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一个人如果全心投入到工作中去了,就会感觉时间飞一样快,新年刚过不久,转眼又到了端午。每逢这种中国人的传统节日,翠烟心里都会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给领导送节已经成了机关里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可以说,凡是在机关里混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不在春节、端午、中秋这三个节日里给领导表示表示的,有些人做得比较露骨,那就是直接送钱,但更多的人还是送烟、酒之类的礼品,表示表示敬意,联络联络感情。对于翠烟来说,送钱是不太可能的,一是她看不上这种赤裸裸的钱权交易,再是她也没这么多钱用来送礼,至于送烟、酒等礼品呢,一来显得俗,二来其实也挺费钱的,送得不上档次领导看不上,送得太有档次经济跟不上,而且,因为送这一类东西的人太多,也不能给领导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所以往年每到三时三节,翠烟最多是请吴帧和周剑他们吃个饭,大家说说笑笑乐一乐也就过去了,可今年不一样,今年郑市长特别支持她的工作,她怎么着也得表示表示,这种表示倒不是说一定要送什么重礼,而是要让郑市长知道,他支持她看重她,她心里是清如明镜的,她领了他的情,而且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送点什么好呢?翠烟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郑涛是个讲究生活情调的人,据说平时喜欢喝点绿茶,那么就送茶叶吧,可一千块钱以下的茶叶几乎不能入口,而且也未必能赢得多少好感,既然大家都知道他喜欢喝茶,那送茶叶的人肯定多,比她柳翠烟经济实力强的人比比皆是,她在这方面是没有竞争实力的。那么送红酒吧,宜城这小地方,会给领导送红酒的人肯定不多,那些大老粗们,最多扛上几箱麒麟春,还自以为有品味有气魄。想到这里,翠烟满意地点了点头,基本拿定了主意。

  ……

  ……

  ……

  (此处删节九百字)

  “喂,郑市长吗?郑市长好,我是柳翠烟啊。”端午节前一天,翠烟拨通了郑涛的手机。

  “哦,是柳馆长啊。最近怎么样?”郑涛没有直接问她有什么事,而是关心她的近况,摆出了一副闲聊的样子,这说明他对翠烟与别人是有些区别的。

  翠烟略微谈了谈工作上的事情,接着话锋一转:“快过节了,我包了两个粽子,想送过来给您尝尝。”

  “粽子?”郑涛显然感到意外,不过马上调整了语气,以轻松的口吻说,“那好啊,有幸品尝我们宜城第一才女的手艺,荣幸之至。”

  翠烟心有余悸地挂断了电话,说实话,在得到郑涛的首肯之前,她对这件事情完全没有把握。从郑涛的反应看得出来,以前还没有哪个部下敢在端午节送几个粽子来糊弄他,柳翠烟的做法未免有些胆大包天,如果郑涛是一个大俗人,对她这种行为会非常失望非常恼火。大过节的,谁要吃你两个粽子?又不是没粽子可吃!所以,翠烟的这种做法是相当冒险的,可是,那天在高速路上看到那些无忧无虑的孩子和那片清香四溢的植物时,翠烟已经决定了甘冒其险。

  她在打一个赌,赌她的眼光,赌她的运气。

  翠烟背着一个乳白色小包出现在市长办公室门前时,脑袋里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当她看到郑涛那张亲切中透出威严的面孔时,在一瞬间甚至想逃跑,可是,她逃不掉了,她能往哪儿逃?坐在面前的可是这个城市的主宰者,她躲在哪儿,都在他的股掌间。翠烟狠狠心,就算这是一个错误,她也必须将这个错误进行下去,把错的,做成对的。

  “咦?不是说给我带了粽子吗?粽子在哪里?”郑涛看着两手空空的翠烟,奇怪地问。

  “哦。”翠烟在他的提醒之下才反应过来,赶紧伸手拉开随手小包。

  翠烟小心翼翼地从背包里掏出两个清香四溢翠绿欲滴的小粽子,端端正正地捧到郑涛面前:“您尝尝。”

  郑涛微笑地看着她,举止优雅地解开粽子,慢慢把粽叶剥开。

  “嗯,”郑涛把鼻子凑过去闻了一下,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澄黄软糯,清香四溢。”

  看着郑涛这个样子,翠烟悬了好几天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我小时候跟姥姥住在乡下,她老人家包出来的粽子就是这个味儿,不加肉片,不加豆子,连盐和糖都不加,就是一种本原的清香。”郑涛轻轻咬了一口,点着头表示赞许。

  “来,你也吃啊,”郑涛把另一只粽子递给翠烟,“别光看着我啊,看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翠烟接过粽子笑笑地看着郑涛。

  “咦?吃啊!”郑涛催促着她,“还有呢?一起拿出来吃啊!”

