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顺是被喧闹的鞭炮声吵醒的,艰难地睁开眼睛,窗亮,可他依旧头昏眼涩,揉了揉眼睛,在被子里狠狠地伸了个懒腰,翻身下床,手表显示已经是八点十五分,算算也就睡了不到六小时。故意不穿衣服打开窗户,开始整理床铺,窗外涌进来的刺骨寒气让他立时清醒,又去卫生间洗了个冷水脸,彻底一扫疲态。
穿好衣服来到客厅,见小周坐在沙发上打盹,茶几上还有个小的绿色保温桶和碗筷,心下感激,又怕他感冒就推了小周一下说:“基政,今天不用出车,你去床上休息吧,可别冻着了啊。”
小周抬起头,眼睛里血丝密布,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杨县长,怎么不多睡会就起来了?”
杨陆顺呵呵一笑坐在小周身边说:“我也想多睡会,可外面的鞭炮实在太吵了,干脆起来算了。保温桶里是不是兰平做的早餐啊?”就去拿保温桶。
小周也笑起来:“我都眯糊涂了,是兰平做的稀饭,还有小馒头,弄了点咸菜。我来”
杨陆顺说:“我自己来,不早给你说了么,你只是我司机,不是跟班。没人的时候,我们还是好兄弟好朋友呢。”哧溜喝了口白米稀饭,啧啧赞道:“好香,兰平熬的粥挺好喝,馒头也是兰平做的?”
小周说:“是啊,不知兰平从哪里听来的说经常吃面食对孩子身高与好处,以前在南平条件差点,买总不如做划算,就自个儿学会发面。在家给孩子蒸馒头,都有两三年了。哦,杨县长。什么时候回南平呀?兰平也想回去一趟,去给杨爹杨娭拜年。”
杨陆顺说:“初五回去。去给我爹娘拜年我不反对。但规矩你是晓得的,我就不多说了。然后我们一起去看望你爹娘。要不是我住你家。兰平怕是想把公婆都接来享福吧?等志明来了,我跟志明一起住武装部招待所去,那里条件还可以,也有食堂。”
小周既想接父母来享福又想杨陆顺住自己家。可惜房间不够,不好意思地说:“杨哥了解我。我父母住我弟弟家多年了。我这做老大的实在不孝,既然杨县长这么决定了。我就不假惺惺地挽留,不过隔三岔五请你和志明上家里吃兰平地饭菜,一定要去啊。”
杨陆顺几口吃完馒头稀饭,笑呵呵地说:“要得要得。我还担心你不让我住出去。孝敬父母是头等大事。我还要表扬兰平是周家的好媳妇呢。”起身拿起碗筷保温桶去卫生间洗刷。
小周本想抢着做,转念想到杨县长的规矩。只好跟在后面说:“兰平是觉得很对不起公婆,既然条件好了。她这么提出来。我做儿子地还能不支持?”
杨陆顺几下洗干净碗筷保温桶。说:“所以我主动让出房间,给周爹周娭来享子孙福。基政。你先休息,中午回家陪兰平孩子吃饭,有事我电话通知你。兰平也是。明明知道你凌晨2点多才回去让你来送早餐。如此不体恤男人,我找机会去批评她。”
小周知道杨陆顺开玩笑,也忍不住感动地说:“杨哥,别对我太好了。免得我忘形不记得上下。”
杨陆顺哈哈笑道:“你会不记得?你比谁都灵醒呢。”拍了拍小周的胳膊:“你安心睡觉,我去值班室了。”
值班室里很安静,连墙角地电视机声音开得也不大,杨陆顺春风满面地进来。大声说:“同志们新年好,给大家拜年了!”于是值班地同志都纷纷起身迎接县长。七嘴八舌地也向杨县长拜年。
杨陆顺说:“先跟同志们说抱歉,昨天年三十忙活到今天凌晨才睡觉,起晚了,值班迟到差不多半小时。马主任,值班交接都搞好了吧?”
马跃扶了下眼镜说:“都填写好了,平安无事!”
杨陆顺说:“平安无事就好嘛。大家都请坐、请坐。喜欢麻将扑克的就去娱乐,喜欢看电视地就看电视。今天是值班,我昨天都和蔡主任杨副主任他们搓了几把麻将。”
“杨县长,那我们也请你一起打麻将,与民同乐吧!”一个年纪青地干部接茬附和。“你跟杨县长打?你打得起不喽,五十元一炮呢!”有人笑着说。
杨陆顺见马跃已经向电视机方向走去,忙说:“我不打麻将了,瞌睡都没睡醒,不让你们占去便宜。你们玩啊!我找马主任说说话。”其他人见杨陆顺去跟马跃说话,也就各自耍扑克搓麻将。只是都把声音放小了很多。
马跃听杨陆顺说要跟他说话,心里一动想起身,但还是坐定没动也没扭头,他快五十地人了,在政府办副主任位置快十年没挪窝,既没了雄心也没了野心,什么都看得淡然,唯一的念头就是服从领导安排,不谄媚也不刚正,混到年龄为止。
杨陆顺走到马跃身边坐下,随手递过去一支金春江烟,见老马接烟的手指甲黑黄,笑道:“马主任,你烟瘾不小吧?”
