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朱。”

“德尔塔?我不清楚什么时候……我想我在任何地方都听得出你的声音。”

他说出来了!这名字已被说出来了。这个名字对他毫无意义,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又意味着一切,丹朱知道!菲利普·丹朱是他忘却了的过去的一部分。德尔塔代表该隐。德尔塔代表该隐。德尔塔!德尔塔!德尔塔!他从前认识这人,这人掌握着答案!阿尔法、布拉沃、该隐、德尔塔、回声、狐步舞……美杜莎。

“美杜莎,”他轻声说了一遍这个在他耳里无声地尖叫着的名字。

“巴黎不是三关,德尔塔。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债务了,别再想偿还的事了,我们现在为不同的雇主做事。”

“雅格琳·拉维尔死了。不到三十分钟前卡洛斯在塞纳河畔纳伊杀了她。”

“别骗人了,两小时前雅格琳已经登程离开法国了。她本人从奥利机场给我打的电话,她去同贝热隆碰头——”

“在地中海找衣料的样品吗?”贾森打断了他的话。

丹朱停了一下:“那个在电话上找勒内的女人。我已猜到了,这改变不了什么。我和她通过话,她在奥利的电话。”

“是别人要她对你这么说的,她说话平静吗?”

“她心慌意乱,但谁也不会比你知道得更清楚为什么。你在这里干得真了不起,德尔塔或者该隐,不知你现在自称什么。当然,她心烦,所以要离开一阵子。”

“所以她死了,你是下一个。”

“过去二十四小时对你是很值得的,现在可不是了。”

“有人跟踪她,你也有人跟踪,每时每刻都在监视。”

“如果有人跟踪我,那是为了保护我。”

“那么为什么拉维尔会死?”

“我不相信她死了。”

“她会自杀吗?”

“决不会。”

“打电话给在塞纳河畔纳伊的圣体教堂所在教区,询问那个在忏悔时自杀的女人。你损失不了什么吧?过后我再打电话给你。”

伯恩挂上电话走出电话亭,到人行道上另找出租车。再一次给菲利普·丹朱打电话至少必须在十个街区以外。来自美杜莎的人是不容易相信的。在他相信之前,贾森不愿冒着被电子扫描器找到哪怕只是电话的大概位置的风险。

(德尔塔吗?我想我在任何地方都听得出你的声音……巴黎不是三关。三关……三关。三关。该隐代表查理,德尔塔代表该隐。美杜莎!

停止!别想那些事情……你不能想那些,集中考虑现在。现在。你自己,不是别人说你是什么——甚至不是你自己认为你是什么,只是现在,现在有一个能给你答案的人。

我们现在是在为不同的雇主做事……

这是关键。

告诉我,看在上帝份上,告诉我!他是谁?谁是我的雇主,丹朱?)

一辆出租车简直就在他腿旁紧急停了下来。贾森打开车门进去:“旺岱广场,”他说,知道那地方靠近圣奥诺雷。把正在迅速成形的策略付诸于行动,必须尽可能挨近些。已经掌握了优势,问题是要把这优势用于双重目的。应该使丹朱相信那些跟踪他的人是他死刑的执行者,但是那些人不知道另外有个人在跟踪他们。

旺岱广场和往常一样拥挤,交通也和往常一样混乱。伯恩看见街角有个电话亭,就走下出租车。他走进电话亭拨了古典服装的号码,从他在塞纳河畔纳伊挂电话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四分钟。

“丹朱吗?”

“一个女人在忏悔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我知道的不过如此。”

“算了吧,你不会就此罢休的。美杜莎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给我一分钟让我把交换台的线路停一下。”静了大约四秒钟以后,丹朱的声音又响了,“一个头发灰白,身穿昂贵服装,手拿圣劳伦手提包的女人。形容的这个样子的女人巴黎有上万个。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抓一个女人杀了以后又给我打电话?”

