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分房的许诺,杨陆顺尝到了宣传舆论的甜头,便陡然增加了无穷的激情与动力,白天在办公室做好本职工作,晚上则加班加点想再搞点有影响力的文章报导,借此吸引领导的眼球。
正值南平县城区扩建,县委县政府没有把有限的资金用于建造政府办公楼、宾馆,就连县招待所也还陈旧不堪,针对中央严禁各地乱建楼堂馆上所的文件精神,杨陆顺挥毫写下《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为标题的报道,列举大量事实宣扬南平县委县政府领导干部的高风亮节,为了发展南平县,领导们不坐买高级小车、不出国旅游、不大吃大喝,实为全心前意为人民服务的好班子。也许太过热衷歌功颂德,使文章调子颇高,虽然和秦主任再三易稿,最终是只发表在了地区南风报,春江日报并未采纳。杨陆顺也曾经与老同学莫见评联系过,可莫见评居然也在经商,在春江报社的劳动服务公司,没当记者已经有一年多时间了。最后在县委宣传部的努力下,文章还是登上了省委宣传部创办的党刊《春江时政》。
《春江时政》杂志在春江具有权威性强、发行量大、影响面广、传阅率高的显著特点,凸显“时事政策顾问、学习生活良友”的时政个性特色,以权威评说国事、家事、天下事为己任,紧紧围绕百姓的愿望与需求、社会的重点热点与党和国家的路线方针政策,用朴实而精练的语言,向广大读者进行深入浅出的解读宣讲,具有权威性、针对性、指导性和通俗性。所以上不了党报上党刊也起到了同样的效果。
这次依旧没有署上杨陆顺的大名,不过还是引起了县委刘书记等领导的高度关注,城关镇短短一、两月时间就出了两篇价值不菲的时政报道,这可是了不起的成绩,宣传部门体现工作成绩有个重要的硬件就是有多少宣传报道上了省级报纸刊物地区报纸刊物。易书记不会笨得直接说是杨陆顺的功劳,而是说镇党政办的集体创作,只是把杨陆顺说成也参加了收集资料参与了写作,大功劳自然是易书记和秦主任得了去。不过阚副书记也是搞文字出身,他自然清楚里面的内幕,说是集体创作,无非是头头们搞个题目规定个思路,真正写作发挥的正是所谓参与写作的年轻人,杨陆顺就很自然地得到了阚副书记的青睐。
易书记和秦主任也不会太亏待杨陆顺,少不了要在会议上表扬夸奖杨陆顺工作兢兢业业,私下里一起吃饭喝酒庆祝,相处得就日益融洽。
杨陆顺不时跟着易书记等镇领导进进出出,不时得到领导的肯定,周围的人自然也看在眼里,都私下里议论纷纷,就是搞不清楚杨陆顺为什么这么快就得到了领导的欢心,有人说无非是舍得把热脸蛋贴领导的冷屁股,有人说大不了就是请客送礼贿赂领导,就压根没人会想到杨陆顺得到领导欢心的真正原因,到头来同事们更加鄙夷杨陆顺没骨气,读书都读到屁眼里去了,根本就不知道廉耻云云。
特别是司机小何,见易书记日益喜欢杨陆顺,不得不收起先前的傲慢无礼,开始杨哥杨哥地表示亲热,有时闲来无事也去办公室里找杨陆顺聊天,杨陆顺虽然不齿小何的为人,可也得借助这样的人来显示自己得到了领导的看重,尽快地让人知道自己是易书记的人,这样才会在机关里走得起吃得开。也就顺坡下驴地跟小何称兄道弟,而且显得极为亲密。不过小何心里老存着芥蒂,假借两人关系亲密之机大肆把其他同事的流言蜚语说道给杨陆顺听,想籍此激怒杨陆顺,他天真地想人都有个脾气嘛,现在你跟易书记关系好了,腰杆硬了,总不能让别人白骂吧?就肯定会对那些背后说坏话的人关系不好,只要与人争吵闹矛盾,他就达到了目的。
可杨陆顺不笨,知道人前说人背后人说是正常现象,你小何在我面前说这个怎么怎么,难免不会把我的话也到处传,干脆置之不理,没必要为了这些许小事劳心费力,但还是表面上非常感激小何,甚至还私下请他吃了几次馆子,态度也是贴心贴意的,倒让小何还真以为杨陆顺把他当成了好朋友。