马跃接过烟自己点燃,看了看手自嘲地说:“
边过身的人都闻得到我浑身烟臭,一天两包的瘾。”
杨陆顺呵呵笑道:“我以前在县委办负责文字工作,写起材料来也是烟不离手的,不过老马,我看你脸色不怎么好,还是要少抽,还要定期去检查下身体。”
马跃难得县领导如此体贴关心他,古井无波地心里也有点涟漪,也就微笑着说:“谢谢杨县长关心,我的身体还凑合,肺部没感染,支气管有点炎症都经常吃药的。我也算经常要接触领导,传染病什么还是没有,这点我清楚。”
杨陆顺愣了下,连忙说:“马主任别误会,我纯粹是关心你的身体。听老蔡介绍,政府这边地大型文字材料都是你主持的,我可不能少了你唷。老马,老嫂子什么单位啊,孩子们都还安排得好不?”他虽到开县不久,也晓得马跃这人是个老黄牛,对埋头工作地人,他是不会不关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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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跃自己虽没啥想法。可子女问题确实困扰多年,他脸子浅不想低声下气去求人,可政府换了几个县长几个政府办主任,都从来没主动问询过这些,就担心新县长只是随便闲聊天,也就说:“都还好,都还好呢。”
杨陆顺晓得老马言不由衷,不过交浅言深未必让老马信服。说:“老马,有啥需要我帮忙的只管说,我可不想你因为家庭俗事耽误工作,政府工作报告开始打印没?”
马跃说:“那天我找吴县长。把你的原话转达了,就签字打印了。”烟快燃完,他习惯地凑在嘴边使劲吸了两口,直到把过滤嘴的黄纸也烧着了才摁熄在烟灰缸里。
杨陆顺注意到这细微动作,而他自己手里的烟才到一半,就又递了根金春江烟过去,马跃有点不好意思了,按说他是下级应该给县长敬烟,即便就是普通熟人。也要礼尚往来,人家敬一支,他就得回敬一支才不失礼,讪笑着双手接过烟,见杨陆顺还送来了火,撅起屁股点燃吸了口说:“嘿嘿。谢谢杨县长,金春江是好烟,好烟呐。”
杨陆顺随口问:“老马,平常抽什么烟啊?一天两包金春江,负担得起吗?”
马跃一惊急忙说:“杨县长,我哪里抽得起金春江,连精品玉沙也没资格。我平常抽一块八毛的春莲牌。”
杨陆顺问:“老马,你是笔杆子,政府办连烟都不给你配两条吗?何况还要到乡镇收集资料,不至于抽那么差地烟吧。”
马跃说:“按政府办地规矩。我一月也就一条精品玉沙,哪够我抽的呢,下面我去得少,屋里条件也差,只能抽春莲了。”
杨陆顺呵呵笑道:“老马,你负责文字工作,不下乡去,哪里来的一手资料呢,闭门造车写的全是官话套话哟。”
马跃被问得脸红耳赤:“我、我只是负责把各单位乡镇材料整合,资料都、都是蔡主他们搞来的。”
杨陆顺看了远处打牌说笑地干部们,说:“这里是综合科的同志为主值班吧,科长孙跃锋呢?难道是科长下乡去收集资料,你坐等在家?”
马跃叹口气说:“孙科长今天要迟点来,说是家里有事。政府办原来的分工就是这样,我一般不下乡镇行局地。”
杨陆顺心里冷笑,安慰道:“马主任,既然你负责文字工作,不下去了解情况怎么行,这个分工荒唐得很。老马你说说,政府办里还有哪些不合理情况?”
马跃开始听到杨陆顺跟蔡伏生杨军等人打麻将,现在又来他这里套情况,觉得说实话不稳妥,哎哟了声,说肚子不舒服,告了声罪匆匆去厕所了。杨陆顺察言观色知道自己性急了点,明明知道马跃是被蔡伏生不喜的,不取得老马信任,怕难得问出什么名堂。
在值班室一边看麻将的综合科副科长杨昊润一直留神着杨陆顺这边的动静,好容易见马跃走了杨县长独自坐电视机前,就笑咪咪地走过去说:“杨县长,新年好。”弯腰敬了一支精品玉沙。
杨陆顺认识他,笑呵呵地说:“是家门啊。请坐请坐。家里老人身体都安好吧?”
杨昊润听说杨县长好说话,却也没想到如此平易近人,算年纪他比杨县长还大了两岁,忙说:“托杨县长地福,我父母都好,听说杨县长您父母双亲也都健在,而且都是古稀之年,好福气啊!”
杨陆顺说:“哪里哪里。你怎么没玩扑克麻将啊?”
杨昊润说:“我本不喜欢那些东西,有时候陪朋友们玩几次,太浪费时间了。”
杨陆顺记得杨昊润是本科文凭,就问:“杨科长,你以前就读哪所大学啊?”
