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陆顺把主要精力放在了新棉收购和清理农民白条工作,顾宪章忙于联系市邮电局搞乡乡同程控电话。
新棉收购开始,杨陆顺就发动各乡镇的农技员们散布棉花收购价将会继续上扬的消息,然后请老白发动棉麻公司机关干职下乡监督各基层社的收购情况,尽量减少基层供销社的收购部门肆意对棉农压级压价。老白工作做得更是到位,把公司棉花培植股、纤维检验所的业务骨干派到乡镇,配合乡镇干部到村组让棉农们下地摘棉花时就做好分级摘收、分级压轧,避免好花次花混收造成整体级别下降。虽然增加了点农民的劳动量,但却很得实惠,至少基层供销社收购站就不敢明目张胆地压级压价了。
农民见棉花价格比去年上涨了,稍一算计就知道棉花种得越少收成就越少,又听得农技站的技术员们说棉花还将有价涨,纷纷都打起了肚官司,只盼望明年政府莫下死命令规定水稻种植面积了。头批卖了棉花的农民顺利地领到了棉花款,也没拖欠没白条,自然就对种粮食不乐意了,去年卖给粮站的粮食款还是白条子呢,既没棉花收入高还能拿现金。孰重孰轻,农民心里自有分寸。
杨陆顺到kpmg县粮食局处理拖欠农民的粮食款时,遇到了阻力,原因很简单,县粮食局囤积着优质稻米不卖,是在等涨价,去年的收购价不高,今年的销售价节节上涨,不等到最高利润,粮食局是不会放仓的,粮食局的人还后悔为什么去年没再多收购点粮食呢。
对于粮食局的做法,杨陆顺知道用行政命令干预不好,而粮食局的头头们把详细的市场调查报告都摆出来了,确实只要再等两三月,粮食局将获得更大利润。这回强迫粮食局有钱都不赚,卖了粮食结清农民的欠款,势必引起粮食系统地干部职工强烈不满,粮食系统早就改为自负盈亏的了,财政不拨他们一分钱。数千干部职工也得养家糊口不是。
杨陆顺很棘手。就在县长碰头会上提议,看是不是用农民手里的白条,暂时抵扣该上缴的税费款。到时候直接拿收集的白条去粮食局兑现,看似麻烦了点,却是给农民省了心。
朱凡祖下意识地反对:“杨县长。你的提议出发点是好地,可这样越俎代庖,扰乱正常的税费上缴任务,县里完不成计划。是要挨市里批评的。我们总不能去挨个向市里各部门去解释。我们南平之所以完不成计划任务。是为了替农民着想。莫说上面的人不听你的理由,还怕搞出传言。好像只我们南平县就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影响团结。”
杨陆顺则指出:“朱县长,国家是税收及粮食统购任务。是必须完成的,这个原则我坚持。但乡镇村组地管理费、集体提留及罚没款;是可以用白条来抵扣的,这部分钱我们政府可以暂时支付下去,把农民手里的白条集中起来用政府名义向粮食局收款,不是很好的办法么。按说还要粮食局支付农民地利息呢!”
张翼鹏和苗幼成就觉得杨陆顺地搞法肯定要伤及他们分管工作的利益。想反对又不敢,都沉着脸不吭声,朱凡祖就转移视线道:“杨县长地提议我看还行,不知道张县长苗县长怎么看呢?都说说看法,认真研究下。杨县长一心为民,你们可不能拖后腿哟。”
杨陆顺笑着说:“农民常说的三提五统,你们教育计生可是占了大头,我相信只要抱着为农民利益出发地口地,就不会收不会农民手中的白条。”
话到这个地步,张翼鹏苗幼成再不乐意,也只得点头道:“那就按杨县长说地办吧。”
杨陆顺说:“那就辛苦张县长苗县长了,朱县长,我就建议政府发个文下去。请乡镇切实按文件精神办,一定要杜绝我们南平县的白条现象。农民不容易,一年到头在田里流汗,到头来抓一把白条在手里。
中央三令五申要严格把各项税费控制在农民收入的5%,我们南平就算机关干部苦点,也不能苦了农民。”
朱凡祖反正财政不归他分管了,自然就不关他太大的事,既然你杨陆顺敢损害机关干部们的利益去讨好农民,那也肯定是做好被骂的思想准备了,就说:“杨县长。你分管着农业和财政。你就牵头去搞,让审计局的同志组成审计小组到各乡镇去查查,有超过5%的,一律退还,摊派严重的,要根据情节给予处分。”
张翼鹏和苗幼成就偷偷骂朱凡祖“看戏不怕班子大”,故意怂恿杨陆顺去捅马蜂窝,真要折腾大了,南平还不是吵翻天?
