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新平乡的头季苎麻喜获丰收,而苎麻的收购价格也在上升,已经到了一块五一斤,农民群众欢心鼓舞!
杨陆顺穿梭在田间地头,看着农民们高兴的笑容,听着农民们真挚地赞扬,阴霾已久的心情也渐渐好转,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新平养鸡场遭了鸡瘟后,村民对养鸡就失去了信心,加之生鸡价格不理想,在村民大会上一致通过了结束养鸡场的决定,好在剩下的鸡基本把投入的现金成本收了回来,只是白费了大量的人工。虽然是村民大会的决定,杨陆顺少不了还是被谢书记批评道“县委县政府号召农村搞多种经营,新平村的养鸡场是全县唯一的大型养殖场地,怎么说停就停了呢?你这个领导也太不高瞻远瞩了吧!”
其实杨陆顺心里也是不赞成停办养鸡场,好不容易积累了经验说不搞就不搞实在也是太可惜,不过既然是村民们自己的意愿,他也就不会特别热心地去劝说了。这不谢书记也觉得不能就此放弃,专程到新平村召集村民开会劝说,可农民哪会听他的,甚至还有人乘着人多在下面起哄:“莫不是乡上没钱了,想多条生财的路子吧?”“鸡场出了事没见乡上的人来关心,收起钱却不二价,人民政府象原来那样关心人民喽!”“只怕又想动什么歪脑筋吧!”按说村干部们也应该制止,可刘支书革命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政府赚农民的黑心钱,对这个说话冠冕堂皇的谢书记很不感冒,便只顾抽着自己卷的喇叭筒不吱声,其他村干部都是唯老支书马首是瞻,见老支书不开口,他们也乐得看热闹!
被村民们讽刺得笑容僵硬的谢书记匆匆结束了村民会,他不对村干部们发火却对杨陆顺好一顿批评:“杨党委,你是怎么搞的?你还是宣传委员,怎么做政府的喉舌的呀?你看看新平村农民们的思想素质下降到了什么程度?目无乡政府目无领导了,这是你的失职!”面对司空见惯的批评,杨陆顺早就学会了泰然处之,有错就改无错加勉,图一时痛快逞口舌之利,只会招来更恶毒、刻薄的指责。
倒是刘支书看不下去了,挺身而出:“谢书记,这可不关杨党委的事,农民嘛心直口快,不会转弯抹角。总不能明明吃了亏还说政府好吧?再怎么宣传再怎么喊口号,总得让农民心服口服吧?莫说你谢书记,我这老头子革命了几十年,也还是头一回见呢!”
谢书记便铁青着脸拂袖而去,刘支书困惑地说:“小杨党委,我老头子说话也是直来直去一辈子了,只怕替你得罪了谢书记哟。我就搞不明白了,搞改革搞市场,难不成就是十块钱的东西非得卖二十?人民政府是为人民当家做主的,怎么反过来搂农民的血汗钱呢?这农药化肥,我就不信计划物质就这么紧,那黑市农药化肥怎么就不紧?去年还人均分了点指标,今年就尽靠买黑市议价的农药化肥了,贵了整整两倍了!这到底是什么改革?还有你看这谢书记,听说是老师出身,那水平就是高,开会做报告那政策方针是一套一套的,比原来老卫会耍嘴皮子得多,可行起事来真挖毒哩,口喊政策允许政策允许,我就不信党中央允许乡政府赚农民的血汗钱!自己把自己的威信整没了,倒说我们农民思想素质低,那就硬要吃了亏还装蠢不做声,就是思想素质高啊!”