杨陆顺又有新想法:城关镇十二个村在苎麻价高的时候基本也是不种其他农作物,现如今麻价跌破了一元一斤,使得好多农民家里囤积的麻成了负担,可天真的农民们还期盼好运再次降临,不愿挖麻种植其他作物。为此县委县政府多次开会动员农民放弃不切实际的想法,赶紧动起来,可农民没把政府的话当回事。为了不耽误节气,县委县政府只得把任务强加到乡镇政府上,不听劝就强制执行,农民不乐意啊,在地是我承包了的,我爱种啥就种啥!政府与农民的矛盾加剧、干群关系也日趋紧张,甚至出现了全村人组织起来与乡政府干部对抗,反观城关镇虽也工作有难度,但不知道是农民素质高还是温驯,基本没闹出什么大动静。杨陆顺就想写个调查报告,也是宣传镇党委工作组织得力。把这想法跟易书记汇报,提出要到个村走走看看,了解点一手资料。易书记很高兴,为自己造舆论那还有什么不支持的呢?一拍杨陆顺的肩膀说:“你要下去好哇,干脆就跟我跑几天得了,要不你一个人下去,村干部们不配合怎么办?”
杨陆顺心里暗喜,能跟易书记一起跑村,肯定能把关系搞得更好。这不老秦把杨陆顺跟易书记下村的安排通知老高后,几个人都诧异地睁大了眼,小张更是露出了羡慕嫉妒地神色,等杨陆顺拿着新配的公文包出去后,里面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小段笑着说:“小焦,这往后没你什么清闲日子过喽。”小焦最看不得小段幸灾乐祸地样子:“怎么?我该怎么清闲还怎么清闲。怎么,跟易书记跑就不管办公室的工作了,笑话,咱高主任都不会答应。”小张跑到走廊外看了看,一脸晦气地进来说:“嘿,这杨陆顺怎么一下就成了易书记的红人了呢?他们刚才一起上了小桑。”小段说:“天上不会掉馅饼的,这一下的背后你晓得杨陆顺送了多少礼?你当现在老实巴交地就讨领导喜欢了?”小焦说:“其实我早就晓得杨陆顺有动作,你没见小何到办公室找杨陆顺几回了啊,。小何那家伙连几个副镇长都不怎么甩起,跟我们说话都是这样”便昂起脑壳乜着眼球撇着嘴巴硬是学活了小何的怪样子,老高呵呵笑着说:“你学得象卵用啊,哪个还会看你的眼色?赶紧收了,免得学习惯了在老易面前也这样,看你还调得动不。”小段说:“你就让他拽一次嘛,看来小焦模仿能力蛮强,学了好久才学会呀?我看学小何也没用,不就一臭司机么。还得学学杨陆顺,跌倒了怎么尽快爬起来。”小焦不屑地说:“我学他个卵,就***哈巴狗一样,我不是看他天天在办公室里勤快搞卫生,看我不骂得他跳楼!”小张说:“刚开始来你骂他,他只怕还忍你,现在他靠上了易书记,你敢骂他,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老高也说:“难怪老秦有事没事叫杨陆顺出去,感情他们是一路的呀,我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呢。这杨陆顺不得了,我看我们以后还是对他客气点,免得他爬上去了,给我们几个穿小鞋。”说着直拿眼睛瞥小焦。小焦果然受不得激,一拍桌子说:“只要他明天来了不搞卫生,我就要给他点厉害看看!才来几个月,翻得了天啊?!”小张赶紧递根烟说:“焦哥,干脆你发话,叫他把前后的卫生都包干了,我也托你焦哥的鸿福。”小段呵呵笑着说:“小张,你小子真的天真,人家随口一句话你也当真,那我明天提拨你当办公室主任,那你不得送一条烟我啊?”小焦横着眼睛说:“姓段的,你什么意思?”小段说:“性交的,我也没什么意思,就是听不得吹牛皮。”小焦呼地站起来说:“那我真做到了呢?”小段冲小张嘿嘿一笑,说:“小张,你焦哥答应替你出气,看你怎么谢谢他哟。”小张睁大眼睛无辜地说:“替我出气?又没人得罪我。这办公室我扫了几年了,还扫出了感情。真要我早上不活动活动,还真难受呢。哎呀,我不得去写材料了,咱戴主任催得紧。”说罢转身就闪去了后面。小段也觉得无聊,被着手进了后面却大声说:“小张你真的是劳碌命,有人替你出头你都怕这怕那的。”小张却阴笑着说:“真有心帮忙,还要赌咒发誓?直接做了就是,还怕没人感谢么?我穷是穷,条把烟还是买得起的。”气得小焦在前面只咬牙。老高呷了口茶说:“人都走了你还虎得那里做什么?今天杨陆顺不在,有个小报告你打个草稿,老秦要得急,莫到时候要你拿不出,老秦可没我这么好打商量。”