“嘿,当然,就象圣母玛丽亚抱着基督尸体那样,我抱着她走进教堂,她创口的血一滴滴洒在走道上。理智点,丹朱,让我们先说显而易见的事:手提包不是她的,她拿的是一只白皮包,不大可能为一家竞争对手做广告。”

“这更使我相信,死的不是拉维尔。”

“也更使我相信。手提包里的证件证明她是另外一个人,很快就会有人去认领这具尸体,没人会触动古典服装店。”

“就因为你这么说?”

“不,因为这正是卡洛斯在五个我能说得出的杀人案里所使用的方法。”他真的说得出来。可怕就可怕在这里,“一个人被干掉了。警察相信他是某一个人。死得象个谜,凶手不知是谁,后来他们发现这人是另外一个人,此刻卡洛斯已到了另外一个国家,已完成了另一个契约。拉维尔是这种方法的一个变异,仅此而已。”

“空话,德尔塔。你从不多说话,可是真的开了口,空话总是很多。”

“假如你三、四个星期后还在圣奥诺雷——这是不可能的——你就会看到事情是什么结局。在地中海一架飞机坠毁了,也许是一条小船失踪了。几具烧焦的尸体,根本无法辨认,或者干脆找不到了。然后尸体是谁查明了,拉维尔和贝热隆。其实只有一个是真正死了——拉维尔。贝热隆先生享有特权——这种特权比你知道的更多,贝热隆又回去做生意至于你呢,你是巴黎尸体认领所的一个数字。”

“那么你呢?”

“根据计划我也得死,他们期待着通过你来抓住我。”

“符合逻辑。我俩都来自美杜莎,这一点知道——卡洛斯知道。他们估计你认识我。”

“你认识我吗?”

丹朱停顿了一下:“是的,”他说,“我对你说了,我们现在是为不同的雇主干活。”

“这就是我要和你谈谈的。”

“不谈,德尔塔。但是为了旧时交情,为了在三关你为我们大家做的事——接受了一个美杜莎的忠告:离开巴黎,原则你就是刚说过的那个要死的人。”

“我办不到。”

“你应该离开。假如有机会,我会亲自开枪,领一大笔赏金。”

“那么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原谅我,如果我觉得这大有油水的话。”

“你不知道我想什么,也不知道我为了得到它愿意冒多大的危险。”

“无论想要什么都得为它冒风险。但是真正的危险是你敌人方面的。我了解你,德尔塔。现在我必须继续接线。祝你狩猎有收获,但是……”

现在到了使用他剩下的唯一武器的时候了,也只能有这个威胁能使丹朱继续通话:“既然蒙索公园已经失去作用,你找谁去请示?”

丹朱的沉默使气氛愈形紧张。当他说话时,他的声音如耳语般低:“你说什么?”

“要知道,这是她被杀的原因,你也一样。她去了蒙索公园,所以给杀了。你也去过,照样也得死。卡洛斯不能让你活下去,你知道得太多了。他为什么要让这个安排遇到危险?他要利用你来把我诱入圈套,然后干掉你,再另开一家古典服装店。作为一个美杜莎对另一个美杜莎说话,你能怀疑我所说的吗?”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气氛也更紧张。显然这个从美杜莎来的年纪大点的人正在问自己许多难题:“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除了我这人。你应该知道,人质是没有什么意义的,然而你用你掌握的情况来挑动我、吓唬我。我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对你都没用,因此你想要什么呢?”

“情况。假如你有的话,我今晚就离开巴黎,不论卡洛斯还是你都再也不会听到我的消息了。”

“什么情况?”

“如果我现在要你说,你会撒谎。我要问的,在我跟你见面的时候再问,那时你会把真话告诉我。”

“把根钢丝套在我脖子上?”

“在人群中怎么样?”

“人群?大白天?”

