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放了中午学,杨陆顺正要去食堂吃饭,班里一学生神色慌张地跑来报信:“杨老师,不好了,有几个社会上的痞子在路口打学生!”
杨陆顺忙问:“又在打学生!他们多少人?”
那学生说:“好象有四、五个,凶得很,看哪个学生不顺眼就上前拦住,先是叫学生唱歌,不听话的就打,有两个初三的学生还被打得鼻子出血了。”
杨陆顺急了,赶紧跑进食堂里,已经来了不少老师等在那里准备吃饭,他看了看,几个校领导都不在,就大声说:“大家听我说,刚才有学生报信,说路口有四、五个痞子在打学生,我们赶紧去几个男老师制止那些人,免得打伤学生就不好了。”
在座的几个年青男老师神情怪异地看了看杨陆顺,心里不约而同地暗骂杨陆顺好管闲事,那些流氓痞子成天不务正业,就爱打架闹事,躲他们都来不及,还凑上去找不痛快,谁爱去谁去,我反正不想惹他们。
杨陆顺又大声招呼了两次,可就是没人理他,倒象看把戏一样看着他,不禁气得直发抖,可时间又耽误不得,只好一个人向路口跑去。幸亏不远,杨陆顺远远看见路口一堆学生在那里,生怕学生吃亏,边跑边喊:“不许打架,不许打架!”等到了近处,却看见一个公安民警在那里大声怒骂几个头发留得老长,穿着花格子衣服的人。定睛一看,民警居然是侯勇,不消那些打扮怪异的就是打学生的痞子了。
杨陆顺气喘吁吁地对侯勇说:“你也在啊,那就万幸了,我生怕学生会被打伤!”又转身看围在旁边的学生,关切地说:“同学们,有几个被打了的啊?”被打的学生马上站了出来,还有三人脸上红肿,鼻子流血!
侯勇笑眯眯地说:“我不早说了有社会上的痞子打学生啊?没事我就藏在近处等着,等了好几次,今天终于让我给逮了正着!”那几个痞子年龄都还不大,还是很怕民警的,虽然只有侯勇一个人,但也吓得不行,老老实实站在那里等候发落。
杨陆顺愤怒地说:“侯勇,你也是亲自看见了的,把学生打成这样,太不象话了,一定要关他们的黑屋子,看他们以后手爪子还贱不贱!今天幸好有你在,要不还不晓得会打多少人!”又回头对学生们说:“同学们,快谢谢民警叔叔!”
学生们都喜笑颜开,一起大声说道:“谢谢民警叔叔!”
侯勇有点难为情,脸也红了,说:“同学们,保护你们是我的职责,今后你们就安心学习,再也不会有流氓痞子打你们了!”
孩子们都欢呼起来,杨陆顺笑着说:“没被打的同学就赶快回家去,被打了的留一会!我带你们回学校有点事。”又对侯勇说:“侯勇,真太感激你了,我会把情况跟学校领导汇报的。”
侯勇说:“就没必要说客气话了,我说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嘛。好了,我得把这几个人带去派出所了。是要好好收拾他们,欺负学生算什么本事,白吃他爹娘十几年干饭了。”
杨陆顺把几个挨了打的学生径直带进了食堂,找到了还在吃饭的马银满。
马银满见几个孩子鼻青脸肿,急忙问:“杨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杨陆顺气愤地说:“他们几个是放学后在路口被几个社会上的痞子打成这样的。幸亏派出所民警侯勇及时制止,才没有更多的学生挨打!”
马银满也很生气,说:“现在社会上很不安全,一些游手好闲的小青年不是偷鸡摸狗,就是欺负学生,派出所是该好好整治他们了!”
杨陆顺说:“刚才我得到学生报信,就到食堂来,想叫几个男老师一起去制止,可没一个人动,全然不管学生的死活,如果今天没侯勇在,还不知道有多少学生被打。”他语气极为不满,还恨恨地看了看开始几个不动的男老师。
有个男老师不满地说:“杨老师,不是有派出所的民警在吗,还要我们去什么?”
