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县第七十五章
老谢很惬意地换了个坐姿,继续面带微笑地听着老谌发牢骚,“谢主任,你评评理,我说得是不是有道理?我好歹在机关半辈子了,当秘书科长也快5年,什么事没见过?杨陆顺这人是得势就忘本,怕是根本就不记得是谁让他负责财务线的了。谢主任,你说是吧。”老谌一口气说了这么些,长吁了下,热切地看着老谢,指望着得到共鸣。
老谢说:“谌科长,这财务上重新制订了些规章制度,用时髦话讲财务改革,立意出发点都是好的,中央是三令五申严禁大吃大喝,现在又把艰苦朴素、为人民服务、狠刹官僚作风摆在了首要,我看杨主任是紧跟形势而上的,也算是落实中央的精神,紧紧团结在党中央周围嘛,县委顾书记、闵书记,包括我都是非常支持的,很不错嘛,当然杨主任年轻气盛,难免忽视了些小问题,谌科长,你是老同志老党员了,就多理解点,说句套话,理解也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我们党的纪律嘛。”
老谌心想反正你们领导吃香的喝辣的谁还管得了?什么制度什么改革不都是革下面人的命,难不成还革到你们领导头上了,要说也没真正革到自己头上,凭我秘书科长的老资格我怕个鬼,就是看不惯杨陆顺老袁鸡毛当令箭的德性!便点着头说:“那是那是,还是谢主任思想境界高啊,那我听你的,理解也执行,不理解也执行。”
老谢笑咪咪地注视着老谌出门,心里暗暗好笑,杨陆顺搞的财务新规章才通过不到一星期,县委办各科室的科长副科长们基本前来倒了一次苦水,少不了车队的司机们也牢骚满腹,千言万语归纳为一句,就是管得太紧少了油水。明明晓得是县委领导同意了的,但都不敢对决策人有半句不满,矛头都是对住杨陆顺的。想到这里,老谢不禁又从抽屉里拿出那份成文的制度来逐条细看,仅仅三页纸十四条就把机关里的会议费、办公费、办公用品费、总务后勤维修管理费、小车维修费、出差费以及各种补贴、补助全涵盖在内,算得上面面俱到样样得体,显然是下了狠心去排差堵漏,无形中把行财科的权力膨胀扩大了许多。
老谢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心里倒也开始佩服杨陆顺的洁身自好了。当初把行财线交给服杨陆顺负责,无非就是想通过管钱管物来拉拢他,甚至是借机腐蚀他,没想杨陆顺却把实权交给了老袁,有老袁那精明家伙盯着财务,想出问题怕是难了,杨陆顺这小子不知是精明过人还是迂腐不变,看来想在经济上找空子不容易,如果拿杨陆顺给卫关、外甥女走了点门路起事,是不可能搞倒他的,还得另谋良策,可惜杨陆顺不能收为己用,实在是个做实事的好手,当年在新平的隔阂芥蒂,怕是永远也难真正和解了。县委办这些科长们个个都是老油条,个个心里都有小九九,莫看平时都很客气,实际上也没真正拢住到人心,都是虚以委蛇。
转念想到他任县委办主任这么久,表面上看似乎与县委顾书记关系日益密切,实际远不是外人看到的那么好,官场上表面的一团和气营造起来非常简单,可再怎么钻营也无济于事,顾书记根本没当他是心腹,还不全是因为老书记刘主任的缘故,现在人大看上去很威风,对县委政府的工作总要指手划脚去刁难一番,可又有什么实际意义,无非是面子好看图了个嘴巴快活,顾书记朱县长明里恭维实则恨不得老刘也跟老阚一样中风才好!想到这些,老谢就忧心忡忡,他没少在双方做调解,甚至还刻意倾斜在顾书记朱县长这头,但仍旧得不到真正的信任,要不然怎么还不解决副县级呢,嘿嘿,进县委班子怕只是在梦里过把瘾了。有心想在顾书记身上加大投资,可只有三两年就要退了,有点舍不得,而且似乎这顾书记一心奔前程,看顾书记与地委孙书记的关系,怕也是不想出任何问题,好尽快迁升了。