“过一小时,卢浮宫外面,靠近石阶,在出租汽车站。”

“卢浮宫?人群?你认为我有能打发你走的情报?想明白些,别指望我谈我雇主的事。”

“不是你的,是我的。”

“纹石?”他知道,菲利普·丹朱知道答案。保持冷静,别露出焦急。

“七十一号,”贾森补充说,“只有一个问题,问完我就远走高飞。只要你回答了——要说真话——我能给你一些东西作为交换。”

“我又能从你那儿得到什么呢?除了你这个人?”

“可能使你活下去的情报。不是保证,可是相信我,没有它你是活不成的。蒙索公园,丹朱。”

又是沉默。伯恩能够想象灰头发的前美杜莎成员正盯着面前的电话交换台发呆,巴黎富人区的名字在他耳边越来越响地重复着。蒙索公园有死神,丹朱知道,如同他知道死在塞纳河畔纳伊的女人是拉维尔一样肯定。

“什么情况?”丹朱问。

“你的雇主的身份。名字和充分的证据把它装在一个信封里交给律师一直保管到你的生命自然终止。如果你死于非命,即使是意外事故,律师将按照你的委托,开启信封,把内容公诸于众,这是一种保护,丹朱。”

“明白了,”美杜莎轻声说,“可你说有人监视我,跟踪我。”

“要掩护你自己,”贾森说,“要把实情告诉他们。你有个联系的电话号码,对吗?”

“是的,有个电话号码,一个男人。”这个比他年纪大的人的声音由于惊讶而提高了点。

“和他联系,把我刚才对你说的话全部都告诉他……当然除了交换条件。说我找上了你,要和你见面,地点在卢浮宫外面,时间是一小时以后,照实说。”

“你疯了。”

“我明白自己在干些什么。”

“你一向是这样。你是自己在给自己设圈套,自投罗网。”

“这样你能大大立功领赏。”

“或者说自寻死路,如果你说的是这个意思的话。”

“究竟如何,看吧。我将通过某种方式和你联系,相信我的话。他们有我的照片,我和你联系的时候他们一定知道。见面时心里有数比心里无数要好些。”

“现在我听见德尔塔说话了,”丹朱说,“你不是自己在给自己设圈套,不是在束手就擒自己找死。”

“对,他不是,”伯恩同意,“你没有选择余地,丹朱。一小时后在卢浮宫外面。”

任何圈套的成功在于它归根结底十分简单。由于其简单,反圈套必须迅速,而且更简单。

当他坐在出租车里在古典服装店所在的圣·奥诺雷大街上等候的时候,这些话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叫司机带他在这个街区绕了两圈,自称是美国来的游客,妻子在这条高级时装林立的街上买衣服,迟早从其中一家商店走出来,那么他就能找到她。

他找到的是卡洛斯的监视。一辆黑色轿车上的顶尖有橡皮帽的天线就是证据,也是危险的信号。如果那无线电天线收缩回去,他会感到安全些,但无法办到这一点。另一个办法是提供假情报。在未来的四十五分钟内贾森将尽自己的能力让错误的信息从那无线电里送出去。他从后排隐蔽的位置上仔细观察街对面车子里的两个男子,如果说他俩和圣·奥诺雷大街上一百多个和他们想象的男人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俩互不交谈。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菲利普·丹朱来到人行道上,一顶灰窄沿帽盖在灰发上。他的目光扫视了大街,意在告诉伯恩他已经如计行事。按那个号码打了电话,已报告了自己的惊人情报,而且他也知道已有人在一辆汽车里准备跟踪他。

一辆出租汽车,显然是通过电话叫来的,在路边停下。丹朱对那司机说了一句话,钻进汽车。大街对过一根天线不祥地从天线座里升了起来……

追捕开始了——

轿车开了出来跟在丹朱的出租车后面,这是贾森需要的核实。他向前倾过身子对司机说,“我忘记了,”他焦急地说,“她说上午是在卢浮宫,下午购物。天哪,我已迟了半小时。请你把我送到卢浮宫,好吗?”

