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哗啦哗啦的麻将声和几个女人肆无忌惮地说笑,让隔着一张门的杨陆顺烦躁不安,几天没合眼,使得他头疼欲裂、两眼象掺了沙子一样刺痛,他无力地仰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使可劲地用手捏揉着太阳穴竭力让自己保持着清醒,不能睡着,隔不会还得去外间续续茶水、闲聊几句,谁叫外面打麻将的主角是宋姨呢。
杨陆顺只觉得就要睡去,连掐太阳穴也不顶用了,赶紧站起来走动几步,用力地做扩胸运动使劲地深呼吸,上下左右摇晃着脑袋,却没想一阵晕眩,脚下趔趄着差点摔倒,亏得他手快撑住了墙,可墙壁上的相框狠狠地撞到了脑壳,剧痛确实让他清醒了,相框好在钉得严实没掉下来,不由就摸着脑袋龇牙咧嘴地嘀咕:我这是犯贱呢,管她什么宋姨猴姨马姨的,我咋就非得死撑着陪呢,我拱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多好!可嘴巴这么念着,却丝毫不敢有所行动,在他所谓的书房里来回踱步。外面的北风刮得呜呜直叫,喜得不用送宋姨回家,早说好今晚留宿在这里。
杨陆顺骂完了自己犯贱又不禁好笑,别人死皮赖脸的想主意找由头请领导回家做客增进感情,能把堂堂县里的四把手书记夫人请到家来,在许多人眼里是幸福骄傲的事情,更多的人想套交情还轮不上腔,何况领导能屈尊上门,那也是说明自己在领导心里有分量,可没想到陪领导居然是件比写文章甚至下田插秧还辛苦的事,不说吃饭时精心准备菜肴,亏得沙沙非常了解阚书记两口子的饮食习惯,荤素搭配均匀,还弄了点野菡菜,用蒜泥葱花儿香油调治着,白白翠翠煞是好看,但吃到嘴里微苦发涩,可沙沙说什么这菜里有这种酸那种素的,对心血管什么什么老年病有非常大的好处,简直就成了灵丹妙药,哄得阚书记俩口子吃了还嚷再弄点,听说没了还遗憾得很,沙沙就说想吃了就上家来,就是冒着雪也要到田间去挖了做给他们吃。阚书记听了蛮高兴,宋姨直夸沙沙贴心。
这年月日子好过了,天天大鱼大肉的早就腻了口,象阚书记宋姨这样养优处尊多年的领导们,不愁吃穿不愁人奉承,这样的好日子还不想过千万年啊,当然就把心思放在身体健康上了,沙沙又投其所好,能不哄得他们开心么?
为了给宋姨开牌局,就连请什么人陪,沙沙都费尽了脑筋,女人们都有点小心眼,打牌都只想赢输不起,可陪宋姨打牌那就只能输不能赢,这样的角儿既要经济宽裕又要会做人,沙沙还想得远些,上回帮叶祝同破格搞高级职称麻烦了人事局职称办的孙副主任,这会算是还人情,再就是请了支行管人事的雷副行长夫妇,沙沙原本是职工编制转了干,工资也提了三级,还想进支行上班,这都需要求人的,也算是互惠互利吧。
自然是女人上桌子打牌,男人们就要陪阚书记聊天说话。这对孙副主任雷副行长来说,是个巴结阚书记发绝佳机会,孙主任在大院里还时常能跟阚书记照上几面,但能真正坐在一起聊天谈闲就很难,而雷副行长根本就极少这么亲近县委领导,最多也是跟政府那边的人有点来往而已,虽然不一定有事去求阚书记,可多认识个领导总有好处。
三人还直想请阚书记打几把扑克,可惜阚书记晚上有个碰头会,让他们很失望。只好前去麻将战场观战助威,沙沙三个早有默契,上家灌子下家出碰,有了好牌也拆得稀烂,偶儿也胡个小胡看似全力奋战,这样做牌哪得宋姨不胡大牌不赢钱,一会而清一色,一会而对子胡,虽然女人打牌底价不高,可一人大杀三家,不到十点就赢了近三百,而且输了钱的人还直羡慕宋姨技术好福气好(都不说是运气好,直接就说是宋姨福气!)宋姨自然是高兴得很,而且还感觉这几个麻将搭子人都不错,胜不骄输不躁的,还不时开玩笑逗乐子,加上旁边三个男人起哄,不明底细的人还以为四个人都赢了钱输惨了桌子!
