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络绎不绝的道喜之人,杨陆顺长吁了口气,蛮感谢顾书记肯给他休息几天,也不知是小秦故意为之,反正南平都晓得他马上要提县长助理,于是就迎来了大量上门看望道贺的老朋友、老同事及老同学,就连当年五中比他低届的同学也来了,一口一个老同学叫得比同窗三五载还亲热。但他依旧很开心,只是不象沙沙那样喜于形色。
翘起手脚看着沙沙勤劳地打扫着客厅,杨陆顺又看了看手腕上地雷达表,已经快十一点了,袁总刘总应该回家了吧,不管怎样,都应该打个电话对刘总表示感谢,当然也含着不疏远老朋友的意思。只是两位老总业务繁忙,联系两天都没联系上。
电话拨过去才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正是袁奇志接的:“袁无-敌\龙d书e屋.整;理总,我是杨陆顺啊,你们这些大老板真难找哟,办公室找不到,家里也半夜才有人。”沙沙见电话通了凑在话筒边向袁总问了好,本还想贴在边儿上听,被杨陆顺“神情严肃”地请走了。
袁奇志笑着说:“老同学,别发牢骚了,我回家就听保姆说你打了几次电话,这不守在电话前等你么。你在党校毕业了,现在职务分配得好不?”
杨陆顺暗暗感动,连他党校毕业也都让她记得清清楚楚,略带点恭维的口吻说:“谢谢袁总关心,我是毕业了,职务也提了,这不赶紧给袁总刘总打电话表示感谢么。刘总呢,感谢话当面说诚意点。”
袁奇志说:“他洗澡呢,快好了,是应该多给他电话,他一忙起来,就要忘记好多朋友,等闲下来就盘底,联络他少的就从通讯录中删了。不说他了,你家旺旺乖不呀,好久不见怪想他的。”
杨陆顺说:“旺旺乖着呢,谢谢你这干妈惦记着他。他听说我要给你打电话,就粘在旁边不走,要不是明天要上学,估计现在不得睡。”瞟见沙沙进卫生间冲洗墩布,赶紧说:“老同学,听你声音有点疲倦,可别光赚钱累着自己。说老实话,你的钱够一辈子花了,不象我们拿死工资地,不努力养孩子不活哟。”
袁奇志先是有点感动,可转念一想似乎明白了什么,笑着说:“你这人,以前请你当合伙人,你舍不得娇妻,如今倒来眼红我发财了。不说我不念老同学情义,现在只要你来海南,我就暂不收你任何费用划块地皮给你,你赚了钱再还我本,够义气吧。”
杨陆顺推辞着说:“我不搞商业的料,感激袁老板提携了。”
袁奇志也没指望他接受建议,不过她清楚六子只靠工资肯定会过得紧巴巴,熟悉他性格的也知道他不会搞歪门邪道去弄钱。可在社会高消费、在官场腐败之风逐渐盛行,没钱如何得行,就劝道:“六子,莫死脑筋,不一定要你自己下海,看你自家姐姐或者沙沙娘家有合适的人没,找个给你做代表就行了。有我在这里帮衬,你们赚了钱四六分,三七分的还不随便你啊。”
这点子确实让杨陆顺砰然心动,可他不愿意再接受袁奇志的恩惠,拿什么还人家嘛,就恳切地说:“老同学,就不麻烦你了,好意心领。”
袁奇志晓得六子自尊心极强,怕多说影响现在难得的友情,恰巧刘建新从卫生间出来,就说:“三儿,杨陆顺地电话,找你好久了。”
刘建新一屁股坐下来,接过话筒顺势搂住袁奇志,袁奇志忙挣脱开一指卫生间示意去洗澡,刘建新才专心打电话:“六子,你这家伙这么久不联系,我还以为你忘了我这老弟呢。”
杨陆顺笑道:“刘少真会开玩笑,你日理万机的,我要找你真难呢。今天打电话主要是来感谢你地,我已经党校毕业了。”
刘建新说:“谢我?没你干爹哪里有今天的我?是兄弟就别把客套话挂在嘴无-敌\龙d书e屋.整;理边,你毕业后是想进省还是进地区啊?我看进省里最好。”
杨陆顺忙插话道:“我已经回南平了,暂提我做县长助理,年底再提副县长。我很满意现在地安排,刘少就别为我费神了。”
刘建新大为不满:“六子,你搞什么鬼,怎么没去找黄晓波呢?我临走早交代黄晓波了的,一定要想办法留你在省,退一万步也得在地区。六子,我虽没在机关,可里面的道道的清楚得很,进省委省政府都可以,机关混个两三年提个处级,然后到下面挂职一、两年,再回省里厅局副职肯定跑不了。那时你四十都不到,加上我爷爷、我老头子还有点老部下,迟早是省级干部、运气好的话……”
杨陆顺心说:刘少你还是低估了你父亲的为人原则,绝对不会任人唯亲,但要是真有也会举贤不避亲。至于黄晓波自然也是领会了首长意图才有那次见面,自然不能跟刘少提及。笑着说:“刘少,是我这人小家子气,丢不开父母妻儿,倒是让刘少操心了,是我的罪过啊!”