再说杨陆顺跟易书记上了车,见易书记坐在前排悠哉得很,居然把脚直接就搁在了仪表台,仰靠在沙发垫子上直哼曲,这次是到镇里最边远的村去,因为柏油路面还在打基础,所以虽然只有7、8里地,可也得半小时才到得。杨陆顺就卖弄见识说:“易书记,我早两天看了本杂志,说坐小汽车也还有很多小礼节小规矩哩。”易书记颇感兴趣:“哦,那说来听听?”杨陆顺说:“从安全角度出发,小轿车最安全的座位在司机后面,如果是坐主人家开的小车,那么处于尊敬主人的角度,应该坐在副驾驶位。如果易书记”易书记扭头问道:“小杨,司机后面的位置最安全,那哪里最不安全呢?”杨陆顺笑着说:“我这也是从书上看的,实际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实,书上说副驾驶位置安全系数最小。当然我们小何的驾驶技术超一流,速度也不快,肯定是最安全稳当的车了。何况下面车少人多,有个什么事一辆车上挤四五个人,当然副驾驶的位置是最适合易书记坐的了。总不能挤着易书记吧。”小何连忙点头厌恶地说:“杨哥说什么都有道理,你不晓得我这车,还只在我们镇里没人挤。一到外单位去,就象挤火车一样,最多一次在文化局,男的女的挤了五个在后排,唉,出洋相呢。”易书记很感兴趣地说:“小杨,书上真是那么说的么?”杨陆顺点点头说:“是的,好象是中国青年杂志上看的,哪天我找来给你看看。”易书记就说:“难得麻烦,难怪说电影电视里的大人物都是坐后面,感情还有个安全因素在里面啊。小何停车,我坐后面去。”小何赶紧在路边停了,易书记飞快地钻到后排司机位置后面坐着,似乎满意得很,杨陆顺就赶紧说:“易书记,按规矩我这秘书得做前面,我不敢跟易书记平起平坐。”易书记呵呵大笑道:“你个小杨,哪里那么多规矩?”可也没说拒绝,杨陆顺就笑着坐到了前排,冲小何说:“老弟,我们两个跟易书记打工的人在可以平起平坐。”这下似乎又无形中提高了小何的地位,怎么说杨陆顺还是个副科级,而且这话更家拉进了两人的距离,说得多好,为易书记打工的,小何也来得快:“我们是打工仔,那易书记就是我们的老板喽?”换个时下流行的广东话口音谄媚地说:“易老板,什么时候给我们两个打工仔加薪水呀?”杨陆顺笑道:“哪有打工的找老板讨薪水?得老板心情好了,自然就会记得我们打工的辛苦,就回会体恤我们的。是不是呀易老板?”易书记呵呵大笑道:“老板,易老板,这称呼听着还是蛮舒服的。只是不怎么合适,现在街上一个卖菜的小摊子也是叫老板,我怎么说也是一级政府的主官嘛。”杨陆顺也觉得超前了点,就不言语了,小何却笑着说:“易老板是没配个公关小姐,那样就跟摆摊的区别开了,那香港片子里的大老板个个都有个貌美如花的风骚娘们做公关哩!”易书记佯怒道:“你小子就是爱想七想八的,我真搞个什么公关小姐,别人还不大骂我搞资本主义自由化啊。”杨陆顺则说:“那是别人的误会了,去年在北京就成立了公共关系协会,是那些保守派对新生事物的污蔑而已。”小何一改曾经叫首长的习惯说:“易老板,我以后就叫易老板了。这多上口,是吧。我们这也算是改革开放吧。”易书记呵呵笑着说:“你小子就是爱顺着爬。叫老板还是不怎么适合啊。”小何说:“人少的时候叫,当着外人我哪次不是规规矩矩叫您易书记呢。”易书记说:“是外人面前还真莫乱叫。”,杨陆顺听了易书记无意的话,心里却是喜期洋洋,不把他当外人不就是自己人了么?
