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县第八十章
老谢阴沉着脸,捧在手的茶杯老半天也没凑到嘴边喝上一口,原以为让杨陆顺负责马书记住房是条高明的计策,南平人大都知道杨陆顺是阚书记在他处境为艰的情况下一手提拨起来的,而杨陆顺的性情又极其念旧,这么肆无忌惮地不给病退的老阚面子,姑且不说杨陆顺没胆量公然违抗顾书记指示,至少也会在暗地里有所抵触,半个月时间能帮老阚找好新住房顺利搬出常委楼业已不容易,何况还要让马书记搬进去呢?要是马书记没在指定时间搬家,不仅顾书记会找杨陆顺算帐,马书记也会非常没面子,至少心里就会给杨陆顺扣上个办事不力的帽子。
不论从什么角度看,这招几乎是点了杨陆顺的“死穴”。而他之所以这建议,亦是号准了顾书记的脉,知道顾书记对老阚心存嫉隙,也有与马书记这“新贵”示好的心态。当顾书记决心一下,他就打算看场好戏,可千算万算,就没算到曾经威风八面的老阚居然就成了面球,不但无声无息地答应让屋,更没见老阚婆娘吵到县委来,天晓得杨陆顺是如何做的思想工作,即便外面的传言把杨陆顺诋毁得不成样子,但马书记却很承杨陆顺的情,几次在顾书记面前夸奖杨陆顺,说什么工作塌实咯、头脑敏捷云云。要早知道性格刚强的杨陆顺也会撂了脸皮巴结领导,他也不得出这馊点子了,这下不仅让杨陆顺攀上了马书记,也让他与杨的关系真真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人家杨陆顺可不是傻瓜,背了一身骂名自然知道始作俑者是谁。
想到这里,老谢不安地挪了挪屁股,他很清楚明白杨陆顺负责的两个科室都取得了些成绩,特别是财务上的一些新措施,效果显著,机关费用几乎到了历年的最低水平,马书记还锦上添花,督促杨陆顺做了个总结,居然就上了地委的“小参考”,这狠刹吃喝风虽上不了报纸,但却是非常讨好地委领导是招数,而杨陆顺掌握这机关费用的审核批复大权,可个人丝毫不与钱物有瓜葛,端地是谨慎万分,要寻点破绽还真不容易,也不是没对策,下面都在反映行财科权力太大,只要盯住行财科,就不怕搞不出事来。
老谢使劲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猛可里浮现出杨陆顺那副谦逊却不失尊严的笑脸,没来由心里一阵发慌,这是他第一次感觉面对杨陆顺有了无力之感,同时知道事已至此再无退让。让他还心烦的是,人大刘主任似乎也感觉把老顾得罪不轻,已经萌生了去意,经过活动估计春节过后就要调去地区人大,跟刘主任也谈了想跟着一起走的意思,可没得到具体答复,要是能走就好喽!