杨陆顺针锋相对:“那是学生们运气好,有民警在。如果民警不在呢?你们就任由痞子们打骂自己的学生啊?家长们把孩子送到学校,我们当老师的就有责任和义务保护学生的人身安全,明知道学生被欺负,你们漠不关心,你们的正义感何在,还配不配当老师?”
这话也太伤神了,立即引起了许多老师的不满,体育老师张虎恼羞成怒地说:“杨陆顺,你放狗屁!仗着你读了什么破大学你就人模人样的来教训人!我配不配当老师你说了不算,也没资格说。你要搞清楚,是已经放学了,在校外发生的事,关我屁事啊,几百学生,为什么偏偏打了他们几个,说不定是他们早跟那些痞子有矛盾呢?你再看看被打的几个,就没一个是听话的学生,既然全校几十号人只你一个人配当老师,就是该你一个人管。我是文化水平低,肚子里也没墨
水,可我教的学生没自杀的!”
杨陆顺被他的话噎住了,半晌才说:“张老师,你不要骂脏话啊,五讲四美你应该懂的!”
张虎得势不饶人,吼道:“我骂你怎么了?你要是再放屁,信不信我揍你,多读了几年书,还真把自己当文化人了!”
马银满及时站起来说:“张虎,你给我住口,怎么,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村夫蛮汉了?杨老师说得很对,怎么能眼见着流氓痞子打学生不去制止呢?给你提意见,你不虚心接受,反过来还要打人,真是不象话!”
张虎反唇相讥道:“马校长,你怎么老是护着杨陆顺,他说什么都对,我不象话,我看那些收了人礼的人才真不象话呢!”
杨菊仙本在一边笑盈盈地看热闹,猛一听骂到她家头上了,立即发飚:“我说你张虎才是放尽了的屁,你跟杨陆顺有意见,怎么说到我家老马身上去了?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吧?我跟杨陆顺都姓杨,以前就是有往来的,怎么,人情往来有什么闲话让你说的?他是送了礼物到我家,我杨菊仙不是那种占小便宜的人,也是回了礼物的,哪里还轮得到你来说东道西,莫若恼了老娘,叫你以后不得安生!”
好嘛,成了烽火战场了,杨陆顺知道再吵闹下去也无济于事,气得饭也不吃,回了宿舍,倒头就睡在了床上,他真搞不明白:平日里冠冕堂皇地在学生面前大谈五讲四美,要与坏人坏事做斗争的教师们,临了却是这么一副嘴脸,不但不敢挺身而出与坏人斗争,反而责怪学生惹事。这让杨陆顺怎么也想不明白,从小到大家长、学校传输的道理,怎么就行不通了,怎么做起来就这么为难?自己一心扑在工作上,一心为了学生好,怎么就得不到同事们的支持,怎么就被人容不得?
赵翠娥又来劝慰他,叫他不要与那些人一般见识,杨陆顺很疑惑地问:“赵老师,我是不是做错了?”
赵翠娥说:“你当然没做错。”
杨陆顺问:“既然我没做错,那怎么连你当时也不帮我说句公道话呢?难道真应了毛主席说的: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
赵翠娥为难地说:“杨老师,不是我不帮你说公道话,我也是新来不久,哪有资格管呢?你们本就火气都大,我如果再去搅合,怕是会闹得收不了场,你走后,杨菊仙还在和张虎骂架,也没见人去劝劝,大家都是这样的,能少说一句,少管一点,就都不愿意惹麻烦的。”
杨陆顺苦恼地说:“那总还有个对错之分、善恶之别吧?这做人最起码的道理都不要了?”
赵翠娥叹了口气说:“杨老师,我也闹不清楚人们为什么会这样,虽然现在不搞什么阶级斗争、政治运动,我想人们也是曾经搞怕了,多余的话不愿意说,多余的事不愿意管,谁晓得什么时候又会搞一场运动呢?既然跟别人合不来,就别去惹那些人,你在社会上时间短,我估计你在大学也只是闷声读书去了,不晓得人心险恶,我们算是聊得来的,我听了他们说你不少坏话,都不愿意告诉你,就怕你知道后跟他们生意见。那些人其他本事没有,但要败一个人、臭一个人都个顶个地能干。杨老师,你就听我一次劝,以后莫去做那些出风头、惹人嫌的事了,你才参加工作几个月,莫搞得在一个单位站不住脚就没意思了,你往后的日子好长着哩!”