“当然可以,先生。卢浮宫。”

到塞纳河畔那座宏伟建筑的路不远。在短短的路上贾森的出租车两次超过了黑色,然而都又被它超过了。车子擦过时伯恩有机会看清他需要看清的东西。坐在司机旁边的男人不断对着手中的无线电话筒说话。卡洛斯决心不让陷阱有任何漏洞,其他人正向刑场逼近。

他们来到了卢浮宫宽阔的入口:“排在其它出租车后面,”贾森告诉司机。

“但是他们是在等客,先生。我已有乘客了。你是我的乘客,我把你送到——”

“听我的好了,”伯恩说,扔了一张五十法郎的票子在他的位子上。

司机把车子拐进车队里。黑色轿车在左边二十码远的地方,使用无线电的男人在座位上转过身从左后窗向外窥视。贾森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他预料可能看到的东西。西面几百英尺外,在广场上,停着一辆灰色汽车,就是它在跟踪威利尔的妻子陪拉维尔去做最后的忏悔之后接她离开了塞纳河畔纳伊。可以看到车上的天线正在缩回底座。右边那个卡洛斯的打手已不再手提话筒了,黑轿车上的天线也已缩回去了。联系已经完毕,目睹的情况也已相互核实:四个人,他们是卡洛斯的刽子手。

伯恩注意观察卢浮宫门前的人群,很快就看到了衣冠楚楚的丹朱。他正慢慢踱着步子,在左边大理石台阶旁的一块大花岗石旁边来回走着。

现在是制造假情报的时候了。

“离开,不要排队了。”贾森吩咐。

“什么,先生?”

“我怎么说你怎么做,给你两百法郎。开到排头,然后两个左转弯,往回开到下一排去。”

“我不明白,先生!”

“你没必要明白。三百法郎。”

司机把方向盘打向右边,开到排头,在那儿连打两个转弯,开向左边一长列停着的汽车。伯恩从皮带上拨出自动手枪放在双膝中间,他检查了消音器,上紧旋转枪膛。

“您想到哪里去,先生?”当他们开上重回卢浮宫入口处的通道时,有点糊涂的司机问。

“开慢点,”贾森说,“前面那辆大型的灰汽车,朝着塞纳河出口的那辆,看到了吗?”

“当然。”

“慢慢开过去,到右边。”伯恩把身子挪到座椅的左边,把窗子摇下来,藏起他的脑袋和武器。五秒钟后他会把脑袋和武器都露出来。

出租车靠近轿车了。司机又快速转动方向盘。两部汽车平行了。贾森把他的头和枪都显露出来。他瞄准灰轿车的右侧后窗开枪了。五颗子弹一颗紧接着一颗击碎窗玻璃。车内的两个男人大吃一惊,尖叫着东倒西歪伏在窗框下面前排位子的底板上。但是,他们已看到他了,这就是假情报。

“离开这里!”伯恩对吓坏了的司机喝道。一边把三百法郎扔到前座,然后把自己的软沿帽塞进后窗沿。出租车如离弦的箭直冲向卢浮宫后门。

贾森在座位上挪到门边,打开车门,一翻身落在鹅卵石的人行道上。他朝司机最后喝了一句:“如果你还想活命,尽快离开这里!”

出租车突然往前猛窜,引擎响得象放炮,司机尖叫着,伯恩躬着身子躲在两辆停着的汽车之间,灰色轿车完全看不见他。然后,他慢慢抬起身子,从玻璃窗之间望过去。卡洛斯手下人不愧是内行,动作迅速,不失分秒开始追踪。他们眼睛紧盯着那辆根本不能同他们的大马力轿车相比的出租车。他们的目标是在这辆出租车里,坐在驾驶盘后面的人把车挂上挡,飞快地往前冲。他的伙伴则拿起话筒,天线又从车尾升起来了。命令吼叫着传达给了靠近大石阶的另一辆轿车。高速前进的出租车拐进了塞纳河旁的大街,灰色汽车紧跟在它后面。当他们从贾森附近经过时,两人脸上的表情说明他们已盯住该隐了。陷阱已经封口,他们在几分钟内就能得到他们的报酬。

