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陆顺意外收到大学同窗好友莫见评的信,洋洋千字恰如其份地体现了春江日报记者的文采,主要目的是邀请他参加同学聚会兼给张老教授祝寿。
  毕业后杨陆顺因参加袁奇志的婚礼去过一次春江市,看望了张老,张老夫妇年年生日他也只是写信祝贺,这次既能给老人祝寿又能与昔日同窗好友聚会,真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不禁砰然心动,一晃毕业三年了,曾经的同学不知过得好不好?回忆起大学三年的点点滴滴,他有点痴了。
  回到家杨陆顺把信给沙沙看了,说:“还记得我经常给你提起的张老教授不?马上老人就要过寿了,一些热心的同学准备张罗给老人祝寿,这不写信叫我同去。”
  沙沙看完信笑着说:“六子,到底是大学生写的信啊,明明几句话就说得清楚硬是写了好几页材料纸,真是一篇锦绣文章啊。你想去就去喽,反正家里有姐照顾着。不过你才任命党委委员,这会就请假,卫书记会答应么?”
  杨陆顺心里也没什么底,算算张老寿诞只有小半月时间了,得赶紧决定,回信快则一星期,慢则十来天,总得给莫见评一个准信,说:“既然你同意,那我就找卫书记请假去,反正来去也就四、五天时间。现在乡里工作早就安排好了,村里也没什么紧要事,估计会批准吧。”
  卫书记倒是很爽快地批了假:“哦,到长江大学给你老师祝寿啊,可以可以,走之前把工作具体交待下去就行了,我也会盯着的。六子,那长江大学到底怎么样?我家卫边成绩在学习不算拔尖,估计考清华北大是没希望了,他妈妈也不想他考到外地大学去,你在长江大学读过书,我家卫边考长江大学怎么样?”
  杨陆顺就给卫书记讲起长江大学的诸多好处,但也不是夸张,长江大学本就是春江最好的大学了。看着卫书记专注的神情,杨陆顺暗笑天下父母都是一样,望子成龙,一想到自己马上要当爸爸,心里既激动又惶恐。
  既然是去省城,而且还要与同学聚会,沙沙自然要操心六子的衣着打扮了,她可不想自己的爱人被省城人讥讽做“乡巴佬”,可把衣柜打开,却找不出几件象样的好衣裳,也难怪六子没好衣裳,他一个农村干部得穿着朴素才能与农民群众打成一片,穿来穿去基本就是几件颜色不一的中山装,这都已经在乡上算穿得鲜光的了。好在还是五月间,天气不算热,看来唯一穿得出去的就是六子那漂亮女同学寄来的西装了。
  看着沙沙忙活,杨陆顺心里很是温馨,说:“不就去见见同学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穿什么都行。”
  沙沙连忙摇头说:“那怎么行,你现在好歹也是个领导干部,得注意形象了。你现在可不是从前的穷学生了,得让你同学见识见识杨党委的风采!我不是夸你,你穿上这套西装,一点也不比周润发、唐国强差!四姐我说得对不?”
  他四姐连连点头说:“沙沙说得对,我们六子就是白面书生,是要穿得洋气点,人靠衣裳马靠鞍嘛。”
  杨陆顺哈哈大笑说:“沙沙,你也就在家里说说,千万别到外面吹,我怕丢人!”
