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总理来电
从省委书记办公室的保密电话响起开始，陈敢已经在外间走廊的休息沙发上坐了半个小时了，在这半个小时里，他帮萧书记挡驾了一位省人大常委和一位厅长，顺便应付了4个电话。
这位省人大常委已经是“马上要退”的人，平时如果陈敢挡驾，他可是敢不给面子的，但今天陈敢只说了一句话，这位省里的老领导就立刻闭了嘴，乖乖地跟陈敢一起坐在休息沙发上喝茶，连催都没敢催一句。
陈敢说了什么？他只说了一句：“总理来电，询问萧书记一些关于宏观调控调控等经济方面的相关问题。”
是的，的确没有骗他，萧宸此时正在办公室里，以特级保密电话跟总理通话，话题不是关于前不久的台湾之行，也不是关于即将到来的省两会和国家两会，而是关于自从美国雷曼兄弟申请破产保护以来，愈演愈烈的全球性经济危机。
世元2008年9月14日星期日，雷曼兄弟在美国联准会拒绝提供资金支持援助后提出破产申请，而在同一天美林证券宣布被美国银行收购。这两件事标志着接下来这一星期2008年9月全球股市大崩盘的序幕，在9月15日（星期一）和9月17日（星期三）全球股市发生市值暴跌的情形。在9月16日，美国国际集团（aig）因持有许多信用已经违约的到期合约而被调低其信用评级，该保险集团自身也陷入了一场清偿危机（liquiditycrisis）。在美国国际集团（aig）证实其已经无法找到愿意给它提供贷款、拯救它避免破产的出借人的情况下，联储局应aig要求，向aig提供高达850亿美元的同业信贷融资便利服务（creditfacility），条件是获取aig79。9%的权益性资本（equityinterest），并有权对之前已经发行的普通股、优先股暂停派发红利或股息。
此后，虽然各国尤其是美国政fǔ大力调控，危机仍然飞速蔓延开来。
华夏的“免疫力”虽然略好，也同样受到波及。
萧宸先是听总理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政务院常务会议上商量出来的几个原则性意见，然后回答了总理的第一个提问：“关于四万亿，我觉得用肯定是有用的，但对其效果最好不要预期得太高。另外，说到扩大内需的建议，我在发改委的时候其实就提出过一个设想，叫做‘家电下乡’和‘汽车下乡’的新优惠政策。可以给予其更高的优惠，使其消费。”
总理沉默了一下，问：“你很看好？”
萧宸却意外的否认了：“不，计划虽然是我提的，但谈不上很看好，只是说这两个办法能解决一点目前的困境。”
总理在那边叹了口气：“就没有根本性的建议吗？政研室方面有些说法，但是…有争论，你应该能猜到是争论什么吧。”
萧宸沉yín了一下，道：“我们今天的华夏经济就像得了肺炎一样，按中医的理论，治疗肺炎要用大凉，可如果我们真用大凉，很可能把这个病人直接治死，因为他体质是虚弱的，所以最好的方法先温补、固本，体质提上去之后最后才能用大凉来治疗肺炎。我们今天所有的宏观调控政策包括金融政策本身，为什么解决不了泡沫的问题、通货膨胀的问题，主要原因就是我们在用大凉治疗肺炎。”
总理那边就显得很严肃：“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出手太重了？”
萧宸这次放了个巨大的炸弹，他说：“总理，我认为我们目前宏观调控的目标恐怕是错误的。”
总理很是吃惊，他知道萧宸是搞经济、搞改革的一把好手，总理在经济问题上对他的信任，甚至不在政研室之下，当下就问：“为什么？”
萧宸很严肃地说：“我们目前看到的股市、楼市泡沫是什么原因呢？难道是现在我们政fǔ讲的流动性过剩造成的吗？我看恐怕不是。”
总理这时候已经沉静下来，问：“说说你的理由。”
萧宸便说道：“今天的华夏整体情况非常复杂，不是一个简单的流动性过剩，我认为最有冲击力的原因是由于近几年来整个国家投资营商环境的急速恶化，因此我们的企业家把应该投资而不投资的钱挤压出来，形成虚拟资金打入股市、打入楼市。这是我认为最重要的第一笔资金：虚拟资金。第二笔资金就是在目前大面积**之下的**款大量进入楼市和股市，第三笔资金就是连民众都熟知的国际热钱，第四个资金才是我们老百姓的储蓄款。目前所有宏观调控的政策所针对的资金基本上是第三项和第四项。我举个例子，外国人不得买房的规定是针对第三项资金，第二套房贷的问题是针对第四项资金，我不是说针对第三第四项是无效的，但是我们的目标是错的。我们所有的政策有没有针对第一项，那就是因为投资营商环境的急速恶化挤压出虚拟资金大量进入股市和楼市呢？我们有没有针对**款进入楼市股市的现象进行调控呢？目前并没有对这两大资金进行调控，所以我们宏观调控的力道不足，因为所针对的资金方向是错误的，或者至少说是不完全的，没有全部到位。”
