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杨陆顺一愕间,老谢却异乎寻常地亲热,隔老远就伸出了手笑呵呵地喊:“哟,这是不六子、哦,现在应该叫杨主任了,杨主任,你乔迁之喜、升迁之喜我都忙得没顾上去祝贺你呢,真是不好意思啊!”
杨陆顺瞅着那张胖得眼睛只剩下条缝隙的笑脸,就想吃了苍蝇一样发腻,可再怎么腻歪场面上的应付还是要搞的,不得不打起笑脸说;“谢书记,你太客气了,我这算什么喜啊喜的?再说我也没打算惊动各方朋友。”抽冷看了看老谢身后的人,都是新平党委班子成员,还有一两个生面孔,不是后调去的就是路上碰巧一起的,还有小秦和县委办管后勤的老杜,两人抬了个大花圈。这会跟老谢松了手,老周几个也是笑呵呵地上来握手寒暄,都的满嘴的客气话。
完了这套毫无感情的场面礼节,杨陆顺问:“谢书记,你们这是来祭奠卫书记的吧?”问完就骂自己蠢,早不来晚不来,粮食局老王的爱人去世了,就这么凑巧来了,就是去祭奠卫书记,也是顺道
本来还笑得弥勒佛一样的老谢马上做出一副沉痛的样子,说:“是啊,得了老卫的噩耗,我心如刀绞,不管我曾经与老卫在工作中有多么大的冲突,可私人感情方面,是老同事好朋友,我能不来给老卫上柱香烧几张纸钱么?这不我把新平党委整个儿叫来了,共事一场,总得见老卫最后一次啊。来晚咯,对不起老卫同志哟。”
杨陆顺听了就侧身要往里面让:“谢书记,来了就好,你是大书记忙中偷闲能来,我想卫书记也很高兴的,那就里面请吧。”老谢却唉了声没挪步子。
这会老周上前说:“杨主任,本来我们是专程悼念老卫的,事前在县委办找江主任说事,没想粮食局老王的爱人也去世了,唉,都赶巧了。毕竟我们跟老卫感情深些,就先去粮食局老王那里送个花圈放串鞭炮,然后再多陪陪老卫。你们江主任本也想来的,可他忙,知道你也在,就叫我们传个口信,让你代表县委办去送个花圈慰问下老王。”后面的老练等人都频频点头,只喊可惜了,太惨了。
小秦也上前说:“杨主任,是江主任派人把我叫回去的,还说请你做全权代表了。”
杨陆顺点了点头,心说要不是王局长死了老婆,你们这群人怕是来不这么齐整。再看看后面的人,两人抬个花圈,手里还都拿着个袋子,里面不用说是装的鞭炮了,最可笑的就是孙浩民,他现在是党政办主任了,龇牙咧嘴背了个大纤维袋子,哼哼,职务最小自然要辛苦点了。老谢说:“小杨主任,我们先去王局长那里看看?”虽然是询问可话一落当先就往后面走,害得卫家在灵堂门口搞迎接的亲戚白欢喜了一场。孙浩民咧着嘴说:“杨主任,我们谢书记替你们县委办也买了十盘万子鞭,哎哟,真压死我了,死沉死沉的。”这时老谢扭头扬手道:“杨主任,你得走前头,你现在可代表县委办哟,来来,你可是我们大伙的领导,前面走。”老周笑呵呵都就拉着杨陆顺的胳膊做了请的手势,说:“杨主任,谢书记说得没错,你是县委的领导,得走前。”
杨陆顺正心情不好,也不示弱,几步走到了前面,还领先老谢一个身子,老谢似又冲孙浩民吆喝:“小孙,你赶紧去灵堂门口把鞭炮先放起来,后面举花圈的排好队伍,咱得有点秩序是不。”杨陆顺却冲小秦喊:“你们俩的花圈走前面,就跟在我后面行了。”看到孙浩民把鞭炮点燃,起步就走。老谢笑着一挥手,紧跟在杨陆顺后面。
那厢事主听到鞭炮声响,就从灵堂里迎出披麻带孝白花花好几位,年纪青青的应该是王局长的儿女们,为头的那位估计是认识老谢,面带戚容地上前单膝跪在了地上:“谢书记、谢叔叔,您老来了啊。我妈她”,老谢忙上前拉起来说:“快起来快起来,节哀顺变啊。”
