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翠烟反锁了门,将一个大大的木桶放在房间正中,木桶里注满温水,拿出新买的薰香沐浴剂缓缓倒入轻轻搅匀。她记得初恋的男人曾经说过,最迷人的并不是那种纯粹浓郁的香味,过于纯粹的香味会让人觉得单调,没有层次感,没有内涵,所以翠烟选择了一种甜中带苦的香气,初闻时是清爽的甜,细细嗅来却有一丝似有若无的清苦味,让人无端地有些伤感,而这种伤感,正是最打动人心的地方。

  翠烟缓缓将身体没入水中,脑海中渐渐浮现一张男人的脸。那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呢?绅士、英俊、醉死梦生。

  他告诉她什么叫红酒、什么叫咖啡、什么叫午夜飞行。

  他帮她买胸衣,第一件是爱慕,第二件是体会,第三件是安莉芳,第四件是戴安芬,他说这些都是普通的牌子,你还年轻,穿这个档次的差不多可以,仔细试一试哪个牌子更适合你,以后再买更好的。

  他说,外衣可以穿地摊货不要紧,因为你还年轻,什么衣服套在身上都掩盖不住皮肤的光彩,内衣却一定要好的,身材变了形就长不回来。

  他教她化妆、穿衣,为了找到一个搭配丝巾的胸针跑遍城市的每一个饰品店。他说宁缺勿滥,穿衣服要比寻找爱人更加小心谨慎。爱人不好,那是对方的问题,衣服没穿好,那就是自己有问题了。

  正如他所言,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对食物的偏爱,对色彩的挑剔,对一切形式化的东西,他的认真劲儿,远远大于对待身边的女人,也或者,他从来没有把她们真正当成自己的女人,只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草野花,随手摘了,也就随手丢弃。

  她认识他的时候,十七、八岁,而他,二十六、七岁,都是风光无限的年纪。

  他们交错而过,四目相遇,他用一整年的时间赢得她的芳心,然后用一天的时间消耗殆尽。

  他欺骗了她,或者是说玩弄了她,到手之后就弃之不顾,有钱而英俊的男人常常这样对待女孩子,她只是众多上当的女性之一,没有什么特别,也不值得格外的伤心,做错了,承认错误,从头开始。

  经历了这段纸醉金迷的初恋之后,翠烟开始讨厌一切浮华的东西,她要跟那个失败的自己划清界限,她渴望一种真实的一步一个脚印的生活,她以为她跟陈岚的结合就是她所追求的朴素和真实,没想到,不过也是一个谎而已。

  世界上到底还有没有真实的东西存在,是不是一切的一切,都要在谎言的掩盖下才会显得比较美丽?当谎言的面罩被揭开之后,赤裸裸的真实都是那么的面目疮痍。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迟早都是一个谎,倒不如挑一个比较有经济价值的当来上。没想到追求简单追求平凡,也并不是想像中那么容易,或者是说,只要有追求,不管你求的是什么,都是一样的难。

  翠烟如今还能如此详细准确地想起初恋男友说过的许多话,并不是这么多年后仍然爱着他,只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今天,当她想好好打扮一下时,才发现在自己生命之中,惟一一个在审美方面教育过她的就是这个男人。陈岚有时也会帮她挑选衣物,但是,陈岚的审美还是比较简单肤浅的,只能迎合普通大众的口味,远远比不上这个男人的独具匠心。说得俗气一点,用陈岚的方式,只能打扮成一个街头美女,而用那个男人的方式,则可以打扮成出入高档酒会的气质。

  那男人夺走了她的贞操,留下一堆浮艳的学问,翠烟曾经将这些知识像垃圾一样打包丢弃,她以为永远不会再用到了,没想到今天,她要在记忆的垃圾桶里将它们一样样翻找出来,一件一件重新温习。

  翠烟躲在散发着迷离香气的丰富泡沫里,轻轻地抚摸着身体的角角落落。虽然已经过了二十五岁,毕竟没有生孩子,她的皮肤还是光滑而富有弹性,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惟一不足的就是由于长期坐办公室,腰部囤积了一点赘肉,不过不要紧,只要稍加运动,很快就会消瘦下去。