马书记在南平可谓顺风顺水,在地委机关他循规蹈矩、小心翼翼,惟恐出错,多年媳妇熬成婆,终于也有了扬眉吐气的时机,早听说下面基层油水颇丰,这也是他急于把家迁来南平的主要目的,他爱人唐丽萍也从地区档案馆调进了县税务局,虽暂时没职务,不过张局长在接收档案时就拍了胸脯,熟悉熟悉环境后先当个副科长,饭得一口一口吃,这官自然也得一级一级来嘛。
果然新居蒲定,顾书记为首的常委们就纷纷前来道贺,你说有县委书记做出了榜样,乡镇书记行局局长们岂会不响应号召?于是香烟美酒红包就滚滚而来,来人都甚为懂事,往往抽根烟喝杯茶时间就告辞而去,绝不耽误功夫。他堂客虽说洗杯子麻烦,但看着几年抽不完的好烟几年喝不完的美酒,甚至他们两口子数年不吃不喝都积攒不了的红包,再辛苦也附诸一笑了。
俗话说饮水思源,两口子不免也会想起杨陆顺来,马峥嵘感慨地说:“原本以为春节前能把家搬来,就算顶不错的了,没想南平干部办事效率如此之高,令人刮目呀。”
唐丽萍说:“我那会接了你的电话也不相信,说来还多亏了你们县委办那个杨陆顺哟,老马,听说那杨陆顺为了让老阚搬家,担了不少骂名,你是管县委办的,多少也照顾照顾小杨,给咱办了事就得有好处,莫让人笑话你不会做人。”
马峥嵘哈哈大笑道:“丽萍,你看那杨陆顺年纪轻,他可是县委办的副主任哟,那小伙子是不错,算帮了我个大忙,还在外面背了骂名,也不见他怠慢工作,更没向我发过牢骚什么的,是个知轻重的人。”
唐丽萍张大了嘴巴:“啊,那小杨是县委办副主任呀?我听别人叫他杨主任杨主任,以为是县委大院负责后勤管理的什么小主任,难怪办事那么稳当的。”马峥嵘说:“没想到吧,我告诉你,上面那老头子都晓得南平有这么个角呢。”
唐丽萍自然知道上面那老头子是谁,更是惊讶:“啊,这么厉害,那不是前途无量了?老马,改天请那杨主任到家吃饭,老头子欣赏的人,我们不能人家委屈了。”
马峥嵘微笑着摇了摇头说:“没必要,我才来南平,要不是老头子的人,我也威风不起来,这个小杨我打听了下情况,人是人才,八十年代初的大学生,在政府工作七、八年了,就是口碑不怎么好。跟现在的县委办主任还是老冤家,我说那老谢怎么建议顾书记让杨陆顺负责我们住房的,显然是在耍手段,那老谢不简单,不愧有笑面虎的绰号,谈笑间讨好了我,整惨了杨陆顺。也亏那小杨本事,居然就顺利地让老阚腾了房子。他们勾心斗角我不参和,我看顾书记也不是很器重杨陆顺,要不也不会让小杨当出头椽子。”
唐丽萍显然是有主意的女人,眼睛一眯,笑着说:“老马,这样的人正好归你所用啊,你明里不在意,暗底里拉拢一把,那杨陆顺还不死心塌地跟你卖命呀?你莫看你现在很威风,那顾书记多少是看了老头子的面子,还得有班跟咱贴心的人才行哟。想当年你在老头子眼里还不如这杨陆顺,不照样哄得你死心塌地地呀。”
马峥嵘嘿嘿一笑说:“还是我夫人眼光好,当年不就多亏你出面才搭上老头子呀。”旋即沉吟道:“不过这杨陆顺似乎有点霉,几个重用他的人都没个好下场,最先提拨他的卫家国被车撞死了,这回提拨他的老阚又中风病退,我看这杨陆顺是妨主之祸哟。不少人都嘀咕他是灾星呢!”
唐丽萍也是脸色一变,马上说:“你又不提拨他,怕什么?不过是招揽个做事跑腿的人而已。”马峥嵘多年的机关油子岂会不知他夫人心意,何况杨陆顺在掌管着县委办综合科行财科,要没几分本事,顾书记也不放心把两个科室让他负责的,想想杨陆顺目前的处境,是只要稍微给点甜头,还怕他不死心效命?