杨昊润不好意思地用手抓了下鬓角说:“我是中专生,师范学校的,是后来参加电大搞的本科文凭。教了几年书才进政府地。”
杨陆顺呵呵笑道:“家门,我们经历差不多啊。我也是毕业当过教师,然后进地政府机关。”见杨昊润谈吐也不俗,举止也有气质,看来肯定也是从前正值的性格导致官运不佳,要真是
正地党员干部,就不能委屈了。
杨昊润地经历确实与杨陆顺的差不多。虽然他的文凭只是中专,在当时也算是不错地了。加之相貌堂堂、出身清白,八四年进了乡政府,不出两年因为文才出众被当时的蒋县长看中调进了政府办。大材料小讲话都很合蒋县长地心意,八七年就被提拨为政府办秘书科副科长(副科级),前途大好,当时的蒋县长当县委书记的呼声很高,作为县长赏识的红人,不到三十岁地杨昊润自然在四面恭维中晕乎了头脑。年轻气盛的他无意也得罪了不少人。没想八八年新地县委书记曲常林的到来,打碎了蒋县长的县委书记梦,一、二把手明争暗斗。最后蒋县长失意离开了开县。从前地县长红人杨昊润立即成了最不受欢迎的人,从秘书科平调去了综合科,那时的杨昊润还有股子清高的傲气,以前得罪过地人逐渐成为了县委、政府地副书记副县长。他还不屑去拍马屁,几年来一直窝在综合科,成了姥姥不爱舅舅不疼的政治弃儿。
这两年杨昊润年纪越来越大,眼见着从前羡慕自己的同辈人逐渐在乡镇行局担任了职务,不管能力水平都不及他,靠的就是拍马送礼,他一身本领却还是原地踏步,加之堂客单位跨了,连换个能发工资地单位都不行。家里堂客的埋怨、和同事朋友的差距越大,他自我反省也越多,知道要想再获得领导赏识,全靠拼命工作是不管用的。费力不小同尤县长司机搞好了关系,得知要想在尤县长眼里出现,唯一的办法就是送钱。还不能少于五千元,他和堂客犹豫很久最终下决心准备春节送礼,没想到尤奋斗就调走了,让杨昊润又是后悔又是庆幸。新县长杨陆顺到来,他的想法很明确,要是杨县长是正直领导,他就努力工作;要是和尤奋斗一样贪婪,五千元买个好印象,不怕以后不提拨不升迁。是已他对杨陆顺在开县地情况做了多方面调查,得出结论是。和尤奋斗一样是个爱财好色的家伙:爱财反映在到乡镇收取大量烟酒获利不下三、四万;好色嘛,他通过映山宾馆服务员了解到杨陆顺才住进二号楼就专门指示段伟经理把一个漂亮服务员要去二号楼供他淫乐。
杨陆顺跟杨昊润略一交谈,就觉得家门副科长还是有点水平的,虽然没有在乡镇工作地经历,但久在政府办,对开县情况基本了若指掌,而且两人年纪仿佛,倒也有些共同语言,不过唯一遗憾的就是眼神有点闪烁,而且言不尽意。转念一想,他是在试探着从各方面去了解别人,别人其实也是通过交谈来解决他,何况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县长呢。
杨昊润见杨县长跟自己还谈得拢,心里也是兴奋得很,正要提给杨爹杨娭去拜年尽晚辈心意,却见科长孙跃锋小跑着进来,只好把话咽进肚子里。他跟孙跃锋是对头,平常在办公室就不理不睬的。
孙跃锋略一看值班室就直奔杨陆顺而来:“杨县长对不起、对不起,家里临时有点事赶不来,我给马主任电话请假了的。”掏出烟就敬,碍于杨县长也丢了根给杨昊润。杨昊润起身说去看牌,他是知道杨县长想利用值班接触了解政府机关的科室骨干,不能妨碍杨县长。
杨陆顺笑着对孙跃锋说:“马主任通知我了,孙科长请坐,过年哪家都有事地,值班室还有我、马主任和这么多同事呢,家里的事都办好了吧?”
孙跃锋说:“家里没事了。我还担心杨县长批评我,没想到杨县长这么开明,有您这样开明的县长,我真是高兴呢。杨县长,怎么没打牌呀,是不是凑不够人手?要不我把蔡主任杨主任请来陪您搓几把?都说杨县长不仅文凭高、工作水平高,连麻将技术也是非常高啊。过年三天不分大小,我想领教领教呢。”
杨陆顺就忧愁起来,到开县才几天,麻将技术高就传得都知道了,想说孙跃锋几句,大过年的拉起脸又觉得没意思,看来以后牌桌子都不能沾了,连连摆手说:“孙科长,我凌晨两点多才睡,早上不到八点就被鞭炮吵醒,脑壳里还是昏的,没精神搓麻了。要玩你去玩吧,去那边把马主任请来,我跟老马说说话。等下午我休息好了再娱乐娱乐。”
孙跃锋嘻嘻一笑站起来喊:“马主任,杨县长有请。”还直招手,杨陆顺看在眼里,心说老马在政府办还真没啥威信啊。
二轮到县委那边的同志值班,带班的县委领导是胡志搞完交接班手续,先去政府办公楼与政府的副县长们简单碰了个头,和吴思凯约好一起去县敬老院看望孤寡老人。然后两人去县委楼曲常林办公室,县委常委们也得例行碰头。
九点整,县民政局局长刘皓宇一行人带着慰问品到了政府楼下,杨陆顺和吴思凯杨军作为政府领导代表,去慰问敬老院的孤寡老人。
坐落在城乡结合部的县敬老院显得很破落,一眼就看得出房屋年代久远了,好在老人们的住房、伙食都还不错,让杨陆顺安心了很多。慰问结束,杨陆顺就径直回了小周家。难得有个宁静舒适的环境,杨陆顺也坐在火笼上,和小周一家看电视闲聊天。
王兰平感激杨县长的关照,才过十点就拉着小周去厨房准备年饭,杨陆顺也不插话,怡然自得地磕着瓜子看着电视,跟小周孩子有一句没一句的瞎聊。
王兰平进了厨房,压低声音说:“基政啊,麻烦事来了,今天我接了殡仪馆肖主任的电话,说是要来家里给杨县长拜年,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我都不晓得怎么办,又不敢跟杨县长说,你经常跟着杨县长,你看怎么办?”
小周说:“兰平,在单位你是不是透露杨县长住咱家了?”