刘建新笑道:“你这家伙还真是,唉,要是我有儿子……你真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只可惜了这个大好机会哟。我今天心情蛮好,听我讲个人的传奇故事不?”
杨陆顺知道刘建新肯定不会瞎掰:“好啊,就怕耽误你休息。”
刘建新呵呵笑道:“你晓得今年十月份开十四大吧?我现在说十四大一中全会结束会产生一名不到五十地政治局常委,你信不?”
杨陆顺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拔:“五十岁不到,我天啊,党中央的年青人,我不是我不信,是冲击力太大,太让人震惊了。”
刘建新得意地哈哈大笑:“我今天就是要讲这个人的故事。话说有个年轻人在清华毕业不久赶上了文革,那人根正苗红,又不是什么高干子弟,在北京逍遥两年后主动要求支援‘三线建设’到了甘肃,本想在专业对口的岗位上建设祖国,没想却被领导赏识,几年间转到了省建委某部门当了个副处长。于是命里出现贵人,被当时省委书记宋平破格提拔为建委副主任,而后又被推荐去中央党校培训,同时任命为团省委书记。这机遇对普通人来说足已称之为登天了。但好运还在后头,他培训结束赶上十二大提出干部进一步年轻化,中央党校校长也是他曾经大学地老师,在老师地大力推荐下成了那届的中共中央候补委员,不久进京赴任,成为团中央书记处书记,八五年他作为中央第三梯队培养对象就任命为贵州省委书记,嘿嘿,四十三岁的省委书记!三年后又到西藏自治区党委书记,这不三年了,十四大就已不到五十岁的年龄挤进中国最高权利机构。六子,你说是不是传奇人生啊?”
杨陆顺其实听到西藏地党委书记就知道这是谁了,但还是听得如痴如醉。前半段经历与他何其相似,但省委刘书记在以后工作中会不会欣赏他会不会破格提拔他呢?他不知道,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工作中兢兢业业,一丝不苟!
刘建新没听到杨陆顺回答,知道他沉浸在震惊与羡慕当中,就惋惜地说:“六子,之所以讲这个故事,是提醒你,机会难得啊。如今邓爷爷地南巡讲话再次掀起改革巨浪,又把干部年轻化、知识化做为新时期干部的提拔条件。我觉得你应该争取这个机会,我也想帮你一把,怎么样?要不我明天就回春江?”刘建新这番话半出于报恩,半出于为自己将来着想,真要是能把杨陆顺搞上去,十年二十年后,将是多大一笔政治投资啊!
杨陆顺只觉得心跳加剧,差点就答应下来,可他知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地典故,万一刘建新惹怒了刘书记,怕目前的局面也失去,“天威难测”,杨陆顺莫名地在脑海里闪现出这句话。确实,对于他这正科级地小干部,省委书记就是天!
所以杨陆顺马上拒绝道:“刘少,我实在不晓得说什么才能表达内心的感激,说良心话,你帮我的实在太多了,我……”
刘建新还以为他客套,打断他的话道:“六子,你一句话,老弟我就当自己的事去办,你继续在县里,下次机会还不晓得在哪里,男人大丈夫要当机立断,莫婆妈!”