眼珠一转就来了个点子,既然行财科有效的遏止了南平县委机关的吃喝风,想必做为经验材料上报地委应该能引起注意,如今从上到下的政治风气就是整顿党风党纪,重新树立党在人民群众中的威信,这狠刹吃喝风正是各级党委的话题之一,当然经验材料上报地委无非是表彰南平县委的力度与决心,真正出彩的是顾书记,但都知道是杨陆顺最先提出的方案,不也就是侧面在肯定杨陆顺的功劳么。
他本也是笔杆子出身,自然知道其中奥妙曲折,就笑着说:“等缓过几天,上门的少了后,我再请杨陆顺到家里做客。我也听说杨陆顺的爱人汪溪沙是个会搞交际的主,先给你提个醒,别几句奉承话就让你迷昏了头。”
唐丽萍乜了他一眼说:“杨陆顺的爱人我有印象,是个漂亮堂客们,你是怕自己被迷昏头吧?你不说还好,一提起我是感觉那堂客们会说话,给人印象深刻,家里来不少人,独独说起汪溪沙我就很自然地浮现出张漂亮面孔,而且穿着打扮时髦。对了对了,那天她建议我在客厅里挂点字画,说马书记温文尔雅,这样才能衬托起马书记的风度气质。啧啧,好个灵泛人,知道我就已你这书记老倌为荣!我在琢磨着得闲了弄点字画挂着的。”
马峥嵘得意地哈哈大笑,说:“怎么样,我没说错吧?那女人有点眼色,知道我老马是文人骚客!”唐丽萍翻了翻眼球说:“还骚客呢,我看是骚脚猪吧,人家见你是副书记随便奉承你几句,你倒当了真,还警告我?我看你已经被迷昏头了,我再警告你,莫当了书记就管不住自己的裤裆,下面的堂客们骚着呢!这也就是我把儿子放在他爷爷家跟你到南平来的主要原因!”马峥嵘立即正色道:“夫人休要胡说,领导干部最怕作风问题,我还要当县委书记进地委行署的,不会看不清局面!”马峥嵘具体了解行财科新措施出台后费用节余不少,马上就同顾书记商议把经验总结出来上报地委。虽然机关经费缩减是好事情,但碍于党政机关的颜面,此事断不能四处显扬更不能上报纸。
前不久春江日报报导经德市因为整顿党风党纪而导致不少饭店酒楼生意惨淡,按说这是个正面报道,可惜被官僚作风害苦了的人民群众却只揪住从前饭店酒楼生意火暴来抨击政府机关的腐化作风,让经德市政府官员狼狈不堪,被省委通报批评。
其实南风地委也省委统一部署下在大力整顿作风纪律,可有了前车之鉴,马书记就建议整理成文后直接送地委办公室,他与地委办公室主任交情匪浅,估计上地委“小参考”没问题。虽然马峥嵘此举是替他人做嫁衣,但也侧面体现出他是紧紧团结在已顾书记为首的南平县委周围,显示出他已正式已南平县委之荣辱为荣辱,当然也有向顾书记表现个人能力个人人脉,说明他在地委还是有点门路的。
顾书记当然乐得自己脸上有人贴金,不论上不上地委“小参考”,至少南平的成绩上达了“天听”,万一能被孙书记批示几句,又或者成为典型推广,对他这县委书记都有莫大好处。果然马峥嵘也不负所托,顺利地上了地委“小参考”,而且还被孙书记批示为“此举实为利党利民,望坚持不懈。”虽没定为典型推广,但从孙书记批示上得出南平县委与地委精神一致的,跟上了领导思维,就很不错了。
紧接着在地委年终全委员会上,孙书记又在讲话里点名表扬了南平县委之举,虽说会议上是已表彰为主,但南平小小的举措能值得孙书记几次三番肯定,不真体现了孙书记对南平的侧重么?这下顾宪章不仅心里乐陶陶,而且对马峥嵘更加倚重。
杨陆顺的日子就不怎么好过了,外面沸沸扬扬的传言早让他心力憔悴,他做这么多实则也是为了讨好取悦马书记,偏生还不能做得出格,其他人可以大大方方进出马家,可以送上不菲的礼物,他杨陆顺就不行,他进政府机关也上了些年头,知道做人太没原则太没骨气只会招人厌恶,只是礼节性地带着沙沙登门拜访,没有过多的套近乎,没有任何挟“恩”求报的意图。
在工作上更是兢兢业业不敢丝毫马虎,年关岁末,各种会议报告明显多了起来,他起早贪黑,真正是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了无限的工作中去,行财的工作他倒是很放心地交给了袁科,毕竟个人精力有限,而且财务管理并不是他的长项,他也清楚袁科能稳坐多年的财务科长,肯定是深得顾书记等人信任的。
