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县第五十九章
杨陆顺不愿也不敢把私人恩怨掺和到正常的工作中,自然也是明了对付老谢这样的官场油子,非得有大把柄才能扳倒,也才能彻底一出心中怨气,如果拿些不痛不痒的小事情做文章或者在工作中频频唱反调,不啻于让人觉得肤浅瞧不起,更有甚者还会被老谢倒打一耙,真要拼个两败皆伤,是杨陆顺极为不愿意的,毕竟他能走到今天,付出是代价实在太巨大了。
好在老谢御下手段颇为高明,既然不能在县委办一言九鼎,干脆把姿态放高点,抓大放小,充分给了杨陆顺等副主任科长们权力,在不涉及切身利益的情况下,如猫头鹰一般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象个局外人,任由他们尽情表演,实则也是在细致观察,用心体会,俗话说得好,走多了夜路不怕不碰到鬼,没了老江从前手抓脚踩,一度得到空前宽松环境的科长们,迟早要露出破绽,到时候抓住了,不怕不俯首帖耳!
就在这样微妙的情形下,杨陆顺搞好本职工作的同时,也成分利用手里不大的权力,营造自己所谓的关系网。当然也不会忽略为自家人的事尽心尽力,舅哥汪建设如愿已偿地进了大院司机班,成为三号车司机,阚书记其实真不愿意,但又实在无法拒绝六子沙沙的恳求,至于汪建设誓言旦旦的表忠心忽略不计,阚书记人堆里打滚了几十年,看人基本一个准,狗能改得了吃屎?但想到三五年后自己就要退,不得不作为笼络六子的一个小小让步;关关招工的事则不如预计般地顺利,主要原因是杨陆顺没启动宋姨,如有宋姨打招呼,事情要简单得多,他也不想事事麻烦阚书记,老卫生前的行为很让一些人顾忌,那会把全县委的头头得罪完了的,好在小标提供的活动经费充足,杨陆顺又是阚书记身边的红人,而且还在地区挂了号,上次地委孙书记到南平来,还专门同杨陆顺有过交谈,不论是真是假,总是令人刮目相看,甚至还有传言说杨陆顺被孙书记看中,迟早要调地委大院,所以最终还是解决了,暂时把编制落去了县妇联,也算是个好单位,城关镇易书记爱人李姨还很热心,直问关关什么时候上班,到时候就安排在她手里,关关总还是不愿放弃即将来临的高考,不论与否,她都不想放弃辛苦三年盼来的高考,承诺考试完毕就上班,这事让杨陆顺体会到没有说得话起的领导打招呼,办事则要难了许多;期间侯勇进了县公安局,这次他那没落的商业局长父亲没起到任何作用,顾队在公安局班子调整时提了副局长且分管刑侦,杨陆顺利用这层关系,前后领着侯勇跑了数次,才打动顾副局长,虽然没进刑侦队,也分配在治安队,算比较理想,同时还帮刘霞搞进了城关派出所当户籍警,正儿八经的穿上了制服;还有叶祝同搞电子游戏机做大了不满足乡里的小市场,停薪留职到县城来开了个近五十台游戏机的大型游艺场,但周可的调动就不得麻烦杨陆顺出面了,有了钱但不认识教育局的领导,即便认识也因为不熟悉而不好行事,但重要的是叶祝同知道,如果有身份地位的人出面打招呼,不仅钱要花得少,而且安排得还更好,果然杨陆顺出面后,请客送礼花了不过一两千就把周可调进了实验完小,可谓是花了小钱办了大事,再者叶祝同的游戏场在侯勇的大力帮助下,短时间就开张大吉,日常安全防范自然是小标派出的弟兄维持,看在叶与干爹的老交情,小标也不好开口索要什么费用,倒是叶祝同老练,不会亏待了小标派来的保护人;只是令杨陆顺不满意的,小标从严富严疤子那里并没打听到确着有用的东西,那严疤子不是蠢货,知道有些幕后交易亲爹娘都不能说,何况小标呢,反倒对小标频频提及新平乡政府的办公楼起了疑心,要不是害怕标哥乃南平一霸,怕也翻脸了,表面上嘻嘻哈哈,实则没一句真话。
杨陆顺听了小标的叙述,心里只骂小标蠢,要是没问题,人家肯定直言不讳,有了问题,你这么问谁会告诉你真实情况?就不会婉转点,甚至来点迂回计策?真是只会拳头解决问题,倒把真正解决问题的脑子给忽略了,就出主意道:“小标,既然从严富那里得不到有用的东西,而且我感觉那人口风挺紧,怕再跟他罗嗦也无用处,你看是不是换个途径,从严富手下人那里着手,比如财务人员、采购人员等等,凡事没有不留痕迹不留破绽的,毕竟那么大工程经办人也多,你也别急,慢慢儿来,急了怕打草惊蛇,人家有了防范就更难打听到有用的东西了。”小标喏喏连声地走了,不是他不用心,也是人手不足,何况他那么大摊子事,样样基本是见不得人的,手里也没什么有头脑的兄弟,但凭他混了这么些年,不用脑壳想也知道建筑行业肯定存在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要不那些小包头都显得荷包赚撑了一样呢?既然有问题,那谁也会使劲地去捂着那盖子,想随随便便就打听到什么,怎么可能?不过是爹交待的事,那再难也得去做,实在不行,动点粗也是没办法的。