只是村里的见闻却让杨陆顺高兴不起来。通过几天的下乡调查,没想到仅仅脱离农民才几个月,好多事情就起了变化,村里的提留统筹在早两年增加了许多,可并没因为目前村里不景气而降下来,反倒是各种收费的名目是越来越多,占了一亩收入的百分之三十,幸亏前两年苎麻提价家家还有点存款,可这又能支持多久呢?反观村委会的干部们,那就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肆意挥霍村里的提留款,吃饭到城里饭馆吃,原来是一支烟敬,给上一盒烟已经很不错了,可杨陆顺在下面村里转了一圈,居然就收到了十二条烟,每村一条全是红塔山。当然村支书很客气地说:“杨秘书头一回跟着易书记到村里,怎么着也得意思意思。”言下之意换了同别的领导来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杨陆顺还要推辞,易书记轻描淡写地说:“小杨,你是抽烟的,就拿着抽吧。”那意思不仅是理所当然而且还似乎跟着他就会有这样的好处。杨陆顺知道从前付出的投资开始有回报了,虽然还远没达到投资的数目,但,开始有了迟早是会收回投资,甚至还会有利润。
跑完了村搞到了一手资料就得开笔写了,可手头的东西怎么也用不上去,用上去了就不是报喜而是批露。以前杨陆顺下笔有神那都还有点参照材料,这次可就得完全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不写对得起易书记这几天专门陪同、对得起那丰盛的酒菜、对得起那些十二条红塔山么?杨陆顺不禁问沙沙:“我这么做是不是丧失了做人的基本呀?”沙沙却说:“我不知道什么基本呀做人的,我只知道易书记会给你分房子,会让你在镇政府有地位,还会给你带来好处,其他的我管不着,也没心思管。”但对那些烟非常热心:“六子,这些是不是拿去换成钱呀?我们营业部附近有家烟酒副食小卖部,我跟那老板蛮熟的。”杨陆顺沉默了半晌才说:“你也别换钱了,都送人算了。既然走了第一步,那就接着走。”
杨陆顺苦熬了几宿才完成关于城关镇的报道,没了事实依据文章也显得有点枯燥空洞。明明农民愁眉苦脸硬要写成欢欣鼓舞,而且杨陆顺心里到底还是硬不起来,总被一些什么东西纠缠得思想不集中,根本就没有激情,反而越写心情越阴霾,甚至会因为违心而痛苦得直揪头发。
不过假话说多了,也就分辨不出到底是真是假,甚至根本就不觉得是假话了。杨陆顺这篇文章经过老秦的修改完善,也顺利地发表在了南风报上。这次发表在南风报上的文章第一次署上了杨陆顺的大名,虽然名字排在老秦后面,可大家都知道是杨陆顺的杰作,前面挂领导的名字的习惯始然。
这天易书记兴高采烈的把杨陆顺叫到办公室说:“小杨,你的文章写得好那是没得说,可太好了也有负面影响,这不地区管农业的区副专员见了你的报道就很感兴趣,想下来调研核实作为经验推广,其实真实情况你也清楚,搞得县委有点被动。不过我们还是来得及准备,区副专员一星期后才来。这一星期我们全镇总动员,切实按照你描绘地那样做准备,检查过关是绝对没问题啊!这几天你什么也别管,跟我一起跑,你还真是个人材呢!搞什么象什么。”说着兴奋地来回踱步,也许实在是忍不住内心的激动,走到杨陆顺面前,悄声说:“小杨,这次真要把镇里的经验全地区推广,那我就有希望了。”说着神秘地竖起食指向上比划着,杨陆顺立即恭维道:“易书记,那我提前跟您道喜了。”易书记拍了拍杨陆顺的肩膀得意地笑了起来说:“杨陆顺,你放心,你的功劳全在我心里记着的。而且我也向县委阚副书记推荐过你,我一动,你也跟我一起走。”杨陆顺不禁握住易书记的手,背也弯了下去,激动地说:“易书记,您对我真是太好了。”虽然还只是个空头支票,却也足已慰籍杨陆顺失落已久的心了。