好在他受了这么多委屈,领导心里也还有数,马书记事后专门请他夫妻在家吃了个便饭,饭菜普通,但领导的言语温暖人心,做了这么多能得到领导肯定,至少也有点安慰,当然感激的成分要多几点,毕竟指示是顾书记下的,马书记完全只可以承顾书记的情并不需要特意感谢经办人,更遑论设家宴了。不仅如此,马书记还把行财科的成绩上纲上线地送进了“小参考”让顾书记大大高兴了一次,自然也把他和袁科好好鼓励了一番。
记得那次顾书记办公室只有马书记、谢主任在场,听完了顾书记马书记的表扬,杨陆顺不敢居功,谨慎地说:“顾书记马书记,我个人对财务管理不在行,主要是袁科长把历年的财务经验总结下来才制定了比较完善的新制度,关键是有顾书记的支持,才取得如此成效,对您的表扬受之有愧呢。”
老谢忽然插话道:“顾书记马书记,当初我把行财科交与杨主任分管,一来是个人精力有限,再者就是感觉杨主任年轻,有股子锐意进取的劲头,何况还有袁科长这多年老资格的科长辅佐,比我这半老头子要好得多,事实证明杨主任与袁科长配合默契,我不服老都不成哟。顾书记,我没两年就要退了,是不是再给杨主任加点担子呢?”
杨陆顺最清楚老谢在换房事件中的恶毒主意,虽恨不得生吞了他,可实在没能力,记恨再深也只能刻意忍让,只求笑面虎不再耍手段就阿弥陀佛了,哪里还期盼会从老谢那里得什么好,赶紧谦逊道:“谢主任,不是我不愿意担担子,而是我年纪轻轻能力阅历都不够,现在已经战战兢兢了,惟恐失职犯错。顾书记,县委办是县委重要的职能部门,还得有谢主任这样的前辈管理着,才能充分发挥其功能。”
顾书记和马书记对视一眼,见这两个老冤家没事人一样相互吹捧,不禁哑然失笑,老袁自忖与顾书记交好,咧开嘴开玩笑道:“谢主任好境界,这是在给顾书记培养新的县委办主任呢!”
这话暗中提醒了顾书记,不论老谢打什么主意,这县委办主任岂是你随意安排的?说:“老谢你也别喊老,我看你精神不错,再当十年身体也不会吃不消的,小杨也莫谦虚,有了成绩该得表扬我不会吝啬,你这态度很好,是应该向老同志多学习多请教。有些东西,是书本上学不来的,得靠时间经历去积累哟。”
幸亏得杨陆顺暂时无心觊觎县委办主任,要不听了这话会怄个透心凉,话是好听,究竟要多少时间去积累,那就只有顾书记晓得了,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不过杨陆顺却瞥眼看到老谢笑得更开心,而马书记似乎笑得更意味深长。
庚辛马年腊月二十三,是杨陆顺农历年生日,过完生日就准备着过春节。脚不沾地忙活完接待上级考察考核组,陪同马书记全县乡镇拜完早年,督促后勤发放完机关干部们的春节物质,也该是轮到他轻松两天,每年他的生日总是侯勇等有限几个好朋友聚聚,成了几年来的习惯。
今年亦是一样,侯勇早几天就电话联络着要他准备好酒好菜,客人是侯勇夫妻、叶祝同夫妻、卫关、小秦燕子,不过突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袁科和出纳小林。搞得杨陆顺好一阵手忙脚乱,老袁虽是部下,但人家资格老,这分明是给了他不小的面子,杨陆顺自然感激。
老袁笑呵呵地说:“杨主任,你莫怪小秦嘴巴不牢靠,我们财务上都晓得你今天生日,就派我和小林做代表,礼物是生日蛋糕一个,多的没了。”把小秦在一边闹了个大红脸,不满地说:“袁科,杨主任没追究谁泄密,你主动坦白什么嘛!”惹得大伙好一阵笑,小林在一边说:“杨主任,祝你生日快乐!”杨陆顺笑着说:“在家里就别主任主任的叫了,看得起叫我声六哥,我比你大两岁。还有袁科,你也叫我六子吧。”
饭后女人们一桌麻将,侯勇吵着要玩“三抠一”,沙沙上了桌,端茶倒水的任务自然就是杨陆顺的,袁科平常也好玩几把,今天不知怎么推说头疼支使小林顶了缸,见杨陆顺也闲了下来,笑着说:“六子,去你书房看看,上你家几次都没去见识过,是不是里面藏了什么宝贝?”