由于简单,反圈套必须迅速,而且更简单……

只有几分钟时间……如果他估计得不错,那么他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丹朱!这个联系人已经扮演了他的角色——小角色——所以现在他是可牺牲的了,就象雅格琳·拉维尔是可牺牲的一样。

伯恩从两辆汽车之间跑出来,朝黑轿车奔去,车子就在前面至多五十码的地方。他看到那两个男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菲利普·丹朱。后者仍在短短的大理石台阶前漫步。两个男人当中任何一个只要打枪,一枪就能叫丹朱没命,纹石七十一号也就随他而去了。贾森跑得更快,手放在外套里面,紧紧握着沉重的自动手枪。

卡洛斯的打手离他只有几码远了,他们加快往前奔。处决必须要快,在定了死罪的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前就把他干掉。

“美杜莎!”伯恩吼叫了一声,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叫出这个名字而不叫丹朱,“美杜莎——美杜莎!”

丹朱的脑袋猛地抬起来,满脸惊恐之色。黑色轿车的司机霍地转过身来,把武器对准贾森,他的同伙继续朝丹朱靠近。枪口对准了前美杜莎成员。伯恩往右一矮身,伸出自动手枪,用左手当托架悬空射击。他瞄得异常准确,靠近丹朱的男子身后弯曲,双腿随即瘫了下去,摔倒在鹅卵石上。两颗子弹在贾森头顶上炸开,嵌在他身后的汽车上。他向左翻滚,再一次稳住了枪,瞄向第二个男人。他连扣两下枪机,司机尖叫起来,满面血浆倒了下去。

人群乱成一团,男男女女尖叫着,做父母的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孩子,还有些人跑上石级冲进卢浮宫大门,警卫人员则试图冲到外面来。伯恩站起身来寻找丹朱。这个年纪较大的人已冲到一大块白色花岗石后面,为了避难,由于害怕,他瘦削的身子很不自然地趴在地上。贾森冲过惊慌的人群,一边把自动手枪插进皮带,一边把挡在他和那个能够给他答案的人之间歇斯底里的人群分开——纹石!纹石!

他到达灰头发美杜莎的身边:“站起来!”他命令道,“我们一起离开这儿!”

“德尔塔,那是卡洛斯手下的人!我认识他,我曾经用过他!他想杀我!”

“我知道,来吧!快!其他从很快就会回来,他们会来找我们的,走!”

一块黑影掠过他眼前,落在他的眼角边,他身子一旋本能地把丹朱推倒在地,就在这时,一个站在出租车队旁的皮肤黝黑的人影手上的枪响了,四颗子弹飞来,花岗石和大理石的碎片在他俩身旁乱蹦。是他!端正的又宽又厚的肩膀,合身的黑色套装把狭窄的腰部的线条全部表现出来了……褐色的面孔在窄边黑帽下扎着一条白丝围巾——卡洛斯!

(抓住卡洛斯!把卡洛斯诱入圈套!该隐代表查理,德尔塔代表该隐!

假的!

找到纹石,找到一个信息,给一个男人的!找到贾森·伯恩!)

他要发疯了!从往事中涌来的模糊形象与现时可怕的现实会聚在一起,使他精神混乱。他内心的门扉打开又关上了——砰地打开又砰的关上,一会儿眼前光线闪射,一会儿又一片黑暗。他的太阳穴又疼痛起来,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般刺耳的、不和谐的声音。他开始去追穿着黑色套装,脸上围着白丝巾的黑皮肤的人。他看见了这人的眼睛和枪管。三颗黑球象三束激光向他冲来。贝热隆?……是贝热隆吗?是吗?还是苏黎世……还是……没时间了!