镇里把会一开,任务布置下去,加上有县委县政府领导关心,一切都按照计划实施得非常顺利。杨陆顺也跟着易书记跑上跑下的,在县委县政府领导面前又开始露脸儿了。县委刘书记忽然问:“杨陆顺,你是不是以前在新平搞抗日纪念的那个杨陆顺啊?”杨陆顺就有点感动:“是呀,刘书记您记忆力真好,都过去三年多了。”刘书记看着易书记说:“我说这小伙子名字也熟面孔也熟,想了一会才记起。老易,小杨在你手里担任什么职务呀?我记得以前好象是有职务的。”易书记笑着说:“杨陆顺现在在党政办,您也知道城关镇里人手多,暂时没让他担任职务,不过他能力这么好,我们镇党委是准备给他加点担子,年轻人朝气蓬勃的,该当担点担子。”听了领导们的话,杨陆顺没来由鼻子一酸。
地区行署区副专员在南平县呆了两天,亲自到城关镇附近几个村走了走看了看,因为一切准备得非常到位,就连附近农民都经过了几天培训怎么回答领导问话等等。所以区副专员非常满意,大大地表扬了南平县委和城关镇镇党委能贯彻执行省委、地委的指示,能想农民所想急农民所急,要求南平县委赶紧把经验总结成文,要报请地委研究后,准备全地区推广下去。区副专员还特意接见了撰文的老秦和杨陆顺,对年轻的杨陆顺非常感兴趣,经过短暂的谈话,区副专员就向县委刘书记等说:“老刘呀,这个小伙子不错,年纪轻轻说话稳重,思维敏捷,而且还非常懂理论,要培养,基层出个人材不容易。”后来在易书记的盛意请求下,区副专员挥毫泼墨,留下了“坚持改革开放,全面发展农村经济”的题字。
这次杨陆顺算的出尽了风头。一篇文章竟然引来了地区领导,不仅地区领导对他评价很高,县委领导也大加赞赏,易书记等镇领导更是对他刮目相看。一时间镇里纷纷流传着杨陆顺即将被提拨的消息。
杨陆顺得了如此荣耀,自然也是满心欢喜,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不说其他人如何嫉妒羡慕杨陆顺,见面了热情客气地打招呼、握手,似乎人人都成了他的好朋友好同事。倒是一个办公室里的几个人,却个个儿反映不同。老高老戴毕竟年纪大了少了分嫉妒之心,不刻意讨好但也不会眼红什么,平常心处之。但小段小焦小张这三年纪仿佛的人,则心态就大不一样。小张把嫉妒深深埋在了心里,他或许意识到杨陆顺前途无量又或许是真心钦佩杨陆顺的本事,那是刻意奉承讨好,当着面亲热无比,时不时还拿着自己写的材料稿子请杨陆顺斧正。小段知道自己本事不如人,干脆还如仗着点老资格保持互不侵犯的友好状态,没事嘻嘻哈哈开玩笑,痛痛快快下馆子,抱着多个朋友多条路子。而小焦则不同,原本他就不怎么看得起杨陆顺这有恶迹前科的人,看在杨陆顺有点小勤快的份上没多为难,可现在杨陆顺成了领导红人,事情也多了工作也忙了,有时三两天只照个面,什么卫生呀写点小资料呀就全落到了他头上,时不时还要听小段的冷嘲热讽,便分外地憎恨杨陆顺,老嘀咕想要找茬,但也只是图嘴巴快活,还真惹不起这书记红人!