  沙沙也跟着笑了起来,把那套西装用了衣架子挂起,忽然想起了什么,带点揶揄的语气说:“六子,你那漂亮女同学是不是也会回春江搞什么聚会呢?她眼光还真不错,衣服挑得真合适。”
  杨陆顺莫名心里跳得厉害起来,搪塞道:“你说袁奇志呀?我还真不知道,莫见评在信里也没提及。我估计她只怕没闲功夫来搞什么聚会,做生意赚钱要紧哟。”说着还故意撇了下嘴巴装出一副看不起的神情。
  沙沙也有点轻视,略带惋惜地说:“也是个正牌大学生,好好的办公室不坐,去开什么公司,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地也不容易。六子,这次见了她好生谢谢她,魏家强多亏了她帮忙呢。”说着又从柜子抽屉里拿出一叠工农兵来,莫约有个三两百,说:“多带点钱,平时你省这省那,到了外面莫让人家小看了你。”
  直到很晚,杨陆顺还是无法如眠,心里老是想着袁奇志,一个女人离了婚又背井离乡地在外地,只怕日子难捱吧,虽然有钱,总还是可怜,看来天妒红颜呀。一夜没睡觉安稳的杨陆顺在长途客车上打盹居然都梦见了神情憔悴浑然了没当年仙子气质的袁奇志,心下黯然得很。
  到了春江市,按信上的电话联系到了莫见评,莫见评在单位忙得不亦乐乎,说:“老同学,真对不起,本应该我去接你的,可手里有份稿子出了问题,得加紧赶,脱不得身。你就在客车站坐22路公共车到李子坡站下,然后转13路或56路车到菜园口站下,车站斜对面有个酒店叫金桂圆的,你上6楼15号房间,已经有几个同学提前到了,你就先休息,晚上我们再一起吃饭!”
  杨陆顺没多说,就按他的指点坐公共汽车去了金桂圆酒店,隔窗望着一座座平地拨起的高楼大厦,只感慨春江发展飞速,远不是当年的样子了。
  敲开15号房间门,杨陆顺微笑着打量开门的人,他很快就记起这个人,是班级里性格最开朗的一位女生,人称“小麻雀”,只是三年后小麻雀已经不再有曾经的幼稚,满脸黄褐色斑代表着小麻雀已经做了母亲,小麻雀很快也认出面前英俊潇洒的男人就是原来最腼腆最孤僻的杨陆顺,不禁高兴地叫了起来:“你是杨陆顺,我真不敢相信,看你西装革履的,莫不是成了大老板吧?”
  杨陆顺点点头礼貌地伸出手,小麻雀赶紧也伸出手握了握,杨陆顺说:“你好你好,我哪里是什么大老板哟,都来了哪些同学呀?”
  小麻雀忙引着他往里走,大声说:“好消息,又到了位同学,杨陆顺!”
  杨陆顺走进去一看,里面有男有女坐了六、七个人,却没有他心里惦记的那位,不免有点失望,可脸上还是保持着微笑,招呼道:“大家好啊,老同学!”
  大家都在惊讶杨陆顺翻天覆地地变化,他们几个都不在省城,也没参加袁奇志的婚礼,所以才会惊异,经过简单交谈后得知杨陆顺现在是乡党委委员了,大家都更是惊奇,哪会想到一个三年来默默无闻的农村大学生会有如此变化。他们并不是奇怪杨陆顺当了小干部,这些人大多都在地区城市的党政事业机关任职,文凭吃香嘛,不少人也都担当了一些职务,关键是他们见到了一个衣着时髦鲜光、风度翩翩的杨陆顺,这与记忆中的杨陆顺完全对不上号。而且他们也知道这次同学聚会邀请到的同学都是单位好或担任了职务的,哪怕有些同学本身在春江市,却因为一些原因根本就没联系他们。
  女同学们大多当了妈妈,说话也不顾虑什么,心里想什么啪啪啪就问了出来,搞得杨陆顺忙于应付,倒是把其他男同学冷落在一边,杨陆顺在群女轰炸下手足无措,借口装烟赶紧走到男同学那一边去了。
  杨陆顺装了烟,笑着问:“张老教授后天寿诞,老同学准备了什么贺礼呀?”
  他这一问让在座的人莫名其妙,曾经的副班长欧阳飞疑惑地说:“张教授寿诞?哪个张教授,你们清楚吗?”