  手机响了,短促的一声“叮”,是短信,她想了想,懒得穿衣服,赤裸着身体在房间里行走。

  “快来上班。”是陈岚。

  刚刚看完,又是“叮”一声,还是陈岚。

  “出事了,快来上班。”

  正看着,第三条短信又进来了。

  “胡校长向上级领导告了你的状,快来上班,我现在说话不方便,你来了再说。”

  告状?告什么状?翠烟还没明白过来,手机又响了,这回是电话,一个陌生的号码,不过从前几位数字看应该是岷山某个机关的固定电话。

  没有浴巾,翠烟拿一条毯子裹在身上,她不习惯赤裸着身体跟陌生人说话,哪怕是在电话里。

  翠烟定了定神,按下接听键:“喂,你好。”

  “你好,是柳老师吗?”

  “是我。请问哪位?”

  “我是杨刚。”对方中气十足地说,听起来不像自我介绍,倒像故意用名号来吓人。

  “哦,是杨委员,杨委员好。”杨刚是岷山乡政府分管教育的领导。

  “听说你最近常常不去上班啊,怎么回事啊?”杨委员语气不太好。

  “常常不去上班?”翠烟的脑袋飞速运转着,她知道是胡光林告了她的黑状,但是杨刚没有挑明说,她也不便主动提,只能从侧面去辩解。可从哪个侧面切入比较好呢?翠烟是个实诚人,从来不知道怎么拐弯抹角地说话,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如果不能有效地反击胡光林,势必给杨刚留下极其恶劣的印象。

  常听村里人说外婆十三岁的时候以一敌四,斥退上门找麻烦的仇家,到了妈妈这一辈就不复外婆的风采了,而到了翠烟这一代更不用提了,不说“舌战群雄”,简直是“口拙木讷”,就剩一个柳小颜稍微多嘴一些,也仅仅是多嘴而已,上不得台面。翠烟自小与外婆亲厚,可她一惯性情温顺,不爱逞口舌之利,因此也未得真传,但是毕竟耳濡目染,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其中的道道,此刻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了,只能搬出外婆昔日的作派。

  翠烟缓了缓,将语速调整得恰到好处:“哦……杨委员是说我今天没去上班吧?我今天病了,是急性阑尾炎,已经向胡校长口头请过假了,由于事发突然,书面假条还没来得及批,明天我就叫陈岚带过去。”

  “胡校长说你自从上了电视,有领导来看望过之后,就常常无故缺课,严重扰乱了工作纪律,搞得他无法正常管理学校工作。”杨委员严肃地说。

  “常常无故缺课?”翠烟佯装惊讶,“我除了录节目和接受领导看望的时候耽误了几节课,叫同班老师代了课,还扣了课程津贴,给代课老师算了代课费,除此之外,我每节课都认认真真的上了啊!这都是有据可查的,可以查我的签到纪录,也可以找和我带班的老师了解情况,胡校长他怎么会这么说啊?”翠烟完全不提胡光林对她的种种为难,而是以一种完全不明白事情原委的口气跟杨委员实事求是地反映情况,因为她知道,不管她说多少胡校长的坏话,杨委员最终相信的还是他胡光林,而不是她柳翠烟。

  “哦,这样啊,”杨委员停了停,口气缓和下来,“胡校长他可能是因为学校教师紧缺,一时有些情绪吧。你录节目当然是要录的,领导来看望,也当然是要迎接的,这些都是好事,都应该鼓励。”

  从杨委员态度的转变看得出来,他对胡光林告的状也不是全信,而且,胡光林告状的时候可能也只是通过电话反映的情况,没有提供充足的证据,至少没有书面证据,要不然,杨刚的语气转变得不会这么快。

  翠烟故意说:“我再过两个多小时就要动手术了,要不是手术时间安排得这么早的话,我下午还会到学校去上完两节课再回医院。”

  “不用不用,”杨刚有些过意不去了,“病了当然是要治的,阑尾炎虽说是小病,疼起来可真要命啊,你要好好休息,注意保重身体,不要有思想负担,胡校长他也只是由于人手不够,课程安排不过来,这才耍了点脾气,也不是针对你个人的。”