时间就这么流水般地过了一月又一月,原本平静的县委大院似乎没了从前的平静,平静下面暗流汹涌,杨陆顺却是最清楚原委,渐渐更多人也察觉到了,只是不敢妄言,都是睁大了眼睛看热闹,只有设身处地的人才会惶恐焦虑。焦点就在顾书记与阚书记之间,矛盾集中体现在县直行局乡镇班子的调整上,顾书记以前就是抓人事干部的党群副书记,多年来的经营早就牢不可摧,何况如今又是县委一把手书记,反之阚副书记接手党群书记后,处处受人制约,捉襟见肘,本也可以理解,一把手书记是要强权点,可慢后随着班子增加了两名副书记,正是他分管下的政法与纪委,被提拨为副书记,首要感激地便是全力簇拥此事的顾书记,哪里还不紧紧团结在顾书记周围?阚书记总不能再对政法、纪委的工作指手画脚,相反人家也是副书记,只是排位靠后点,自然也不能忍受其他人的干涉,嘴里口喊跟老领导请示汇报,实际早就是决定好了,只要顾书记点了头,那就是铁板钉钉谁也改不了的。
阚书记发觉虽然是三把手,实际权力却比原来的四把手还小,最令他怄气不过的就是连分管下的人事干部权也汲汲可危,新的组织部长是地委下来的,刚开始还全力合作,慢后看到情况不对,便也转了立场,组织部其他副部长部位员更是顾书记提拨培养的,可谓针插不进,小事情还作得了主,稍微大点的任命考察,他这厢才拿调子,那里顾书记电话就到了办公室,气得他在组织部发了几通火,可那群小官僚表面唯唯诺诺,可该怎么还是怎么,实在极为怄火,少不了在常委会上有情绪。
这次按照地委有关精神结合南平本地实际情况对县直行局乡镇班子进行调整,按说他这管帽子的副书记的家里应该门庭若市、人群是川流不息,可偏生就冷落得很,来的都是些没什么指望或者在精神里该调整的过气货色,那些想进步又有进步资格的却少之又少,偶而来了,眼里得意的神色分明显示到他这党群书记家来只是走个过场,怕早得了顾书记的首肯,无非就是不想得罪狠了怕研究人事问题时这副书记不说好话。
阚书记是气在心里可手头也不闲着,那么多位置总也要自己的人不吃亏才行,不说全部都上,至少他心里内定的几个是不能出差错的。可惜到了常委会上,那情形就把阚书记打懵了,老顾简直快成了一言堂,组织部长备下的人事名单,顾书记点头就几乎全票通过,只要顾书记稍微沉吟,就有人跳出来挑毛病说问题,尔后就是个放放再说,但顾书记只说了句放放吧,可能就改变了这个人的命运。官场里有很多语意含糊而又杀伤力极大的专门用语,放放就属于此类。官员们说到放放,语气总是轻描淡写的,含义却变化莫测,有时是暂缓,有时是拖延,有时是束之高阁。
阚书记却很清楚,这些放放的都是他定的人选,有的放放无可厚非,有的则放不得,就由不得他出言回旋,可他一个人又如何对付得了常委会所谓的集体决议?随着放放的人越多,阚书记就听不下去了,似乎他成了孤家寡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不禁勃然作色,冲着组织部长道:“我不晓得你们组织部究竟在搞什么名堂,这么多通不过的你们都搞上了名单,你们是怎么考察的?你们究竟是不是按正规途径进行的考察?我很怀疑,也很痛心,这么多年来县委常委会在研究干部人事工作时,出来没有出过这么大的问题,究竟是组织部的眼光不行了,还是有其他原因呢?”也不等组织部长解释,就对顾书记说:“老顾,我看今天的研究不适合再进行”
顾书记却笑了笑,话里透着不容抗拒地威严:“老阚,你把事情看严重了,既然是研究,就要允许同志们有不同意见,我看这样很好,一扫从前常委会上没原则的同意与通过。当然我也责任,这名单在书记碰头会上,我也没认真审核,我先做检讨,再感谢同志们的畅所欲言!”其他两位副书记也跟着做了简单的自我批评,却没人提出这名单有何不妥,更煌论把名单推翻重来,直把阚书记气得面若死灰,干脆笔记本一合,两眼虚闭,来个沉默对抗,在表决他认为是顾书记的人选时,也发言表示意见保留!