杨陆顺听了她的话彻底无言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是聪明人,还不懂意思,还不明白自己在学校的处境?对赵翠娥感激之余,也暗暗认为她的为人处世之道太庸俗,跟他相距甚远。
隔了两天,侯勇找上了门,又热情地邀杨陆顺吃饭,说是跟刘霞扯了结婚证,自己开了火,请他去品尝刘霞的手艺,杨陆顺禁不住他强拉硬拽,跟他一道去了派出所。
侯勇因为要结婚,在派出所调换了大点的房子,其实也就是一个大间带一小厨房。刘霞比以前显得更漂亮了些,见到杨陆顺也开始落落大方了,做了几个色香皆全的菜肴,让他食欲大动,不禁笑呵呵地说:“侯勇,你真好福气啊,刘霞不但人漂亮,而且还做得一手好菜,你是找对了人哟!”
侯勇笑得一脸灿烂,嘴里却说:“如今的女人不会做家务不会烧几个好菜,哪里还嫁得出去呢?四妹子只能算是勉强过关,真要说我好福气,那她还得替我生个白胖小子才行!”
刘霞听了也不动气,只是略微幽怨地瞟了杨陆顺一眼,说:“杨老师莫违心地哄人开心了,真要好也不用你说了。”
家常饭菜就是比食堂的强,杨陆顺吃得津津有味,侯勇跟他喝了几杯,聊了就句,话就扯到那天的事上去了:“杨老师,那几个被打了的学生没大伤吧?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要赶紧跟我说,不能便宜了那几个臭流氓。”
杨陆顺笑着说:“没大碍,一点皮外小伤,这不都没事了,侯勇,你不是说刘霞不到法定年龄么?怎么又扯了结婚证了?开后门了?”
侯勇支吾着说:“哪有,按户口上的年龄才办的,四妹子户口上是农历,比阳历呀晚差不多两个月,我们去跟民政所的同志解释了一番,才通过的!”
杨陆顺哈哈大笑说:“你小子,是怕到手的漂亮媳妇飞了吧,我跟你说,四妹子也算咱新平街上的一枝花了。”
侯勇得意地说:“杨老师,你眼光不错,我在新平街上转了转,还真没几个女的比我媳妇水灵,要不是我县城不呆,情愿到这破地方来,全是冲着四妹子的!”
刘霞脸红了红,啐道:“侯勇,你别美得不晓得天高地厚,我真要象杨老师说的那么好,哪轮到你厚着脸皮来新平找我献殷情哟!”她这句话是大实话,如果杨陆顺能象侯勇一样展开热烈地攻势,她只怕也不会嫌弃杨陆顺是老师而另结新欢,毕竟女孩家还是希望找个相貌英俊、斯文儒雅的知识分子做对象,象侯勇这样长相丑陋之人,幸亏家境甚好,要不然真是老大难了。
杨陆顺之所以这样奉承刘霞,还是他爹的话起作用,毕竟还是欠了刘家的人情,就说:“我不管你们小两口相什么里手骂,我可当你们是最好的朋友,你们结婚时我保证送份大礼,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吩咐,随时听候差遣!”
侯勇不明其中原委,还当杨陆顺亦是豪爽大方之人,感激地说:“杨老师,有你这句话,我侯勇这辈子都当你是老哥了,来,我敬你。”说着站了起来,跟杨陆顺的杯子一碰,喝了个滴酒不剩,在南平县喝酒讲规矩,不是很要好或是很感激,是不得平辈喝酒站起来喝的。
杨陆顺随口问道:“侯勇,在派出所工作还顺吧?”
侯勇喝了口酒吸了口烟,故意皱眉说:“一般吧,主要是太没成绩了,成天忙活来忙活去的,就是没拿得出手的工作成绩来,我还很想进步,递了两次入党申请书了,可要成为考察对象,难喽!”说着拿脚尖踢了踢刘霞,刘霞厌恶地撇了撇嘴,故意不理会,侯勇又去踢她,还拿眼睛直瞪她。
杨陆顺也哎了声说:“你怎么着也应该比我强,我现在在学校被孤立起来了,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真难!”