杨陆顺亦是无言已对,能说什么呢?不过他知道迟早老刘支书会要为这些话付出代价的。
果然谢书记不久就从县委讨来了“尚方宝剑”,利用年龄问题换下去一大批村支书村主任,刘支书自然是光荣退了下去,把一贯服从命令的村治保主任提了上来。同时也借口练副书记身体有病,把杨陆顺替换到了新平乡最边远最穷的大丰村。
大丰村离乡政府大约十五里地,与万山红农场七分场搭界,一片丘陵横亘了大半个村子,全村三百多千多口人,耕地面积少,土质贫瘠,人均耕地不到半亩,生活很是艰苦。把杨陆顺调去大丰村实际上谢书记也是经过深思了的,不仅仅是为了泄恨发配杨陆顺,而且还想借杨陆顺的精明头脑把大丰村发展起来。所以在会上如是说:“大丰一直是新平乡的最为贫困的村,地理环境制约着大丰村的发展,不把大丰搞上去,新平其他村再怎么富裕都是美中不足。这次把杨陆顺同志调整到大丰,就是看在该同志是大学生,有科学文化知识,是农民最理想的带头人。记住一条,一定要带领大丰农民科学致富!如果真把大丰村搞起来了,我保证向县委县政府给你杨陆顺请功!”说完带头鼓起掌来,与会人员都神情怪异地笑着鼓掌,都清楚谢书记肚子里还有句话没讲明白“如果搞不起来,那就莫怪我谢某人不客气。”
杨陆顺很清楚大丰村的情况,俗话说“穷人子气大”,大丰的男人们确实火气大,女子成人了赶紧就嫁去了外村外地,男人们不借起三、五千块钱那是万万莫想讨到媳妇的,娶了媳妇又被沉重的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来,偏生又蛮横无理,没事都要吵三分,莫说是村干部,就是书记乡长也不放在眼里,所以村里各项工作长期落后,稳居新平乡倒数第一。为了提高村委会的管理能力,谢书记也只能因地制宜,把村里最为蛮横的吴国平突击入了党任命为村支书,吴家五弟兄个个五大三粗,斗狠打架那是全村最横的,国平老大四十出头,高小文化,突如其来当上了村里最大的官,又在谢书记的笑脸美言迷惑下,自然也想有点作为,对乡上下达的命令也严格执行,不过到底没水平,说话都讲不完整个句子,莫说做工作了,只好行蛮,打架一人对三两人算厉害,可对全村人又起得了什么作用呢?倒搞得神憎鬼厌的,村委会职能几乎瘫痪!
说实在的杨陆顺也没什么绝对把握,带着满嘴牢骚话的张文谨顶着九月的大太阳,汗流浃背地骑车就去了大丰村,才进村就听到一阵吵闹,杨陆顺两人遁声寻去,见四、五个汉子在一户人家坪里又骂又叫的,杨陆顺便拉着围观的一个农民问情况,那农民认得是杨党委就大声喊:“杨党委来了,让杨党委给评评这个理!”众人纷纷围了上来,与人争吵的那家人也象看到了救星一样扑了上来,径直就哭诉着:“杨党委,我们都知道你是好领导好干部,你得为我们做主啊!”
杨陆顺还没来得及说话,几个汉子就搡开人群挤到了他面前,他认得为首的正是吴支书。吴支书瞪着溜园的大眼珠子吼道:“做什么主?上交皇粮国税天经地义,天王老子也拦不住!”
杨陆顺多少也清楚为了什么发生纠纷了,就说:“吴支书,我们干部对农民态度还是要好点,都是为了工作,说话还是和气点好,不要出言不逊嘛。”这本也是比较公道的话,作为乡领导处理问题,当然先得教育自己的干部开始,没想这下就捅了马蜂窝了。群众见杨陆顺批评吴支书,也纷纷说:“吴老大,你听到没有,说话要和气,人家乡领导都不耍态度,你个村支书横什么横啊?”“吴老大,当干部先要学学干部风度,你怎么还象从前那样靠口喷粪啊!”七嘴八舌全是责骂吴支书的。
吴支书就觉得下不了台了,冲着杨陆顺吼道:“你、你什么意思?我这样得罪了一村人还不是为了替乡上办事啊?你们领导嘴巴一动布置了这任务那任务的,还不都得靠我这鸡巴支书来搞啊!你以为我爱跟他们吵架啊,他们顶着不交上缴,你态度好那你来催,老子正好不干了!”转脸冲身边几个汉子吆喝道:“老弟,我们走!”又指着周围的群众说:“我看你们高兴得好久,嘿嘿,谢书记说了,到时候完不成任务,派公安民警来抄家!”说完扬长而去!