等散了会,朱凡祖忽然叫住杨陆顺说:“杨县长,你到我办公室坐会。人大信访办转给我一封农民来信。你看看,是不是正好乘着清算各乡镇负担农民,你去处理下?”
杨陆顺就跟着朱凡祖去了县长办公室,接过一封厚厚的信,入手沉甸甸的,也让杨陆顺的心一沉。
信纸是展开的,封面上附着县人大信访办的收签和人大领导简略的批复,无非是转政府朱县长阅。
杨陆顺翻看着,很快被信里反映的情况激怒了,他没想南平县居然还有如此残暴的基层干部!
来信反映的是南平县最北边上的红沟坡乡与东庭县搭界的贵舞村村委会一班村干部的斑斑劣迹。
信上说从九零年新的村委班子上任后,本来就是地少人多的穷村里的各项负担就越来越多。去年达到了人均两百三十多元,已经占到了人均收入的百份之二十几了,今年早稻才到手的现钱就被村委会用诸多名义“提留”一空,要是村民们反对。乡上和派出所就会采取强制手段。骂人打人是常事,经常有村民得罪村支书被捆绑起来游行示众。今年最离谱,有个知晓政策的退伍军人要到县里告状,却被诬陷打伤村干部。被乡派出所的治安联防队员铐去了派出所。关押了两天打得浑身是伤答应赔偿村干部医药费若干才被家人领出来,至尽伤未复原,在躺在床上下不了地。同时信里还反映了村支书等村委会干部贪污占用行为。事例有村里集资修的村路承包给外县人,至少多花掉上万元;村里集资修建的粮仓被租给外村,租金约一万多元被私分。事后;收缴的计划生育管理费是别村的三倍,而且把超收地钱专不入帐或做成糊涂帐。对于村干部几年来修建的小二层楼和买摩托车,村民们一致怀疑就是贪污占用的钱,因为村干部们既没精心种田也没搞副业。难道天上会掉钱?
杨陆顺对朱凡祖说:“朱县长,为什么不直接交纪委查处?难道我们政府的信访办没收道类似的举报材料?”
朱凡祖也沉痛地说:“我是没见到信访部门转到我手里来。我今天看了也很震惊,但我还是有点怀疑,毕竟村上还有乡政府,难道……我的建议是。我们政府先初步摸摸情况。如果属实,特别是乱摊派乱提留。肯定就存在经济问题,再转纪委严办不迟。陆顺。乘着这次搞清算。就让审计地先摸摸底吧。”
杨陆顺当然也不愿意相信县里的基层干部蜕变成恶棍,作办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党的农村干部怎么会变成农民嘴里的腐败分子呢?想想他上任一年多。到红沟坡乡也没少去,只是精力有限不能一一走访到村,居然就在眼皮子低下出现了如此严重地问题。身为农业县长。他责无旁贷,他必须查个清楚才能对得起那些受苦遭难的农民!就很郑重地说:“朱县长。那我就先去摸摸情况,只要是信上反映的问题存在,我就把此信在常委会上公布,请顾书记派纪委同志彻底调查清楚。
杨陆顺前脚出门,朱凡祖马上就给他信任的秘书去了电话,叫秘书透风给贵舞村支书地表哥司法局某股长,想必那股长肯定会把此事透露给他地支书表弟。至于为什么红沟坡村的乡书记乡长如此保那村支书,他就懒得去想了,反正都是老顾地人。
杨陆顺那着人民来信回了办公室,从信里看得出,贵舞村是不止一次向县里来信反映情况了,可为什么他这个常务副县长连半点风声都听不到,其中肯定是有人在掩盖消息,看来要真正搞清楚情况,还得从那个被打伤的复员军人下手,红沟坡派出所“非法”设置“置留室”就是违反了国家公安部和春江省公安厅。都分别于一九八九年和一九九二年两次发文严令各派出所不得设立羁押场所。
杨陆顺便让小秦连夜按信上地址去贵舞村找那复员军人了解情况,只要是“非法蔫押两天,被用私刑打伤”属实,他就可以利用公安局内部调查地形式从打人行凶者嘴里掏出指使者。再顺藤摸瓜。不怕不水落石出!