王兰平点点头,说:“那肖主任也不知从哪里知道的,他问我,我顺口就说了。基政,肖主任人很好呢。你看我才把编制转进去,他就安排我在财务上搞统计,年终奖金、物质全跟其他人一样,足足一千块奖金呢!基政,人家对我们有帮忙,我们也不能”
小周唉了声说:“兰平,杨县长才到开县,麻烦事够多了。你还”话没说完,就听杨县长在外面喊:“兰平快来倒茶,来客人了。”
小周差点急得要跺脚,狠狠瞪了王兰平一眼,王兰平以为肖主任这么就快来了,也吓得手足无措,想到以后在单位还得靠领导,咬咬牙就强笑着迎了出去。却并不认识来人。小周跟在后面诧异地说:“哎呀,是蔡主任啊。兰平快泡茶,是县政府办蔡主任来了。”
蔡伏生很和气地对小周说:“基政,这是你爱人王兰平吧?新年好啊。”
王兰平忙回答:“是政府办蔡主任啊。您也新年好,才说等我们家基政得闲了就去给你拜年的,我给您泡茶去,您坐您坐!”虽然杨陆顺是县长比政府办主任的官大得多,可她毕竟跟杨陆顺熟,就要随便得多,猛然见到自己男人地顶头上司,就有点应付不来,结结巴巴、手忙脚乱的。
小周急忙敬烟。瞥见儿子笑嘻嘻的手里拿着张百元大钞,上前夺回来就要还给蔡伏生:“蔡主任,我们还没给您拜年呢,这如何敢当?”
蔡伏生接过钱还是塞给孩子说:“基政,大过年的我给孩子压岁钱,什么当不当的。莫推辞了,让杨县长看笑话。”
杨陆顺也微笑着说:“基政,蔡主任给孩子买零食的压岁钱,就收下吧。”
王兰平双手端着茶捧给蔡伏生感激地说:“谢谢蔡主任了,谢谢了。小龙,快谢谢蔡伯伯!”周小龙说:“妈,我开始已经谢谢蔡主任伯伯了。”
蔡伏生呵呵笑了起来,起身四下看了看房子环境,说:“王兰平、基政,杨县长住你们家。是领导对你们的信任,你们可一定要照顾好杨县长的生活,一定要让杨县长吃饱吃好喽。算是我给你们两口子光荣地政治任务!”
小周连连道谢称是:“蔡主任您放心,我们一定照您的指示,保证好杨县长的生活起居。中午就在家吃个便饭吧,我和兰平这就去弄饭菜。小龙,你去房间温习功课,别妨碍伯伯们说话。”也不等蔡伏生回答,拉着王兰平就去了厨房,他晓得蔡伏生来家里绝对不只是做指示那么简单。小龙也很听话,乖乖进了自己房间。
果然等客厅没其他人,蔡伏生坐下也把脚放进火笼,笑呵呵地说:“杨县长,本来应该是我去你家给老人拜年的,可我也走不开,初四你回南平,我搭车也跟着去,一来拜见你父母高堂,二来我政府办主任也得认认县长家的门是不是,不然就是我的失职了。”
杨陆顺拱手说:“老蔡,你的心意我领了,去家里就没必要了,麻烦。现在我刚到开县,万事开头难,等情况稳定了,我请你和政府办其他同志去我家喝酒。而且我家亲戚多,我上面五个姐姐,年年过年都要上我家给老人拜年,而且都是乡下人,一大家子人,转身都难。”对着蔡伏生一摊手很为难的样子。
蔡伏生当然知道杨陆顺所言不虚,想想杨县长家过年人满为患,就不由嘴角露出微笑,叹然道:“杨县长,这就辛苦你夫人在家操持喽。我也奇怪为什么你夫人不一起来开县,真是家家有本难念。既然这样,我就不去添乱了,等县里得闲,我再马,去你家叨扰一杯好酒。”
杨陆顺见蔡伏生不去南平,当然满意:“呵呵,感谢蔡主任体谅我啊。今天就在基政家吃饭,我们先喝几杯。”
蔡伏生忽然说:“杨县长,你看小周家房子格局多好,我四下参观参观。”就背着手在客厅房间卫生间厨房转悠,不住啧啧称赞:“新建的房子布局就是合理,不像县委大院后的家属房子,虽说是九一年的横套间,就是太不合理,客厅里全是门,放不得多余地家具,多去几个客人,连卧室门都打不开。”
杨陆顺微笑着听他唠叨就是不接茬,蔡伏生转完坐下说:“杨县长,这里还空闲好几套呢,我们政府机关干部不少住房紧张的。既然空着,不如政府补贴点个人再掏点,解决几个干部住房问题,你看行得通不?”
杨陆顺当然关心手下干部,可财政倒亏实在拿不出钱去补贴,就敷衍说:“蔡主任,能解决机关干部住房,是非常不错的。只是目前都在搞房改,而且县财政也紧张,补贴怕是空头支票。个人有钱买就行了,要真正妥善解决,还得财政有钱啊。老蔡。”
蔡伏生暗中大喜,只要杨县长开口子发了话,他就满意了,故意看了看手表说:“哎呀杨县长。快十一点了,干脆上我家吃饭吧,我家人口简单,两小子今天都走岳母娘了。只我和我堂客在家。”
杨陆顺说:“老蔡,心意我领了,要不让小周接你夫人来一起吃饭吧,你两公婆难得搞饭嘛。”
蔡伏生说:“杨县长,你顾工作不回家,我那两个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家,还是去我家吃的好,也让基政一家三口吃个团圆饭嘛,莫看小周是你从南平带过来地。我见王兰平在你杨县长面前还是蛮拘谨的呢。小周开二号车,看起来很风光,其实你最清楚,一年能跟老婆孩子吃几次饭过几次节呢?走走,去我家,菜虽是普通家常菜。我堂客手艺还不错,还有一腿好黑山羊后腿,我们拉片涮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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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管杨陆顺答应不答应,蔡伏生跑到厨房门口说:“小周啊,我把杨县长拉我家吃饭了,你们一家三口好好吃个团圆年饭。这是杨县长和我的意思。王兰平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小周开二号车,经常要出车,一年下来也没啥时间陪你娘俩吃饭是吧,总不能过年还不让你们团圆、影响你们天伦之乐是吧。”