杨陆顺不气反哀,就这村干部素质,又如何把工作搞得起来,村民们见杨陆顺没什么激愤表情,都纷纷夸杨党委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吴老大那粗鄙人一般见识。
一阵吵闹后,杨陆顺终于明白事情的原委,原来是为了粮食上缴的事情,大丰村本就地少人多,早谷子留下口粮后确实利用完成大部分上缴任务,几月后晚稻收割了再完成全部上缴,也留下了足够的过冬粮食。可今年情况不同,早谷子收了后乡里要求水田全部改旱土种苎麻,这就意味着没了晚稻,现在一下子要完成公粮上缴,岂不是连口粮都得全交了?没了口粮,农民又不能想城镇人口那样到粮店买米,没计划供应嘛,就只得买议价粮,那价钱是供应米的一倍多,总不能让农民为了完成公粮任务去买高价米吧?所以农民当然不肯了,矛盾就产生了。吴国平当支书时在谢书记面前拍了胸脯子的,哪还管你有没有吃,便带着就几兄弟来蛮的。
杨陆顺就找吴支书商量两全其美的办法,耐心分析说:“吴支书,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也想早点完成任务替乡里分忧,出发点是为了工作,我支持。可大丰跟其他村情况不一样,农民都还很穷困,本来地少人多,总先得把肚子问题解决了吧?家庭情况好点的,可以先交部分粮食,再折钱顶替也是可行的。但那些条件实在困难的,还是缓缓为好,你也清楚大丰的情况,总不可能让农民花冤枉钱买高价米吃吧。”
吴支书恨杨陆顺开始没给他这支书面子,尤自嘴硬:“我不管那些,我只晓得听乡上的工作布置做事,大丰村年年排名倒数第一,我可不想当倒数第一的支书在会上听批评。”
杨陆顺说:“大丰的问题是多年积累下来的,一口吃不成胖子,还得慢慢解决。现在群众情绪不稳定,我们身为党员干部要尽量做解释工作,尽量保证农民的实际利益。”
吴支书大大咧咧地说:“哪有那么多时间做工作?我可是在谢书记面前拍了胸口的,要不然我哪有脸去见谢书记!这群刁民,不整整他们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明天我就去找谢书记,请派出所的民警来协助工作,他娘的还是不是共产党的天下了,连我这支书的话都不听!”
杨陆顺心想这是什么人啊,我好歹也是党委委员,你的上级,你何尝听了我的话?转念又想真要闹腾大了谢书记肯定得批评我,我还是赶紧回去汇报。他赶紧就在村部打了电话问谢书记在哪里,本来电话汇报也一样,可他怕说不清楚,骑着自行车就走了。一头大汗骑了十几里地,在利群村找到了谢书记,把大丰村的情况说了说,谢书记想了想就微笑着说:“嗯,发现问题能及时汇报,不错不错。明天我把吴国平叫到办公室,你也来,一起好好商量下。”
难得看到谢书记的笑,杨陆顺居然有种不虚此行的庆幸。下午也懒得去大丰村了,就在家高高兴兴地逗着旺旺玩耍,小家伙白胖白胖,莲藕一样的小手小脚甚是惹人喜爱,杨陆顺喜欢用自己不算太硬的胡茬去刺旺旺,在小家伙手忙脚乱的躲避中哈哈大笑,小家伙苦不能言,却也会用咿咿呀呀的叫喊发泄心中的不满,很是灵性。特别喜欢腻在四姐身上,晚上哭闹也只有四姐哄得住他。
杨陆顺他爹总会用慈祥、溺爱的眼神看着宝贝孙子,看着旺旺那粗糙的大手时常会下意识地做出搂抱的动作,只是那次沙沙生气后,就再也没去抱过旺旺,也没再亲过旺旺的小脸蛋,老人咳嗽一声说:“六子,还有小半月就是我孙子周岁了,咱家得大摆酒席,好生热闹热闹!”