  “那我明天叫陈岚把医院证明和书面请假条一起带过去批示,身体恢复了之后就马上去上班,好吗?”翠烟有意强调。

  “好的好的。你安心养病。那就这样。再见。”

  “杨委员再见。”

  翠烟微笑着挂断电话。

  看,外婆能够做到的,我也可以,这并不是太难,不是吗?翠烟紧紧地握着手机,在心里暗暗地对自己说:“胡光林这个仇,我记下了。”

  情况越来越糟,翠烟知道,不管胡光林这次告她的状是否得逞,不管杨刚是相信他胡光林还是相信她柳翠烟,也不管这件事情的事实原委到底如何,总之她是给杨委员留下了一个不好的印象。这个回合表面上是她柳翠烟赢了,因为杨刚承认了是胡光林在闹情绪,但是实际上还是他胡光林赢了,因为不管他胡光林告的是假状还是真状,都是为了将工作做好,而她柳翠烟,不管是有理还是没理,总之是扰乱了工作秩序,总之是让校长工作难于开展,不然的话,学校里那么多教师,怎么偏偏告她的状呢?

  好在翠烟已经铁了心离开岷山,也不在乎是否能够取信于杨刚,她只要能够赢得一些时间办理自己的事情就行,所以她要立即行动,不能再坐以待毙。

  翠烟将许久不用的穿衣镜擦亮,把衣柜里的衣服全部翻出来,迎着窗口射进来的阳光一件件试穿。与第一次去见周剑时的心态不同,那时候的翠烟只想给人朴素随意的印象,因为她无所谓事情能不能办好,而现在,她要让对方觉得她是正正式式打扮过了之后前来拜访的,这说明她对这件事情有多么重视有多么迫切。

  翠烟选定一套乳白色套装配一条烟紫色丝巾,衣服是七成新的,全新的衣服不适合穿出去见人,好像专门为了会面而特地准备的似的,显得过于郑重,好像家里没别的衣服可穿,临时特地买了一套似的。最具匠心的就是七、八成新的衣服,穿了几次之后更妥帖柔顺,颜色也没那么刺眼,看上去就像随意地在衣橱里选了一套漂亮衣服上身,还有很多各式各样漂亮的衣服搁置着轮不上穿。

  这身套装翠烟只有在上公开课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穿一穿,已经买了两年多,好在款式大方不容易过时,穿上之后整个人看起来高雅、干练、纯净,非常适合她小学教师兼文艺青年的身份。

  当她拎着提包走在大街上时,从路人的眼神里看得出,现在的自己与今天上午那个捧着烧焦的红薯狼吞虎咽的女人不可同日而语。

  林市长会见她吗?翠烟事先并没有打电话联系,因为她不知道第一次打电话林鞍会不会答应见面,而她已经没有太多时间用来等待,她要千方百计见缝插针与他见上一面。

  周馆长欣赏她的单纯,吴部长欣赏她的诚恳,林市长会欣赏什么样的人呢?她能否赢得他的好感?如果说获得周剑和吴帧的认可是无心插柳,那她想获得林鞍的认可则是有心栽花了,俗话说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她这次精心设计的会面,会不会正应验了这句话呢?

  翠烟不紧不慢地走在林荫道上,一辆小车尾随着她开了一段,车窗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露出一张黝黑帅气的脸。

  “哎,你!”车内的男人与她招呼。

  翠烟转过头去奇怪地看着他,这是一个壮年男子,衣饰打扮极其讲究,五官明晰,是那种让少女发呆,让少妇发情的经典男人。

  “你,是你吧?长漂亮了!”男人打量着她,“几年不见,有没有想过我?”

  是他,翠烟想起来了,是她十八岁的情人。将近十年了,他莫名其妙地消失,又莫名其妙地出现,然后还莫名其妙地问她想不想他,生活真是一个迂回的玩笑。

  翠烟冷静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既没有惊喜,也没有伤感,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是假的,他今日的出现正如他当日的离开,不过都是一场戏而已。欢笑和眼泪都是假的,在整个的故事里面,只有她一个人曾经假戏真做,只有她一个人迟迟醒不过来,当所有的演员都已退场,她还在舞台上哭泣了那么多年。

  再也不做那种蠢事了,翠烟慢慢收回目光,旁若无人地继续往前走。

  “哎!”男子开着车子跟上来,“小亭,小亭你还在怪我吗?”