这孝子跪人其实也就个礼节,南平老习俗结婚早,有时候老人年纪大了去世,儿女们也都老了,真要见人就跪身体还真受不可,可规矩在那儿,人家好心好意来悼念,是不能缺了礼数,但来人也很注意,老辈儿受一跪还承得起,平辈儿一般都在孝子将要跪下时,赶紧地托住手拉起来,意思意思就成。
所以王家孝子很实在地跪了老谢,也不怎么认识杨陆顺,见是个年纪不大的平辈儿,不是自己单位的熟人朋友,也不象父母的朋友,估计是替某个领导单位来捎带人情的,在跪的时候就轻描淡写了点,才曲下膝盖,见那人手扶了过来,就也没跪下去,直起了腰说:“谢谢你啊,请里面休息喝茶。”眼睛也老瞅着谢书记那群人,毕竟人家是乡镇党委书记,又是他父亲的朋友,怎么着也得显得客气点才好。
本来杨陆顺是知道这些的,人家不认识你也只能这么招呼,但跟老谢一比明显就受了冷落,心气就起来了,也不回话就径直要往里去寻王军。老谢在一边忙说:“哎呀小王,这位是县委办的杨主任,他是代表县委办来的哟。”
那孝子心说这就是县里有名的杨陆顺啊,而且还是代表县委办来的,就想赶紧再补足礼数:“啊,是杨主任来了啊,这怪我不认识”可杨陆顺已经进去好几步,浑然没理会他,就尴尬地对老谢说:“谢书记,我怕是得罪这杨主任了。”老谢微笑着说:“怎么能怪你,你不知者无罪嘛。你爸在里面吧?我去看看老哥哥去。”孝子就赶紧往里带人,却偷偷冲着杨陆顺的背影嘀咕:这几吧副主任,架子好大哟。自然就有帮忙的人员接了小秦等人带来的花圈鞭炮,送上来一个黑布袖箍。
也有人给递了个黑袖箍,杨陆顺一指了指胳膊,他昨天就已经带了一天了,还用得着么?进去一看,果然里面热闹得很,也气派得很,光是大花圈就不下二三十个,老王爱人的遗体躺在松枝翠柏中,周围还摆了一圈纯白色的菊花,反之卫书记的灵堂就寒酸得太多太多了。瞥见王副局也穿着件军大衣,满恋悲戚地走了过来,就伸出手迎着道:“王局长!”
那王副局抓住杨陆顺的手还一通摇:“杨主任你来了啊,唉,真是不好意思,惊动你的大驾了哟。”
杨陆顺说:“王局长,你要节哀呀,老嫂子过了,我理当来祭奠,我这就给老嫂子上柱香烧点纸钱。”说罢走到灵前鞠了三个躬,接过旁边人递上的香点燃插进香炉,然后蹲下来,在家属一片呜咽声中烧起了纸钱,而王副局又去与老谢等人握手,杨陆顺赶紧让开地方,王副局说:“杨主任,你先去那边坐着烤火喝茶。”扭头喊:“你们赶紧弄两个火盆摆一圈椅子,县委办杨主任和谢书记来了。”名头一亮,杨陆顺的待遇也就上去了,说来这县委办的牌子在县里吃香得很。
围拢坐下,杨陆顺就说:“王局长,本来我们江主任是要亲自来的,可他忙,脱不开身,我委派我当代表,向你致哀了。”老王就一脸悲伤,连连点头说:“感谢江主任关心,感谢组织上关心,江主任忙我理解,还请杨主任把我的谢意转达。我老伴癌症了两年多,受尽折磨,说实在的,她走了是个解脱,我心里真舍不得,可见她那样子,我、我还是觉得她走了的好。”这话引起大家一片唏嘘,那癌症的个麻烦病,治又治不好,病人在末期都是剧痛难忍,只能注射杜冷丁来镇痛,可那玩意儿又不好弄,确实让病人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死了绝对是个解脱,不管是对病人还是病人的亲人。
