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招待所位于成津县的中心地段,占地颇宽。据侯卫东估计,足足有二十多亩。

这个地方主要接待有身份的政府官员,为了与时代接轨,县里挤出钱来,和益杨县一样,也对招待所的小餐厅和娱乐室进行了装修。

欢迎晚宴结束以后,蒋湘渝悄悄地对赵东道:“赵部长,累了一天,晚上大家放松。县委招待所里买了一套卡拉OK设备,春节、国庆等节日的时候,机关用来搞活动,效果还不错。”按照一般的套路,他特意将县委办谷枝、宣传部戴玲玲等年轻女同志通知到了小招待所,准备陪着领导唱唱歌、跳跳舞。

即使天不下雨,他亦有留下赵东的几套预案。如今下起大雨,很轻松地留住了尊贵的客人,唱歌跳舞也就顺理成章。赵东在岭西工作时曾经获得过职工歌曲比赛第一名,唱歌水平高,很有些名气。当上沙州市委组织部长以后,他对自己要求很严,从来不涉足娱乐场所。

听到蒋湘渝的建议,赵东道:“算了,今天喝了有十杯吧,早些休息了。”

蒋湘渝笑道:“赵部长是海量,这点酒算什么。我们成津人民都想欣赏赵部长的歌声。”

唱歌之事,蒋湘渝并没有与侯卫东通气,侯卫东亦不计较,反而配合着蒋湘渝,道:“赵部长,那一次你与周书记合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将岭西宣传部的高手们都震住了,绝对比原唱还要好。”

赵东难得清闲,又见气氛不错,道:“走吧,我们去唱几曲。”

走出餐厅的时候,他对身边的蒋湘渝和侯卫东道:“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是我们党的优良传统。在抗战最紧张的时候,延安仍然定期开展文娱活动。凝聚人心,振奋精神,文化的作用不可小视。”

到了餐厅门口,暴雨突然停了。地面被洗得一尘不染,带着水滴的树叶在灯光下闪着亮光,空气清新得让人感到格外舒服。

县委招待所的娱乐室装修得还不错。顶上吊着旋转灯,二十九寸的长虹电视里,一个穿着暴露的女孩子在自怨自怜地边走边唱。

这是卡拉OK带子中最常见的画面,虽然这种性感画面与县委招待所不太协调,进来的诸人并没有特别在意。在沙州大街小巷,这种画面已是见惯不怪。

组织部长李致是女同志,心细,注意到了画面。她把正在四处张罗的胡海悄悄喊到一边,道:“胡主任,有没有其他碟子?你看那些画面,全是三点式,效果也不行,找些正规一点的歌碟。”

胡海是县委办主任,却并不是县委常委,听了李致的话,道:“我平常不唱歌,哪里管她们穿什么衣服。”

他并没有说老实话,其妻弟专门批发歌碟,这一批歌碟就是用正版价钱买的水货,每一张歌碟他都看过。

李致道:“不行,得换,赵部长品位高。”

胡海才道:“这个,衣服确实有点少,我去让他们换严肃正规的歌碟。”很快,有人送来一些正版光碟。

侯卫东让一位年轻的女孩子去点了一首《三套车》。很幸运这一次出现的画面不是三点式女孩,而是纯粹正宗的北国风光,画面很漂亮。

赵东站起身拿起话筒,凝神看着北国风光。他还没有唱出声,蒋湘渝就在一边带头鼓掌,其他同志也跟着鼓掌,场内气氛很热烈。唱出声以后,更是掌声雷动。平心而论,赵东唱歌确实很有水平,虽然不能说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却也是声情并茂,很有几分原唱的风采。

蒋湘渝主动请郭兰跳了一曲舞,在旁边等着的几位年轻女同志过来请粟明俊和侯卫东跳舞。

“侯书记,您好,我是县委办小谷。”小谷很年轻,带着些羞涩。

“谷枝,很特别的名字。”侯卫东功课做得很足,不仅记住了县领导的名字,还让杨柳帮着找了一份县委办工作人员的名字。如果领导能很快记住身边人的名字,将会起到很好的鼓励作用。

谷枝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脸颊红了,道:“侯书记,你知道我的名字?”侯卫东见了谷枝的表情,微笑道:“我们是校友。”

谷枝眼神中带着些崇拜,道:“侯书记是九三年毕业,我是九五年进校。进校以后,老师们经常拿你的事迹来鼓励我们。侯书记,你是沙州学院的骄傲。”