这件事在会后立即流传开来,立即遍及全县,成为人们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小故事。且不说阚书记在县委的威信日益衰落,就连人大刘主任忽然也抖了起来,这得归功于去年春夏之交的动乱,鉴于党政机关存在是某些腐败现象,江总书记要求人大切实履行最高权力机构的监察职责,全国人大也接连出台文件精神,要求各省直辖市、地区、县、乡各级人大充分发挥职能作用,甚至赋予了各级人大代表更大的监管职权,以至凡是人大代表检举发现的问题,各级党政机关要从快从严处理,不得半点疏忽大意。
这也就是九十年代初期人大代表最为风光的两年,也确实解决了不少普通人民群众燃眉之急,可惜并没长久地坚持下去。话饶远了再收回来,县人大喜获上级最高指示,那是如得至宝,刘主任这类历经文革洗礼的老干部最是会从文件精神中发掘有利因素来武装自己,立即召开人大常委会,把文件精神学了个透彻,然后联络县委、县政府开了个协调会,便让手下的代表们手持人大代表证活跃于民间,尽可能地做些与民声张正义的善举。
顾书记不是死脑筋,吃透学活文件精神是他最基本的手段,跑了几趟地委,对人大刘主任的举措也就从开始的恼火变成了积极支持,而且还配合人大整顿了官僚现象比较严重的派出所、粮食局、医院等单位,也对个体商贩存在的欺诈现象、对社会上地痞流氓也进行了严肃打击,一时间人大地位高涨,人大代表成立手持尚方宝剑专管人间不平的“包青天”!水涨船高,人大刘主任也就再次成为县里威风八面的人物。
面对忽然失势的阚书记,杨陆顺心里也是焦急,他很清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厉害关系,他现在还不足已自保,没了阚书记,这副主任随时都会被人取而代之,原来顾书记还对自己有笑有说,这会跟阚书记僵了,对自己也恢复了从前的冷若冰霜,再也听不到顾书记亲切地叫小杨,反倒以职务相称,这就是不好征兆的开始,从来领导们挣权夺利,最先被开刀的就是敌对势力的跟随者,要是整阚书记,相必自己是在劫难逃,怎么办,到地区去找靠山?那是不切实际的想法,都说地委孙书记如何如何看重自己,真正情况只有自己清楚,什么特意交谈那只是领导礼贤下士的做派,他孙书记手里还少了能文善道的人才?关键是给阚书记出点主意度过这关,便也以心腹身份为阚书记出了点小主意,无非就是能否跟顾书记缓和关系、去地区寻求帮忙。阚书记年纪比顾书记大,叫他去低头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唯一的出路就是去地区,看能不能得到地委领导的关照,只要有个说话有分量的副书记打招呼,顾书记多少是会要给面子,那也就善莫大焉了。
偏生就是去地区拐了大场(坏了事的意思),说来也是命中注定,坏就坏在建设这司机手里。那天正值地委下通知各县党群书记开会,阚书记照例坐着三号车出发,本来是准备中午吃了饭动身,临了顾书记喊着几个副书记商量了些事,一罗嗦就到了下午四五点,就干脆吃了晚饭再走,因为地区会议是第二天上午,本拟下午赶去还能走几家领导,这会听了老顾一下午罗嗦,感觉就有点累,上车不久,就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建设一车过了轮渡出了南平地界,就是西平县,西平的路况相当好,又恰逢老历十三的月亮大,路宽人稀心情一舒畅就开了快车,不觉速度就上了100公里,非但不觉得动力异常,反而高速行驶的嗡嗡声更令阚书记睡得香。无奈一条在外游荡的土狗横穿马路,措手不及地建设下意识一个紧急刹车,把个毫无防备的阚书记抛到了挡风玻璃上,头就重重地撞出了个包,惊魂未定的阚书记正好借机把建设骂了个狗血淋头,揉着额头的大包心里直叫晦气,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就下了决心换司机,总不能把老命断送在汪建设手里,建设倒也知道后怕,怯生生地问阚书记是不是要到附近医院去看看,怕有什么内伤,阚书记自觉没什么大碍,就没同意,一路缓慢行驶,差不多午夜时分才到地委招待所,随便洗了把就睡了,而且睡得很香。
第二天开会也不觉得异常,只是有点疲倦,强忍着没打瞌睡,下午会议结束就连去了一个领导办公室,而且晚上还宴请了地委章副书记,谈得蛮好,接着就往南平赶,一路上几乎挨着座位就睡觉,到了南平还浑然不觉,阚书记原本睡眠质量不怎么好,这下心里挺高兴的,回家洗巴洗巴就睡觉,没想这一睡下去就几天没醒,再醒来已经躺在了地区人民医院。原来那一撞引起了头部毛细血管轻微破裂,只是不严重,但就是忽略了,时间长导致淤血压迫脑神经,人就昏迷,严重的要命!其实就是俗称的“中风”,他这是轻微脑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