老谢燃起一根烟,在办公室里轻轻踱起步来,脑子里挥不去的全是乱糟糟的想法,最让他寝食不安的还是杨陆顺究竟掌握了多少有关严富的情况,那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一直困扰着他,不禁又暗暗诅咒起老刘来,三、四百万的基建工程他只得了区区八万块,那严富是老刘亲点的,天晓得老刘得了多少?!而擦屁股的事全落在他头上,新平的人谁个不暗中怀疑,只是苦于没证据,就是到现在纪委、人大、县委信访办都有匿名举报信。也不知道老刘晚上睡得安稳不。既然杨陆顺没什么动静,估计也只是风闻了些什么,但愿如此吧。但也得拿住杨陆顺点什么把柄才安心,可那小子只晓得埋头做事,又有什么把柄呢,难道真如老谌他们所言杨陆顺跟老袁勾结起来了?仔细想想也有几分道理,杨陆顺从没涉及过财务管理,如何定得出这么严谨的制度,八成是老袁出的点子,何况这下老袁权力大增,就不信他杨陆顺不得点好处,会舍得放权下去,要是老袁出了什么经济问题,你杨陆顺怕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且不说其他科室,综合科几人心境大不一样,何华强最为轻松,一贯小翼的他倒是觉得这新制度蛮好,为啥?他胆子小根本不敢在领导眼皮子低下搞名堂,当然眼红甚至嫉妒老谌等人外水多,这下好了,卡得死死的看谁还敢瞎整,反正默许的科室费用没削减,他还能支配一笔钱物,没触及他的利益,自然举双手赞成了,而且杨副主任把去行局乡镇收集资料情况的美差分给他和小秦,有事没空提溜着小包下下乡跑跑局委,混顿好吃好喝捎带几包好烟,小日子算是美透了;而小孙这副科长就窝囊透死了,顶着个头衔却没得到相应的待遇,以前吧还能弄几张发票补贴自己,现在卡死了,他也没个什么靠山,哪里敢顶风违纪?那何科跑行局乡镇也只顾自己快活,根本没想着给科室弄点福利什么的,办公室里也没个人上门,连抽烟都得自己掏钱,混得还不如从前的田宏好,成天闷在办公室里消耗青春;小游廖姐更是度日如年,职务没竞争得到,福利也没了,看着何科又经常喝得满脸通红,哪里还平衡得下来,就开始怀念杨陆顺的好处,现在杨副主任把着财权,要是没得罪他,想必随便开个口子也比其他科室福利待遇好。
廖红霞还怄气着她爱人被派出所辞退了,满以为提了礼品去找派出所所长指导员还能挽回,没想人家理都不带理睬,原因廖红霞不知道,是侯勇得知廖红霞没当上副科长去找杨陆顺骂街,一气之下请了派出所所长指导员吃饭喝酒,把情况原原本本说了,这样忘恩负义的人走哪里都不受欢迎,何况廖的爱人本就年龄过大,自然属于辞退的范畴。也多少让廖红霞心里明白了点,再去杨家想修复关系为时已晚,杨陆顺还没傻到看不清廖红霞的真面目。而小秦则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搞本职工作,领导叫干啥就干啥,不多事也不废话,对科室的同志保持最基本的礼节,见面笑笑点点头就算完,少不了要听廖红霞小游的风凉话,一个忍字为上,他现在帮衬着何科负责简报,不仅学会了如何写锦绣文章,也还在行局乡镇头头那里混了个脸熟,他晓得自己毫无根底,虽说他不知道杨陆顺究竟会爬到多高的职位,但目前也只能紧跟着杨主任,总比没个靠的好,而他也感觉得到杨陆顺是比较信任他的,不然也不会把简报这样重量级任务交给他去协助。
不管反映如何,一但是领导们决定下来的,那就得执行,所以背后骂得最凶的人去找杨陆顺签字的时候也是笑得最真诚的,还要在适当的时机奉承杨主任几句博取欢心。
杨陆顺自然也找小周小秦打听动静,小周是一号车司机,能听到领导们的意图,小周没夸大也没隐瞒,只是说顾书记比较满意,闵书记很高兴,其他领导基本也都持赞同意见。小秦说部分人不太满意,也有骂娘的。杨陆顺感觉算正常,毕竟不象发奖金那样人人高兴,越是有骂娘的说明就越是有了成效。虽然又得罪了些人,但总归领导们满意了。
县委办把用餐定点在西桂饭店,王爱民两口子自然晓得是杨陆顺主任的面子,漏夜就提着礼物去杨家道谢,感激的话说了一大箩筐,那沙沙奉承得心里美滋滋的,想想以前一起的同学,现在身份地位大不一样,这份优越感实在是甘之如饴!