宋姨兴致高了,见三个男人老陪着也不好意思,可又不愿意散局,沙沙乘机就请宋姨留宿,反正房子大空铺多,见宋姨还犹豫着,径直就直起喉咙喊四姐把客房的铺盖换上干净的,宋姨哪还有不乐意,笑呵呵地点头答应了。孙副雷副见老婆下不了桌,就只好回家,杨陆顺也得去阚书记家给信啊,三个男人就笑呵呵地到外面吃了顿夜宵,都很愉快,既跟阚书记亲近了,又结识了新朋友。这不杨陆顺顶着寒风回家后,四姐精神头十足地在厨房准备夜宵,让杨陆顺心里一阵歉疚,白天要带孩子照顾老父母,没想晚上深夜了还要操持,想帮个手可四姐不让,直喊这是堂客们的事,叫他陪好客人就行了。陪在麻将桌边,不时被她们吆喝着添茶水,再不就是剥橘子皮,就连谁去厕所也不停顿,直接叫杨陆顺顶上来洗牌,半会也消停不得,还得嬉皮笑脸地说做好“人民的勤务兵”!
杨陆顺摸着脑壳,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想到沙沙在接人待物尤其在招呼领导的方面硬是好象有天赋一样,只要她觉得值得结交的,就会用尽一切手段,那脑壳里的计谋点子就不晓得那么多,花样繁多得令他拍马也追不上,而且有些东西是信手拈来毫无做作可言,仿佛不是刻意奉承讨好,本来如此一样,虽然没什么大智慧也做到了别具匠心,在外人眼里她是个贤惠乖巧的女人,是个敬老爱幼的媳妇,可真正在公爹公婆身上到底花了多少心思,杨陆顺是很清楚的,跟传说中的孝顺媳妇是不同,甚至时不时还看得出她眼里多少包含着点嫌弃,完全不是对她亲身父母那样,可杨陆顺由实在挑不出毛病来,人家沙沙照样对老人们嘘寒问暖照样给老人们添置衣物,虽然看得出不过是例行公事般机械,但比起农村里恶媳妇虐待老人就有天壤之别了,正正是做到了“船过得舵过得”,真要找茬还没借口!杨陆顺就自我安慰着,总算这个家还是太平和睦的,总算一家人在了一起,总算不再是寄人篱下,现在父母身体健康、儿子聪明活泼、妻子内贤外惠、自己工作顺利,似乎一年前所有的苦难全只是做了场噩梦,如今的杨陆顺又是被人羡慕让人抬举杨陆顺的了,不再是低眉顺目的怄气“媳妇”,再四下打量着比原来寄居篱下的卧室还要大上三分格调典雅的书房,杨陆顺顿时生出种无与伦比的豪气,站起来打开窗户,任凭北风洗礼着,大声吟诵道:“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他充满自信地想:吃树根草皮可以过二万五,小米加步枪可以解放全中国,就说明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没有解决不掉的难!去年的今天我只想有间可以栖身的蜗居,而今天的我已经是名扬全县的“杨克思”,那明天的我,又该如何呢?明年我就三十足岁,人说“三十而立”,我再也不能倒下,再也不要重复以前的梦魇!
外间哇地起了阵惊呼,显然又是宋姨胡了大胡牌,被打断思绪的杨陆顺很是不满意,甚至有些愤怒,他正踌躇满志地描绘未来蓝图,是可忍孰不可忍,恨不得把那几个婆娘哄出门去,落个耳根清静!但他马上就被自己如此荒唐的想法惊住了,自认一向还算稳重冷静,怎么就会勃然大怒?看来还是不真正稳重真正冷静啊,莫说区区吵闹,就算再大的委屈也要三思而行才对啊,何况外面还是自己请来的贵客,能有今天的风光,还不是靠了阚书记的提拔么?他提自己上来容易,只怕要把自己弄下去就更容易了,都说人的政治生命只有一次,在新平差点就失去了,费了千辛万苦才又争取进步了,再失去了怕是永远也没了,新平那一次跌到硬是夹着尾巴做了几年的人,难道就不记得那刻骨铭心的教训了?!
杨陆顺于是就再三叮嘱自己遇事不要轻易说话表态,更不要把自己的内心表露在脸上,哪怕对这自己的仇敌也要笑脸相迎,没来由又想起了笑面虎,难道对那人也要笑?难道在新平被他整了几年的怨恨就一笑了之?既然他能笑脸坑人,我杨陆顺又不比他蠢,怎么也就不能笑脸坑他?可要与他装出一副亲热的神态,难道别人看了就不会认为我杨陆顺没骨气?可一想到他与刘书记那亲密无间的样子,心里又在打鼓,不管怎么说,他是多年的老字号,又跟刘书记古县长交情深,真要再冲突起来,怕是难得应付,韩信都有胯下之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何不再忍让些许,他年纪一把,总是熬不赢我的!如此想来,杨陆顺就轻松许多,脸上也堆起了笑容,开门急走了出去,故意嚷嚷:“是不是宋姨又胡了大牌?我隔着门就听到沙沙在哀号!”