杨陆顺笑着说:“爹,就别操持了,满月酒还做得不热闹呢?这次就不大搞了,请自家人热闹热闹就行了。”其实他也想把儿子的周岁闹得隆重,一辈子就这么个独苗宝贝,可想到自己在乡里大不如去年吃香了,万一摆了那么多酒席没人来就难堪大了,所以他不得不谨慎。
他爹还要坚持,杨陆顺说:“爹,还得注意影响不?现在中央号召厉行节约,不搞排场,我是党员得听组织的话吧。”
晚上吃饭时,他爹晓得这家还是沙沙说了算,又在媳妇面前唠叨,沙沙一听马上就说:“怎么不摆酒,咱家就旺旺一个宝贝疙瘩,当然要大办了!”又半开玩笑半当真地问:“您老也就这一个接香火的独苗,那您老准备给你宝贝孙子什么周岁礼物呢?”
老人们都笑了起来,六子他娘说:“我们老不死的也没啥好东西了给乖孙孙,就商量着旺旺生日的酒席我们出钱,还给乖孙孙封个六六大顺的红包!”
杨陆顺赶紧说:“娘,要你们出什么酒席钱,你们那点养老钱还是留着自个花吧。”
沙沙不乐意了,老人们到底还有多少积蓄她不清楚,可她知道老人们的养老送终得指望她跟六子,农民人不象她父母有公费医疗,有个什么病痛都得一分分自家掏钱,就巴不得老人把养老钱托付六子保管,总比这个外孙那个曾外孙胡乱给了强,就笑着说:“六子,这是老人家的心意嘛,你不是经常说对老人要孝顺,就顺了老人门的心意吧。”四姐就悄悄笑,杨陆顺就悄悄直瞪眼。
等老人走了四姐在厨房收拾,杨陆顺拉着沙沙说:“你莫非看不出我现在什么处境啊?还要摆什么酒席,我怕准备十桌只来三桌,丑也丑死了你!再说你娘屋里那头亲戚肯定全会来吧?总不能让你爸妈受了冷落吧。”
沙沙多少也在外面听到了些闲话,可也不信会那么糟:“六子,我知道现在外面有人专门造谣打击你,可那也只是某些人,至少谢书记易姨跟咱关系好,到时候我们好生去接谢书记易姨喝酒,他们肯定会给面子,那其他人哪还不都来呢,你也太多疑了吧?”
第二天上午杨陆顺到办公室安排张文谨把一些宣传部的材料刻印,准备下发到村,小李就来叫他:“杨党委,谢书记叫你去他办公室。”杨陆顺答应着,临了小李揶揄地撇下句:“我给你提个醒,谢书记怕是要批评人哩!”
顿时把杨陆顺气得脸色雪白,心情跌到了最低谷:一个临时工都这样瞧不起我,那其他人还不知背后怎么作践自己,难道、难道我没了卫书记就什么也不是了吗?我做了那么多工作还抵不上一个领导随意的口头表扬、一个无意义的微笑吗?有心想冲小李发发脾气,可就是心虚没底气,想来人家还是“善意”提醒你呢!
昏沉沉进了谢书记办公室,果然谢书记一脸严霜在低头看什么东西,吴支书得意洋洋坐在一边抽烟,直拿大眼珠子挑衅他。强压着气愤说:“谢书记,我来了。”
谢书记嗯了声随手指了下意思是坐。杨陆顺闷声坐下,从兜里掏出香烟自己点上抽了起来。吴国平嘿嘿一笑,从兜里摸出盒金喜烟捏出根递给谢书记,又殷情地点上火,也不给杨陆顺装烟,自顾抿干了嘴唇叼着抽,看就知道是经常抽不带过滤嘴烟的下意识动作,为什么啊?不抿干嘴容易打湿烟屁股弄一嘴烟丝。
谢书记吸了几口烟抬起头来,吴国平赶紧先开口,故做气愤状:“谢书记,我琢磨着今天来是什么意思,见杨党委来了我就清楚了,肯定是他恶人先告状了。昨天他一到大丰就影响我们村的正常催收工作,农民吵着嚷着不肯交,他这乡上领导不但不支持我们村委会,反倒是一腚子坐在农民那边,口口声声说我态度恶劣,什么出言什么不孙的。一下子就把计划全打乱了。谢书记,本来我是很有把握一次性完成任务的,可这么一来到时候莫批评我说话不算数啊。”
杨陆顺心说这不是猪八戒倒打一钉耙么,也恼他开口伤人,不客气地回敬道:“吴支书,请你说话文明点,什么恶人先告状啊。我只是把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的汇报给谢书记,为了完成政府的任务的好的,但也要讲个方法,弄得农民起了怨恨,以后不好开展工作。”
吴国平讲道理不是对手来蛮的挺快:“我就这么个大老粗,再说了农村本来没几个人有文化的,说话就是这么个调调,可我心里有数,那就是要无条件执行乡里派下的任务,这还是我们共产党的天下,政府咋说农民就该咋做!纳粮交税天经地义,不交倒还成有理了?我这忠实执行乡上命令的倒成没理了。谢书记,杨党委可把我说糊涂了,他这是读书人绕我这农民呢还是他真有理?”