他往左虚晃了一下又闪向右边,躲过了子弹的射线。弹头接连噼噼叭叭打进石头里。尖锐刺耳声尾随着每一声爆炸。贾森在一辆大汽车底下转过身来,从车轮间看到黑衣人跑远了。太阳穴的疼痛在继续,但雷鸣声停止了。他从车底下鹅卵石地上爬了出来,站起身往回朝卢浮宫的石阶跑去。

他都干了些什么?丹朱不见了!事情怎么会这样发展?反圈套成了无圈套。他自己的策略被人利用来对付他,竟让唯一能给他答案的人溜掉了。他跟踪卡洛斯的打手,哪知卡洛斯本人在跟踪他!从圣奥诺雷开始。一切都是白费劲,一种令人厌恶的空虚感传遍他的全身。

就在这时,他听见有人说话,是从附近一辆汽车里传出来的。菲利普·丹朱小心翼翼地走进他的视野。

“三关似乎总是离我们不远。我们去哪里呢,德尔塔?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了。”

他们坐在皮隆路上一家拥挤的咖啡馆里的一间遮着帘子的雅座里。这是一条偏僻的街道,还不如蒙马特的一条胡同。丹朱啜饮着自己要的双份白兰地。他的声音很低,显得忧心忡忡。

“我应该回亚洲去,”他说,“或者新加坡、香港,甚至塞舌尔群岛。法国从来就不是很适合我呆的地方,更别说现在,呆下去没命。”

“你也许没必要走,”伯恩说道,咽下一口威士忌,火辣辣的感觉很快传遍全身,引起了一阵短暂的、飘飘荡荡的平静,“我说到做到。你把我想知道的一切告诉我,我就给你……”他停了下来,心里升起疑虑。不,他会说的,“我就把卡洛斯是谁告诉你。”

“我一点也不感兴趣,”前美杜莎仔细地看着贾森回答道,“我把我能够告诉你的一切都告诉你。我何必要保留什么?显然我不会向当局投案,可是如果我知道的情况能帮助你抓到卡洛斯,这世界会变成对我比较安全的地方,不是吗?可就我个人来说我不想卷进去。”

“你甚至不感到好奇?”

“空口说说也许可以,因为你的表情告诉我,我将会大吃一惊,所以提你的问题吧,然后让我大吃一惊。”

“你会大吃一惊的。”

不料丹朱平静地说出了那个名字:“贝热隆?”

贾森不动,也不言语,两眼紧紧望着这个年纪比他大点的人。

丹朱继续说下去:“我一直都在反反复复想这件事。每次我们交谈,我看着他,心里怀疑着,可每次我最终否定了这个想法。”

“为什么?”伯恩问,不愿承认这个美杜莎判断的准确性!

“请注意,我并不肯定,只是觉得不对头。也许是因为我从勒内·贝热隆那儿听到的有关卡洛斯的情况要比别人多得多。他迷上了卡洛斯,他已为他干事多年了。为自己得到的信任深感骄傲。我觉得问题是他谈得太多了。”

“是自我通过假设的第二者说话?”

“有可能,我想,但是这不符合卡洛斯的谨慎。卡洛斯一向防范严密,毫不夸张地说,他在自己的周围建起了一道穿不透的保密的墙。我当然不能肯定,可我不大相信此人是贝热隆。”

“说这个名字的是你。我没有说。”

丹朱微笑了一下:“你没必要担心,德尔塔。问你的问题吧。”

“我原认为是贝热隆,对不起。”

“用不着,因为他可能是。我告诉过你这对我来说无关紧要,过几天我就回亚洲去了,去挣法郎、美元或者是日元。我们这些美杜莎总是有办法的,不是吗?”

贾森不太明白是为什么,但是安德烈·威利尔憔悴的脸出现在他脑海里。他曾答应替这老军人了解到他所了解的一切,他不会再有机会了。

“威利尔的妻子又是怎么回事?”

丹朱的眉毛扬了起来:“昂热烈克?是啊,你说过蒙索公园对吗?你是怎么——”

“详情现在已不重要了。”

“当然,对我说来。”

“她是怎么回事?”伯恩又问了一句。

“你就近看见过她吗?皮肤?”

