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短短十年之内由一个一文不名的村小教师成为文化局局长,柳翠烟在外人眼里无疑是官场的宠儿,可谁知道她背后的艰难和心酸?她失去了原本温馨的家庭,失去了可以信赖的朋友,又被初恋情人利用,现在又辜负了她最敬重的市长的信任,她心里真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自从跟郑市长提过二号地的事情之后,他对她的态度不像以前那么和蔼亲切了,翠烟变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只有天真可爱的枝枝可以为她增添一丝生活的亮彩。
“妈妈妈妈,等我长大了,在海边买一幢好高好高的楼房,楼房有好大好大的窗户,我和你一起住在有大窗户的房间里,吹好……好……好长好长的海风。”
“妈妈妈妈,等我长大了,我就娶你做老婆,帮你买好漂亮好漂亮的裙子,裙子上有好多好多的大红花……”
这就是一个小男孩的甜言蜜语,让人听了之后耳朵里能流出蜜汁。
翠烟常常带着他在公园里散步,在草地上捉蚱蜢,慢慢的,旁人忘记了她不能生养这个事实,都把枝枝当成了她的亲儿子。
出席一些不太正式的场合,翠烟喜欢把枝枝带在身边,她希望他多接触外界,有助于培养开朗豁达的性格。
翠烟尤其注重培养小孩的自理能力,她和枝枝买了一套母子车,就是一辆大人骑的脚踏车和一辆小孩骑的脚踏车,两辆车同一种花色,看上去就像一个母亲一个儿子。枝枝已经四岁多了,翠烟经常带着他骑着车子在附近逛逛。这天,两人又在楼下骑车,陈岚也骑个车子过来了。
“呵,挺悠闲的嘛,我们一家三口一起骑车出去玩玩吧。”陈岚显得很有兴致。
翠烟脸上淡淡地:“你到底想拖到几时?”
陈岚的笑容僵了一下:“你怎么成天惦着这事?你就不能想点高兴的、有趣的事情吗?”
“你成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高兴得起来吗?”
“嘿!瞧你这话说的,我碍着你了?!”
“陈岚,你太不讲信用了,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猥琐的小人。”
“猥琐一点不要紧,只要生活得开心。”陈岚满不在乎地说。
“你开心我不开心!”翠烟气愤地说,“两年前你就答应跟我离婚,可你到现在还在打扰我!”
“那是因为我现在还待在乡下啊!”陈岚两手一摊。
“那关我什么事?你叫我帮你办的事情我都办好了,是你自己不配合。”
“是啊,我不配合,我干嘛要配合?如果我配合的话,就意味着亲手葬送我们原本美满的婚姻!我宁愿选择永远待在乡下也不愿选择离婚。”
“可那天你已经选了,你选择了办公室主任,不是婚姻,不是家庭!”
“此一时彼一时嘛,那时我不是还不知道郭顺昌的事吗?”
“有分别吗?”翠烟问他。
“有啊!很有分别!”陈岚一本正经的说,“如果你跟周剑确实有问题,我不值得为了一个不洁的女人牺牲前途,可实际上你跟周剑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事情都没有,那我怎么忍心为了一个小小的办公室主任牺牲一个好妻子呢?”
“呵,”翠烟嘲讽地笑,“你可真会打算盘。”
“这不叫打算盘,这叫讲道理!”
“去你妈的讲道理!”翠烟骂了句粗话。
“去你妈的讲道理!”一个稚嫩的童声重复着翠烟的粗口。
“枝枝!”翠烟惊觉失口,慌忙用手掩住嘴巴。
怪不得人家都说小孩子学坏容易学好难,平时教他讲文明礼貌用语,没见他学得这么快过!
“枝枝,妈妈刚刚讲了粗话,妈妈不对,以后再也不会讲了。”翠烟说。
枝枝真是个聪明的小孩,立刻照着翠烟的样子说:“妈妈,枝枝刚刚也讲了粗话,对不起,我以后不讲了。”
翠烟赞许地点点头。枝枝得到了认可,高兴得一张小脸红通通的,把小车子骑得呼呼乱转。
翠烟回头对陈岚说:“求求你,放了我,好吗?”