杨陆顺见他胡搅,便不屑与他争论,就拿眼睛看着谢书记。谢书记声音不大却很严肃:“刚才吴国平给我汇报了大丰各项缴纳的情况,进度不快,比其他村慢了不是一点,差距很大。今年我之所以大胆启用你来担任村支书,就是看中了你作风硬朗,办事利索,想一改过去大丰村各项工作老是滞后的状况,争取不再拖新平乡的后腿。大丰的情况我很清楚,地少人多口粮不足那只是一种借口,实则是前任村委会班子没有战斗力,态度问题!今年一定不能再腿新平的后腿了!农民理解也得执行不理解也得执行,何况今年苎麻形势喜人,收入大增了嘛。”边说边用手指戳得办公桌子笃笃做响已增加语气分量。吴国平的脑袋也随着谢书记的手指小鸡啄米一样点着。
杨陆顺听完就明白谢书记的意思,看来不管是谁当书记都把工作任务完成情况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为了争名次得表彰,根本就不会顾及农民的利益了,那吴国平的搞法也就理所当然地正确了,符合领导的意愿嘛,嘿嘿,自己昨天汇报的全他娘的是废话了。
果然谢书记又说:“杨陆顺,这次把你调整到大丰,是要你用科学的知识和先进的思维去帮助大丰村民走条适合该村的新路子,你只需要指导、督协村委会就行了,其他些小工作就由吴国平他们去搞嘛。还有,你们俩要团结好,相互支持,这样才能把大丰村搞上去嘛。”
吴国平自然是喜笑颜开,这不谢书记说了么,具体工作还是我说了算,忙就嬉笑着欠身伸出手对杨陆顺说:“杨党委,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握个手就了清,以后该咋样还咋样!”
谢书记马上微笑着说:“嗯,吴支书的态度蛮不错,算是个率直人!杨陆顺,你是读书人,就莫计较这老粗了,握手和解,共同努力。”
杨陆顺很不情愿地握了把手,吴国平粗鄙地开玩笑:“呵呵,杨党委到底是抓笔杆子的手,比我屋里婆娘的手还要细嫩!”
谢书记哈哈笑了起来,指着吴国平对杨陆顺说:“你看你看,真是个老粗。不过老粗有老粗的好,那就是说一不二,不会背后捣鬼!老吴,我早给你说清楚了的,日常工作你们村委会为主,可杨党委给村里有什么好建议,你可得好生照办哟。”杨陆顺脸一烧赶紧低头吸烟。
吴国平把胸口拍得砰砰作响:“谢书记您放心,交待了我的事保证不得办砸锅,我没别的,指哪打哪。”
谢书记很满意,说:“那你们也别耽误时间了,等会派出所小侯来了,你们就一起下去吧。”
杨陆顺大惊:“谢书记,没必要让派出所的民警下村吧?我看做做动员工作,农民们会理解政府的难处的。”
吴国平狡黠地笑道:“难得费口舌,三句好话顶不得一马棒棒,我保证派出所的民警一到场,那些刁民没个敢吱声的。”
谢书记也笑着说:“现在农民不象以前那么服管了,恫吓他们一次也好,免得有事没空地找麻烦!”