四个女人顿时笑作一团,沙沙咬着嘴唇说:“宋姨胡了个杠上花的万一色,三个人都出一样多是钱,偏生你就只听到了我在哀号是吧!喏,刚才王姐比我还叫得声音大叫得凄惨呢!你就听不到么?”
王姐其实也是快四十的人了,是雷副行长的爱人,那孙副主任的爱人张姐也差不多年纪,只是因为她们的男人跟杨陆顺称兄道弟,所以才叫姐的,想当年沙沙上班报到时,还管当时的任政工科长的雷副行长叫叔呢,真是辈分随着官职长啊。王姐嘻嘻笑道:“怕是杨主任对你的声音敏感吧,也听了这么些年的叫唤了,肯定敏感。”脸上表情怪怪的,一听就扯到男女事情上去了,杨陆顺肚子里千万句话可以回敬,可不想让宋姨看他也油腔滑调,更觉得当着宋姨开这样的玩笑难堪,就只是冲着沙沙嘿嘿傻笑。
沙沙心里很清楚,很麻利地砌着长城,马上把话题扯开:“王姐,我当时确实吓了跳,你说我宋姨福气就这么好,我今天晚上算是领教了,她打牌来脸上总带着点笑,看不出点预兆,不象有的人好牌下听了就神情紧张,手还直哆嗦,让人一看就晓得,你们看我宋姨,和了这么大的牌也只笑了那么一笑,要是换了我,还不喜得跳起来。”
王姐到底也快四十的人了,让她叫宋姨实在叫不出口,幸好南平方言里自有处理这样尴尬问题的好称呼,那就叫“你人家”,这是对年纪大的人一种尊称,而年纪大的人又可以相互称“你人家”来表示尊重,举例说你想问个陌生老人的路,不要叫大叔大伯什么的,恭敬地唤一声“你人家,请问什么什么”,保证那人会很热情地指点。所以王姐就说:“沙沙,你也不看她人家什么身份,什么事没经历过,会为了胡个牌学你小妹子那样跳啊叫啊?”
沙沙状似撒娇地冲着宋姨说:“我也只在宋姨面前这样呢,我总觉得宋姨跟自己的妈一样慈祥。”
张姐也插话道:“是的嘞,在大院里,谁不晓得她人家时常一脸慈祥,硬是官太太的富贵性格呢。”
宋姨听到比这些肉麻的话海了去了,越这样说她就只好笑得越慈祥,动作也更矜持,而且也不回她们的话,却稍微侧着脸对杨陆顺说:“六子,你说这运气,我也难得遇上这么一回,今天是牌就象疯了一样,想要什么牌就来什么牌。换了平常我就不得开杠,明明只有两张牌和了,那机会多小啊?我也是乘着手好,开了这么一下,嘿,居然就中了,你说邪不邪”
杨陆顺说:“宋姨,这不就是人旺牌才旺么,还有就是您技术过硬,本想跟您学几招,可您摆的花牌,东一张西一张的眼睛都看花。”
宋姨就有些许得意,却也把牌一句话一坎坎地摆好了,说:“你才发现啊?我这是老习惯了,也不是为了防啥,习惯了。”打麻将摆花牌主要是防备局外人看了牌做手脚,更也体现了打牌人眼明心亮,记心不好的眼睛都看花,莫说防人,连自己都糊涂。
杨陆顺欠着腰凑在旁边看,笑着说:“我其实早看到了,是不想说出来,免得您心里一高兴,把牌看错了找我的麻烦!”
宋姨伸手拍了他一下,佯怒道:“你这小子蛮懂事的,合邪也敢开我的玩笑。”沙沙笑得咯咯作响:“宋姨,你就让他一回,他的娘老子快七十岁了,那才不敢撒娇开玩笑呢,想起来六子还蛮作孽的。”
她这一说来宋姨也忍不住笑出了声音,王姐更加一句:“六子,你生下来是吃你娘的奶还是你大姐的奶啊?”顿时笑得大家乱成一团,沙沙是捧着肚子直哎哟,张姐是举着那张牌笑得不晓得打,宋姨是憋得眼睛里冒泪花子,尤那王姐还不笑,故意装疯卖傻左看看右看看,见杨陆顺一脸尴尬,说:“啊,莫是我说错了,那不是大姐的,就是二姐的了!”