杨陆顺拿蔡伏生没办法。只好穿好衣服去蔡家,顺便还要带点礼物,蔡伏生说:“杨县长,我两手空空来的,也请你两手空空去。能请动你去家里吃饭就是荣幸了,小周别换衣服,我自己开车来的,你就安心在家陪爱人孩子。”
杨陆顺上了蔡伏生地车,看车牌是开县的却不属于县委政府司机班的,蔡伏生笑道:“这是我小儿子买地旧车,还是右盘的,万多块钱。看着旧,性能还不错呢,”
杨陆顺只是点点头,眼睛向街道四周张望,隐约见有身着大衣的民警在街边巡逻,而街道两边地店铺几乎全关了门,只有卖日杂副食店铺稀疏开着几张门。看来公安局还是在严格执行指示的。
蔡伏生驾车很快就到了县城北角的居民区,顺着水泥路岔路进去不远,拐进一个二楼小院,并不起眼。蔡伏生见杨陆顺打量屋子,笑呵呵地说:“听说杨县长的是三层楼,人口多房子大才够用嘛,我两个儿子二层就够了。请进请进。”
杨陆顺见屋子里装饰也一般,还显得有点陈旧,只是进门那间充当客厅的房里地29寸松下电视机、一对大喇叭和影碟机比较惹热情地让座,叫夫人泡茶,坐下了才说:“我小儿子预备五一劳动节结婚,这电视音响是他们年轻人的爱好。今天中午我们不喝瓶装酒,喝我蔡家秘制的龟膏酒,上好的谷酒加药材炮制地,既不醉人还大补,再吃个涮羊肉火锅,连羊毛衫都穿不住呢。”
因为只有三个人吃饭,所以很快就上了桌子,杨陆顺见真是羊肉火锅为主,辅点下火锅地青菜,还有点下酒的口味菜,并不铺张,加之大玻璃瓶浸泡的药酒,那比满桌子鸡鸭鱼肉要实在得多,不禁对蔡伏生有了别样的看法。
一顿饭两人慢慢喝酒慢慢吃肉花去了差不多两小时,杨陆顺只喝了三两药酒,被火锅热气一熏,那汗就止不住地流,真要尽兴喝估计最后得光膀子了,加之菜的辣味重,就容不得不慢慢喝了,谈话也就围绕着政府办里的人和事,杨陆顺觉得还算中肯,没有大褒大贬,还能把骨干们评点评点,谁组织能力强、谁文字水平高、谁协调能力不错等等,都是杨陆顺这个县长需要的资料。当然杨陆顺听得多问得多。
吃过饭,杨陆顺不想过久打扰,在客厅坐坐就准备走,蔡伏生总是热情挽留。也
什么有事去搪塞,蔡伏生是政府办主任,县长有什么楚的呢。
就在快两点时,院外进来一个人老远就喊:“老蔡老嫂子,拜年来喽!”
蔡伏生开门一看是杨军,手里提了个足有三斤地甲鱼,就往屋子里让,杨陆顺见是副主任杨军。只提了个甲鱼来拜年,不过甲鱼并不便宜,怕得百多块钱一斤吧。
杨军见了杨陆顺也很惊讶:“哎呀,不晓得杨县长也在,不然我就多拿一个甲鱼。这甲鱼不是野生的,我堂客老表自己养地,四十五元一斤。老嫂子,麻烦你拿进厨房。等下我亲自做个甲鱼火锅。”
见杨陆顺含笑看着他,杨军又解释道:“杨县长,我跟老蔡是发小,几十年关系一直很好。我比老蔡还大一岁,他要不是政府办主任,见了我还要叫声老兄呢,这两年又都在政府办共事,关系就更好了,这几年都是初二带点菜来老蔡家吃饭喝酒当拜年,等下李雪峰也会来,他说搞了一只野鸡,长尾巴的野鸡。还是活的。”
果然一根烟没抽完,李雪峰抓着一只咕咕作叫的野鸡来给蔡伏生夫妇拜年,杨陆顺看得好笑,这也未免太出奇了,不过转念一想,总比提着烟酒礼物要好得多。一起吃了喝了,还增强了同事感情。杨陆顺就怕一起打麻将,五十元为底,一下午能输赢三四千呢。
不过政府办两个主任一个科长并没吵嚷着打麻将,围着火笼陪杨陆顺说话聊天。杨陆顺看得出他们三个关系还不错,这不提起李雪峰,蔡伏生和杨军都要夸几句,什么资格老又不争功喽、在科室有威信又跟群众关系处理不错喽、对人够朋友讲情义喽。总而言之就是做下级是最服从领导地部下、做朋友是千金难求的义气汉子。
说实话,杨陆顺对李雪峰的印象是很好的,至于工作能力还得从今后工作中体会。只是他们三人私人关系这么好,会不会影响政府办日常工作?不过他想到自己从前在南平与老江地关系还有林陆一等人关系,也就没去深想。
杨军忽然说:“家门县长,什么时候带我去认认门啊,别的不说,我们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我理所应该去给叔叔婶子拜年的。要不你过几天回南平,我跟你一起去。你放心,我只给叔叔婶子带点见面礼给旺旺小侄子压岁钱,只搞人情往来,不给领导送礼,怎么样,不违反原则吧!”
李雪峰见杨陆顺犹豫,也插话说:“杨县长,作为同事间的人情往来,党纪国法都还是允许,以前你在南平同事的婚丧喜庆不都要上人情的呀。开县南平在这方面可都差不多呢。”
杨陆顺知道政府办地工作少不得他们支持,如果人家主动来搞好关系,却油水不尽,未免无端生出隔阂,就呵呵笑道:“开始我还拒绝了蔡主任,我再拒绝你们,怕你们有意见,我还是跟蔡主任说的一样,我上面还有五个姐姐,过年了姐姐们全家老小都要来给我父母拜年,乡下来一次又麻烦,一般都要多住几天,初几日去还真不方便,以后政府口得闲,我再请你们去家里玩好不好?”