  怪又怎么样?不怪又怎么样?过去了,已经过去了,全部过去了。她连新的伤疤都能够抵抗了,何况是十年之前的旧事?

  “小亭,小亭,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蓝城,我是蓝城啊……”男子兀自追赶。

  翠烟丝毫不予理会,转身拐进路边一条逼仄的小巷子去。

  巷落冷清,只听见她一个人吱吱咯咯的脚步声,走了许久,男人没有跟过来。她估计他差不多应该离开了,这才返身回去,在巷口观察了一会儿,确定他走了才回到大路上去。

  柳翠烟不紧不慢昂首穿过通讯室,通讯员正在安排一批人与领导的会面,大概是被她的气势镇住了,并没有拦她,但是办公室太多了,翠烟通过通讯室之后找得头晕眼花,引起了通讯员的注意。

  小青年咋咋乎乎地跑过来:“哎!你干嘛的?找谁?”

  翠烟收住脚步转身稳稳地看着他:“林市长找我有点事。”

  “林市长正在会客,你稍等一下。”小青年说着就把翠烟往外引。

  没办法,翠烟只有跟着他到通讯室里等候。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翠烟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是否要打个电话跟林市长联系一下,她不确定小通讯员说的话是否属实,林市长是真的在会客呢,还是通讯员故意阻拦她,如果是真的会客,那是在会见什么样的重要人物,要谈这么久?

  “你知不知道,要见领导都要由我们事先通报,你这样冒冒然闯进去,如果领导正在会见重要的客人,我们要受罚的。”小通讯员一有空就唠唠叨叨地教育翠烟,搞得翠烟有点坐立不安,不过好在她今天穿了一身这么正统的衣服,让人不敢小觑,如果跟那天去见周剑似的穿个破牛仔裤旧T恤,说不定早就被当成骗子赶出去了。

  一直等到下班时间翠烟还没有见到林市长,不知道是林市长一直有重要的客人要接待,还是小通讯员根本没有进去通报,翠烟想来想去,觉得这么等下去实在不行,趁着通讯员出去取文件的时候,她再一次擅自闯了进去。

  没想到林鞍市长这么年轻英俊,翠烟从半敞的门缝里暼见一个三十出头的俊朗男子正在挥毫泼墨,该男子上身穿着天蓝色收身商务装,下身是一条柔和的米色休闲裤,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明眸皓齿,让人一见难忘。

  翠烟不敢敲门,怕惊了林市长,让他笔下的那只飞鹰画走了样。

  倒是林市长先看见了她,隔着门缝轻轻一点头:“是柳老师吧?陈秘书,把门打开。柳老师请进。”

  门板后走出一个样貌平平的女子,面无表情地向翠烟点了一个头,请她进去。

  原来办公室里真的有客人,几个退休老干部正围着办公桌看林市长作画,一边看,一边极尽献媚地点着头表示称赞。

  林市长面向翠烟说:“这些都是文艺界的老前辈,最近正在筹办一个画展,你看,让我这个门外汉在此献丑。”

  “唉,林市长谦逊了,”老干部们一窝蜂地说,“从国画这一块来讲,林市长在宜城那是无人能比的了,就算是在整个高岭,那也是排得上前三的。”

  “见笑见笑。”林鞍颔首微笑,态度谦逊。

  翠烟看着他那样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心想这样的男人是应该用来观赏的,应该去拍偶像剧,饰演那种伤透女人心的角色,关在机关办公室里真是暴殄天物。

  老干部们捧着林市长的墨宝带着满足的微笑哈着腰退了出去,林鞍示意翠烟坐下,转头对陈秘书说:“没什么事情了,你有事的话可以先下班。”