杨陆顺一听知道袁科有话不方便说,并不是知道他真藏了四件青花瓷器,而且来几次谈工作上的事都是在书房里,便笑着说:“我哪里有什么宝贝,反正房子大就附庸风雅搞了个书房,其实也就是平常回家加班的办公室而已,袁科好奇我就领你去参观参观。”
进了书房很自然关上了门,其实关不关门都无所谓,大伙全在桌子上奋战,没心思去留意他们两,袁科拧着他那厚重的呢子大衣,从里面摸出个厚厚的信封,在杨陆顺诧异的目光下啪地丢在书桌上说:“这里是五千块钱,你的年终奖金。”
杨陆顺说:“袁科,到底怎么回事,该发的不都已经发了么,还有什么五千奖金?”袁科说:“这是老规矩了,以前老江当主任时就定了下来的,其实各个科室的科长们都还有工资表以外的额外奖金,主任副主任三千两千不等,主要看财务费用的用度来发放。今年财务上费用卡得紧,自然节余了不少,反正都是在预算内的,没理由返还财政局吧?我们本着是多有多发,少则少发。”
杨陆顺迟疑着问:“这钱老谢他们都有吗,金额是不是一样?科室科长们又是什么标准?”
老袁高深莫测地一笑说:“老谢他们肯定有,但金额肯定是不一样的,这个尺度则由我来掌握了。其他科长们也没什么具体标准,能分他们一笔就不错了,还会追根问底那么多?也没人会问,本就是忌讳大着呢。”
见杨陆顺狐疑地神态,赶紧又解释道:“本来我应该跟你商量着定的,不过你一直跟着马书记起早贪黑的跑下面,我也要关帐什么的,都忙昏了头。也去探了下老谢的口风,他只是说按财务上的老规矩办,不要请示他了。我在行财多年,县委领导们去地区拜年的物资费用我都一清二楚,基本也都是我一手经办的,早就熟悉得很了。你平常把行财交给我,也不具体详问,我是明白人,知道杨主任是用人不疑,我虽年纪大几岁,也不是不懂事理的人,你敬我一尺,我老袁必定回敬一丈。我心里很敬佩杨主任的为人处世,虽没事无巨细地请示汇报,但也没隐瞒什么。人贵交心,老哥哥我哈哈”说着递了个眼色,似乎尽在不言中。
杨陆顺可就笑不那么大方了,财务那塘水究竟有多深,他几乎不知道,不是他不愿意插手,而是不怎么好插手,管过了怕老袁有意见,他听了老袁这番话,就更坚信老袁虽为科长,其实便宜行事的权力比他这副主任要大得多,其实这样也有好处,少知道点好,免得不留心犯了某个书记副书记的忌讳,只要行使好他的签字权,做到不出纰漏就OK了。
要是换了老江是主任,他也就没那么顾虑,想到笑面虎的阴险,不由坚持问道:“袁科,谢主任彭主任到底是多少?”老袁说:“老谢是正主任,三千;老彭是个不管事的,一千。至于为什么给你五千,是我个人的主意。自打你分管了行财出台了新制度,你比谁都严格要求自己,没报销过任何费用,就连进馆子吃饭也少。六子,不论什么制度,都只是管理下面人的手段,而不是革自己的命,你这么坚持原则,人家并不认你的好,反而落下埋怨最多的却是你这个最坚持原则的人。老谢聪明,把财务交给你,他正好放肆用钱,为什么,不用他签字,他爱怎么花就怎么花,想用什么借口就用什么借口。而且老谢鬼得很,他的费用都是顾书记秘书小曹经办的,我也侧面跟顾书记说过,也许顾书记无暇计较,但我也看得出顾书记对老谢是有看法的。还有老谌几个,明明是别人请客,他们也敢报餐拿空发票报销。各有各的道,其实谁都清楚,只是不去计较而已。我相信你在机关多年,也是心知肚明的了。这也是我最敬服的地方。不容易啊,你年纪轻轻就如此稳重,我可以理解为明哲保身,但如果过头了,反显得欲盖弥彰,是吧,要是传出去你杨陆顺接管行财后没报过几次费用,人家会信?我怕猜测更多。所以我看不过意,我就擅自做主发你五千奖金,说来真是黑色幽默。下级给领导发奖金!”