小秦得了杨陆顺地指示,骑摩托车快半夜时分才敲开那复员军人的家,那复员军人叫秦新字,在部队服役三年后,本想到南边打工地。可家里老父身体不好,已经不能充当劳力才被迫留在村里务农。没想到回家乡务农不到半年,就被面目全非的村干部们压榨得喘不过气来。不管是他据理力争还是摆政策,都不足以打动铁石心肠的干部们,该收的分文不少。还被村支书以“扰乱村里正常工作秩序”为由。在村民大会上做检讨,还要支付一百元罚款。
作为在部队熔炉锻炼过的秦新字,自然知道村里的行为是违规甚至违法的,他不服气。便收集整理材料向驻村蹲点的乡管纪委的副书记汇报揭发。他以为代表乡级组织的副书记会秉公处理。没想到给他惹下了滔天大祸。材料递上去,他就被村支书骂上了门,老实巴交的父母保着“民不与官斗”的心态,不情哀求村领导放过儿子,可面对听不入耳的漫骂,血气方刚的秦新字虽不敢动手打干部,但也放出话说要去县委县政府告状,因为口不择言说了些对乡副书记不恭敬的话。无非是说乡村干部“官官相保、不是合格的党员干部”。
没两天村里忽然要收个“监督农民减负办监督费”,每户十五元,秦新字觉得这是天大的笑话。打着减负的牌子来乱收费,就与收费村干部发生了争执,那村干部在家里大吵大骂,秦新字气愤之余就要把那蛮横干部推出家门,那村干部就势倒在地上、头在门坎上蹭破油皮就喊被打了。要换了平常。村支书少不得派基干民兵来抓人,这次却直接整理材料上报了蹲点地副书记,那副书记和乡长一合计。就指示乡派出所严加查处,秦新字就被抓到派出所关了两天,期间没给一口水没管一顿饭。每天要挨三顿打,直到秦家人去村支书家跪着磕头,答应赔偿受伤干部医药费误工费才让村支书打电话去派出所请放人。秦家人又在派出所交了两百块的住宿伙食费。才领出浑身是伤的秦新字。
从派出所出来直接就进了乡卫生院。治疗了四天,当时负责他的女医生都不忍去看那粘满污秽的伤口。十个手指头个个肿得不能弯曲,头上一条伤口缝了十几针。断了两条肋骨。秦新字到底有见识。出院时偷偷请医生把原始病历给了他。他却不知道早被派出所的人要走了。
那女医生到底心软,就再凭记忆重新给他做了份病历。
小秦看到已经快半个月了地秦新字依旧要卧床休息,
自然不疑有假,记录下口述材料带上病历返回县里。第二天一早就送了杨陆顺家。
杨陆顺看了小秦弄来的材料,气得呼哧呼哧之喘,他身为常务副县长也分管着县公安局,上班时间就带着举报信和小秦的材料去了公安局。
县公安局长老唐和顾长青看了小秦整理的口述材料及乡医院的病历。也是面面相觑,底下人如此知法犯法,他们身为局长副局长的。多少要负领导责任,立即表示组织精干力量,顾长青亲自带队去红沟坡派出所落实情况。杨陆顺怕他们庇护手下,要唐局长保证不从县局走涯风声。要是那执行私刑地三个治安联防队员逃跑了。唯老唐是问!