王局长一伤心,大伙儿纷纷好言安慰,老谢跟老王关系不错,不停地用沉痛的话语讲述死者生前如何好,如何会做人云云,凡是老谢一句话完,总就有老周等新平班子的人来迎奉,就有一片赞同,让杨陆顺有种错觉,好象他们这群人不是来祭奠死者,而是来开党委会的,就生了要走的念头,可他居然就插不进话,虽然他现在是县委办副主任,可在新平人眼里,好象他还是当年的杨党委,而老谢才是他们的主心骨,好在小秦总是用很恭敬的神态话语跟杨陆顺说话,浑然不理会其他人,这让杨陆顺心里要舒服了很多。
不多会儿,财政局黄局长亲自带队来了,都是平时非常熟悉的人,自然又热闹成一团,不过这黄局长有点摆谱,他眼里只认县委刘书记等有数的几个领导,而靠财政吃饭的行局乡镇官员还不把黄局长当爷供着?这不往那里一坐,就被拱卫起来,那黄局长既然眼里只有县级领导,杨陆顺这后生自然也没不怎么放眼里,随便打了个招呼就应付其他人去了。同样是刘书记的人,老谢跟老黄关系自然挺好,老哥老弟的叫得欢。
杨陆顺就更坐不住了,他还急着要跟江主任商量事呢,可眼见老谢根本没起身的意思,甚至那黄局长还要邀老谢一起去搓几把,就乘老王没说话的当口,起身说:“王局长,我还有事得先走一步了,就不在这里给你添乱了。”王局长见他起身,也起身上前握手说:“杨主任,你有事就去忙你的,来了我就感激不尽了。”
老谢见他要走,也站起来说:“老王,我也有点事要办,我跟杨主任一起走。”老王还没来得及说话,老黄就不乐意了:“谢老弟你怎么回事?不说好了去搓几把,怎么又变了呢?”老谢笑着说:“你黄局长叫我去我哪还敢不遵命呢?不过我还得去祭奠一个人,老卫!”老王老黄听了脸上都露出丝异样的神情,老谢赶紧说:“我跟老卫一起搭了几年班子,再怎么有矛盾,我总不能再跟他怄气了不是?我去去就来,不影响其他的。”杨陆顺听了在肚子里大骂老谢无耻,都把卫书记害成这样,还说不跟卫书记怄气,真是无耻到了极点。更是拉着脸就往外走,到了人情台准备掏钱上份子,小秦说:“杨主任,都一起上了,杜副科长上的,是江主任的意思。”杨陆顺一愕:“上了多少?”小秦说:“一百!”杨陆顺心里就有点发寒:江主任也是看人下瓢的,卫书记那儿仅仅送了个花圈,而这里,却是上了百元一个的大人情,难道卫家孤儿寡母不是更需要这点钱么?
后面老谢追上来说:“小杨,稍等一下,等我叫孙浩民买了花圈鞭炮再去嘛。反正火葬场门口就有买的。”杨陆顺冷冷地说:“谢书记,我还有事要回县委办,就不陪你一起了。”老谢用手指推了下眼镜说:“那怎么成,我听小秦说老卫的后事全是你操办的,也是,老卫生前对你那么好,你持子侄之礼尽心操办也是应该的了。”杨陆顺打了个哈哈说:“卫书记的孩子没赶回来,家里只有母女俩,找到我了,我还能不帮忙?”老谢说:“你就是好心,老卫其实没看错人,要不连个办后事的人也没有!”杨陆顺说:“哪能呢?卫书记家亲戚不少,不多我一个人。”正要拔腿就走,瞥见灵堂里摆放的菊花儿,他心里一动,得给卫书记也准备点,好歹也增加点气派。便停下了步子,眼睛直瞅着火葬场大门口,要看孙浩民究竟买多少花圈鞭炮。
老周老练等人也陆续从王家灵堂出来,看样子是都上了人情的。老谢拿出盒烟递了根给杨陆顺说:“小杨,你把你老父母从乡下接到了县里,怕是难得再回新平一趟了。”杨陆顺接过烟自顾点燃抽了一口说:“人往高处走,都长住县里了,新平也没啥挂牵,是难得去一次了。”老谢笑着说:“新平总也是你土生土长的地方,哪能说割舍就割舍得了呢?你还有几个姐姐在乡下嘛,有空去新平走走,我们都很欢迎啊,老周他们这些人以前跟你都是隔壁邻居,就不想再去走动走动?”