杨陆顺真拿着活宝王姐没辙,吭哧吭哧着说:“我怎么记得,莫不是你还记得生下来是吃的谁的奶呀?”
王姐眨巴着眼说:“我听说乡下满伢子吃奶要吃到七岁哟,那么大你都没印象啊?”
宋姨实在再不能笑了,喘着气直晃手:“你莫说了,我会笑断气,亏你也想得出,六子啊,你还不走开些,只你一个男的,不拿你说事说谁去?”
杨陆顺挠着后脑壳说:“我走开了,谁做人民的勤务兵呢,王姐喜欢开玩笑,只要能逗您开心,我也豁出去了。”
沙沙停息住笑,揶揄地说:“宋姨,你晓得六子脸上为什么这么白净胡子少不?那是脸皮厚得这样的。早些年他在新平乡里是搞计生的副乡长,早就被乡里的堂客们‘教肉’过了的。”这教肉教肉是模仿伟人的口音,其实是教育的意思。
王姐接茬说:“难怪他敢追求你沙沙这大美人的,感情是胆大心细脸皮厚啊。”
沙沙忙解释道:“是结婚后才去搞计生的,要换了没结婚,鬼才跟他搞对象呢。”
王姐诧异地瞅着沙沙说:“原来不是六子‘教肉’的你啊?那就是你‘教肉’的他了”又惹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饶是晓得是玩笑话,沙沙也不禁羞红了脸,冲着杨陆顺说:“你还站这里,怕没听够堂客们说话啊?哪里有你这号勤务兵傻站着不动地?赶紧换茶水,削几个苹果切成块块插上牙签来。”
杨陆顺如蒙大赦,忙不迭就端起几个杯子倒掉茶叶渣子,还没走进卫生间就又听到后面哄地一笑,不用想又是在拿他做笑料,不由摇了摇头,心里嘀咕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牌局持续到凌晨三点才结束,实在是宋姨打煞不住,叫了散场,三个女人乐滋滋地伺候宋姨洗漱完,亲眼见宋姨上了床还掖紧了被子,才自己收拾自己,完了还不愿意睡觉,唧唧哝哝不知道有些什么话说不完的,杨陆顺可顾不上那些,匆匆洗了把脸就上了床。
这一觉睡得舒服,中午也没起来吃饭,直到下午四点多,才被沙沙硬拽了起来,杨陆顺还犹至恍恍然,直问什么时候了。
沙沙见他这模样心痛地说:“你这人,帮别人咋就那么热心肠呢?好歹也顾惜下身体撒,几天不睡觉,累跨了你自己难受呀。”
杨陆顺穿着衣服说:“没办法,人家卫关跑到办公室去磕头,我总不能不管吧,何况老书记的事我不出面,就真没人管了。看在从前的情分上,也是最后一次帮老书记了。”
沙沙整理着床铺说:“话是这么说,你是做了好事,可你晓得外面都把老书记的丧事当成笑话在传。你睡了一天没出门,我下午去上班,所里的人都在议论,没一句好话,虽然当着我说你够义气,可看他们的样儿我就晓得没什么好话,背后还不知道怎么说呢。我不是说你,以后跟人帮忙你得看事来,明明是做好不讨好的事,别人躲都来不及,你还硬往里凑。莫开口闭口就讲什么情分,当初你落魄的时候,又有几个人出头来跟你讲情分了?!我劝你以后得张大眼睛看人,别是人不是人的给了你点点甜头就舍死命帮忙。看别人多会来事,拿雷行来说,今天我才到所里,他就给我来了电话,说什么我进支行的事春节后就有眉目。七扯八扯就扯到宋姨身上了,说什么想请我出面请宋姨到家里去吃饭打麻将,不摆明了就是想套上阚书记么,十有八九他也想进步。你看人家多会来事,上次个我解决编制的时候只喊起是熟人朋友,送的东西照单全收,现在说请我帮这点忙,你说我拒绝得了不?”
杨陆顺大大地打了个哈欠,说:“那是你的事,他没来找我帮忙。”
沙沙就恨铁不成钢地啐道:“呸,没说我还真请得动阚书记,吃个饭算什么。我的意思你莫非不懂啊,这叫付出总有回报!”