侯勇制服鲜明地进了办公室,还有模有样地冲谢书记、杨陆顺敬了个礼。谢书记笑呵呵地说:“小侯不错,蛮精明利落。你今天的任务就是协助杨党委到大丰村去催公粮上缴,万不得以才能用手段,知道吗!”侯勇啪地立正道:“明白了。”
三人一起骑自行车去大丰村,路上吴国平不断向侯勇拉话讨好,这可是他去“镇压”那些刁民的武器,不拉好关系到时候不按自己的搞岂不丢死人了?
可侯勇还真没把这村支书放在眼里,虽然杨陆顺这几个月不怎么顺心,可还是把杨陆顺当好兄弟,而且他爸最近活动了刘书记,成政协那闲地转到了商业局当局长,家里陡然有了起势,而且他还通过他爸找了地区人民医院一个内科医生,正在给他丫头搞先天心脏病的假病历,只要一到手,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生二胎了,只是喜在心里却不能说出口,就象一百只老鼠在心里挠着抓着,痒得不行,一路上杨哥前杨哥后热情得很。
到了大丰村,乘杨陆顺不注意悄悄对侯勇许诺:“侯所长,今天启动你来的原因谢书记也交待了。来得匆忙,没准备什么,但我叫村里会计赶去万山红买好烟好酒了,这几天就麻烦侯所长费心了。唉,穷山恶水出刁民,我也是没办法了才不得已劳动派出所的。”
侯勇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怎么理会,只管坐在村部里喝茶抽烟,时不时还装模做样摇个电话到所里到县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通了,反正煞介有事在咋呼。吴国平也不着急,先在村部大喇叭里喊了一通话,无非就是得到乡党委的许可,已经请了派出所民警协助上缴工作,如果有谁继续与村委乡上对抗,马上就抓起来拘留半个月,情节严重地要判刑!点名道姓下午就从哪家开始,不信邪地就看政府怎么收拾他!
等中午吃了顿好酒饭,吴国平抽冷子把侯勇请到会计室,那村会计赶紧就拿出两条金喜烟两对春江大曲,只喊大丰村里穷怠慢了侯所长。侯勇见好处蛮丰富,就打着哈哈说:“吴支书太客气了,这么多东西太招摇,犯错误哩!”那会计晓得侯勇是富丰村原刘支书的女婿,就笑着说:“要不我把这东西动你岳母娘家搁着?我知道你老岳丈是刘支书!”侯勇呵呵笑着出了会计室,也没点头更没摇头,只是问:“吴支书,下午什么时候开始啊?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对抗乡政府!”
吴国平早就准备齐当了,一辆板车上十几条麻袋,一杆老称加几个劳力,也就是他几弟兄,会计拿着帐本,杨陆顺和侯勇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往点了名的那家人走去。一路上的人越汇越多,都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
到了那家,居然门上一把锁,听邻居说这家人听了喇叭讲话后就关了门躲到亲戚家去了,连个不见面,也是惹不起总躲得起!
吴国平那管那些,指着侯勇大声说:“这是乡里谢书记亲自派来的民警,有民警在,我还怕进不得屋啊!”抬脚就把门踹开,指着那邻居说:“牛家的,你来看称,做见证人,我们村里只称该交的,不多要一两谷!”侯勇也不说话,眼睛斜瞟着那群农民耷拉着嘴,一双手把新铐子玩得叮当作响。
杨陆顺望着一晒谷坪的村民,只惟愿有人哪怕只是随便发个牢骚表示反对,他就好挺身而出制止这蛮横的行为,可惜黑压压的人群始终保持着沉默,人们的眼睛都畏惧地盯着侯勇身上那套橄榄绿的警服和他手里铮亮的手铐,谁也不愿意为一家与自己不相干的人出头。
于是,黄灿灿的谷子就被一簸箕一簸箕地装进了麻袋,扔上了板车杨陆顺心里猛地闪出了个词:懦弱!农民就是懦弱,可、可自己何尝不也是懦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