杨陆顺却始终保持谦虚谨慎的风格,等不忙了该打扫卫生的照样打扫,该分配什么任务照样乐呵呵的接受,为人处世上做得几乎是滴水不漏,倒也还相安无事。不过小焦有时候的言语挑衅也让他心里冒火,可只要不是恶言相向也都一笑了之。
眼见得又快到年底,镇政府的新家属房已经竣工,急于住新房的人等不到房子干透,就陆续开始搬家,当然也少不了请客喝酒。杨陆顺就有点焦急,当初易书记可是答应过分套旧房的,仗着与易书记相处熟了也就去打听消息:“易老板,眼看着不少人搬了新家,嘿嘿,这段时间没少喝酒随人情吧?”易书记呵呵笑着说:“是啊,在几天都在外边喝酒吃饭,你李姨都骂我了,说什么这家就是你的旅馆!”杨陆顺说:“李姨也是关心你的身体嘛,到外面就要喝酒的,不过这酒你也喝得开心。帮下面干部职工解决了住房问题,是易老板您的无上功德啊,这几天是不是老打喷嚏?”易书记莫名地问:“为什么老打喷嚏呀?”杨陆顺呵呵笑着说:“那么多人都在念叨您的好处,不打喷嚏才怪了呢。”易书记才恍然过来,大笑道:“小杨,你这嘴巴可是越来越油了啊。其实你来我就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老板我答应你的肯定就做到。不过你还得等些时日。你也知道,我们这房子是福利房,老子住了又想传给儿子,恨不得占上好几套。不过我先提醒你,老房子都不怎么好,也就是遮风避雨吧。”杨陆顺只要有房子就行,哪还嫌什么好歹,连忙说:“易老板,以前我就跟您说了的,有住的房子就行没,没其他要求。再说了,我这打工的尽心替老板打好了工,老板自然会记在心里的。”易书记用手指点着杨陆顺说:“呵呵,你小子暗暗给你老板上紧箍咒啊!”
人要有了奔头,做什么都起劲。这不杨陆顺早早就来到办公室,扫地擦桌的,而且越干心里越高兴,居然还哼起了小曲,本来老秦把他办公室的卫生交给了小张,可杨陆顺来得早了也帮着打扫。这些看在其他人眼里又多了点好感,特别是小焦,按说杨陆顺现在的情况,完全也可以啥事也不干,找个借口说易书记有什么什么安排或者秦主任有什么什么事,连老高也没理由说什么,何况小焦呢?可杨陆顺依旧跟平常一样,这就很快弥补了小焦心里的不平衡,真要把杨陆顺得罪死了,他到易书记面前说坏话,成事虽然不足败事却足足有余。
上午镇领导都去县招待所开会,办公室里渐渐就没了人,杨陆顺没走,他又在蕴量一篇文章,不过这篇文章不是反映南平县的事迹,而是时政评论,现在大报杂志上到处是反对资本主义自由化,而叫嚣全盘西化的声音也此起彼落,俨然形成了所谓“保守派”与“激进派”的对垒。为此他花了不少时间去研究了解,真正要想体现理论水平,就得在这样的辩论中独树一帜,不过杨陆顺始终坚持把党和国家的利益放在首位,这样才理直气壮。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接起一听是秦主任在招待所需要一份资料送去。杨陆顺没做多想,到办公室里找到需要的东西就骑则自行车飞驰去了招待所,把材料交给了老秦,又蜇回镇政府。
刚上大街没走多远,就看见路边围着些人观望着什么,杨陆顺好奇地走近去看,只见一老年妇女侧卧在地上呻吟,杨陆顺忙问路人怎么了,有个人说:“我听那烟摊老板说,这老太婆让一小青年骑车撞倒的。”杨陆顺又挤到那烟摊老板处问:“老板,这老太太怎么了?”那老板撇着嘴说:“作孽叻,老太婆在横道,眼看就要上街级(高于机动车的人行道)了,被一小青年从后面撞翻在地,怕是断了骨头。”杨陆顺看着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心里好生难受,怒斥道:“现在的人就这么不将道德良心了,撞了人不管,任由她老人家躺在冰凉的地上!”那老板眼一横:“哟,既然你讲道德有良心,那你把老太婆送医院去啊,我还帮你看自行车,也算做了点好事。”
杨陆顺实在看不下去了,把自行车立在烟摊旁边说:“那就请你帮忙看自行车,谢谢你啊。”说完便走到那老人身边喊着:“大妈,你哪里不舒服啊?”天气有点寒冷,那老人冻得嘴唇发乌却讲不出句完整的话,杨陆顺问了几句没反映,就扶起老人背在背上,喝开围观的人群,径直想人民医院赶去。围观的人见没热闹可看,纷纷议论着走了,无非是那个人爱管闲事喽、什么活雷峰出世喽、就楞没几个说好话的。那烟摊老板摇摇头说:“阳世上难得遇到今天这么个好人了啊!”