顾长青自然不会唬弄杨陆顺,他甚至都不熟悉红沟坡乡派出所领导的具体情况,大概也就在开会时见过几面,领着临时抽调的十来个骨干力量就直奔红沟坡乡派出所。到了派出所,顾常情先是宣布局长的最高指示,把涉及私用酷刑地三名治安联防队员控制起来。分别问取口供,然后请小秦带人去秦新字家核实情况。顾长青本人则与公安局办公室地人一起找派出所的所长、指导员问情况。
那三个治安联防队员依仗身份在乡下农民面前倒是耀武扬威,但遇上了真正地县局干警,就吓得不行,问话人把政策一摆,连不敢抵赖就全部交代了事情原委。他们也是奉了所长的命令行事地,只不过到村里抓人时,村支书给他们每人两条烟当辛苦费。
既然事情牵扯到了派出所所长,顾长青当然得问所长,是谁命令他非法拘捕秦新字,那所长看到三份盖着鲜红指摸地口供。想抵赖都没借口。只好说是乡党委副书记下的指令,至于手k下p人m私g自动刑就抵赖得一干二净,并没命令手下人严刑逼供。这会到村里调查地干警们也核实了情况转回了派出所,不仅秦新字反映的情况属实,而且村里农民还纷纷反映了派出所干警联防队员们的其他违法行为。顾长青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打电话到县人民医院派救护车把秦新字接去县里养病。随便把在派出所取得的情况向杨陆顺做了详细汇报。
杨陆顺是下午时分接到顾局详细的汇报,按程序他应该向朱县长汇报。可政府办老林说朱县长上午去了市里,杨陆顺就去向顾书记汇报。
顾宪章正和马峥嵘在商量怎么争取到市里搞政策,尽快实现南平县乡乡通程控电话,其实顾宪章跟马峥嵘商量,只是确实自己计划的可行性。真正要去搞政策搞资金,最佳人选还在杨陆顺。马峥嵘也是敷衍着。不管南平搞什么,出了成绩都是县委书记的,与他没啥关系。他只要保住自己的线不出问题就阿弥陀佛了。
马峥嵘等顾宪章说得差不多了,适时地抛出准备很久的问题:“顾书记,沙镇派出所上次出了个英模,我怎么听说忽然就改报英模的个人二等功为集体二等功呢?肯定的县公安局的老唐他们搞平衡吧,可不能要照顾大多数,寒了英模的心哟。”
顾宪章扶了下眼镜说:“这事啊,我听老唐汇报,好像是立功人员主动要求县局改的,以前不是做个人二等功报的么。当然我们要重视应功人员,可也不能光突出个人英雄,忽略了团体精神,公安干警破案大多都是统一部署统一行动,虽然一擒三有点偶然。却也是偶然中的必然。”
马峥嵘听老顾还在强调什么统一行动统一部署,心里就暗暗好笑,嘴上却说:“哎呀,那个立功的同志真是风格高,居然主动要求撤换掉个人的二等功,顾书记,我看这样高风亮节的同志要大肆宣传才好,如今干群关系紧张,正好缓解缓解,也让广大人民群众见识见识我们英武的公安战士嘛。”
顾宪章说:“老马,老闵和宣传部的有安排,应该不会让我们县的英模委屈的,哦,那个同志就是杨陆顺的亲舅哥,陆顺也想低调处理,理解万岁嘛。”
这时小曹敲门进来道:“顾书记,杨县长有紧急情况汇报,您看是不是?”
顾宪章说:“既然是紧急情况,还请示什么,快请杨县长进来。”
马峥嵘作势要走:“顾书记,既然陆顺有紧急事情汇报,我就先走了。”
顾宪章嗳了声说:“老马,你走什么?说不定还需要我们一起商量研究解决办法。就一起听听汇报吧,免得再请你过来。”
说话间杨陆顺就进来了,关好门,百忙中还敬了烟,就把红沟坡乡的情况简洁地做了汇报,并把人大转来的举报信、小秦收集的材料一并呈给了顾宪章。
马峥嵘听了暗中得意,刚想从汪建设身上下手,公安局下面的派出所就捅了这么大个娄子,嘿嘿,有好戏看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