  “没有了啊。”翠烟满脸无辜地看着他。

  “啊?”郑涛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不是说拿两个粽子过来给您尝尝吗?这不是两个吗?”翠烟还是满脸无辜的样子。

  郑涛愣愣地瞪着一双眼睛看她,翠烟也瞪着眼睛回望着他,他们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会儿,郑涛哈哈大笑起来,指着翠烟连连说:“好你个小丫头,捉弄领导,捉弄领导……”

  他笑了,她压中了。

  6

  机关既是卧虎藏龙的地方,也是混水摸鱼的地方,有些人为了摸到更大更肥的鱼,不惜把政府部门这条本来就不甚清澈的小河搅得更乱更混。不知从何时开始,各办公室里开始悄悄流传出吴帧行贿受贿和聚众斗殴的谣言。关于行贿受贿,翠烟不敢妄下定论,不过通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她对吴部长还是非常了解的,觉得他不至于糊涂至此。所谓的不至于糊涂至此,并不是说他完全不可能去行贿受贿,而是说,即使是他真的行贿受贿了,也不至于糊涂到落下把柄在外人手里;关于聚众斗殴事件,翠烟猜想可能是有人拿那次“电梯事件”在做文章,可是那天在场的都是吴帧的亲信,什么人会有意把这件事说出去呢?翠烟一一清理着当天到场的人物,最后定格在白纱纱身上。难道是白纱纱在陷害吴部长?可白纱纱为什么要害他呢?他们之间并无利益冲突,再者,吴部长对白纱纱还是比较关照的。不是白纱纱又会是谁呢?翠烟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她想起有一次林鞍向她试探过这件事情,当时她口风守得很紧,林鞍为此还有些生气。可林鞍是吴帧的学生,尊敬他孝敬他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去陷害他呢?翠烟想来想去摸不着头脑,就上楼去找周剑打听。

  周剑正在读一篇关于山东某地发展剪纸的报道,见翠烟走进来,就把报道递给她看:“你看,他们走的是原生态路线,每一副作品都是纯手工制作的,强调收藏价值,他们把产品定位于高端礼品市场和国外市场,一幅作品最少可以卖三、四十元,好一点的可以卖到几百几千不等,据说老外特别喜欢这个东西。”

  翠烟接过报告认真地读了两遍,到文化馆工作这几年,她工作中最大的进步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稳,一个是快。所谓的稳,是指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一定要反复了解情况,分析清楚之后再做决策;所谓的快,是指一旦做出了决策,就要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

  翠烟放下报纸看着周剑说:“周局,你有什么好想法?”

  “你先说吧,我先听听你的看法。”

  “我觉得他们的经验可以借鉴,但不能照搬。”翠烟刚说完这句话,立刻莞尔一笑,因为这句话听起来很像套话,可她实际上是有所指向的。

  周剑明白她笑容里的意思,也跟着微笑起来。

  “你别笑嘛,听我说完。”翠烟对周剑做了个鬼脸。

  这女孩,不管怎么心如死灰,坚硬如铁,却还是保留了一部分小女儿情态,这是很难能可贵的。

  叫我怎么能不喜欢她呢?周剑内心温柔地牵动。

  周剑调整了一下语气,正色看着翠烟:“好,你说。”

  翠烟坐直了身子,有条不紊地细细道来:“我听说有客商一口气向他们订购过五万件产品,可他们不敢接,因为剪不出那么多。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商机,可他们只能白白地错过,为什么?当然,我并不是说由此就要推广机器制作,因为客商定购的是纯手工产品,不能以次充好,欺骗客商,对于一个企业来说,声益是最重要的,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不能冒着损害声益的危险去追求利益。那么,怎么去解决大批量生产和纯手工制作之间的矛盾呢?这就需要一个相对庞大的剪纸队伍,要把发展实力和打出名气结合起来,而他们似乎偏重了后者而忽略了前者。要壮大剪纸队伍,倒并不一定要在一个场子里一次性地把几千几万人给圈养起来,关键是要形成一种文化现象,就像某些‘花炮之乡’似的,人人都能制作烟花,我们也应该做到‘人人皆能从事剪纸’,只有形成了这种气候,才是真正的剪纸之乡,而对于一个剪纸之乡来说,生产五万件纯手工剪纸作品并不是一个超出能力范围的事情,所以这个商机本是不应该错过的。”