对于年轻女孩的恭维,侯卫东还是乐意接受,道:“骄傲谈不上,只是比你早几年毕业。”

一曲罢了,侯卫东和谷枝分别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谷枝刚坐下,宣传部的戴玲玲就凑在耳边道:“侯书记跳得很不错啊。”谷枝兴奋道:“侯书记好厉害,居然叫得出我的名字。”

“不会吧,他才来第一天。”

“我不骗你,我刚说是县委办小谷,他一口叫出‘谷枝’。”

“美的你。”

戴玲玲与谷枝是同一年进的机关,两人年轻,相貌也不错,经常被抽出来搞接待,一来二去成了好朋友。她们正处于对爱情充满憧憬的年龄,私下里谈论的话题也自然以爱情为主。

第二曲,组织部长李致又为赵东点了一首《少年壮志不言愁》。作为组织系统的干部,她清楚地知道赵东最拿手的曲目。谷枝听到音乐声起,推了一下戴玲玲,道:“你去请侯书记跳舞。”

戴玲玲稍稍忸怩,就直奔侯卫东。谷枝准备去请蒋湘渝,还没有走近,另一位女孩子已经走到了蒋湘渝身边,她就不动声色地去邀请了粟明俊。

赵东接连唱了两曲,他不知道侯卫东与蒋湘渝是否擅长唱歌,就没有为他们两人点歌,对凑在身边的县委办主任胡海道:“李部长唱歌水平很不错,我记得她上次唱过《水中花》。”

胡海身上如安着弹簧,赵东轻轻一按,他便如火箭一样射了出去。来到了点歌台,指手画脚地道:“其他歌先停一停,放《水中花》。《水中花》,快点,你怎么木头木脑的?”

很快,《水中花》的曲调便响了起来。这是老歌,悱恻、缠绵而带着些凄美的老歌:“凄风冷雨中多少繁华如梦,曾经万紫千红随风吹落……我看见水中的花朵,强要留住一抹红……”李致的嗓子略有些沙哑,她唱得很有些感情,音也准。

郭兰身穿白色长裙子,头发扎着马尾巴,亭亭玉立如一朵清新脱俗的水莲花。侯卫东主动请郭兰跳舞,两人走到舞池,等着激昂音乐响起,旋转灯在头顶转来转去。

“我们认识七个年头了,第一次见面还是在县委党校的青干班,当时你是组织部特派员,任林渡非要拉着我去和你套近乎。”在旋转灯光下,面对着长发白裙的郭兰,他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在很多时候,面对一些场景,人们都容易产生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感觉普遍存在,但是侯卫东这一次是明显感到郭兰这个打扮既陌生又熟悉,他不断地在脑海中寻找着这种特殊感觉的来源。

“有七个年头了吗?这么快。”《水中花》是当年的情歌,郭兰每次听了都会伤感。

侯卫东以前在学院曾是跳舞的好手,尽管毕业以后就很少跳舞,可是学到手的本领并不容易忘记。音乐声中,他的脚步自然而然就随着音乐在移动。他忽然发现,郭兰与自己配合得丝丝入扣,就如配合了多年的舞伴。他不禁侧脸看了一眼郭兰,恰在这时,一束白光射在郭兰的脸上,精致的五官,稍翘的鼻头,不俗的气质,还有一束长发,这情景如一道闪电般蹿进了他的心脏。

“1993年7月,在沙州学院后门的舞厅,那个人是?”侯卫东脱口而出。

这是郭兰藏在心里许多年的秘密,突然被侯卫东说了出来,她舞步稍乱,又很快调整了过来。

侯卫东追问道:“是你吗?”当年那个白衣长发女子给了侯卫东很深的印象,他心里一直怀着迟早要碰面的想法,还一度曾经怀疑沙州市商委的武艺就是那个白衣女子。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心底藏着的神秘女孩居然就是曾经的同事、邻居郭兰。

世事之奇,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想象。

郭兰眼角有些湿润,当年偶然相遇的一幕同样?在她的心中。她低着头,发梢碰到了侯卫东的鼻孔,让侯卫东有些痒,他忍着没有将喷嚏打出来。

随着歌声,两人原本就握着的手掌在舞步中不知不觉握得很紧。侯卫东另一只手原本是轻轻点着郭兰后背,现在就变成了温柔的抚摸。破了多年的心障,郭兰如温存的小猫一般跟随着侯卫东的舞步,她紧紧地握着侯卫东的手掌。而侯卫东轻柔的抚摸如一条带火的鞭子,灼痛了她的后背,让其身心不由自主地燃烧起来。