  其他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都摇了摇头,还是小麻雀反映快,说:“杨陆顺,你说的张教授肯定是教现代汉语的张老了,那时他对你最好。还真难为你记得张老的生辰,没白疼你呢。”
  杨陆顺也莫名其妙,莫见评在信里不是说要替张老祝寿的么?感情不是全部来参加聚会的同学都给张老祝寿的呀?他尴尬地笑了笑又问:“副班长,咱们这次聚会的会务归谁管理呀?”他这么问是想交纳聚会费用,这也是大多数聚会的规矩了。
  欧阳飞呵呵笑道:“杨陆顺,这次同学聚会是袁奇志和莫见评两人发起的,只怕你还不知道,袁奇志现在是响应党这样的号召提前富起来的那部分人了,是深圳特区的女强人大老板了哟,我们都是来吃大户的!”
  杨陆顺猛听到袁奇志,心里就砰砰直跳,暗说我比谁都清楚她的底细,我一姨夫子还在她公司打工呢。
  小麻雀嘴快,说:“大老板出手就是阔绰,聚会一天时间,吃住都在这金桂圆酒店,这可是咱春江有名的合资酒店,超四星级的,就这普通标准间就是四十元一夜,啧啧,抵我半月工资呢!”
  欧阳飞似乎很在行,微笑着说:“小麻雀,这算什么,今年年初我出差去深圳,慕名去袁总公司参观,袁总对我这老同学才叫照顾周到呢,请我吃海鲜,一顿就花了三百多元,还用她公司的进口小车带我到深圳游玩,嘿嘿,算是开了眼界,享受了市厅级待遇哟。中英街知道不?”
  中英街当时全国闻名,到了深圳不去中英街算是没去深圳,那里货物齐全,品种繁多,特别是黄金首饰深得国人喜爱。这下引起了全屋人的好奇,欧阳飞也就眉飞色舞地讲述起外面的精彩世界。
  只有杨陆顺有点走神,既然是袁奇志发起的同学聚会,她怎么没来?他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路上坐客车颠簸了六、七个小时,加之昨夜没睡好,不由大大的打了哈欠,小麻雀笑着说:“看来杨陆顺一路上车马劳累了,要不去隔壁房间休息,反正房间都开好了,莫浪费才好。”
  杨陆顺跟这些同学交情不深,也确实累了,说了几句歉意的话,就拧着自己的小行李包去了隔壁房间。
  等杨陆顺一走,小麻雀就说:“嘿,你们看不出吧,原来的杨陆顺就是个乡巴佬,现在西装一穿领带一打,竟然还有模有样,蛮英俊的。”
  又一女同学连连点头说:“我猛一把还真没认得出,那是杨陆顺,我还以为来了个归国华侨呢,我听莫大记者说,杨陆顺刚提了乡党委,还混出点名堂来了。”
  欧阳飞撇了下嘴说:“其实杨陆顺不该回老家的,当时我记得好象他是主动要求回老家的,他品学兼优,很有希望被省委或市委选了去当秘书什么的,那才不得了呢,哪怕就是分配到地区的行政事业单位,也比回乡里好,如今干部年轻化,文凭可是个宝哟。不少有文凭的年轻干部派到县级政府挂职,一去就是行局副局长有的还是副县级领导呢,那才前途不可限量呢。杨陆顺起点太低了,我看他最好也就当个县委书记收场了。”
  一男同学笑着说:“县委书记我看都难哟,我是深有体会,在政府机关没点门路,怎么提得上去?其实我觉得吧,袁总的选择最佳,顺应潮流搞个体,现在国门放开,涌进了太多现代化的东西,没钱怎么能行?莫看我们几个单位不错,可一年下来的收入实在不多,你们看袁总,穿金戴银的,好不逍遥!”
  小麻雀又妒又羡地说:“是呐是呐,你们看咯,那袁奇志似乎比当年做妹子时还要漂亮得多,皮肤白嫩嫩的,穿得又时髦,哪象我们,结婚生孩子,一下就显得老了。我还算娃娃脸,跟她一比,就象橘子皮!”
  说起袁奇志的美貌,欧阳飞就心酸得很,当年他就是狂热地追求过她,无奈得不到神女垂青,不由也赞道:“小麻雀没夸张一点,确实比原来还要漂亮了,多了几分成熟,嘿嘿,她离婚也有两年了,不知道又要好死哪个男人!”