杨陆顺毫不犹豫地说:“我这次打电话主要是感激刘少当我有机会进党校进修,没其他意思。”又极富情感地说:“刘少,知道我为什么电话联系你少么?就是怕让你太操心我,我听袁总说你的生意规模大,我不想这点小事再打扰你啊。”
刘建新心里一动,也懒得去分辨杨陆顺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好意被人拒绝的心情自然不爽,也就失去了耐心,胡乱扯了几句就放了电话。
杨陆顺松了口气,这才安心地洗漱睡觉。无-敌\龙d书e屋.整;理
在县委楼书记办公室还灯火通明,县委顾宪章书记、朱凡祖县长及县委马副书记、闵副书记、李副书记还在讨论着杨陆顺县长助理地具体工作安排。
顾宪章心头窃喜,都晓得杨陆顺这人妨主克上级,听说他没进市里或者留省,生怕又回县委这边,直至接到市委组织部通知才把心放回去,居然到政府那边,好、很好、非常好!既然杨陆顺还在南平,顾宪章还得把杨陆顺重用起来,总不能得罪杨陆顺身后之人吧。
对于县长助理这新生职务,就字面意义看是参谋助手差不多,在政府排名在副县长之后等同于副县级领导,但不具体分管点线,只是协管,说白了象救火队,哪线忙就协助哪线。
朱县长对杨陆顺不感兴趣,他已经五十出头,进地区没希望,当县委书记年纪过了坎,这届完了估计也就退二线,越是面临即将无权的将来就越对那些后劲十足的年轻人眼红。他作为受了三十年考验的老党员干部,还是很唯物地,对外面谣传什么杨陆顺妨主克上级倒并不很信。可他认为杨陆顺属于“火箭”式干部,窜得太快了。所以顾宪章一说研究杨陆顺同志具体分工时,马上就发表了个人意见:“我认为杨陆顺同志年纪太轻,短短三两年由副科级窜到副处,我怕他心比天高,虽说曾经在乡镇短暂地有过一线经验,但不足以胜任重要工作,农村工作不需要懂多少理论也不需要多高凭,要地就是老同志传帮带的工作实践经验。我记得杨陆顺在新平搞过计生副乡长,就跟苗幼成副县长协助分管计生工作吧。也算磨磨性子。”
顾宪章冷冷一笑,觉得老朱话外音就是嫌杨陆顺爬得快而已,他本人曾经见过省里乃至中央部办的挂职干部,都是二十几的毛小子,下来就是副处。在基层镀金后就委派重任,当时他年轻也被嫉妒蒙了没去与那些挂职干部攀交情,如今他记得有个国家计委地挂职干部已经是北方某省的副书记了,跟自己年纪差不多。他扫了李副书记一眼,老李马上皱眉说:“既然是县长助理,我看还是跟着朱县长地好,朱县长也说传帮带嘛。你的基层工作经验在政府是老资格,这样才能使年轻干部有良好地学习机会嘛。何况现在又掀起新一轮改革高潮,政府需要新鲜血液,需要有过接受高级理论教育的骨干来诠释南巡讲话地精髓。我看杨陆顺同志堪以重任。”
在县委里,政府只有县长一人是常委,不论书记会还是常委会,经常会在集体研究讨论中受党委书记的制约,二把手副书记也只是一票而已,何况县委书记在重大问题上有决定的一票。
马峥嵘当然要帮杨陆顺的腔,笑着说:“我同意老李的说法,党中央从十二大以来就在强调干部年轻化。年轻人虽然没老同学稳重经验丰富,但精神充沛进取心强,文化程度高接受能力亦强。再说,我们党委不给年轻人机会,又怎么能尽快成长呢?”
朱凡祖闷闷地把烟屁股往烟灰缸一戳,有点激动:“老顾,这县长助理四月才在西平县新设,西平是如何安排的?我看象老胡的县长秘书嘛,到了南平怎么就要分管一线工钱呢?我有秘书有县办主任,还要什么助理,不是脱了裤子放屁么。”
顾宪章哈哈一笑说:“老朱莫激动,不是几位书记副书记在商议么。西平怎么搞是试点,我们南平怎么搞也是试点嘛。反正是摸着石头过河,这就是改革嘛。搞好了是个成功经验,即便搞砸了,也要允许我们地同志犯错误,何况是年轻人呢。”转脸对闵副书记说:“老闵,谈谈你地看法?”
老闵早想好了,没他什么事,杨陆顺安排得好坏人家杨陆顺只会记恨感激一把手,就笑着说:“我觉得顾书记说得很好,现在是改革新时期,一切要以南巡讲话为宗旨,我看这县长助理了职也是改革的新生事物,先按顾书记的搞搞看?”