  周剑倒了一杯纯净水递给翠烟,她接过来喝了一口,继续说:“要想在广大的群众之间形成‘人人皆能剪纸’的大气候,首先就得让他们觉得剪纸是件有利可图的事情,而纯粹把手工制作的剪纸作品推向市场,由于价位高,而我们的名气又还没有打响,我们的产品就难以销售出去,产品卖不出去,就更别提什么有利可图了。”

  “你这样说起来,事情就变得互相矛盾了:想要卖出去,要靠名气,而想要创造名气,又要剪纸能够卖得出去。这么说的话,那我们岂不是走到一个死角上来了?那宜城的剪纸就是发展不了啦?”周剑反问她。

  “非也非也,”翠烟摇了摇头,显得颇为神气,“且听本姑娘细细道来。”

  “我认为打响宜城剪纸这个品牌大体分三步走,”翠烟接着说,“第一步,发展纯手工制作产品,创造小名气。这一步主要是投入时期,我们主要是通过举办剪纸展,联系各大新闻媒体进行宣传,以及向各大旅游城市的饭店、宾馆以及一切有可能的文化娱乐场所赠送产品来赢得这种名气。第二步,在已经具有了一定知名度的情况下,大规模投入机器生产,这个时期的剪纸作品可以不那么重视原创性,可以借鉴,模仿,说得难听一点,甚至可以抄袭,只要印出的作品鲜艳漂亮,又卖得便宜,三块钱五块钱一大张,走低价位路线,形成一定的买卖市场,为我们赢得少量收益,在经济利益的促使下,相信很多老百姓已经对剪纸熟悉并热衷起来,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进入第三步了。第三步,把机器制作和纯手工制作结合起来,推出一两位民间工艺剪纸大师,这时候把大力气花在原创作品上,形成自己独特的剪纸风格,创造新型剪纸技法,有了前面所做的铺垫,这时候,我们的纯手工作品就不愁卖得贵没人要了,而是卖得越贵,越有人抢着要买。”

  “瞧你那个小人得志的样子。”周剑笑话她。

  “所以我前面就说嘛,我们既要借鉴对方的经验,又不能照搬照抄,本姑娘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具有深刻含意的,从来都不说空洞的套话。”翠烟绕了一大圈,最后还不忘首尾呼应地做个总结。

  “你呀,”周剑摇摇头,“你这个德行也就是在我手下混得开,要是换了个领导呀,非得把腰给闪断啰!”

  翠烟知道周剑是说她不懂得收敛锋芒,机关就是一个枪打出头鸟的地方,领导要你就某件事情发表看法,你不能不说,但又不能全说,要说一半留一半,明明胸有成竹却要装成一知半解,让另外那“半解”从领导嘴里说出来,如果全被你给说完了,那领导说什么?那到底是你有能力还是领导有能力?

  翠烟朝周剑嘻嘻一笑,说:“我现在也懂得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了,我就是存心欺负你的,看不出来吗?”

  “早看出来了,不跟你一般见识。”周剑笑,又想起来说,“对了,你刚刚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

  ……

  ……

  (此处删节六百字)

  7

  家里凭空多出一个小孩不知道要增加多少麻烦,虽然请了一个保姆照顾,可保姆毕竟是保姆,有些事情还是要亲力亲为的,翠烟完全没有带小孩的经验,每天忙得蓬头垢面的。

  “哎,柳馆长,听说你领养了一个儿子?”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小孩送过来还不到一周,机关里上上下下就传开了。

  翠烟不好作答,只能敷衍地笑笑。

  有自作聪明者凑过来献计献策:“柳馆长,你可以让领养的孩子跟公公婆婆的户口,以后如果治好了身子,自己能生了,还可以再生一个。”

  翠烟结婚这么多年都没怀过孩子,旁人早就在暗地里给她下了一个不能生育的结论了。

  翠烟陪笑着说:“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生什么生啊?”

  “才二十八、九岁嘛,算什么大龄啊?我隔壁老两口,都四十六、七了,也是女方不能生养,后来到高岭那个专治不孕不育症的那个什么医院去治疗,治好了,去年还不是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现在都会叫爸爸妈妈了。你还年轻的,还有机会!”