“在够近的地方看见过她,晒得黑黑的。很高、很黑。”

“她使自己的皮肤保持那种颜色。里埃维拉、希腊群岛、索尔海岸、吉斯塔德。她总是被太阳晒得黑黑的。”

“很好看。”

“也是一个有效办法。它掩盖了她的真相。她从来没有秋天或者冬天的苍白,无论脸、手臂或者长长的腿,总不缺颜色。她皮肤的吸引力总是不变,因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这种吸引力都会存在,不论去不去圣特鲁珀兹或者布拉瓦海岸或者阿尔卑斯山。”

“你在说什么?”

“虽然迷人的昂热烈克·威利尔被人当作是巴黎人,其实不是。她是拉丁美洲人,准确地说是委内瑞拉人。”

“桑切斯,”伯恩喃喃说道,“伊里奇·兰米雷士·桑切斯。”

“是的,在为数极少的几个谈论此事的人中间,有人说她是卡洛斯的堂妹,也是他从十四岁起的恋人。据传说——也是在那少数几个人中间——除了他自己,她是这世界上他唯一关心的人。”

“那么威利尔是只不知情的雄蜂?”

“相信美杜莎说的话吗?德尔塔!”丹朱点点头说,“是的,威利尔就象是只雄蜂。是卡洛斯的杰作,一条通向法国政府许多机要部门的线路,包括卡洛斯本人档案在内。”

“杰作。”贾森一边说,一边回想。因为这是想不到的,“完全想不到。”

伯恩身子向前倾,突然改变了话题:“纹石,”他说,双手紧紧握着面前的玻璃杯,“对我说说柱石七十一号的情况。”

“我能告诉你些什么呢?”

“他们所知道的一切,卡洛斯所知道的一切。”

“我看我无法做到。我听说过一些事,七拼八凑知道一些,可是除非是和美杜莎有关系的,否则是不同我商量的!更谈不到把我当亲信。”

贾森只能控制自己,忍着不去问有关美杜莎、德尔塔和三关的事,不去问夜空的寒风和黑暗以及每当他听到这些话时主使他感到眩目的一阵阵突然的光亮。他不能够问,某些事情只能假装知道,他本人的迷失无迹象地过去了。要分个主次。纹石,纹石七十一号……

“你都听说了些什么?你拼凑出了些什么?”

“我听到的和我拼凑起来的不完全合得上。可是,我认为有些明显的事实一目了然。”

“比如说?”

“当我看出是你的时候,我明白了。德尔塔同美国人签定了有利可图的协议。又一个有利可图的协议,同以往的不一样,也许。”

“请你讲得具体点。”

“十一年前,从西贡传出谣言说冷酷心肠的德尔塔是我们中间报酬最高的美杜莎。当然,你是我认识的最能干的人,所以我推测你这次谈成功的是笔难做的买卖,照你现在的干法看来一定比以前难做得不知多少。”

“是什么交易?你在说些什么。”

“我们所知道的纽约方面已经证实了。‘和尚’在他死之前确认了这情况,我只知道这么多,它从一开始就符合格局。”

伯恩手里拿着酒杯,避开丹朱的目光。“和尚”!“和尚”!别问!“和尚”已经死了,他是谁,是什么人,已不相干了。“我重复一遍,”贾森说,“他们认为他们知道我在干些什么?”

“听着,德尔塔,我是要离开的人,没有必要——”

“求求你,”伯恩打断他的话。

“好吧。你同意充当该隐。这个谜一样的杀手接受的契约不计其数,其实根本不存在这些契约。每一份契约都编造得头头是道,都能通过各种可靠来源得到证实。目的,是向卡洛斯挑战——用贝热隆的话来说是在每一关键时刻损害卡洛斯的声誉——压低他的价钱,散布他无能的消息,宣传你比他高明。实际上是要把卡洛斯引出来抓住他——这就是你和美国人的协议。”