“难道你对我的厌恶,已经到了这么深重的地步吗?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陈岚面带凄凉。
翠烟淡淡地摇头:“你见过破裂的镜子能够重新愈合吗?”
“可……”陈岚有些哽咽,他本想说,可我们明明是遭人陷害,为什么不能从头来过呢?可他看着翠烟坚决的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的脸告诉他,这是个铁了心的女人,即使不离婚,她这辈子也不可能多看他一眼。
“好吧。我同意跟你离婚。”
经过四年多的斗争,翠烟终于听到了这句话,她感觉整个身体陡然松驰下来,身心体验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感,但是这种快乐只保持了极短的一瞬,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更难耐的空虚,就像一个人挑着重担走了很久,终于可以放下来歇一歇,刚刚放下的一刻感觉全身轻松,可过不了多久,马上就发现疲劳得连步子都迈不动了。
“枝枝!”陈岚突然大叫一声,窜起来朝翠烟身后跑过去。
翠烟惊慌的转身,只见一辆摩托车飞驰过来,像一只发疯的野兽,咆啸着往枝枝身上扑去。
“枝枝!”翠烟失声尖叫。
就在她发出尖叫的同时,陈岚像只敏捷的猎狗窜到了枝枝身边,用力往他后背上一推,将他推倒在路边的草丛里。
“妈妈!”枝枝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喊。
摩托车像一头怒吼的狮子从陈岚的身体上奔驰而过,刹时间整个世界一片血红。
“陈……陈岚。”翠烟摇摇晃晃地向躺在地上的丈夫走去,她很努力地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瘫软在地。
......
......
......(删节950字)
如果换作十年以前,这件事情没什么可为难的,她愿意一力承担起生活的重担,因为她爱他,她甘愿为心爱之人吃尽人间所有的苦,为他酿造哪怕是很有限很有限的一点点甜,可是,这十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被利用被抛弃被伤害,她体无完肤溃不成军,她还有能力去照顾他吗?她还甘愿为了他去尝遍那些人间的苦楚吗?
“你不会放手。”老奶奶替她给出了答复,“因为你的心很软,很软很软,像我年轻时一样。”
14
柳小颜来看望过陈岚,坐在病床边哭得比谁都伤心,一个劲儿说:“陈岚,我对不起你!烟儿,我对不起你!枝枝,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们一家子人!”
翠烟安静地看着她,仔仔细细地削一个苹果给她吃。
柳小颜还要做自我批评,翠烟打断她的话说:“陈岚再过一个星期就可出院了,在家里休养一两个月就好了,我请人到高岭给他定了一个质量比较好的轮椅,每天清晨傍晚推出去透透气,日子也不至于太难挨。”
“嗯!翠烟,你人真好!”柳小颜动情地说。
“他是我丈夫,我对他有责任。”翠烟淡淡地说。
“现在像你这种女人已经很少了,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柳小颜说着说着,见陈岚正用仇恨的眼神看着她,这才发现自己不该在此时说这种话,急忙收了口说,“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好走。”翠烟连头都没抬一下。
柳小颜见翠烟没有送她的意思,就主动提出来说:“烟儿,你送送我吧,我一个人在这住院部的长廊上走着,后脊背都是凉的。”
翠烟就起身送她,也不说什么,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面走着。
走了一小段路,柳小颜回过头来等她。
“烟儿,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跟你说。”
......
......