杨陆顺怎么不懂,关键两口子说这事总别扭,半开玩笑地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就说老书记,如果当年他不对我好,我现在会这么孝子一样操办他的后事?有因才有果,天理始终在循环,我不是唯心,这是事实。”
沙沙车转身子,一副审问的口气:“是啊,你是该还的还了,该报的也报了。那麻烦你杨主任跟我报个帐如何?你出人出力还嫌不够,还要你这外人出钱?!我不管那些,你得去讨回来。”
杨陆顺一楞,嘟囔着说:“小标敢出卖我,看我”
沙沙说:“不关小标的事,是何医生唠叨出来的,什么衣服穿戴、租车都是你掏的钱,还说什么你说不用还了,上千块钱就换她几句谢谢?没那么贵的谢谢吧。”
杨陆顺只得说:“那我都说出口了的,怎么反悔?人家何医生的条件你不是不知道,我是不会去要这钱的,就当最后帮老书记这次了。”
沙沙唉了声说:“我也不是没良心的人,只是拿这事说事,现在求人帮忙都得提东西,讲究的是实惠,谢谢谁不会说,嘴巴皮子吧嗒几下,顶什么用?以前我们俩还少给别人送礼啊,你自己掰掰手指头,从易书记到阚书记江主任,房子是自己的钱买的,没沾公家半点光,这下你大小也是个领导了,往来应酬人情又多,你只出不进,我怕金山银山也不够你花!还有这一家老小的开销,我娘屋里那头亲戚,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总要持平吧?你莫看你每月把工资全交了,要不我把工资给你,你来当家看看。”
杨陆顺以往是听到家庭开支就头大,总以为卖了邮票可以过上宽裕日子,没想到头来还得为钱发愁,说实在的他当了这个副主任,每月到财务领工资是多了百几十元,加上科室里有点进项,一年下来估计也就多了千多两千收入,最主要的还是他不敢也不愿意把外面捞的好处独吞了,总是为科室其他人着想,其实真要杨陆顺打了个哆嗦,不是冷也不是尿憋的,其实他心里是不寒而栗,照说打着公干的旗号到其他单位捞好处已经是违反了纪律,多少也违反了原则,但真要做违法的事情,他始终是不敢的,几年前新平贺副乡长的牢狱之灾足够给他敲一辈子的警钟了,其其艾艾地说:“沙沙,这个家还是你当,大不了以后自己省点,你也少买几件漂亮衣服,我爹娘还有四姐不都按时出了伙食费么,按说给父母养老是我这儿子的本分,别人都说我发财了,可哪晓得我那七十岁的爹娘还是自己出钱吃饭哟。”
沙沙马上将他一军:“哦,宁愿叫我省,省你爹娘儿子的伙食费,省出钱来给你当雷锋做好事,几天工夫你白扔了千把快钱出去,就怎么不知道省?我真不晓得你这男人脑子里怎么盘算的,都是算进,只有你算出,你要再这么搞下去,我、我真不当这个家了啊!”其实沙沙并不缺钱花,可她是女人就为日子想得长远,现在虽然有卖邮票的钱有小标,可这并非长久之计,再说在她心目中,是领导就得收人礼物,她还没见过哪个当领导的缺钱花,日常开支有公家,工资分钱不动,还要收礼,光是收的东西就远是工资的好多倍,在新平就有先例的。现在她和六子的工资收入,基本上只能维持这个家的开支,老爹娘四姐硬凑上的伙食费也都吃光了,再说了,谁还嫌钱多么?加之沙沙见六子当副主任有些日子了,总没见他带什么东西回,家里人客不断,难道还花钱买烟买酒来招待不成?越想就心里越不平衡,说:“六子,你以前在新平当个党委,你还不怎么让人登门,家里烟酒都不断,现在你当了副主任,成天给这局长写材料那书记写报道,莫非都是出义务工?”
杨陆顺说:“那些不都多少有点好处么,人家请吃了饭也发了烟,再说也是我工作范畴里的,根本就不应该再要求什么。再说科室还有小秦他们嘛,我好歹是他们的领导,不能让他们喝西北风吧?”
沙沙不禁柳眉倒竖:“哦哟,你心痛你手下的,就不顾自己的家了?我才发现你这么伟大呢,真要舍小家顾大家,那你去跟你科室的人过日子去,还有,你帮老书记垫的钱,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工资一分也不能少拿回家,若不然莫怪我不给脸亲自到财务去领薪水!我警告你莫出名堂,你的底我清楚得很,小秦燕子都是我的人。”
杨陆顺眼见着沙沙赌气走了出去,只留下股子熟悉撩人的香味,颓然地坐在床上,喃喃地道:“钱啊,你这杀人不血的刀!”
(本文纯属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