萧宸这次在跟总理通话中直接提到了“大面积**”这样的词，但总理并没有说什么，听完萧宸的话，思索了一下，问：“还有吗？”
萧宸道：“还有一个风险，就是我们如何做调控？这个调控给我们目前经济带来了严重的金融风险，也就是大幅提高了金融风险。”
萧宸顿了顿，说：“我用日本90年代的泡沫现象和华夏现在的泡沫现象做个比较。总理当然知道‘广场协定’这回事。英、德、法、美、日曾经签订过‘广场协定’，‘广场协定’要求日币升值。当时日本政fǔ签下了协定之后那就很清楚的落入了美国圈套。道理很简单，当日本政fǔ签下字，说明日币即将升值。那么全世界国际炒家就会去买日币，因为他赌日币升值。我在发改委时就提醒过，千万别把汇率当作经济现象，汇率不是教科书上所定义的货币之间的价格，没那么简单，汇率简直就是各国政fǔ达到政治目的的手段！当日本签下了‘广场协定’：由于日币低估造成大幅贸易顺差，那么下一步必然是日元升值。日本政fǔ签字的当日就昭告全世界的国际炒家日币要升值了，所以必然结果是国际热钱大量进入日本。结果日币升值了！货币能像一般的商品一样吗？价格提高之后可以平衡供需吗？不可能，那是一般的货品的价格，可是汇率不是，当汇率价格一上升，国际炒家一看，哇！真的升值了，再买，于是更多的钱流入日本，于是再逼迫日币升值，又有更多热钱流入日本，又再逼迫日币升值，几年下来日币升值了一倍，几乎摧毁日本的经济。”
“但是要注意有个现象是我们所经常忽略的，那就是在日币不断升值的过程中，美国财政部通过各种管道压迫日本降低利率以及放宽信贷，由于降低利率放宽信贷的结果，造成流动性泛滥，日本各大商社很高兴向银行借钱，因为借钱容易，利息低了，可以迅速做大做强，所以造成日本经济的表面繁荣。这个表面繁荣现象反映在股市就是股市泡沫，反映在楼市就是楼市泡沫，反映在购买日常用品就是通货膨胀。所以日币的升值、股市楼市泡沫和通货膨胀本身的原因是在美国的压力之下造成的流动性过剩所造成的。我最近看过很多媒体的报道，把这个问题说的还是比较正确，因此认为我们华共政fǔ针对目前的人民币汇率升值、股市泡沫、楼市泡沫和通货膨胀应该和日本当时的政策是反其道而行之，也就是提高利率紧缩信贷。在这里清楚的表明我的意见，我认为他们都错了。”
萧宸斩钉截铁地说：“因为日本的问题是流动性过剩，但是今天华夏的问题不是。华夏是什么问题呢？按照我刚才所讲的，造成泡沫的原因基本是由于投资营商环境的急速恶化造成的，因而挤压出大量的虚拟资金大量进入股市楼市形成泡沫。由于原因不同，政fǔ的宏观调控政策必须不同，但是很不幸的，我们现在的政策是提高利率紧缩信用，造成什么结果呢？它就进一步打击了已经恶化的投资营商环境。利率已经提高了6%以上了，最近几天还在提高利率。我设身处地的为我们的企业家想了一想，他在这种场合之下还愿意投资吗？华夏哪几个制造业能创造出这么高的利润，银行利率的提升逼得我们制造业放弃投资，不做了，把应该投资而不投资的钱拿出来，形成虚拟资金炒股炒楼去了，所以为什么宏观调控下，股价越涨、楼价越涨的原因就是因为宏观调控的目标是错的。因为我们和当时日本情况是不一样的。我们今天的问题，主要不是因为流动性过剩导致的泡沫现象，而是因为投资营商环境的急速恶化。”
萧宸说到这里，缓和了一下语气，降低语速，慢慢说：“当然我也不否认今天华夏流动性过剩的现象，但是华夏流动性过剩不是股市楼市泡沫的主要原因，而真正的驱动因素，是因为我国的投资营商环境的急速恶化所导致的。如果没有认清楚经济问题、经济弊端，贸然提高利率、紧缩货币，会有什么结果呢？就是随着利率的不断上升使得我国的金融风险迅速积累，一旦到了不可承受的那天，华夏就产生了重大危机。回顾一下当时的日本是怎么回事，当时日本的各大商社由于低利率大幅借款，而日本企业由于高负债经营迅速积累的大量的金融风险到了一个不可承受的阶段产生了泡沫而崩溃，所以日本经济的危机来自金融风险，也就是负债积累所产生的金融风险。今天华夏的经济危机呢？一部分来自于不当的政策使得利率不断调升货币不断紧缩，产生了金融风险而给我国的经济带来重大的危机。”
“你觉得，问题都是出在我们的宏观调控政策上，是政策方向错了？”总理问道。
萧宸却又否认了，说：“短期内政策上的方向错误，只是暂时的麻烦，真正的麻烦还在于一些制度有问题。如果主要讲经济方面，那就是从90年代中期之后我们各地地方政fǔ以gdp为纲的理念，造成一个华夏特有的二元经济现象。”