......(删节685字)
陈岚出院了,翠烟退掉了租住房,跟他一起搬回乡下住。乡下房子宽敞,又有后院,他的活动范围广阔一些,不用上、下楼梯,行动也方便得多。
“翠烟,谢谢你。”陈岚对她几乎有些感激涕零。
“还说这些做什么呢?”翠烟安慰地握了握他的手。
当她握住他的手,心里生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很多年前,她曾经被这双手给紧握着,那时候她满心充溢着甜蜜和安全感,可是现在,握在她手里的只有责任。她愿意去照顾他,对他好,可是,这一切与爱情无关,与快乐无关。在这个小小的三口之家,她成了最强大的人,她必需用自己的力量来庇护这个家庭。
陈岚虽然残废了,班还是要去上的,组织上考虑到他行动多有不便,免去了他校长的职务,让他在阅览室当管理员。其实这样安排对陈岚还是有一定的好处的,以他现在的情况,确实胜任不了校长的工作,但是人总是这样的,在身体遭受病痛的情况下,工作上又遇到挫折,就会生出一种“墙倒众人推”的感觉,陈岚的心情变得很烦躁。
刚刚坐上轮椅,陈岚一时还不适应,总是下意识地想站起来,他一想站起来,就会从轮椅上摔下来,在家里摔倒倒是没什么,大不了对着翠烟发发脾气也就过去了,可他在阅览室里摔倒,就常常引得学生们一阵阵嘲笑,对于自尊心极强的陈岚来说,这种生活无疑是一种折磨,他几次产生过轻生的念头。
最严重的一次,他直接把轮椅推进了后院的荷花池里,幸好翠烟为了防止他摔倒时后脑受重击,在轮椅后面绑了一块泡沫塑料,这块塑料救了他的命,等到翠烟下班回来时,他已经在荷塘里泡了两个多小时,泡得面部浮肿四肢无力。
之前陈岚也闹过撞墙、上吊、吃安眠药之类的事情,翠烟总是好说逮说再三劝慰,稳定他的情绪,但是这一次,她一点也没有同情他,反而是大为光火。当邻居们帮忙把陈岚往岸上拖的时候,翠烟冲过去推开众人,指着荷塘对丈夫说:“你不是想寻死吗?想寻死你去呀!你这么成天搞三搞四折腾谁吓唬谁?枝枝都快被你吓出病来了!你看看你这个样子,青面獠牙,跟个水鬼有什么两样?你不是想死吗?想死干嘛总抱着泡沫塑料!”
翠烟开始骂陈岚的时候,众人还象征性地劝一劝,当听到她说出“抱着泡沫塑料”的话时,人们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哄堂大笑。
“你没本事死,就给我好好地活着!”
当翠烟说出这句话,众人的笑声又止住了,一个个变得神情严肃,七嘴八舌七手八脚地:“快点快点,抬进去抬进去!找两件干衣服出来换上。把肖医生叫来,谁去把肖医生叫来?量一下体温。”
事后翠烟请人填了荷花池,把大厅里的杂物都搬到储藏室里,院子中间的植物也都清理掉了,铺上防滑的地砖。她想尽一切办法为陈岚创造便于活动的环境,让他在有限的生活空间里体验到自由的感觉。
经过半年多的努力,陈岚逐渐对自己的情况有了正确的认识,脾气变得温和起来,跟翠烟之间的话题也越来越多了。翠烟觉得自己初识时那个温文尔雅的丈夫又回来了,只是,她对他不再怀有那种强烈的爱情,而转化成了一种温和的亲情。
期间柳小颜来过几次,翠烟没让她进屋,她不放心让她跟陈岚接触,那是个口无遮拦的女人,如果她不小心把枝枝的身份暴露出来,真不敢想像陈岚会有怎样的反应,她不想让她去搅乱丈夫那颗好不容易平伏下来的心。
翠烟越来越像一只母鸡,张开脆弱而倔强的双翅小心翼翼地护卫着家人。
她不光要照顾陈岚,还要安抚枝枝,让他能够在这个残缺的家庭里正常的成长,同时她还要提升自身的素养,她不能因为家庭方面的困难就把自己变成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她必须具有一个文化局局长所应有的外在气质和内在修为。在生活中,她必须用尽一切女性的温柔,而在工作中,又必须展现出坚定而强大的力量,这些重担同时压在身上,她有时候觉得自己都快人格分裂了。
自从柳小颜坦白了枝枝的事情之后,翠烟把周剑出车祸时说过的话前后一联系,很快就明确了枝枝的身世。周剑为什么会在那样的生死关头对她说对不起?他从来没有伤害过她利用过她,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无非就是让她糊里糊涂地为他养了一个孩子。但是翠烟并不因此而记恨他,相反地,她觉得内心更加平静,周剑的死曾经一度使她心怀歉疚,能够在他死后为他做些事情,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周剑爱她,而她不能以同样的感情给予回馈,那么,就让她为他抚养一个孩子吧,这大概就是她跟周剑之间所有的缘分。
郑蓝城知道柳翠烟家里出了大事,前段时间就没怎么逼她,狗急了还会跳墙呢,他知道翠烟是个烈性子,如果真把她逼得走投无路了,这女人发起狠来,他还不一定能对付得了呢。现在事情过去半年多了,蓝城估计翠烟家里的情况基本稳定了,就又打来电话催逼。
“烟儿,我上回跟你说过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呀?你好像不太上心啊。”郑蓝城阴阳怪气地说。
“要办你自己去办,我没本事,办不了!”