刘霞奈何不得侯勇,只得说:“杨老师,我们侯勇呀,真算得上派出所最勤快的人了,领导安排的工作认真完成不说,还主动晚上出去巡查,就怕发生什么治安事件。可他这么做领导也不知情,还不是白做了,我觉得啊,事不要做得太多,只要件件让领导知道就行!”
杨陆顺说:“刘霞,我不那么认为,做好本职工作是应该的,如果做什么只为图表现,只为了自己的进步,那就变味了,就是投机主义喽!”
侯勇脸红了红没说话,刘霞又说:“杨老师,那侯勇制止流氓打学生,你说应不应该得到表扬?”
杨陆顺点点头说:“那当然应该了。”
刘霞说:“我们侯勇想要入党,得有好的表现和成绩,杨老师,你就当帮我们,叫学生的家长写封表扬信或是送面锦旗,哪怕做锦旗的钱我们出也行!”
杨陆顺听得楞了,还有这么为自己争取荣誉的办法?他诧异地看着侯勇,侯勇脸上有点不自然,冲着刘霞气道:“四妹子,你怎么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呢?要是传出去,还不丑死一屋人!”
杨陆顺又看了看刘霞,只见她若无其事地说:“这有什么丑的?做了好事是要表扬嘛,杨老师,你应该最清楚,就是学生拾金不昧或是帮助老人过马路都要表扬的。你这么不顾流氓打击报复去帮学生,就应该得表扬,学生家长也应该主动点,他家孩子被民警保护不受伤害,是应该有点表示嘛。”
杨陆顺只得点头答应,他想学生家长也会同意的,就说:“那好,明天我就联系那几个被打的学生的家长,找个星期天把表扬信和锦旗送到派出所。”只是心里总是很腻味:有这样为自己争光添彩的么?不免鄙夷他们两口子的动机。
果然,几位学生家长都很热心,毕竟是自己家的孩子受了人家民警是恩惠,就请杨陆顺用张大红纸写了封情深意切感恩戴谢的表扬信,几家凑钱制了面锦旗,也不晓得是谁出的主意,说是要搞不妨搞热闹点,还把队里帮人办丧庆的吹鼓手也叫齐,二十多人一路吹吹打打就奔派出所而去。
派出所的所长、指导员等领导也没听侯勇说过,冷不丁来了这么一群送锦旗表扬信的农民群众,还有学生老师,大为诧异。
在杨陆顺的指挥下,几个学生声情并貌地大声朗读了表扬信,学生家长把锦旗献给侯勇,派出所的领导才明白是回什么事,当然是高兴万分,人民群众主动给派出所送锦旗,说明派出所的工作做得好,做到了家,得到了人民群众的支持和拥护,他们当领导的自然脸面有光了,侯勇及时而谦虚地表示全是派出所所长指导员等干部教导有方,要不然他也不会由一个无知青年迅速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公安民警!他又马上又感激地请全所领导同事和前来送锦旗表扬信的人吃饭,于是皆大欢喜!
锦旗挂进了荣誉室,大红的表扬信贴在派出所大门口的宣传栏上,立即引来许多人的瞩目,侯勇也很快扬名新平公社,都知道派出所有名业务素质强、思想觉悟高的年轻民警侯勇。新平中学也闻风而动,请侯勇到学校学生大会上做宣传报告,并请他担任学校联防队队长,他也愿意为保学校安宁尽自己全部责任!
杨陆顺在下面看着侯勇在台上有模有样正气满腔地作报告,心里甭提是什么滋味了,一顿饭就让自己心甘情愿地导演了这场喜剧,成就了他的名气,可自己就怎么不会投机取巧呢?是自己脑筋不开窍还是不屑为之,他思来想去也捏拿不住,惟有一声叹息。
事隔多年,杨陆顺总拿这事取笑侯勇,但也毫不避讳地夸他脑子活泛,升迁有道!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