杨陆顺汗流浃背地把老人背到人民医院急症室,可一护士拉住了他说:“喂,你干嘛?等会你,挂号了吗?”杨陆顺把老人放到急症室的病床上说:“护士同志,请你马上请医生来,我这就挂号去!”那护士又拉住他说:“你别跑啊,把人往医院一丢就不管啦,你在这里别动。”拉下口重喊道:“朱医生,急症有病号。”
忙活了好一会儿,又是拍X光片,又是化验,这才初步得出老人是髋骨严重骨折,另外还有几处软组织擦伤,得交纳500元才可以住院。杨陆顺身上一时也没那么多钱,见老人神智清醒了,赶紧问她家人的住址,得知她大儿子是县肉联公司的职工,就赶紧打电话去肉联厂找到老人的儿子,嘱咐他带足500元钱来。杨陆顺这才坐下来歇息一会,衣服早就汗透了。
好容易老人的亲属来了,忽拉拉六、七个汉子婆娘,个个急得不得了,只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杨陆顺就把情况一说,那老人望着杨陆顺就直流泪说:“谢谢你啊,好心人。”可那些人得知撞人的跑了,气得破口大骂,忽然有一女的扯过个男人嘀咕了几句,那男人点点头,便伙着其他三个男人嘀咕着,杨陆顺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虽然也出了点费用,也没想要,就跟老人说:“大妈,您老就好生养病,我闲了就来看您老!”
刚一出门,没想那几个男人扭住了他说:“你***撞伤了人就想跑啊,要走可以,拿两千元钱来!”杨陆顺大惊,明明是做好人好事,怎么就成了肇事者,急忙分辨道:“同志,你是误会了,我见你娘被人撞倒在地,好心把老人送到医院,还垫了照片的钱,不求你们谢谢,怎么还来冤枉我呢?”为首的男人大骂:“放你的屁,我娘说就是你撞的人,你还不承认,老子打死你个缺德的!”说完劈手一耳光打得杨陆顺眼冒金星,鼻血长流!
这时医院里不少人围了上来,杨陆顺又气又怨:“你凭什么打我,我明明是做好人好事,你妈妈刚才都还谢谢了我!”围观的人见杨陆顺确实不象坏人,都指责那男人不讲道理,那男人大声说:“不信就去问我娘,我娘说那撞她的人化了灰也认得!”说完拧着杨陆顺进了病房,杨陆顺扑到床前说:“大妈,你要帮我做证说公道话啊,撞伤您的到底是谁?”老人眼泪双流,嗫嚅着嘴唇不说话,守护在床边的一女人恶声说:“我的娘,你就说话啦,到底是不是你面前的人撞的你!快说啊!”老人眼睛一闭哆嗦着说:“别问了,就是他撞伤的我!”不但惊呆了,围观的人也纷纷骂了起来,有个人还顺势踢了杨陆顺一脚。
为首的男人得意万分,拧起尤在辩驳的杨陆顺,再狠狠扇了一巴掌说:“你***还废话,我妈都指认了你,就赶紧拿钱来。我问了医生,没两千块出不了院,还有营养费看护费,走,带老子去你家拿钱!”旁边上来两个汉子一人拽条胳膊就拉着杨陆顺出了医院大门。
杨陆顺此时心若死灰,可以说连死的心情都有,做了好不讨好尤之可,还被人诬陷辱骂毒打,脸上火辣辣地,鼻子里不断有液体滴答直流,身上的伤痛远比不上内心在淌血,他就这样象没了灵魂的人一样任他们拖拽着。
也不知道走了好久,忽然听到有个人大叫:“干爹?爹,是你吗?”杨陆顺一个激灵,霍然看到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似乎是小标可又似乎不象,摇摇头喃喃地道:“你不是我家小标,他还在海南岛当兵呢。”说着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