杨军说:“老李,你是外人就别去掺和了,我跟杨县长都姓杨,自家兄弟就无所谓了是不是,杨县长,听说叔叔婶子都是七十多地高寿了吧?”杨陆顺说:“我爹快八十了。”
蔡伏生眼光灼灼:“哎呀,快八十高寿了,杨县长,八十整寿按规矩是得大帮三天三夜流水席的啊!”
杨陆顺呵呵笑道:“三天三夜流水席那还不把我吃穷了啊,我爹一辈子勤俭持家,绝对不会让我大办酒席的,最多也就是亲戚晚辈来祝寿罢了。我先声明,是绝对不操办寿筵的。”
杨军笑呵呵地说:“那我就是可以去给你父亲祝寿了,我也是杨家人嘛,到那天我让老李帮我背三十万电光鞭炮去南平。”
李雪峰说:“还是杨主任照顾我,给我这么好个差使。”
蔡伏生说:“杨县长,你不操办酒宴是讲原则,我是支持地,不过作为天天见面一起共事的老朋友去叨扰一杯寿酒,我看还是应该的,不然就太不近人情了,是不是?”
杨陆顺正觉得不耐烦,恰好外面传来小周的声音:“蔡主任,请开门,我是小周周基政!”
到小周叫门,杨陆顺心里又惊又喜,忙说:“小周,什蔡伏生心里也打了个突,小周如此急促地来找杨县长,难道县里发生了什么急事?李雪峰动作最快,急忙就起身开了门。屋里四人见小周表情并不焦急,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小周先给李雪峰打了个招呼,进屋后依次给杨县长蔡主任杨军打招呼,却不说话了,杨陆顺再次问:“小周,到底什么事啊?”小周面带难色嗫嚅着不肯直言,杨陆顺就对蔡伏生等人说:“老蔡老杨老李,我就先告辞了。”当先就走出了蔡家。
蔡伏生追上前来:“杨县长,我跟你一起去。”杨陆顺在出门时就见到了小周眨巴眼睛的暗示,知道并无大事,说:“蔡主任,今天是你休息,如果事情需要你来处理,我会先给你电话,再让让小周来接你的。”转身跟蔡伏生握了下手,钻进了二号车。
等车一出门,小周说:“杨县长,刚才汪主席来了电话,说有事要告诉你,这不我才来找你的。”杨陆顺说:“来得及时啊,你要不开车来搞得神神秘秘,晚上又得喝酒,这几个人缠住了真难摆脱。”
蔡伏生见二号车走远,转身进屋重重坐下,李雪峰失望地说:“连跟杨县长一起吃饭喝酒都难啊。”杨军哧了声:“老李,我看你是官迷心窍了,看开点,论资排辈在政府办,即便全县你都是老资格了。马跃一下,你不上就太不正常了。”
蔡伏生也说:“老李,是不能操之过急。不过效果还是不错的,至少其他竞争对手还没机会跟杨县长接触呢,初七杨县长在南平地秘书秦志明就要来政府办报到上班,老李你是科长,要热情欢迎啊。”李雪峰嘿嘿笑道:“我晓得,杨县长要想让秦志明当科长,还不得把我安排好啊。加上蔡主任杨主任帮忙,马跃的位置”
杨陆顺到了小周家。给沙沙去电话:“沙沙。什么事麻烦基政跑出去叫我啊?”
“六子,告诉你个好消息,小标和卫边明天到南平,我接了小标的电话。就赶紧给你报喜喽。六子,你就明天回家吧,你爹娘还有旺旺都挺想你地呢,第一次不在家过年,你娘吃什么都不香。看到你喜欢的菜就说是我六最爱吃的,说着就抹眼泪”
杨陆顺听沙沙说他娘很伤感。安慰道:“沙沙,你别这么说,我爹娘年纪大了。难免多想,你得劝劝。小标卫边回来是喜事,可我也得按计划初四回南平,请你帮我把家里照料好。特别是明天。最好关门掩户,省得开县的人去拜年什么的。少招惹点麻烦事。沙沙,我到开县时间不长,这里风气比南平差得太多,幸亏你没跟着过来。”
“知道了,明天何医生接我们全家去吃饭呢。忘记告诉你了。何医生昨天带着关关来拜年,说是准备去上海养老,关关也会调去上海,卫边这小子真出息了啊!六子,我真想去上海看看,中国第一大城市啊!”
杨陆顺欣慰地说:“卫边是出息了。对得起他过了的父亲。沙沙,想去上海可以啊,最好还能带着旺旺,让孩子也长长见识嘛,等暑假了去,不能贪玩耽误旺旺学习吧。明天你跟卫边小标解释下,我脱不开身,得初四才能回南平。”
“我知道了,咯咯,说起来好笑。还记得你叶大哥不?听说卫边在上海发财,你猜他找我做什么?”
杨陆顺唉了声说:“老叶一辈子不容易,有点小心眼也正常,他自己被耽误,当然想孩子们也出息了,他儿子在省建筑设计院就很努力嘛。”
“我知道为人父母都想崽女好,他求我给叶小菁做介绍,介绍给卫边呢。我琢磨着叶小菁那么漂亮又在电视台,卫边要是没对象还真合适,可惜老叶美梦落空,叶小菁自己找了个对象,喏,上午叶小菁打电话来拜年,说带对象请我验收呢,是春江的记者叫唐”
杨陆顺呵呵笑道:“唐春前!是不是啊。”
“对对,是唐春前,记者很了不起啊?连你都知道了,我就知道叶小菁那丫头不是个善茬,跟她爸老叶一样,尽是小聪明,不及周可那女人敦厚善良。”
杨陆顺深有其感,只是人后不愿议人是非,好歹也是个县长了,心胸得开阔,呵呵一笑说:“再怎么小聪明,也逃不过你汪主席地法眼。沙沙,叶小菁的对象唐春前不比卫边差,人家是新华社驻春江地记者,无冕之王。我认识他,很稳重地年轻人,老叶有这样的女婿,也算老怀大开了。老叶提了文化局副局长,是不是来感谢我们顺便提起做介绍的事啊?”