杨陆顺忍不住嘿嘿笑出了声,没人不爱钱,只是有个度而已,敬了老袁一根烟说:“袁科,你说得好,人贵交心,我也不瞒你,这钱我收一千,拿个副主任的标准。我知道你会做平这笔开支,也感谢你对我的关照,可我只是个副主任,不能超标准,真要老彭主任拿五千,我自然也心安理得拿五千。”老袁还要劝说,杨陆顺话题一转问:“袁科,你行财科的小金柜究竟有多少钱?是不是顾书记知道具体数字?你别在意,我只是好奇。”
老袁犹豫了下说:“大概十三、四万吧,顾书记有指示,没找财政局追预算就够意思了,总不能把自己省的钱退回去吧。所以今年的数字比较大点。”其实他也是逢人只说三分话,真正有多少钱,他也不很清楚,但绝对不会少于三十万。
杨陆顺听了耳朵里就不同了,十几万的小金柜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一个稍微活泛点的行局估计也不止这么多,设小金柜基本也是一把手的意图,便微笑着说:“只要顾书记心里有数就成,袁科,我一个年轻人能走到今天这步确实不容易,可以说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就万覆不劫。你也看到了,我不求有功,只求无过,不知道的以为我这正科级副主任威风八面,你老哥最清楚,我是如履薄冰,上也是领导一句话,下也是领导们一句话。再者我跟谢主任多少有点隔阂,不敢丝毫大意,还请袁科多体谅了。”说着从信封里数出一千元,其他的就推到了桌子边上。
老袁呵呵一笑,感慨着道:“杨主任,我真服了你。都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我看你比我还精明。”心里却暗暗好笑,你越是胆小谨慎我就越好办事,还真怕你这原则先生插手我财务上的事,这下我就更放心了,心里想着脸上的笑就益发灿烂。
其实杨陆顺何尝不想多点收入?他堂堂县委办副主任名声在外,得有多少应酬招待,莫看人们背后嘀咕他这事那事,偏生有点什么生庆喜事,没个不紧巴巴地送请柬甚至登门三请四催,毕竟顶了个那么大的光环在头上,而且机关里请不到些领导捧场,则是很没面子的事情,身为人们嘴里的县委领导出手肯定不能寒碜,怎么着也要有县级水平吧?饶是沙沙会持家也觉得经济紧张,基本入不敷出,沙沙在穿着上也不愿输于他人,正是应了那句“死要面子活受罪”,偏生这罪还得笑咪咪地去受。两口子没人时一合计,工资带奖金基本姓了别(就是送礼全是别人家的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春节期间,他有幸成为马书记的随从,开始周游全县。
一个管帽子的党群书记随便走在哪里都只次于县委书记,马峥嵘利用春节前迅速到地区给领导们拜年后,就要求顾书记派他春节期间到乡镇去探望不休息值班的工作人员,顾书记怎么会不清楚老马的小九九?但体谅他在地委机关抑郁多年,给了他这么个机会,但就是有点不伦不类,县委政府的领导都分片分线布置好了慰问组,而且都还带着慰问品,独独老马空手周游全县而且空手套白狼。