  翠烟干笑两声想混过去,那人却是一片赤胆忠心,一心为她着想:“我有那医院的电话,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咨询咨询。”

  “啊……再说吧,我今天还有事。”翠烟赶紧逃离现场。

  ……

  ……

  ……

  (此处删节五百字)

  “我处理不清楚!”翠烟烦躁地打断姨妈的话,“这是你们的事情,你们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关我的事。”

  翠烟把小孩往姨妈手里一塞,转身要走,孩子受到震荡,哇地一声哭叫起来,那声音听上去使人肝肠寸断。翠烟本来对这个小孩是毫无感情的,可刚刚一路开车把他抱过来,看着孩子酣睡的小脸,心里多多少少有点触动,此时见他哭得这么凄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姨妈见她回头,赶紧跪行过来:“柳馆长,柳馆长,您就给小颜一条活路吧,也是给这孩子一条活路啊!如果你硬要把小孩送回来,那小颜的婚事眼看就要告吹,名声搞坏了,将来再要嫁人也难,小颜她一没知识,二没特长,养活自己都难,再拖上这么个孩子,那不是只有死路一条吗?”

  姨妈磕头如捣蒜。翠烟可以理解她的一片爱女之心,她虽然有两个孩子,可儿子犯有先天性心脏病,说不定哪天就没了,柳小颜是她惟一的依靠。想到姨妈的苦处,翠烟有些于心不忍,可是想到自己的委屈,同样是让人不堪忍受,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陪着姨妈跪下来。

  “姨,你快别这样了,你这是要折我的寿啊。”

  翠烟想把姨妈托起来,可姨妈一劲磕头,一下一下磕在她手臂上,把她的手都给震麻了。

  “亭子,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就帮小颜一把吧。小颜也是个心软的,本来我叫她把孩子打掉,或者是随便送给什么人,可她舍不得,宁可自己受委屈也不想对不起这孩子……”

  翠烟心想,柳小颜现在欢天喜地陪着大老板在外面潇洒呢,何尝受了什么委屈?可看姨妈这个样子,她这个负气的话又说不出来了。

  “亭子,你先替我照看几个月,等小颜把婚一结,我马上就把小孩带回来,放在乡下养……”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看样子姨妈不惜用尽一切办法促成柳小颜的婚事,就算翠烟现在不把小孩带走,回头姨妈还是会把小孩送到陈岚家里去,而陈岚照样会耍无赖把小孩扔给翠烟,如此周而复始,变成一个无法摆脱的恶梦。

  翠烟迷茫地伸手接过孩子,心里说不出个什么滋味。

  ……

  ……

  ……

  (此处删节三百字)

  “呵呵,”林鞍的笑声显得很柔和,他们之间很久没有这样好好地说说话了,“不知道你真正怀孕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可惜我可能永远都看不到了。”

  “那是!”翠烟表示赞同,“因为我这辈子肯定不会生小孩。”

  “翠烟,”林鞍温柔地叫她,“如果哪天我死了,你会觉得难过吗?哪怕只是有一点点难过?”

  翠烟最讨厌别人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盯着听筒看了看,冷冷地甩下两个字“不会”。

  8

  宜城的剪纸产业初具规模,柳翠烟在文化馆专门划出一个办公室,挂上“剪纸研究室”的牌,又向郑市长恳请,给了四个事业编制,到民间搜罗了四个各具特色的剪纸艺术家,这四人的主要工作就是创作新型剪纸作品,研究新型剪纸技法。

  来自民间的艺术家既有所长亦有所短,他们的长处就是贴近生活,创作素材比较丰富,而他们最大的短处则是小农意识,难于管理。这四人都知道柳翠烟是剪纸起家的,在他们眼里,翠烟的剪纸作品是极其拙劣的,根本谈不上什么艺术价值。同样是剪纸,他们剪得比她还要好,凭什么她就当领导,而他们只能当一般的工作人员?这几个人心理不平衡了,并且随着在文化馆工作的时间越久,这种不平衡的心理就越来越严重,开始还只是在背后嘀咕嘀咕,发展到后来就开始明刀明枪地跟翠烟顶撞上了。

  这个月翠烟给他们下达了一个任务,让他们创作一批表现宜城某厂车间工作场景的作品,一来可以体现出宜城在工业发展方面的现状,二来亦可给该厂起到一个宣传作用。四位艺术家接到任务之后却迟迟未见动手,眼看规定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他们还是天天窝在一起喝茶聊天,一点紧迫感都没有。

  连一向与翠烟作对的付馆长都看不下去了:“柳馆长,你看看这些人!眼看展出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他们连半个屁都没弄出来,到时我们怎么向赞助厂家交待啊?”