“算是吧,按照杨大人的规矩,贵重礼物不收,只收了老叶带来地水果给老人的补品。烟酒都没要,也不稀罕两条精品玉沙”
杨陆顺微带责备地说:“沙沙,你这样的心态不好啊,算了,不说这个。卫边和小标回南平,还选在初三回,我估计他们也不想引人注意,特别是小标,沙沙,你也别四下嚷嚷什么。”
“我知道,不过我就想跟何医生他们一起去上海玩一次,旺旺才读小学,耽误几天影响不了什么的。主要我想去上海大医院去问问
我妈那病”
杨陆顺说:“嗯,咱妈的病还是要紧地,去上海咨询下,应该比春江的医疗技术设备要先进。今天咱妈胃口好不好?”
“好什么好,建设那个不争气地家伙,过年值班打扑克,居然输了八千多,臭不要脸的不敢去张巧那里要钱。来哄咱妈地老本,我当时就拿扫把轰那家伙,我妈也不知怎么了。就是偏心建设。最后不管我怎么劝说,还是拿了五千给建设。我说建设突然转了性,初二不去给岳父母拜年,来看爸妈,原来是这样。我气得中午没吃饭,我妈也吃不下。最可气就是你爹,明明知道我爸妈心情不好。还专门放沉香华山救母。这不是故意怄我爸妈么!”
杨陆顺听说沙沙用扫把打人,差点乐出了声。听到后面也不乐意了:“沙沙,你莫制造矛盾啊。我爹听老戏不是一天两天,你们在二楼,他还会到上面去凑热闹
“你爹就是故意地,他知道我爸妈把房子给建设住,就脸不是脸相不是相。还常在我爸面前说什么崽多没用,有一个好地就够了。你爹还说什么以前县长就是县老爷,县长地爹就是太爷!他在这个家里要当太爷呢!你不在家才几天。俨然就成了家里的户主一样。什么都说什么都管。”
杨陆顺知道照顾一大家人不容易,有个稀泥胡不上墙地哥哥也确实让要强地沙沙没脸面,心里固然气愤沙沙不尊重公婆,但还是委婉地说:“沙沙。我爹快八十地人了。今天不晓得明天的事(意思是也许忽然就会去世)。俗话说老小老小,你做媳妇地让让也是应该。咱爸妈住家里,也是我愿意地,老人心里有点疙瘩,尽量去化解。现在最要紧的是咱妈的身体,家里和和睦睦也利于养病是不?建设地那些麻烦事再不能让咱妈操心了,要不行,我找尤县长商量,把建设弄到乡旮旯去。眼不见心不烦!”
“杨陆顺。你还嫌折腾建设不够啊?你舅哥倒霉,你这个做妹夫的脸上也无光!我真搞不懂了,你自家姐姐不帮,两个舅哥不理,你当官有屁用啊!你看看别个怎么当官地,顾书记的两个舅子三个姨妹子。个个在南平有头有脸,闵书记地兄弟也是乡镇头头,就连退线中风的书记,都把侄女弄进县里好照顾他们。就你杨陆顺讲原则怕麻烦。你是县长啊,你背后有市委王书记北京有刘老,给你舅哥安排个公安局小领导算什么?让你自己地堂客当个行局副局长算什么?我大哥建国真作孽呢,顶着个县长舅哥的头衔当个体户,都说你杨陆顺是廉政干部,背后骂你杨陆顺缺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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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陆顺闷喝一声:“汪溪沙,够了!”虽然客厅只有他一个人。但他还是怕发怒让小周兰平听见,强忍怒火道:“沙沙,电话里说不清楚,又是在基政家,我看今天到此打止,初四我回家了,我们再掰清楚。”就挂了电话,转身进房间关上门,合衣倒在床上,捂住发胀的额头,长叹了一声。
汪溪沙也是怒不可遏,啪地摔掉电话,瞥见旺旺怯怯地站在他卧室门口,眼泪汪汪地睁大着无辜地双眼,沙沙地泪水也喷薄而出,飞跑过去搂住旺旺道:“旺旺,你爸爸过年也不回家,他为了自己连我们都不要了!”
初三一天,杨陆顺似乎是为了忘记家庭地烦恼,早上到政府县委碰头后,就去各行局搞检查摸情况,因只带了司机一人,很干脆地拒绝了各单位地红包,连烟都没要一盒,没错,他就是要做廉洁干部,就是不愿贪婪占据他的灵魂。晚上回到小周家已经快十点了。
因为初四要回南平,王兰平早就打点好了各种礼物,大包小包的只等二号车回来装车,眼见得杨县长和自己男人一脸疲倦地回家,又连忙打水伺候给杨县长洗脸,关切地问是不是要吃点宵夜。杨陆顺说:“兰平,我不饿,洗漱完了就睡觉了。你们忙去吧。”
王兰平忽然想起件事,转身去电话旁拿来张纸条说:“杨县长,卫边给您打了好几个电话您都没在,这不留了个号码,说是请您务必回个电话,多晚都没关系。”
杨陆顺接过号码,呵呵一笑就要拿电话,见小周兰平又往房间里躲,瞥见沙发上的大包小包,说:“兰平,我去房间里打电话,你们有事别耽误了,让基政早点休息。”
见杨陆顺进了房间,王兰平悄声说:“基政,你看杨县长多关心我们。以后跟杨县长跑,要多点小勤快,杨县长是咱们家恩人呢。我特别给杨县长父母准备了补品、给沙沙买了个翡翠戒指。钱都花得差不多了。只好委屈你父母,过年就拿一百元钱吧?我爸妈那里也就差不多一百块钱地东西,反正以后我们收入多,再弥补也不迟。再有接你父母来住地事,我回去就给你弟说,争取尽快好不好?”