杨陆顺不在乎感谢不感谢,他只要求王胖子莫为了赚钱坏了他的大事,再三叮嘱道:“爱民,我们算是老朋友了,我把生意给你这老朋友拉了去,你也要替我这老朋友多想想啊,一定要按我们早协商好的办,你跟你爱人就等于是我安插的眼睛。我记得你是跟亲戚合伙开的饭店吧,你也要委婉地把我的难处说说,如果乱了套,怕是这定点用餐就搞不成了,也是你的经济损失嘛。县委领导们是要下决心刹刹机关的吃喝风,这才搞个试点,如果成效大,怕就得全县推广,到时候县里行局要也搞定点什么的,我也会帮你多拉点生意。”
王爱民哪还不唯唯诺诺,王胖子爱人感激万分地说:“杨主任你就放心,我坚决按照你的指示办,前年我还是个小馆子,就多亏你时常去照顾我的生意,这回又把一笔大生意给了我,我不听你的岂不是黄眼畜生了。我、我那亲戚只是投了资金在饭店里,主要还是我当家,这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杨主任沙沙姐,我和胖子两个真是搭帮你们扶持呢,你们的恩情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报答,我是开饭店的,家里来了客人什么的,只管去店子里招待,不要钱,不要一分钱!”王爱民也脑壳如同鸡啄米一样点个不停。
沙沙笑着说:“老同学,你这样说就不好了,你开门做生意怎么能不收钱呢,我们俩家关系好归好,人情世故我还是懂的,真要帮忙,就收个成本费,算是你老同学做我的厨师。好吧?”
送走了王胖子,沙沙有点酸溜溜地说:“唉,去年他们都还是个小店子,才年把时间就发了小财了,你看胖子堂客,穿得花枝招展的”
杨陆顺笑道:“哦,你羡慕人家发财呀?那你也辞职搞个体噻,我支持你,你是想开饭店还是开服装店?”
沙沙哼了声说:“碰了你的鬼,要我去伺候人,莫想!我好歹也是县委办副主任夫人,说不定几年后就是副书记书记夫人,叫我去当个体户,你就不怕被人笑掉牙?”
杨陆顺说:“你这同志思想有问题啊,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凭双手去赚的血汗钱,有什么可笑的?刘少奇曾说过,都是为人民服务,只是分工不同而已,莫看不起劳动人民哟。”
沙沙咕地一笑说:“那好,杨陆顺同志,你就辞掉县委办副主任一职,回来家种田去吧,只是分工不同嘛。”
杨陆顺挠了下头发说:“你这话就右倾极端主义了,分工不同多少也是按个人能力来的,你总不能叫个文盲去当教师,残疾人去当运动员跑百米吧。就拿你老同学王胖子来说,他两口子的单位都跨了,不等不靠的自谋生路,凭自己的是劳动积少成多发家至富,这是值得很多人学习的,这也是王胖子能力的体现。反观如拖拉机修配厂的工人们,老抱着工人老大哥的身份,宁可大把时间找政府吵也不动脑筋去谋个生计,显然就是面子在作怪,总看不起个体户,人家发财了就去嫉妒羡慕,观念要改变了。”
沙沙眼珠子一转说:“六子,现在开饭店生意好,干脆我鼓动两个嫂子也开饭店去,我们就投点资金,也赚点辛苦钱,既解决了嫂子的生计,又缓解家里财政紧张,真是好主意呀!六子你就负责拉生意,什么行局乡镇都拉到咱饭店吃饭,我看不要三两年,真就发财了!”
杨陆顺哈哈大笑道:“沙沙,你是想钱想疯了,老五开饭店你是亲眼见了的,真是辛苦得很呐,你两个嫂子身娇肉贵的,能伺候好吃饭的人?还有你那建设哥死要面子的人,会同意老婆开饭店?我劝你莫开口,省得找不痛快!再说你以为我面子好大,行局乡镇的人就都会卖我的面子去吃饭?你想得到的人家怕早想到了,你呀,还是安安心心去上好自己的班吧。”
沙沙一想也是,顿时蔫了气,说:“唉,我就这命了,拿点死工资,饿不死也撑不胖,一辈子总要为下餐的吃饭钱操心喽!”