  说起袁奇志不幸的婚姻,几个女人又找到了一丝安慰,脸上夸张地露出了同情惋惜,再怎么说自己也有个温暖的家,有个疼爱自己的男人和可爱的孩子。
  杨陆顺独自去了隔壁客房,随便洗了把脸就沉沉地睡了去。这一觉睡得安稳,直到有人叫唤他才醒来,他睁眼一看,是莫见评,旁边还有一个昔日好友伍辉,立即高兴地跳了起来,三人握手问候,欢喜之情洋溢于表。
  伍辉也是少年得志,他已经是省里一大型国有企业的团委副书记,级别已经是正科级,要不是年轻,按说应该是副处级,亦是稳重而又不失热情。
  莫见评故做委屈地说:“咱们三人是最要好的朋友,见你们一个是书记、一个是党委,我好生难过啊,你们就拉兄弟一把吧!”这话引用了某电影里国民党一残兵败将的话,逗得他们俩哈哈大笑。
  武辉亲昵地给了他一拳说:“你这无冕之王还用得着我们拉你?要不是你几篇锦绣文章,又哪有我今天的进步呢?杨陆顺,莫大记者可得罪不得哟,他那秃笔真可以让你生死两难啊!”
  杨陆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却把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莫大记者,你在信里不是说要替张老祝寿,怎么其他人不知道呢?”
  莫见评笑着说:“哦,这是袁总的意思,具体她安排,我只是个跑腿的,反正马上要吃饭了,到时候你再问她吧。”
  一群人有说有笑进了餐厅,大概有二十余人,男女各半,就坐了两席,一桌全是女同学、一桌全是男同学,杨陆顺一直心神不安,总是不见袁奇志,又不方便问询,不免老是拿眼睛看餐厅大门,还得应付老同学,看来欧阳飞没说错,经过一番自我介绍,不管男女同学,都是一些比较好的单位,杨陆顺虽然是副科级乡党委,但在众多的科长、副主任面前就黯然失色了,何况他还是身处一个落后的乡政府呢,光是其他同学单位的金字招牌就唬得小老百姓一楞一楞的了。
  眼见得服务员把一道道菜匀匀净净地上到了餐桌,可就是不见东道主袁总,杨陆顺不禁俯在莫见评耳边问:“喂,袁总怎么还不见露面呀?”莫见评抬眼看了看餐厅大门,笑着说:“你看,这不来了!”
  杨陆顺望向门口,眼前不由一亮:好一个娇媚艳丽的女人!袁奇志正笑盈盈地缓步走了进来。
  杨陆顺没想到袁奇志会如此光彩耀眼,楞楞地有点发呆,而袁奇志也是很快看到了杨陆顺,见他正是穿着自己精心挑选的西装,眼里忽地闪过一丝异彩,但立即又恢复了正常。
  大家见东道主出现,都不约而同站起来打招呼,杨陆顺忽然觉得眼睛涩涩地不敢与她对视,这女人身上似乎释放着炫目的光芒逼得他不能抬眼,在与她细腻柔软的小手相握的一刹那,胸口空空地晃悠了晃悠,涌起了一股热流:“袁总,你好!”显得很有修养。
  袁奇志妩媚地一笑,说:“你也好啊,这衣服蛮合身的。”杨陆顺慌乱地看了看西装说:“谢谢你。”袁奇志再次妩媚地一笑,便与其他人寒暄。
  杨陆顺心里象开水一样翻腾着:原来的她象凌波仙子一样清纯秀美,宁静典雅,不食人间烟火;眼前的她乌黑的头发卷成了时髦的波浪,胭脂口红使得她娇艳欲滴,一套黑色羊毛裙,领子开得有点低,露出一片迷人的雪白,用艳丽妖冶更能恰当地形容。这一切都与他想象地不同,没有憔悴没有哀婉,成熟的美丽死死地诱惑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追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