小周微笑着说:“行。你说怎么就怎么,这么些年我反正听你安排地。车在楼下。赶紧装了。还得停去映山宾馆车库里,不然不安全呢。”俩口子赶紧地把东西送去楼下车里装好。锁牢了,小周才开车去映山宾馆。
到底是大年初三。平素热闹的映山宾馆也寂静了很多,大铁门也过早地关闭了,小周把车缓
,探出头喊:“门卫,麻烦开门。停车进去。”他格,也许换了其他司机只管按喇叭,二号车呢!
值班室马上跑出人来,借着路灯见是二号车,忙不迭地开门,小周驶过的时候还停车丢了盒精品玉沙:“麻烦你了啊,谢谢!”那门卫也笑呵呵地说:“谢周哥的赏!等会还出去不?”“我出去,车停车库里,你休息吧。啊!”
小周径直去车库停了车,路过小花园无意遇到从里面出来的朱贵贵。朱贵贵见是周基政,笑呵呵地拱手道:“是周师傅啊,给你拜年了,拜年了啊!”
小周也拱手说:“朱老板,新年好。还没休息呢?”
朱贵贵说:“我就这劳碌命,里面胡书记他们在搓麻,刚安排了夜宵。周师傅,这么晚才回来停车啊?要不一起吃点夜宵?就在我办公室里,哎呀别客气,随便吃点,走走。”也不管小周客气,亲昵地搂住小周肩膀。
小周确实也有点饿了,回家不外乎是兰平下面剩菜,也就随着朱贵贵进了经理办公室。
朱贵贵哪里有什么夜宵。只是难得偶遇小周,得抓住一切机会,进了办公室先给厨房去电话交待赶紧弄几个下酒菜来,就忙和着给小周敬烟泡茶。
小周进了经理室并没见什么夜宵,再听到朱贵贵还在叫厨房现弄,就警觉起来,说:“朱老板,我还以为是现成的夜宵呢,要厨房现做多麻烦,我还是回去吃堂客下的面条吧。”
朱贵贵一把拉住小周说:“周老弟,来了就别走啊,你跟杨县长开车事多,我难得有机会跟你聊几句,不用说一起吃夜宵了,你放心,很快地,我知道你明天回南平,不会灌你的酒。”
果然很快,厨房大师傅就亲自端来了三个炒菜和一碟土豆饼。朱贵贵从酒柜里拿出瓶春江大曲说:“这是我的个人私藏,八八年的老春江大曲。我知道你不怎么喝酒的,所以才敢拿出来。哈哈,酒虽是一般,我偏偏就喜欢。”
小周也不管你什么私藏,他肚子饿了,闻到菜香食欲大动,笑呵呵地敷衍着朱贵贵,大口吃菜小口抿酒。
朱贵贵边吃边说:“周老弟,跟杨县长很长时间了吧?”
小周说:“也不长,两、三年吧?”
朱贵贵说:“你们年纪差不多,我看杨县长拿你当兄弟多吧,我看得出,杨县长跟你很合得来,不然也不会从南平带你过来了。老哥我真羡慕啊。”
小周说:“朱老板,你腰缠万贯,我只是个开车的,我羡慕你还差不多,莫取笑我这打工了。我知道你夫妻是百万富翁,你是宽我的心吧,感谢感谢!”
朱贵贵谦逊地说:“难得我们两弟兄投缘,我也不瞒你,钱老哥我是有几个,可我只是个个体户啊,你呢,杨县长地司机,相当于半个县长呢。你说我能跟你比?是周老弟你不嫌弃我才跟我一起喝酒吃夜宵地,哥哥我心里有数,来,我敬你一杯,我干你随意。”干杯后接着说:“周师傅,其实你也知道,我能开映山宾馆,能赚点小钱,靠的还是政府机关的朋友照顾,如今生意难做,说实在的,投入了这么多,还真丢不下,可我表面看上去风光,其实也是个空架子呢,不说了不说了,免得坏了你地胃口。”按说他就等小周问他借机说出请求,没想小周只顾吃菜喝酒,不接茬。
朱贵贵多少晓得领导司机爱拿架子,没话找话奉承着,假作在办公桌抽屉里找烟,悄悄用信封装了一千元,等小周吃饱了,又陪小周抽烟喝茶,才说:“老弟,明天你回南平,一来是送杨县长,你自己肯定也要回家给父母大人拜年,既然我叫你老弟,你父母也就是我父母一样,只是我这么大个摊子实在离不开身,想去拜年都不行啊,这是我一点心意,给老人家买点补品。”双手把信封奉上。
小周愣了下,拒绝道:“朱老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转念一想接着说:“我也是无功不受禄是不是,不知道朱老板有什么事我帮得了呢?”
朱贵贵赶紧就把信封塞到小周手上说:“周老弟,既然这样,我也不瞒着了,我宾馆生意不好,想减免点承包费,还请老弟安排个时间,我请杨县长吃饭,让我有机会让杨县长了解我的困难,杨县长肯定不会让我这个个体户吃亏的,是不是?”
小周告辞出了映山宾馆,摸着口袋里的信封,心想:我一个司机出手封一千的红包,就是介绍杨县长吃个饭,哪要杨县长真帮忙解决了问题,天晓得是多少红包了,难怪杨县长不敢住宾馆,我得跟杨县长汇报,只怕尤奋斗受贿不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