杨陆顺说:“钱多了有什么好?你看我四姐夫还有你姐夫,不都是有了几个臭钱抛家弃子的,四姐还干脆离婚了,你姐呢,把个孩子放在奶奶家,自己工作也不要了去南边吵闹,何苦来哉哟。”
沙沙顿时就火冒三丈:“还不都是你作的孽,介绍他去深圳发展,这下可好,发展到人影都不见了”
杨陆顺哟了声说:“你跟你爸一样,赖我什么事?当初家强发财回来,你们哪个不夸我做了件大好事,把个浪子扶成了老板,现在老板不要你姐了,你们不去骂那个负心人,却唠叨怪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沙沙就咬牙切齿地说:“这些臭男人,都是只共得患难共不得富贵。原来魏家强穷得没了隔夜米,我姐自己吃食堂还把工资给那家伙吃馆子,我姐命苦,怎么摊上个猪狗不如的男人!”
杨陆顺懒得听她唠叨,起身去了书房,他现在把大部分精力放到了新发现的四件古董瓷器上。杨陆顺现在的心情是患得患失,是赝品无非也就是空欢喜一场,如果真是明朝宣德年间的青花瓷,那将是价值连城的国宝,就应该无偿奉献给国家,可心里总就不舍得,要早得几年怕想也不想就径直上交了公家,而如今知道钱财的重要,一文钱真是难到英雄汉。所以他不想找什么省里的专家来鉴定弄得满城风雨,只想依靠自己慢慢学习些文物知识来甄别,同时也腾出时间来仔细思量究竟怎么处理这四件瓷器。
说实在的,要凭他对文物一无所知去鉴定瓷器的真伪,不啻是天方夜潭,可他就是想依靠自己去鉴定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接连几天他借口对瓷器产生了兴趣找叶祝同借来不少参考书,也去县图书馆查寻了相关书籍,对照有限的文字说明和图片,他几乎就相信是真品了,不过他没有被兴奋冲昏头脑,这事不是他说了就算的,还得有专家们的认可。但如何在不暴露的情况下获得专家的认可呢,这就让他头疼得很了。天天晚上他都跟沙沙说要写材料,关在书房里摩挲着四件瓷器,翻来覆去地对照资料图片,可就是不敢断言是真货。他从叶祝同处得知,国家对文物管理得非常严格,如今国门大开,不少外国人对中国民间流散的文物垂涎三尺,而一件中国文物往往在外国市场能卖出天价,暴利的诱惑下不少人干起了文物走私的非法勾当,国家对贩卖文物的犯罪分子从来都是从严判决,情节稍微严重的就是死刑,同时亦有不少海外的爱国人士向祖国捐赠了不少流失在外的文物,而民间也有收藏者把文物赠送国家的例子。
杨陆顺就认为自己本是国家干部共产党员,如果这四件文物被专家鉴定为真品,那就没理由不捐献给国家,即便文物部门不一定强行索取,也会闹得沸沸扬扬,引得无数人觊觎,真是“怀壁其罪”呀。就不禁怀念起小标来,已小标的身份去鉴定瓷器是最好不过了,至少可以厚着脸皮不捐献给文物部门。不过也是不妥,这么珍贵的古董势必引起公安机关的注意,就算不捐献出去,怕是也得备案防止私自贩卖。想去新平找那农民问问瓷器的来龙去脉,但又担心那家人口风不紧传扬出去,杨陆顺真有点不知所措,最后还是决定自己摸索,反正也不变卖,如果是真的就当做杨家的传家宝了。杨陆顺本着用人不疑的想法,把综合科和行财科的日常工作交由老何老袁具体负责,他则得闲就去找叶祝同学习文物鉴定知识。
叶祝同身位县文物展览馆的馆长,自然也得加强业务素质,他还有到乡下民间收集文物的任务,没几分真功夫怎么能行?不过文物鉴定不仅仅是看看资料对对图片那么简单,还须得有经验丰富的专家指点还得实物观察。原本叶祝同还跟省文物局的几个专家熟,但专程去省城拜师学艺开支太大,文物展览馆可负担不起。杨陆顺就想了个主意,叫叶祝同打份去省里进修文物鉴定知识的报告去文化局,他则去跟文化局马局长做工作,批下来经费一千元去学习半个月。杨陆顺则跟沙沙谎称长江大学的张老教授生病住院前去探望,回县委办请了十天假,和叶祝同一起去了春江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