马峥嵘见老朱一脸郁闷,眼珠一转建议道:“顾书记,既然是县长助理,这就好佃了,老朱反正是读跑学(家没在南平),老朱不在就让杨助理替你看着,省得让这个副县长主持政府工作让那个副的不服气。”
顾宪章看了老马一眼,差点笑出了声,肯定地道:“老马的建议不错,政府那边几个副职都是你不服我我不服你,让杨陆顺在中间平衡下也好。”
朱凡祖鼻子都差点气歪了,他一周无紧要工作回家两天基本成了规矩,让副县长们轮着主持政府工作亦是他所谓地“御下之道”,好家伙全被破解,知道反对就要被老顾少数服从多数否决,干脆只抽烟不说话了。
没几天,在县委顾书记的主持下,政府召开聘任杨陆顺同志为县长助理的乡镇书记乡长、县直单位一把手全体会议。在会议上朱县长强打精神地讲了几分钟话就把烫金聘书颁发给了杨陆顺。
杨陆顺就职县长助理后没两天就被顾宪章单独找进了办公室。顾宪章没转变抹角,直接就奔主题:“杨助理,这次叫你来想征求你个人意见。县里面临两机会,一是申请国家级贫困县,二是申请国家商品粮基地。我也才得了信,还没开会研究,你说说个人看法。别急着说,考虑一支烟的时间。”说罢丢给杨陆顺一支三五烟。
杨陆顺是老南平人,县里地经济格局模式状况都算了解,南平做为典型地农业县,没有拿得出手地厂矿企业,加之交通的极为不便利,年年财政倒挂。但因为南平水网密布,农副业鱼业也勉强维持着农民生活,基本没有温饱线以下的城镇居民和乡镇居民。当然南平财政收入可以算贫困县,但要申请国家级贫困县缺乏竞争力;既然南平主产水稻,而且是两季水稻,申请国家商品粮基地也有先天优势。劣势是在于南平除了水稻,棉麻等副产品旱田多少占了些水稻面积,不过真要用行政手段硬性执行,完全可以达标。
杨陆顺现在需要揣摩的是顾宪章处政之道,这两个机会是决然不同的,一进一退。当然也可以引申为改革与保守了,按照如今的大气候,只有奋然改革才符合中央地大政策,冒险必然存在风险。一个县委书记在县里究竟有无声名,自然与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息息相关了,不管你党委政府怎么搞,只要让老百姓机关干部生活提高了,那就会得到拥护,反之则被讽嘲。
杨陆顺身为基层干部同样知道县里要申请项目,不是递上一纸申请书就可以地,即便你再有条件却不去争取,这机会依旧会被别人拿走。即便地方完全不存在优势条件,但只要走通了上级领导的路子,项目照样会被申请到。如今关系益发凸现,没关系就得钻山打洞找关系,显然顾书记个别谈话就是冲着他背后地关系而来。
杨陆顺分析顾宪章稍微有点年龄优势,或许借此改革东风能冲一把也说不定,反正你顾宪章想借力,那我也赌一把,杨陆顺如是想。几口把烟抽完,坚定地说:“顾书记,我个人的想法不成熟,还请顾书记批评指正。我想申请商品粮基地比较符合我县情况。”
顾宪章心里一笑,感情这杨助理了解我,但严肃着说:“我大致明白你的想法,我不问你原因,可你要解释下为什么不去申请国家级贫困县的理由,我只晓得,县财政发干部职工的工资都紧张,如果没了财政补贴,如何解决一年八百万的资金短缺?”
杨陆顺摇摇头说:“我暂时没考虑财政状况问题,但我清楚申请贫困县的各项指标要求得非常严格,特别是审核权决定权在国务院下派的工作组,我县实在不具备贫困县地资格。申请商品粮基地同样有困难,春江省本就是国家最大的商品粮供应区,就南风地区各县基本也是农业为主。我想其无-敌\龙d书e屋.整;理他县也会去争取争取的,即便争取不到也不损失什么。不过商品粮基地的审批权在省里,相比较门槛就低些了。”
顾宪章心说杨陆顺真滑头啊,但分析得也很合理,与自己心想的差不离。故意沉吟着说:“杨助理,你的意思是申请商品粮基地喽?是不是贫困县也搞一搞?”
杨陆顺心里大笑,不动声色地说:“顾书记,这是关系我们南平地重大决策问题,我不应该没调查就胡乱发表意见。”
顾宪章呵呵笑道:“陆顺,我已经决定申请国家商品粮基地了,一心不能二用,我不想一举拿下,晚上我就召开常委会,你要有思想准备,我们一起去省里跑。”
杨陆顺没有推辞,知道推辞也白搭,还不如大方地接受,说:“顾书记,那我回去就准备相应资料吧。”
顾宪章站起来一拍他肩膀说:“我就知道叫你来没错,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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