杨陆顺心说我在新平被你们整得灰溜溜的调走,这会见我能用上了又怂恿我去,我是孙子才去你家!尽量在人多是时候压制住心里的愤恨,淡淡地笑了笑,没接茬,远远见孙浩民一个人扛着两个大号花圈,提了一袋鞭炮,心情就好了些许,招呼小秦说:“你快去帮个手,他一个人挺费力的。”小秦飞跑着去了,老谢笑着说:“还是年轻人好啊,充满了朝气活力。”杨陆顺随口说:“你也不老啊,红光满面的比以前精神多了。”老谢哈哈大笑道:“还不老,我家老大都快娶媳妇了,只想学你爹,在家抱孙子玩才叫好呢。”
要以前说起旺旺,杨陆顺还有点话,可望着小秦手里的花圈,心里酸酸地说:“可惜卫书记没福气啊,眼瞅着卫边大学毕业了,就是等不到抱孙子的那一天。”老谢脸色一变,随即叹息连连。孙浩民利索地把鞭炮拆开,老远撅着屁股用烟头点燃,猴一样跳得老远。在鞭炮声中,大伙鱼贯而入。
没想里面奔出来的是眼睛红肿的卫边,也是是伤心过度,他不向其他孝子只是单膝下跪,而是扎扎实实地双膝跪了下去,连个缓冲也没有,就那么直挺挺跪得通地一声,饶是老谢也心里抽搐了下,赶紧抢上前拉起了卫边,杨陆顺本想告诉卫边这就是谢万和,可怕这孩子失了礼数,等卫边一一跟其他人行礼后,杨陆顺才介绍说:“卫边,这位是新平乡的党委书记谢书记,这是周乡长”
果然卫边听到谢书记后,眼睛立马睁得溜圆,杨陆顺赶紧挡在前面招呼道:“谢书记周乡长,去灵前上香吧。”
老谢也没怎么注意卫边的神情,他不由自住地就在寻找老卫的遗体,当看到这个跟他斗了几年又告了他几年的老对手静静地躺在那里,心中泛起股无名的悲伤,完全没有丝毫去了心腹大患后的喜悦与安逸,倒开始感觉世事无常人生苦短,脸上表现出的忧伤与沉重却没有半点虚假,规规矩矩地鞠躬上香烧纸,作为子女卫边卫关在灵前一左一右跪着答谢,而在凄苦的哀乐声中,何医生再次流下了眼泪。
老谢坐在何医生旁边,说:“老嫂子,自己身体要紧,别太悲伤,老卫”何医生是认识这害惨了自家丈夫的笑面虎,听他假惺惺的猫哭耗子,气不打一处来,说:“这不全托了你谢书记的福么。”转脸喊道:“边边关关,你们来一下。”两个孩子红着眼睛到了母亲身边,只听母亲用愤懑的语气说:“听妈给你们介绍认识个人,这位就是谢万和谢书记,你爸生前的老同事。你们可要看清楚了,我们一家落得这么凄惨,全托了这人的福气啊!”卫边到底是大学生,还比较能控制情绪,他也知道就算这时骂这谢书记一顿也无法挽回父亲的生命,传出去只会被人笑话卫家的人不通情理,就咬着牙说:“谢谢谢书记百忙之中前来看望我爸!妈,您别哭了,爸爸不想我们太悲伤的,哭也是哭不回爸爸了。”说着用手绢细心地替何医生擦泪,实则也不想再看到老谢那张令人憎恨的脸,他不想对祭奠父亲的人恶言相向,那样回亵渎父亲的神灵。
老谢原本早做好了听几句夹生话的准备,可没想这小卫挺懂事,他其实想被卫家人骂几句,这样他就更能心安理得,更给人好的口碑。可惜他算计错了,他疏忽了一件事,为了不惊扰逝者,活着人可以忍受更多屈辱!而老周他们仿佛也受不了卫书记爱人孩子的冷漠,居然都没了平素的妙语连珠,只知道抽烟喝茶。老谢扯了几个话题,可因为没人发挥而陷入了尴尬,反正那厢还有麻将打,就起身告辞了。