总理问：“二元经济？”
萧宸嗯了一声，说：“媒体报道说我们今天华夏经济是过热的，可是我去问过不少企业家，他们的日子好过吗？实际上他们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过。不论他是谁，不论他从事什么行业，不论他在哪，他今年的日子肯定比去年难过，明年也肯定比今年难过，这是一定的。既然日子那么难过，那么经济怎么可能过热呢？但是我们的指标指示经济过热，怎么回事呢？那就是因为华夏经济是个二元经济现象，华夏经济是同时过热同时过冷，那些部门过热呢？我们地方政fǔ以gdp为纲的理念之下，政fǔ投资建设的有关部门是过热的，比如钢铁、水泥、房地产是过热的。什么部门是过冷的呢？大部分的民营企业是过冷的。这种二元经济现象可以说是全世界绝无仅有的现象，甚至可能只有在华夏才可能出现，而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就是十几年来我们的地方政fǔ以gdp为纲的理念大力推动地方建设的结果。这十几年来我们的老百姓看不起病、上不起学、住不起房，甚至退不起休，还有人跟我反映说‘死不起’，那怎么办呢？”
萧宸叹了口气：“还好这个情况在**之后开始被关注起来了。有很多地方政fǔ开膛破肚、修桥铺路，美其名曰搞地方建设，实际上是为了升官发财，而根本很多东西都是重复建设，和没规划乱建设。现在我们对干部的考核都是以gdp为考核的标准，但是更严重的，在这种考核标准之下，地方干部推动建设的结果是使得我们经济产生这种特殊的二元经济现象，就是和建设有关的部门基本上是过热的、和建设无关的民营企业基本上是过冷的。这种二元经济现象和我们股票市场的二八经济现象非常类似。股票市场为什么有二八现象啊？什么是大盘股呢？大盘股和我们过热部门是相关的，比如说过去的房地产、钢铁、水泥还有其他的融资银行都是过热的，所以股票市场的二八现象和我们的二元经济基本上是相互对应的。那么在这种特殊的二元经济之下，一定会产生两个必然的结果：第一个结果就是宏观调控进一步失效，第二个结果一定产生通货膨胀。”
总理似乎打算跟萧宸谈第一个干部考核的问题，他直接问：“你认为会导致通货膨胀？理由是什么？”
萧宸叹了口气，说：“我举例子说：2006年年底农产品丰收，按照经济理论——当然这些理论在华夏是不能用的，都是反的——按照经济理论农产品丰收粮油价格应该下跌对吧，可到了一月，粮油价上升，这就是二元经济造成的。怎么造成的呢？资金大量从过冷部门转到过热部门，所有过冷部门缺资金，缺资金怎么办呢？政fǔ印钞票，印钞票的结果造成全面通货膨胀。那么这个时候流动性过剩问题就出来了，使得一月的粮油价格上涨，上涨的幅度高达20%，到了五月份猪肉价格上涨26%，蛋上涨37%，一直到年底，这个涨幅从20%涨到60%，我不知道全国是不是一样，但我知道，江东最近还是涨幅很高。也就是说我们吃饭的时候，咬一口肉吃一口饭要多付５０％的钱，他不像洗衣机，电视机那样，用旧的就可以了。吃饭每天都要吃3次，这个涨幅是不得了的。按照江东目前的统计，人们买菜的钱现在应该是上涨50%了。这么严重的通货膨胀而且是民生必须品是怎么来的，基本上是我讲的二元经济与虚拟资金的原因。”
萧宸想了想，说：“以猪肉为例，猪肉价格为什么上涨？当时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猪瘟，在07年，新世纪，竟然会产生猪瘟的现象，可见地方政fǔ是如何的失职，控制猪瘟这个事不能靠农民的。这一定是政fǔ行为，现在的地方政fǔ都在抓建设，这种疾病的控制他已经不太在乎了，而这也是为什么在第二是养猪的饲料价格上涨。猪瘟以及养猪饲料价格上涨使得养猪的民营企业家的投资营商环境急速恶化。投资营商环境急速恶化之下养猪的民营企业家会做什么，他就把应该投资不投资的钱挤压出来形成虚拟资金打入股市和楼市，所以我们仔细研究猪肉价格上升的原因就是把大猪宰了之后‘后继无猪’了，大家不养小猪了。那不养小猪，干嘛去了？都一样炒楼炒股去啦。这就是二元经济和虚拟资金导致通货膨胀的原因。”
总理听完，沉默了半晌，叹了一声：“不看gdp，这个情况我们不是没有想过，但是如果干部的晋升没有一个指标，**会不会更严重呢？我担心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