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闲后照例是全县计生工作大检查,这是范海波这计生专职副乡长上任后第一次大规模行动,他怕出纰漏,不放心的主要是计生办的具体工作是不是做到了位,柳大茂和江清泉可没把他这新计生乡长当很大回事,一切还是按杨陆顺原来的搞法在工作,一人分一片,除了在资金费用上请示外,其他的工作几乎就插不进手,他没杨陆顺那么舍得挨家挨户跑摸情况,所以就请示卫书记谢乡长后,把杨陆顺这在县计生工作挂了名号的人请来帮衬。
其实老柳老江他们的工作还算过硬,两人还暗暗卯着劲比高下,而且他们也知道计生工作上面很重视,真出了差错也是担待不起的。
大检查说得严肃,其实也流于走过场,这不县政府来了个办公室副主任计生委侯副主任带着几个干部,先听了听汇报,在附近如新平村看了看,就在卫书记谢乡长的陪同下打了起双百分,让分管这片的许股长到其他村去搞检查。杨陆顺跟计生委的人都虽然熟悉,但跟范海波一比似乎就差了那么点,那范海波似乎与许股长关系蛮好,他搞不清楚为什么范乡长认识许股长的时间并不长可为什么关系那么好,就成多余的人了,可碍于卫书记谢乡长的交待,还是一起跟着到村里陪同检查。没了县领导委领导,这检查就更儿戏了,还是按着计划上午一个村、下午一个村,可到了村里就随便听听乡计生办的工作人员汇报一下完事,便就是聊天打扑克,老柳抽了个闲悄悄对杨陆顺说:“杨党委,你看现在的工作比从前好做多了吧。”
要换了从前的杨陆顺肯定会义正言辞地说教几句,这会他只是笑笑说:“你搞好自己的事就什么也不怕。”恰好他三姐住这村,不由记起三姐出嫁时陪出去的花瓶,便去了三姐家,堂屋门大开着也没见个人,估计是到田里土里忙活去了,他也就坐在堂屋里等,打量三姐家,跟大多数农民家庭差不多,没几个值钱的家当,要不怎么大门开着不锁呢。三姐比他大了十五岁多,算算已经过了四十,在农村算半个老太婆,大儿子忠子小时候顽皮摔瘸了左腿,初中没毕业被人笑话就没读书,在家务农,都二十一、二了还没看人家(相对象的意思);二闺女去年出嫁了;小儿子利子去年跟县里的刘木匠当学徒还没出师,看着这贫穷的家,杨陆顺长叹了口气,没事就琢磨该给他们指条什么致富的路子。
快到中午了三姐才回,背上背了老大个棉花口袋,看上去吓人其实也不重,杨陆顺还是赶紧几步出了门,帮三姐姐把袋子抬进了堂屋。三姐很惊喜:“是六子啊,今天怎么有空到姐家坐坐?还没吃饭吧?姐给你做去。”
杨陆顺扯着满头是汗的姐坐下说:“来了肯定就要吃饭,你也别急,先歇歇气喝口水再忙活。”说着倒了碗水递给他姐。
他姐有点局促,忙站起来接碗,说:“哎呀,你是难得来的稀客,还要你倒什么水哟。你快坐,姐给你拿烟抽。”
杨陆顺拦她不住,一会他姐捏着盒菊花烟出来,还没开封的,看得出是旺旺做满月酒时他塞给三姐夫的烟,也没推辞就拿在手里,是怕他姐有意见:“姐夫和忠子还没收工啊?今年棉花收成好不好?”
他姐叹了一声说:“你是乡上干部还问我做什么呢?这棉花价格又不怎么好,又难得照拂,三亩多棉花摘了好久也还没摘完。”
杨陆顺知道这是计划任务,那是非种不可的,就问:“姐,今年苎麻价钱不错,你家种了么?”
他姐说:“也是个操心货,我这村还没几家种的。”
杨陆顺忙说:“姐,那你何不种上几亩呢?现在谷子贱卖不起价。要不你让忠子跟四姐夫去学开拖拉机,比种地强啊。资金不够就几家凑点再贷款。”
他姐眼睛亮了亮可,马上又暗淡了下去:“忠子那腿开得了这车么?再说开车也危险,还是算了。”
杨陆顺记得开手扶拖拉机好象不用左脚,只要右脚踩刹车就行了,不过开手扶拖拉机也要上下货,只怕忠子腿脚不方便干不了,又建议:“姐,那你赶紧给忠子看个人家,下了聘后俩口子到街道摆个买衣服的摊子也好啊。现在下面都有了点闲钱,大媳妇小姑娘都爱跑县里买衣服,何不搞来在新平卖呢?我刚才一个人坐这里想到的点子,二姐家敏子康子都可以做的。”
三姐又叹了口气说:“六子,姐知道你是帮我,可忠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落下个残疾后性格也不好,看了好多人家都不满意,你说他个废人还指望看什么漂亮媳妇啊!还是安心种田算了,你说种苎麻好,那我明天就全种苎麻了。”
正说话,老柳笑呵呵地跑来叫杨陆顺吃饭,杨陆顺说:“老柳,你去跟许股长说说,我在我姐家吃饭了,吃了饭就去村部。”老柳看了看他三姐家的情况,也没多说就点头走了。
他姐就忙着去灶屋做饭,杨陆顺跟着闲聊,话题就往花瓶上扯,他姐歪着脑壳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么个老古旧东西,便饭也不做了就去找,找了半晌才从床铺底下摸出个一尺来高的脏得看不出颜色的鼓肚皮花瓶,瓶口上还豁了个大口子,杨陆顺看得心一冷,但还是帮着把花瓶洗了干净,仔细看花瓶,表面图案是麻姑祝寿,摸上去手感非常不错,低下还有印铭好象是民国时期的产品,按说是个好物件,可惜瓶口碎了个口子。他姐很不好意思,毕竟是娘家送的陪嫁物品,杨陆顺左看右看挺喜欢,插上绢花那破口子也不显眼,比现在市面上的花瓶强多了。
这时老柳老江两人端了四碗荤菜送上了门,杨陆顺还没来得及说话,老柳赶紧申明:“杨党委,这不是我和老江的主意,是计生委许股长的意思,他见你在姐姐家吃饭,空手空脚肯定没带什么菜,就叫村里赶紧弄了这四碗,也不是什么金贵菜,一点鸡鸭鱼肉,就将就着吃一顿啊。我们就不多说了,那头还等着我们吃饭。”说完就走了。
杨陆顺也没奈何,总不至于又把菜送回村部吧?仔细看也确实只是点农村常见的荤菜,倒是三姐心里过意不去,愧疚地说:“六子,你难得来一次,姐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你,姐心里难受呢。”说着就拿袖子擦眼睛,杨陆顺反得好言相劝。等三姐夫和忠子回来,见了香气扑鼻的好菜,也不问出处,以为是招待六子的,毫不客气地大吃了起来。
饭后杨陆顺拿着花瓶就回了村部,大家都很好奇这玩意,确实与市面上买的一般花瓶手感要好上许多,杨陆顺笑着说:“这花瓶还有点来历呢,是解放初打地主分给我爹娘的,又给了我三姐做陪嫁,这不我喜欢就从我姐那里讨来了。这老货可比现在的强多了。”
老柳他们都是粗人,知道是杨陆顺文人爱风雅,便笑着说:“以前怎么没听起杨党委说呢?这农村里不少人家都还有点老货,你真喜欢,我们帮你访访,有了信就通知你。”
这下好了,老柳老江各自在分片里到处宣扬,没多就乡里就晓得杨党委喜欢老旧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