杨陆顺正在跟小标说上哪里去弄些菊花来,菊花代表傲笑风霜也代表有种气节,他认为很合适摆放在卫书记遗体周围,小标听了杨陆顺比画,问道:“爹,我听就是想知道什么式样的才合适摆进来,你从那里看到的呢?”杨陆顺说:“我刚才去后面灵堂看到的,只是没来得及问。”小标笑道:“那就好办,我现在就去弄去,他们能行,我也没问题!”见小标走了,杨陆顺琢磨着送该跟老谢他们说几句话,没想老谢已经起身告辞了,个个脸色木然,肯定是没落着好,就上前说:“怎么,谢书记忙着走啊,想是去后面搓几圈吧?”老谢点点头说:“是啊,来了就已经尽了意思,你也知道我跟老卫的恩怨,老嫂子不原谅我,我再呆着也没意思,还是搓几圈去。走了,有空去新平玩啊!”一行人就这么抄着手走了,没有一个人去上人情的,这份绝情更使得杨陆顺怒火熊熊。
这时何医生在喊:“杨主任,麻烦你来一下,有话跟你说。”杨陆顺不知道什么事,走了过去,卫边很尊敬地把椅子摆放在他母亲旁边说:“杨主任,你请坐。”杨陆顺说:“卫边,你回来得还及时,总算赶到了。”
何医生发话了:“杨主任你请坐好,边边关关你们俩兄妹给你们杨叔叔跪下!”关关知道是为什么,见哥哥还有丝迟疑,赶紧就拉了下他,于是两人就跪在了杨陆顺面前。杨陆顺大惊,站起来就要拉两人起来,何医生拦住了,硬把杨陆顺按在椅子上坐好,眼泪婆娑地道:“杨老弟,你就受了孩子们这一拜吧。关关全知道,边边刚到,我还没来得及说。边边,你爸出了事故,是你杨叔叔找人帮忙把你爸爸从外面接回家的,连带着灵堂布置,全是你杨叔叔的面子请人来搞的,我和你妹妹都只顾了伤心,啥都是你杨叔叔主持的,所以你要知道,你爸爸这些年来,就只有你杨叔叔一个朋友了。刚才来的那群人你也看到了,是他们把你爸爸害成今天这下场的,还来假惺惺作态,要不是我怕惊扰你爸,我当时就要臭骂他们。可没必要,人家对你千般不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你杨叔叔的恩德,你们要永远记住啊。”
卫边含泪听完,马上就磕头下去,任杨陆顺怎么拉也不抬头,哽咽着说:“杨叔叔,边边给您磕头了,我在长江大学念书时,您就几番照顾我,现在又操办我爸爸的后事,我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您的恩情啊。”杨陆顺拉不起俩兄妹,急得对何医生说:“你就让他们起来呀,边边赶了几千里路回来,怕再遭不起了,你得考虑孩子的身体啊。”何医生却没叫他们起来,接着说:“孩子,你们也看到了,你爸爸也算为党和国家的事业奋斗了一辈子,却落了个如此凄凉的下场,没几个人来看,也没几个人来慰问,他活着受了那么多委屈,死了还冷火秋烟的,我这做堂客的也看不下去,所以就求你们杨叔叔,他是县委领导,面子大路子广,看能不能明天追悼会上请县委刘书记来主持,刘书记来了,其他单位的人肯定也得跟着来,那样就热闹了,你爸也就热热闹闹地走了。孩子,你们快给杨叔叔磕头,感谢他做好事,帮大忙!”边边关关又同时磕头,道:“谢谢杨叔叔帮忙!”杨陆顺道:“何医生,快叫他们起来,我答应了的,就一定去尽力,要不、要不我也对不起他们兄妹这几个头啊。”何医生这才叫他们俩起来。
