人拿起刀枪,勾镰从茅屋里冲了出来,大声呼喝,相互询问。躲在黑暗中的卓木强巴的肖恩叫苦不迭,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给发现了,这次是插翅难逃,恐怕凶多吉少了。

突然左边有动静,那些人都朝左边集中了过去,接着正前方又响起了零星的枪声,又有一部分人朝正前方冲去,卓木强巴和肖恩大喜过望,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原来这些人不是因为自己而被惊动的。两人看准右边的空隙,夺路而逃。

没走多远,两人就发现,前面的房屋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看来他们不是在往这个部落外逃去,而是朝着部落的中心地带前进着。转过一角,险些与那些带鼻环的食人族撞个正着,两人躲在黑暗的角落,大气也不敢出。肖恩低声道:“看来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不要贸然冲得太深,看清情形再走。”两人摸摸索索,沿着墙根前进,又或找大树隐蔽,走了大约二三十分钟,人声渐弱,房屋也渐渐稀少起来,看起来快要走出这个食人部落了。

渡过了危急关头,卓木强巴就不住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食人部落把被他们吃掉的人的器官留在自己房间里是怎么回事?你好像知道什么,对吧?”

肖恩道:“恩,我听说过,他们是崇拜灵肉合一的食人族,对他们而言,吃人并不是什么犯忌的事,也不是为了炫耀或恐吓他人,更不是以此为生存之道。他们认为,人的灵魂是紧紧依附在肉体之上,牢不可分的,一旦吃掉一个人的肉体,那么这个人的灵魂就将永远的附在自己身上,和自己永远在一起。所以,如果他们当你是朋友,不愿意与朋友分离,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朋友吃掉,他们认为,将自己最要好最尊贵的朋友,放在自己的肚子里,那才是对友谊的最崇高敬意。至于那些器官,则是为了表示自己对朋友的思念,留下来的眼见物,就好比你的亲人去世,留下一两件他们最喜爱的衣物或装饰品作个念想一样。”

卓木强巴惊诧不已道:“怎么会是这样的,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肖恩道:“不同的种族,有不同的信仰,不同的信仰又造就不同的习俗,在文明衍生初期,信仰便已经出现了。我猜测,那些食人族,都是以食人作为自己的信仰,就像有人信佛,有人信基督一样,他们相信吃人,可以给自己力量,智慧和肉体上的永生。等一等,别往前走了。”肖恩突然停下来,他们前面,只有只座孤零零的小茅屋停在空地上,没有点上火把,看上去没有人居住的样子。

卓木强巴大惑不解,明明再走几步就可以离开这部落了,为什么肖恩却停下来不走了。只听肖恩道:“看见前面的地了吗?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