“柳局,您太自谦了,这宜城比您有钱的、比您有权的,都大有人在,但是比您有本事的,恐怕还真不多呢!”
“多谢抬举,愧不敢当!”
“我听说这二号地的事情一直还悬而未决,就是等着您发话呢!”
“你放的什么狗屁?我小小一个文化局局长,有什么权力决定这些事情?”
“呵呵,瞧,又急了不是?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女人最有利的武器是温柔,不是凶狠。”
“我的能力只有这么大,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天要下雨娘要嫁,有些事情也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
“您的能力我是了如指掌的,否则也不会冒然找上门来,您所谓的办不到,恐怕是没尽全力去办吧?”
“我尽了全力怎么样?没尽全力又怎么样?郑蓝城,我告诉你,这件事情,你别想在我身上捞到任何好处!”翠烟豁出去了,“你有什么阴招毒计尽管使出来,我都闹得家破人亡了,还怕你什么?”
她这么说,郑蓝城倒是愣了一愣,他不好再说什么,恨恨地扔下一句“咱们走着瞧”。
没想到蓝城的电话刚挂,郑涛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喂,小柳吗?”
“是我,郑市长您有什么吩咐?”
“呵呵,”郑涛干笑了一声,“你在忙吗?”
翠烟才意识到自己太过紧张了,居然连“您有什么吩咐”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郑涛是个风度翩翩的领导,与下属交流时从来都是客客气气以礼相待,他很不喜欢别人把他的话当作任务当作命令。或者是说,即使他的话就是任务就是命令!是不可违抗的!必须实施的!但是他喜欢用一种儒雅的方式来处理,处理得表面上看起来丝毫没有强硬的成分。
翠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没忙什么。刚刚在看书,看迷糊了。”
“嗯,看书好啊,多学习,多进步。”郑涛说了两句客套话之后马上切入了正题,“小柳啊,你上回跟我提过的二号地的事情,我考虑了一下,就这样处理吧,这块地,我们就不公开招标了,就批给你招来的那个外地客商去做,你哪天跟他约个时间,让他到我这儿来一下。我们对客商有哪些优惠政策,一切都按政策去办,但是,没有的政策,我们也不能生出新的政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翠烟不知道郑市长的态度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她控制住强烈的好奇心,语调自然地说:“我明白,谢谢您。”
“不要谢我,这是我的工作,是我应该做的。”郑涛又说,“小柳啊,你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也没来看你,你要保重自己啊。”
他这么一说,翠烟险些就要哭出来了,慌忙捂住嘴巴掩饰过去:“谢谢郑市长的关心,我没事的。”
“没事就好。”郑涛说,“我也知道你是个能力很强的同志,遇到再困难的事情都能挺过去的。”
翠烟不知如何做答,只能一味地表示谢意。
这么闲聊了一会儿,郑涛就二号地的事情又略略叮嘱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虽然他最终并没说出什么特别热烈的话语,可翠烟心里知道,他这个电话,与上次到周剑的墓地去找她是一样的意思,他处在他的位置上,在他的身份允许的范围之内,尽其所能地帮助着她,鼓励着她。