  陈秘书点了一下头转身带上门,翠烟以为她下班走了,可是等她跟林市长谈完工作的事情出来时,看见她还在微机房里待着,见他们开门出来,赶紧跑上去帮着林市长披上一件外套,再顺手把门给锁了。翠烟心想在机关里做秘书真不容易,跟女佣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坐定之后,林鞍的第一句话就是:“吴部长多次提到你,说你在剪纸方面很有造诣。”翠烟连说“哪里哪里”,林市长又问到她工作方面的事情,翠烟当然尽挑好的说了。这样简单地聊了一些,翠烟也没提什么要求,林鞍就主动表示会为她考虑工作上的事情,看样子一定是吴帧事先把事情都交待清楚了。

  翠烟从林鞍办公室出来之后立刻给吴帧发了一个短信:我刚刚去拜访了林市长。她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是想来想去,又不好再说什么,就在后面加了一句:谢谢吴部长。吴帧接到短信之后简单地回了一个“好”。

  要调动一个干部并不是某一个人说了就能够算数的,虽然林市长分管教育单位,也明确地答应了要给翠烟换一个环境,但是,有些要走的程序还是免不了的,所以,从翠烟去拜访林鞍到她休完病假的半个月内,并没有接到调令。

  翠烟天天不去上班,最着急的人是陈岚,当初教唆翠烟分清主次别太在意小学教师这份职业的是他,现在惟恐翠烟弄丢了这份职业的也是他,所以说,男人也并不一定就比女人更理智更沉得住气。

  “好了,你假也休完了,气也应该消得差不多了,今天开始好好去上班吧。”陈岚大清早地一起床就催翠烟。

  翠烟看着陈岚不作声,自从那天他在大街上当着路人的面把红薯拍到她脸上之后,她就有了一定的心理障碍,这种心理障碍表现为:跟他对话时怀着很强的戒备心理,好像随时有可能会被他伤害;跟他相处时不喜欢靠得太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小于一尺,就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晚上睡觉时中间要隔开一拳的距离,并且穿上厚厚的睡衣,如果不小心身体碰到一起,特别是裸露在外的皮肤贴在一起,会有一种强烈的反感,好像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翠烟知道,这一切的根源来自于她内心的一种失衡,她对婚姻对爱情所抱有的希望遭受了打击,一时还看不开想不通,她不知道这种状况何时能够好转。

  “听到没有?快点起来,不然又要迟到了。”陈岚一边说着,一边来掀她的被子。

  被子一掀开,翠烟的身体陡然暴露在微冷的空气中,她一激灵,下意识地双手捂在胸前,好像怕冷,又好像生怕被人看到了什么一样,可是,屋子里只有陈岚,都做了两、三年的夫妻了,有什么不能看的呢?翠烟觉得自己这个举动真是古怪。

  陈岚显然也感到了异样,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他把手里的被子重重一摔,全部扔在地上。翠烟慌忙弯腰捡起来围在胸前。她这个动作大大刺激了丈夫,陈岚走过来一把扯掉被子,扔得远远的。没有了被子的保护,翠烟觉得自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缩在床头瑟瑟发抖。这下丈夫彻底被激怒了,他扑过去把她的身体掰开,呈大字型撂在床上:“谁欺负你了?装得这么可怜兮兮给谁看?”翠烟恐惧地睁大了眼睛,她不知这恐惧从何而来。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裸呈在自己的丈夫面前会有一种被侵犯的感觉?她奋力挣扎着,她想穿上衣服,盖上被子,虽然气温那么高,她想找出压在箱底最厚的那件棉袄来穿。

  正拉扯着,翠烟的电话响了,陈岚还是按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无力地松开。

  翠烟迅速在衣橱里拿了一件大衣披上,接起电话:“喂,你好,请问哪位?”

  “是柳翠烟吗?我是组织部。”

  “啊……”翠烟的心一阵狂跳,不知道接下去说什么好。

  “你现在有空吗?方便的话过来一下。”

  对方虽然没有明说,但翠烟估计应该是调令下来了要她去取。

  “有空有空,马上过来。”她急切地说。

  “那好。再见。”对方挂了。

  “再见。”翠烟对着已经挂断的电话说。

  她觉得眼角有些酸涩,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轻轻地似笑似哭地“呵”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