杨陆顺本安排在机关值班巡视,做梦也没想到天大的好事就落在他头上,当然这与老马的御下之术分不开,当初杨陆顺在房子上帮了大忙,只是随便请人吃了个饭,反而杨陆顺提来的礼物够在外面馆子里大吃几桌,接下来两个月杨陆顺给他精心准备了几次大会的发言稿子,很合胃口,感觉小伙子做人本分老实,处处收敛谦逊,是个比较理想的随从。也没带司机,马峥嵘自己开着三号车就下了乡镇。
杨陆顺见马书记悠哉悠哉开着车,有点心不安,歉意地说:“马书记,真抱歉,我没学过开车,真是惭愧呀。”
马峥嵘有点诧异,本来他开车是有瘾的,也觉得年轻人个个都乐意学车的,这杨陆顺有如此好条件怎么没学开车:“那你学啊?你管司机班的,拖个人教你开车还不是小意思?”
杨陆顺说:“我都没想过要学车,我家舅哥就是开小车的,看着马书记如此潇洒地驾驶,我还真心里痒痒了。”
马峥嵘呵呵一乐,卖弄了下技术,呼啸着连超3辆客车,喇叭按得刺耳欲聋,说:“现在学还来得及,要不就拜我这现成的师傅得了,我可是有五年驾照的老资格司机了。地委司机班的车我全开得上手,要说这车,还是日本车好,动力好,盘子轻,还稳当,小桑拍马也赶不上哟,不过日本车属于经济型,不大气,我开过奔驰车,那家伙真是富贵车,外貌笨拙很是内秀,我敢说那奔驰撞小桑,都不带掉漆的,唉,我们国家起步太晚,除了模仿外国人,自己难得造出真正是国产车”
杨陆顺心不在焉地听着,心里却想着电话联系的两个乡,一再强调了马书记只是下来慰问值班人员,不收任何烟酒礼物,万一乡里的同志不听招呼准备了礼物,还不知道马书记会怎么批评,到底南平的乡级公路路况不好,接连颠簸了几下,马书记倒也不敢胡乱快车,话题一转又说到了公路,喋喋不休地说北方的公路好,小车开到130都不嫌快!这么听着就到了与临江搭界南平最边缘的洪港乡,这里乡镇企业情况比较好,乡财政比较富裕。
小车一进乡政府院子,等候多时的干部们马上燃起鞭炮迎接,马峥嵘下车稍微整理下,很有派头地跟书记乡长们握手寒暄,等鞭炮声停,马上扬起手说:“同志们,春节好!”大伙忙不迭回应:“马书记春节好!”马峥嵘又吆喝了句:“同志们春节坚持值班,辛苦了!”大家有心喊“为人民服务”的口号,却感觉这马书记毕竟不是真正的首长级别,要是地委书记还凑合用得上,于是忍住笑乱糟糟地回答:“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应该的!”
进了政府办公室,马峥嵘很随和地看了看值班地点,关切地问了值班人员的伙食情况,少不了还给了几句注意春节防火安全指示,就起身说:“我还想去看望坚守在值班岗位的其他同志,你们这里有个供销系统的棉麻储运仓库吧?我去看看防火值班情况,虽然春节不能跟家人团圆,但国家财产更要保护好。”
因为没带司机,杨陆顺这唯一的随从进门就被乡里副书记拉到一边,愁眉苦脸地轻声问:“杨主任,你说马书记大老远来一趟不吃饭的,又不让我们意思意思,真是过意不去呀,我们知道马书记为人和气,也是不想给我们添什么负担,但我们心里不是滋味呀?”