郑蓝城并没有如愿以偿地在二号地的正中央竖起他的剪纸广场,一年之后他因事入狱。至于究竟是什么事,翠烟也不甚清楚,只是隐约听人说他之所以会进去,除了他本身一再铤而走险投机倒把之外,郑涛的推波助澜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还有人传说郑蓝城原本是郑涛的远房侄子,郑涛当了高官之后,一直没给他什么好处,他这次进军宜城投资房地产,其实暗地里也有陷害郑涛的想法。还有人说……总之官场上的事件一旦流传到民间,就会衍生出无数个版本,翠烟无暇去分辨这些传言的真伪,也分辨不清,她只有将更多的时间和注意力投入到工作的新一轮挑战中去。
15
“救命?我怎么救你?我一个小小的文化局局长,只不过是你手下的一枚棋子而已,何德何能去改变主人的命运?”翠烟直视着林鞍。
对于林鞍的事情,翠烟早有预感,从他前一段时间种种反常的表现,她估计他迟早要出问题。
林鞍恳切地看着翠烟,这个男人的眼睛,哪怕是在这样疲惫焦灼的情况下,依然那么夺魂摄魄。翠烟突然想起一句话,“情深不寿,盛极而衰”,像林鞍这样过分漂亮的男人,也许命中注定没有好命吧。
“翠烟,现在还真的只有你能帮我了。”林鞍认真地说。
“我怎么帮你?”
“你帮我去告吴帧。”林鞍迅速地说。
“你疯了?!”翠烟吓了一大跳,“林鞍是你的老师!”
“对,他曾经是我的老师,可是现在,他是我的死对头。”
“你说什么?”翠烟听不懂。
林鞍深吸一口气,缓缓踱步窗前:“他仗着曾经给我讲过几堂课,处处以长辈自居,压得我抬不起头来。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副市长,处处唯他马首是瞻,可他一点实权都不给我,我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傀儡而已。”
翠烟想起她调文化馆的事情,当时就是吴帧为她出面找了林鞍,然后再借林鞍之手将她调进来的。这件事情办成之后,周剑一直教导她,让她多跟吴帧接触,没事就不要跟林鞍打交道,显然是把林鞍的人情完全算在了吴帧的身上。这么前后一串联,翠烟稍微明白了一些林鞍的苦处。
“为了当上这个副市长,我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林鞍说,“我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可我一点好处都没得着,我不甘心!”
“林鞍,你心术不正。”翠烟惋惜地摇头,“做官是为了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是为了给老百姓办事,如果你想通过当官来大捞一笔,当然是要失望的。”
“你懂什么!”林鞍呵斥她,“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是吧?你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你以为周剑对你那么好,是因为欣赏你的才华吗?”林鞍接着说,“你是不是为此还得意了好一阵?我告诉你,周剑远远比你想像得要聪明一百倍,狡诈一百倍!在政治上,他是一个被叛了死刑的人,如果没有遇见你,如果不是天天带着你一起去陪吴帧吃饭,他就是在文化馆馆长的位子上做到死也得不到提拨……”
“林鞍,我不许你污辱一个已经过世的人!”翠烟呵断他。
“我没有污辱他,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怎么,我清纯可爱的小姑娘,是不是接受不了啦?”
“林鞍,你真是无药可救!吴部长何其德高望重,对我从来没有半点不轨之心,你怎么牵扯得上?”
“是,他确实没机会对你怎么样,”林鞍说,“那是因为周剑处理得好、控制得好,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我没他那么奸诈,所以我总是陪了夫人又折兵。”
“你今天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听你说一个惨遭横祸的不幸之人的坏话吗?如果是这样,那么恕不奉陪!”