  翠烟不急不躁地说:“你帮我请他们四位进来一下。”

  ......

  ......

  ......此处删节(500字)

  翠烟说:“我不管你们是骑车去也好,是坐公车去也好,甚至是不去也好,总之,到了规定时间,你们就得按质按量地把任务完成,否则的话就是失职。”

  “你还别跟我们左一个失职右一个失职的,我们开始剪纸的时候你娃儿还没出生呢!”跛腿老人说。

  “就是,就是,不就是当了个馆长吗?就这么神气活现的!这要是当了皇帝,那还得了?!”另外三人附和。

  翠烟冷眼观察他们的神色,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内心的气愤:“不管我是当了馆长也好,没当馆长也好,我当馆员的时候就只管做好馆员的工作,现在当了馆长,那就要履行馆长的义务,当然,同时也要行使一个馆长的权力,这二者是不可分割的,缺少了哪一点,都是不称职的!”

  “您怎么会不称职呢?您是称职得很哦!”“半秃顶”阴阳怪气地说,“您是天天忙上忙下忙里忙外,四个轮子转得都快散架了哦!”

  “我是很忙。”翠烟知道他话里有话,这话是冲着她开的那辆普桑来的。市里早就给文化馆配了车,她前几年都没舍得用,最近忙不过来才拿出来代步。以前不用的时候,没见谁夸她勤俭节约,反倒给他们形成了这个习惯,认为这些钱本来就是应该节省的,而她现在重新把车拿出来用,那些人反而看不顺眼了,觉得她太奢靡。翠烟说,“我每天都要下一趟乡,到剪纸村去了解情况、督促创作、激发热情,这你们都是知道的,来回路上四十几里,而且都是弯弯曲曲的乡间窄道,回来还要处理一大堆的事务,还要跟你们探讨剪纸的创作情况,我怎么不忙?”

  “您忙也忙得值啊,”“半秃顶”还要说,“如果我是馆长,我也乐意每天骑着四个轮子到处晃悠。”

  “那好啊,那你来当馆长好了!”翠烟针锋相对地说,“如果你把剪纸创作搞好了,取得了别人都比不上的成绩,我一定向上面力荐你当馆长!就算是我柳翠烟不在文化馆干了,也不能委屈了你,是吧?可你现在还没拿出什么成绩来给大家看,我就算想让位给你,也说服不了领导,更何况,我还不想把文化馆交到一个学无所长、鸡毛蒜皮的人手里。”

  “谁学无所长了?谁鸡毛蒜皮了?你又有什么特长?又为社会做了什么贡献?还不就是会陪男人睡觉?在我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半秃顶”被激怒了,口不择言地说。

  翠烟眼睛一红,两颗泪珠掉在桌子上,她抿了抿嘴,强忍着将要汹涌下来的泪水,冷静地说,“如果你认为陪男人睡觉就能升职的话,那你也去陪啊。”

  “我没那个资本哦……”“半秃顶”见翠烟落泪,像打了胜仗似的得意。

  “你没资本就没资格想!”翠烟一拍桌子站起来,“你还是想想你有资本的事情吧!”

  “小婊子,在爷爷面前拍什么桌子?这桌子还轮不着你拍的!”“半秃顶”也站了起来,按年龄来算,他确实几乎可以当她的爷爷。

  翠烟心里有一千团火苗在燃烧,但是她不能完全不顾形象不顾后果地发泄,她毕竟是个领导,处理事情的时候要拿出领导的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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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删节900字)

  翠烟知道他肯定天天被那几个人责怪,自私的人就是这样,有共同利益时就是兄弟,一旦利益冲突立刻反目成仇,不过,翠烟也不想去感化他们,她知道要想改变一个人感化一个人,真是太难太难了,简直可以说是奢望,她只要了解他们,懂得如何管理他们就够了,至于给他们塑造博大的胸怀,那是佛祖的使命。

  翠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含糊其词地说:“没事,以后还有机会。”

  过了一会儿又补充说,“我以前跟你们提过,要在民间剪纸艺人中挑选出一个最出色的做为宜城剪纸的代言人,这个人物我一直在物色。当然,你们四人本来就是我从民间挑选出来的佼佼者,按理说应该比别人强一些,可能这段时间忙于杂务,有所疏懒,只要收收心,用点功,很快就能赶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