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钟开泰又坐在办公室里望着窗外的塔松呆想。他还下不了决心要不要打电话跟东方晓和陆百里联系。正在此时,一部本田轿车从市委大门外徐徐开过来,停在了塔松下。旋即一个钟开泰有些熟悉的身影从车里从从容容钻了出来。钟开泰的眼睛就花了一下。那不是别人,竟然就是他正要找的高中同学东方晓。钟开泰就有一种喜出望外的感觉,恨不得身生双翼,从窗口飞出去,把东方晓揽入怀抱。

    不过钟开泰还没飞出窗口,本田车上又走下一个人来。钟开泰自然认识,那不是别人,是现任的市委秘书长。钟开泰这才想起那辆本田原就是市委的车子。钟开泰在心里说了一句,东方晓你这小子,几时跟秘书长缠上了?市委秘书长也是市委常委,东方晓能跟秘书长粘在一起,当然也不是等闲之辈。钟开泰不知此时去跟东方晓打招呼是否合适,因此迟疑了片刻。但最后钟开泰还是出了办公室。他知道秘书长的办公室在三楼,东方晓必须从组织部所在的二楼经过。钟开泰就来到二楼的楼梯头,装作要下楼的样子,顺理成章地跟秘书长和东方晓照了面。还是东方晓先打的招呼。东方晓还没有上完楼,仰着个脖子对钟开泰喊道,钟开泰你这混混,还没死?说得秘书长和钟开泰都笑了起来。钟开泰一边跟秘书长点点头,一边对东方晓说,好死不如歹活着,我要活给你看,气死你!说着两人相互擂了一拳。钟开泰又说,到秘书长那里去?东方晓说,是呀,秘书长找我有点事。钟开泰做出要往楼下去的姿势,客气地说,办完事到我办公室坐坐,我去传达室拿个东西就回来。东方晓说,当然,到了你这里,不拜码头,我狗胆包天?

    快下班时,东方晓果然进了钟开泰的办公室。也许是出于记者的习惯,东方晓一进门就递过来一张名片,同时说,把你的名片也给我一张吧,有事好找你。钟开泰说,我从来就没印过名片。一边在东方晓的名片上瞟了一眼,见上面写着新闻部副主任的头衔,钟开泰就说,你这个新闻部是个科级架子吧?东方晓说,什么卵科级,我这名片一方面是便于人家找我,另一方面说明我可以处理稿子。转而又说,你这一向还好吗?钟开泰说,怎么说呢?原来的主任到县里当组织部长去了,严部长要我负责办公室。东方晓说,哟,怪不得你印堂发亮,两眼生辉,原来是进步了,什么时候请客?钟开泰说,哪有这样的好事?不过请客是可以的,只要你有空。东方晓说,你这可是一个很关键的台阶,上了这个台阶,就前程无量,一片光明了。钟开泰说,我哪里敢这么乐观?我现在仅仅只是负责,八字还没一撇呢,何况这个责也不怎么好负,要想有所作为并不容易啊!东方晓说,天下事难不倒共产党员,你这不就一个办公室吗?我才不信那么难对付。钟开泰说,嘴上两张皮,说起来轻松,做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东方晓说,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说嘛,说不定我能给你出个歪点子。

    东方晓的话正中下怀,钟开泰就把自己的一些想法跟他简单说了说。东方晓快人快语地说,钱的事我帮不上忙,但你要宣传呀报道呀什么的,我包了。实话跟你说吧,我虽然只是新闻部的副主任,可部里好几年没主任了,部里的事情我说了算,也就是说,新闻部负责的新闻节目,我想给谁上就给谁上,想上到哪个时段就上哪个时段,你老兄什么时候需要我的新闻节目甚至头条,打声招呼,我给你安排就是。

    钟开泰知道这个东方晓说话尽管有点牛气,但刚才说的却是大实话。东方晓是个有点才气的记者,做过不少颇有影响的节目,就凭了他的名气和手上的摄像机,市里的头头脑脑都愿意跟他打交道,说不定他一高兴,就会给你搞几组镜头,市电视台播了再上省台,甚至上中央台,让你美名在外,为以后的进步造点必要的声势。本来这样的角色当个台长副台长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可偏偏东方晓什么都不放在眼里,说话又直来直去,无遮无拦,得罪了不少人,所以至今还是个新闻部副主任。新闻部是电视台的黄金码头,有影响的新闻节目几乎都是从那里出来的,台里的台长总编甚至广电局的头头都在那里做过一阵子主任,觊觎这块风水宝地想去做主任的自然大有人在,可他们自觉业务上与东方晓没法比,所以没敢去领导他,东方晓至今还把持着新闻部。

    两人又东一句西一句扯了些闲话,钟开泰想起刚才东方晓和秘书长那个亲热的样子,就忍不住问道,秘书长跟你打得火热,是不是又要你给他抬轿子吹喇叭了?东方晓说,党和人民专门安排我们这号人抬轿子吹喇叭,我们不抬谁抬?我们不吹谁吹?也是一时高兴,东方晓就把秘书长请他组织节目的事说了出来。钟开泰说,好嘛,马屁拍响了,你也弄个台长副台长的干干。东方晓撇着嘴说,我才不希罕什么鸟台长副台长呢,我现在副主任一个,不是照样天天有人找么?钟开泰说,还是当记者好,有本事有名气就牛皮哄哄的,不像我们缩头乌龟一样。东方晓在钟开泰肩上拍拍说,大丈夫能缩能伸,我知道你现在缩头是为了以后出头。钟开泰说,但愿有这一天。

    聊了一会,东方晓见办公室没有外人,又神秘兮兮地说,你知道吗?这回秘书长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行动哩。钟开泰见东方晓说起这样的话题,赶忙起身去关了办公室的门,这才回头对东方晓说,隔墙有耳哩。东方晓理解地说,你这是是非之地,说话也得小心翼翼,我可没这样的习惯。然后放低了声音说,市委管党群的副书记就要调往外地当书记了,两个候选人一个是秘书长,一个就是你们的严部长,这你大概听说了吧?钟开泰摇摇头说,不太清楚。东方晓说,亏你还蹲在组织部。你知道吗?刚才秘书长喊我去,就是要我给他弄节目上省台,提高他的声望。为争取这个党群副书记做准备。钟开泰说,照这么说,你把秘书长宣传出去了,不直接影响了严部长?东方晓说,我不知道严部长跟你的关系如何,才特意来问问你,你看有没有必要有所侧重?钟开泰沉吟了一会才说,严部长也许有把我扶正的想法,如果你能给我打打擦边球,当然会很管用。东方晓说,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有数了。停停又说,这样吧,上半年在我的节目上给组织部上两个头条,至于你严部长的专题节目我会另有打算。

    两人还侃了几句,东方晓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就说,我刚才是以上厕所的借口出来的,秘书长还等着我去吃晚饭呢。说着,出了钟开泰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