林鞍按住她,“我只是想告诉你,官场就是战场,没有什么情谊可讲,有的只是赤裸裸的利害关系。”
“呵,”翠烟讽刺地笑,“你凭什么下这种定义?你有什么资格来定义什么是官场?凡事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愚者见愚。你有你的官场!我有我的官场!道不同不相为谋!”
“是,你比我高明,你比我更有觉悟,”林鞍也讽刺地对着翠烟微笑,“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你是我的人,你现在只能跟我保持同一个航向。且不说我们之间已有实质性的肉体关系,就算什么关系都没有,单是外界的那些传言也足以杀死你,如果我林鞍出事了,你柳翠烟将会怎么样?你猜猜?放胆地猜!充分发挥所有的想象力去猜!”
林鞍说得没错,在众人眼里她柳翠烟跟林鞍是绑在一条线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林鞍倒了,她的政治前途也将遭受致命的打击。
“所以你当初不该不听周剑的话,上了我的贼船。”林鞍潇洒地摇了摇头。
“你怎么知道周剑不让我跟你打交道?”
“呵呵,这么简单的问题,亏你问得出来!周剑是什么人?这政府大楼里六百多个工作人员,我可以说他把任何一个人的底细都摸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以他的智商,他会不知道我是个没有实权的人?”
是,周剑一直阻止她跟林鞍交往,因为周剑知道,跟林鞍交往得不到一丝一毫好处,反而会被他利用。只是他太想在翠烟心目中保持一个完美的形象,不忍把这么赤裸裸的利害关系呈现在她的面前。况且,翠烟深知,即使周剑挑明了这一层关系,她也不会照着他的话去做,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保留着太多的纯真和良善,她觉得人和人之间的交往不能太计较得失,而她的这种不计较,即将让她付出惨重的代价。
“我敢肯定,只要我一出事,吴帧不出三个月就会让你从文化局局长的位子上滚蛋。”林鞍威胁她说,“说不定还能把你弄到纪委去关两天。”
“我又没犯什么错误,就算在纪委关上一年也不怕。”
“呵呵,真是这样吗?官场上的事情,清白不清白,是自己说了算的吗?”林鞍狡猾地微笑着。
翠烟心知林鞍的话说得没错,她脑袋里乱糟糟的,烦躁地一下一下按动着打火机。
“所以,你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帮我扳倒吴帧!”林鞍狠狠地敲了一下桌子。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你扳倒我,我扳倒你?难道就不能各司其职,各负其责,安安心心的工作吗?”
林鞍怜悯地看了翠烟一眼:“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在机关里混了十几年的人说出来的话。在这一点上,你跟纱纱一样愚蠢!如果你存着这个心,不如趁早回家抱孩子去!否则的话,结局可能也会跟纱纱一样悲惨!”
翠烟第一次听见林鞍用这么亲密的口气称呼白纱纱,到此时她才知道白纱纱和林鞍当年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林鞍为了走上仕途,不但辜负了白纱纱的一片真心,娶了当年某书记的女儿,还牺牲了白纱纱的清白。这些事情周剑和吴帧等一些老机关都是清楚的,所以他们对白纱纱都有些看不起。像白纱纱这种长相漂亮但身家不清白的女人,就是“人人都想要,人人都不敢要”,人人见到她的美貌都想捧在手心好好把玩一番,但是一想到跟她扯上关系将给自己的名誉带来重损,就没有一个人愿意与她走得太近了。对于政客来说,名誉上的损失直接关系到仕途的发展,哪个男人舍得为了一个名声不好的女人牺牲自己的前途呢?这就是为什么人人都想请白纱纱唱歌跳舞,却人人不想让她登堂入室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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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删节848字)
最后,林鞍说了这样一句话,他说:“烟儿,我了解你,你并不像自己所认为的那么坚强,也不像自己所认为的那么不在意事业上的得失,相反地,你是一个事业心极强的人,如果你的政治生命真的划上了句号,你的整个人生也将彻底的崩溃!何况,除了工作之外,你现在也确实一无所有,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