杨陆顺更感觉有心理压力,他完全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完成任务,当下心乱如麻,赶紧就去了县委大院找江主任。匆匆赶到江主任办公室门口,却听到里面笑语喧哗,进去一看,好家伙,几个科室的科长们在开会呢,就有点进退维谷。
老江笑着扬手道:“进来坐,外面冷吧,来暖和暖和一下。”杨陆顺背上正冒汗呢,就随便找了位置坐下说:“江主任,你开会就继续,完了我有事请示你。”老江说:“早就结束了,我们几个在侃大山呢。”众人都是察言观色的高手,估计杨陆顺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就纷纷起身走了。
杨陆顺有事相求,起身先给老江敬了个烟,又把他的被子添满水,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说:“江主任,刚才小秦见了我,把你的指示传达了。我就带着他们俩个去给王局长的爱人送了花圈。好家伙,真热闹,光是花圈就有了三、四十个,这灵堂才摆了一上午。”老江呷了口茶说:“粮食局是大单位,只说下面各乡镇的分站下属单位就不下三十个,加上老王朋友同学的,还有其他县直单位送的,我看,少说也会有上百个花圈。老王在南平工作三十年了,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杨陆顺笑了笑,说:“是啊,王局长一向人缘儿好,跟你也是老朋友了吧。可再看卫书记的后事,嘿,那个才叫冷清呢,十几个花圈摆在那里,跟王局长比,要多寒碜就有多寒碜。”
老江把手在火盆上翻来覆去地烤着,慢慢说:“这怪谁?老卫那人就是脾气古怪。不是我说死人子的坏话,当年郭书记在时,他仗着郭书记撑腰谁也不放眼里,那时刘书记还是副书记,被他怄了几次,郭书记一走,你也知道后面的事了。很多东西就要看得开,他老卫不是没整过人,一个王道德让他搞得工作没了,党籍也开除了,一个贺什么的副乡长直接让他整进了牢房!轮到他就受不了了?县委还是安排他当副局长享受正局长待遇,聪明的埋头干几年,总有云开见日嘛,他倒好,几次三番、三番几次地到地区甚至到省里告终,给我们南平县委工作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影响也极为恶劣!何苦折腾人呢你说。结果告状没告出个名堂,把自己搞成了神经病,搞得的神憎鬼恨的,你说谁还会记得他,躲他都来不及呢。”瞥眼见杨陆顺一脸尴尬,知道话说重了,就笑道:“幸亏老卫还有你这么个朋友,跑上跑下的,我知道你是在报恩,人知道报恩就很不错,不向某些人见利就忘义,你这小伙子心地还是很好的,我蛮欣赏。”
杨陆顺就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说:“江主任,我这也是给卫书记做最后的事情了,怎么说呢,眼见着他孤儿寡母确实作孽得很,也算是有始有终了。卫书记的爱人还托我给您道谢呢,知道还有组织关心,她哭着说是你没亲自去,去了一定要给你磕头致谢!”