几束阳光冲进了他心灵内的黑暗角落。在远处,门正在开启,但仍离得那么远,而且只开启了一部分。但是,从前只有黑暗的地方现在已有了亮光。

“这么说这些美国人是——”伯恩没有把话说完,在瞬间的煎熬间希望丹朱会为他把话说完。

“是的,”美杜莎说,“纹石七十一号。自国务院的领事活动以来美国情报机关中控制最严密的部门,与美杜莎出自同一个缔造者,戴维·艾博。”

“‘和尚’,”贾森轻声地、本能地说,远处又有一扇门开启了一些。

“当然。除了来自美杜莎的名叫德尔塔的人,他又能找谁来扮演该隐这个角色?我说过了,我一见到你就知道了。”

“一个角色——”伯恩欲言又止,内心的阳光越来越亮,温暖但不刺眼。

丹朱探过身来:“的确,正是在这一点上,我听到的和我拼凑的对不起来。我听说的贾森·伯恩接受这个任务的原因据我知道不可能是真的。我当时在那里,他们都不在,所以他们不可能知道。”

“他们说了些什么?你听到了些什么?”

“说你是美国情报官员,可能是军事情报官员。想象得到吗?你德尔塔!一个对这么多东西,尤其是对大部分美国东西抱鄙视态度的人。我告诉贝热隆那不可能,可是我不敢肯定他是不是相信我的话。”

“你对他怎么说?”

“我过去相信的和我现在仍然相信的情况。不是为了钱——多少钱也买不动你做这件事——一定是由于其它原因。我想你所以干,原因同十一年前许多人参加美杜莎一样。勾销某处的一笔旧账,让你能够消除障碍,重新得到你以前有的某种东西。当然啦,我不知道也不指望你证实,可这是我的想法。”

“你可能是对的,”贾森说,屏住呼吸。内心得到解脱的凉爽清风吹进了雾霭,有道理。有人发出了一个信息,情况可能就是这样,找到那信息,找到发信息的人。纹石!

“说到这里,”丹朱继续说,“我们又要回过来说德尔塔的事。他是谁?他是什么人?这个受过高等教育,话少得奇怪,能在丛林中把自己变为可怕武器的人。这个人会无缘无故要自己和他人竭尽全力卖命。我们始终不明白为什么。”

“也从来不需要你们明白。你还有其它能告诉我的吗?他们知道纹石的准确地点吗?”

“当然。我从贝热隆那儿听来的。纽约市内的一所住宅,在东七十一号街。门牌139号,对吗?”

“可能……还有吗?”

“别的你显然已经知道,就是那种策略。我承认我不懂。”

“哪种策略?”

“美国人以为你变节了,说得更确切些是他们想要让卡洛斯相信他们认为你变节了。”

“为什么?”距离又近了一些,快到了!

“因为很长一段时间该隐无声无息,加上款子被窃,但是主要是该隐无声无息。”

这就对了——信息、沉默、在诺阿港的几个月、在苏黎世和巴黎的疯狂。谁也不可能知道出了什么事。有人正在叫他进去,叫他露面。你是对的,玛丽,我的爱人,我最亲爱的爱人,你从一开始就是对的。

“没别的了?”伯恩问道,试图控制自己不耐烦的口气。他现在急着想回去见玛丽了,他从来没有这么迫不及待过。

“我知道的已尽于此——可是请你明白,从来没人对我讲过这么多。叫我参与这事是由于我知道美杜莎的事,而他们普遍认为该隐来自美杜莎——可我从来不是卡洛斯的核心分子。”

“你和他够接近了。谢谢你。”贾森放了几张钞票在桌上,起身准备走出雅座。

“有件事,”丹朱说,“我不敢说是不是与目前的事有关,可他们知道你的名字不叫贾森·伯恩。”

“什么?”

“3月25日,你难道不记得了,德尔塔?离现在只有两天了,这日子对卡洛斯非常重要。已经传下话了,他要在25日这一天见到你的死尸,在这一天把你的尸体送交美国人。”

“你想说些什么?”

“1968年3月25日那天,贾森·伯恩在三关被处死,处死他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