杨陆顺也不知道马书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咬定马书记有指示,不收烟酒礼物。那副书记急得直搓手,猛可里灵机一动,转身匆匆跑了出去,一会在门口招手示意杨陆顺出去,杨陆顺出门就被拉到一边,那副书记塞给他两个信封,笑嘻嘻地说:“我们坚决执行马书记的指示,不拿烟酒礼物,但一点误餐费是应该的,杨主任你没理由拒绝吧?”
杨陆顺一捏信封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心说烟酒都不要还会收红包?万一马书记生气就不好了,他可不想在春节就挨剋,两人在门口打太极呢,马书记出门见桩就问怎么回事,杨陆顺磕磕巴巴不知道怎么说,那副书记理直气壮地说:“杨主任也太见外了,一点误餐费也推推拖拖的,是不是我们洪港乡招待不周得罪杨主任了?”
马书记微一皱眉,左右看了看拥簇在身边的同志们,勉为其难地说:“那就不罗嗦了,下不为例。”杨陆顺忐忑不安,心说自己这随从没当好,出洋相了。等到了棉麻储运仓库,在众人陪同下巡视了一圈仓储,杨陆顺又收了两个信封的误餐费。告别了热情地洪港乡同志,在前往下个乡镇的路上,杨陆顺拿出四个信封摆在仪表台,羞赧地说:“马书记,您批评我吧,我没落实好您的指示。”马书记呵呵一笑说:“你看看信封里多少钱?”
杨陆顺拿起个封皮上有杨主任三个字的抽出来一看,好家伙,硬刮刮三张百元钞票,再打开储运仓库的信封,同样是三百元,一思索似乎属于马书记的信封还要厚实点,瞥见马书记一脸笑容,猜不出会怎么处理,忽然灵光一闪,假装嗫嚅道:“马书记,这误餐会还真丰富,那、那我就收下了。下面同志们的心意嘛。”杨陆顺这样算用心良苦了,要是马书记想收,那自己就不能先说不要,你个下级都这么清廉,叫领导如何有脸收下呢?即便马书记真不想要,最多挨个批评,问题是马书记不象是拒不收礼的人物,早就听到传言议论马书记搬家后就收了多少多少礼物。
果然马峥嵘轻轻嗯了声没再继续这话题,马上又开始炫耀他的车技见识,滔滔不绝起来,杨陆顺一边敷衍着,一边把信封装进手刹旁马书记的小文件包里,不过马书记目不斜视,浑然不觉得。
就这样,一天四个乡镇,马书记花了四天时间跑完,而杨陆顺就前后收到五千多元钱的误餐费,可想而知马书记应该更多。杨陆顺感慨万千,难怪升官发财,就这样既不违反纪律又名正言顺地发财,还真难为马书记想得到呢。沙沙开始还撅嘴说六子没陪他们母子俩过年,看到一叠散发着油墨清香的票子,什么怨言也抛到了脑后,聪明的女人眼珠儿一转,过了初八就竭力邀请马书记夫妇上家里吃饭,饭后组织一场家庭麻将,由关关四姐陪客,一下午三人输了三千多给唐丽萍,称呼自然就改成了沙妹子,沙沙也前一个嫂子后一个嫂子叫得甜蜜,算正式攀上了马书记。
事后唐丽萍说起啧啧赞道:“老马,这沙妹子不仅仅是会交际,而且为人慷慨大方,我估计南平换了其他堂客们,还没谁有沙妹子那么大是手笔,一下午输得出三千多而且依旧笑得忒甜,我也晓得这钱他们来得容易,可要这么容易吐出去,还真要下得狠心呢。那个六子的姐姐,早就心痛得脸上皱纹一大堆了。”马峥嵘哈哈大笑道:“这个婆娘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