老江摇着头说:“那没必要,我不过是按规矩办事,没照顾她一点。”
杨陆顺说:“有必要,只有我们县委办的花圈送得最早,她当然要感激您了。没您点头,老马会去帮忙布置灵堂?您随便一句话,就替她解决了那么多实际问题,还说事后一定登门去道谢,我已经答应她带着去您家了。”
老江微笑着说:“我看是你尽给我讲好话听。你也别再说了,你那性子我也摸得差不多了,你肯定是受了老卫爱人的托付,有什么困难需要组织解决,你只管说,其实很多事情你也可以做主了,你是副主任嘛,你做事,我还是放心的。”
杨陆顺又赶紧敬烟,摸着脑壳笑嘻嘻地说:“都说江主任看人识人有一套,我这会真见识了,还真是卫书记的爱人有事情麻烦组织。这事我知道自己做不了住,得江主任拍板才行,所以就急忙忙地跑了回来,这不背心里的汗还没干完。”
老江呵呵一笑说:“什么事连你这副主任都做不得主啊?那我也得掂量掂量,免得到时候答应了办不成,老脸丢不起。”
杨陆顺说:“看您说的,在南平还有您办不成的事?我觉得不可能”老江摇着手说:“别拿话套我,赶紧说,能帮忙的我老头子不得不帮,就算是有难度,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尽力而为。赶紧说事。”老江确实从他给老卫办后事看出这小伙子本质不错,人总有退休没权力的时候,那时真没个铁心的人,恐怕叫天都不应,就起了培养之心,还暗赞老卫眼光不错,可以瞑目了。
杨陆顺听江主任话说到这份上,着实不是推委之辞,就说:“是这样的,卫书记爱人送念叨丈夫是国家干部党员,生前哪怕做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死了总也应该一笔购销,卫书记生前是乡党委书记、正科级干部,就提出明天的追悼会是不是能请县委刘书记亲自到场主持,也是让老卫九泉下安心吧。”
老江倒吸一口凉气,当即说:“你怕是开玩笑哪?除了任上去世的行局局长乡镇书记,县委不用家属开口就会主动去操办,可老卫算什么?他这么上串下跳造谣生事,刘书记居然都没开除他的工作党籍,还每月给他发工资,不少人都开玩笑说刘书记是发钱请老卫告状。你说县委领导组织上对老卫是不是仁至义尽了?还提这样的要求,你也是不动脑筋,小杨,你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局面,在老卫的后事上也尽心了,就莫再给自己招麻烦事了好不?”
杨陆顺顿时眼睛都红了,说:“江主任,我也知道这有点过分,可、可卫书记都已经死了,他在人间再大的过错也全部被抹消了,他、他现在只是一具冰冷发硬的尸体,难道不够引起刘书记的恻隐之心么?江主任,我也晓得这事本不应该麻烦您,可我实在找不到其他人商量了,要不我自己去跟刘书记汇报,我自己去哀求他,成不?”
老江伸手拍了拍杨陆顺肩膀说:“你别激动,有些事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更别说刘书记本就恨老卫入骨,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你真不顾一切去找刘书记,你就不怕为了别人的事耽误自己的前程?要进步难,要退步,怕只是刘书记一句话哟。”
杨陆顺心里一激灵:真要这样贸然去找刘书记肯定不足成事,怎么着也得把老江拉进去,就用哀求的口吻道:“江主任,那怎么办?要不这样,你带我去找刘书记,你毕竟与刘书记关系好,我会好生求刘书记的,绝对不会让刘书记生气。江主任,帮帮我好吗?”
老江思来想去,才说:“你别急呀,就你这情绪去找刘书记,肯定不成,要不先请示下阚书记?这也不好,阚书记怕也不会同意,都知道老卫是刘书记的眼中钉,怕没刘书记点头,谁也不会做这样不讨好的事。要不我先去刘书记那里探下口风?这也不成,免得一口拒绝了就再不好找第二次”
杨陆顺惶急地说:“哎呀,这可怎么好,明天就要出殡,现在不商量好,可就耽误时间了啊?我不管了,我这就去找刘书记去。”
老江一把抓住杨陆顺说:“慌什么,这不在替你想办法么。明天刘书记确实没什么重要的工作,晚上我带你上刘书记家,具体怎么发挥全靠你,我最多帮你打边鼓,这事,成不成全靠天帮忙了。”
杨陆顺脱口道:“江主任,我晚上带点好烟好酒”
老江皱眉道:“胡闹,这事送礼能解决?越这样怕刘书记越反感,空手去,真正事成了再去感谢才说得过去嘛。”
好容易熬到晚上,杨陆顺在江主任家吃了饭,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陪着老江看了新闻联播,才出了门,等进了刘书记家,隔着客厅就听到谢万和的声音,杨陆顺心里一凉,心说:怕是完了,有这笑面虎在,估计难成!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