蒋湘渝带头鼓掌的情景,《水中花》略带忧伤的曲调,一袭白衣如水莲花一样干净的郭兰,?头看文件的周昌全,甚至还有死去的章永泰,都在侯卫东脑中飞来转去,又重合在一起。

6点,太阳正在从太平洋升起,光芒并没有普照大地,有几条光线的先锋提前到达了天际,让天空渐渐变亮。

侯卫东准时起床,洗了脸,用电动剃须刀细致地刮掉胡须。原本还想要锻炼身体,却没有带运动短衣裤,便在屋里活动一番,又站在窗前喝凉开水。

昨夜,郭兰则度过了一个无眠之夜,满脑子尽是侯卫东的影子:从沙州学院那次偶遇开始,县委党校的相逢,到县委组织部共事,沙州学院邻居,然后一前一后调入了沙州市委,又在省委党校一起读研究生。她惊讶地发现,从大学毕业那段日子开始,侯卫东居然就如影子一般,始终与自己相伴。她甚至想起了那一次偶然听到从隔壁传来的呻吟声,想到了这一阵声音,她没来由觉得心里憋得慌。女人的心思,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起了个大早,觉得屋里闷得慌,郭兰起床到屋外随便走一走。太阳渐渐升了起来,县委招待所房前屋后有许多大树,随风摇曳,树叶上挂着露珠,在清晨的阳光下生机勃勃。

怀揣着心事,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她又渐渐地转了回来,走回了所住的房子。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正好看到窗口上喝水的侯卫东。两人怀有共同的秘密,此时目光相对,都有一番感慨在里面。只是由于所处境遇不同,两人的感慨都有些复杂,又各不相同。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在朦胧诗最盛行的80年代,多数文艺青年都读过卞之琳这首《断章》。侯卫东一直觉得这首诗作为哲理诗实在有些勉强,更像是一首情诗。

此时此景,让他脑海里浮现出了这首隽永的小诗。

美好的早晨总是格外短暂,当太阳从角落一跃而升时,清晨的露珠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切都回到了现实之中。

侯卫东来到了赵东住的房间,轻轻敲了敲,听到一声“请进”以后,就推门而进。

“休息得好不好?赵部长。”侯卫东当过两任领导秘书,在如何与领导打交道这方面,很是得心应手。加上此时他的身份已经不低,并没有刻意去讨好赵东,只是保持着对上级领导应有的尊敬,应该走到的环节一步不少。

赵东昨晚喝了些酒,又唱了七八首歌,还跳了舞,晚上睡了一个好觉。早上起床,神清气爽,他对侯卫东道:“成津这个招待所很不错,虽然处于闹市区,却是绿树成荫,建筑也有些历史。住在里面,让我想起以前的省委党校。以前的省委党校也是这个格局,当年深受苏联影响,许多建筑都是苏式风格,厚重宽大,层高在五米左右。建筑是时代的缩影,此话当真不错。”

赵东是市委组织部领导,注重的是县委招待所的历史感。侯卫东如今是成津县委副书记,是成津县的主人,他看问题的角度又不一样,他注重县委招待所的商业价值。昨晚的估计还有些问题,今天早上他仔细看了看,这块地绝对不止二十亩。

当然,侯卫东只是有开发县委招待所的想法,想法变成现实还有一段距离。他对赵东道:“赵部长,昨晚听你唱了不少苏联歌曲,看来你对苏联还有挺深的感情。”

赵东道:“是啊,从小就看着《卓娅和舒拉的故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长大,穿水兵衫,听苏联歌曲,我挺有苏联情结。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居然就这么轰然倒地,其中有许多令我们深思的教训,很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腐败。腐败问题在沙州也不容小视,你主持成津县委工作,一定要狠抓腐败。”

听到赵东将谈话由闲情转到了正事,侯卫东态度严肃起来。

“腐败有大腐败和小腐败之分。大腐败不是常态,也隐藏得很深。小腐败却充斥在社会各个角落,比如公务管理中的吃拿卡要等现象,就是小腐败的具体体现,它的危害性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比大腐败还要严重。老百姓接触不到深层次的大腐败,他们总是通过直观的感受来评价我们党。你作为县委书记,要结合基层组织建设,在预防小腐败方面下工夫。”

“赵部长,我一定按照你的指示,认真抓好基层组织建设。”侯卫东想起昨天在车上所说之事,又道,“基层组织建设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工程,很难一蹴而就。我想先在成津搞一个由市委组织部亲自联系的试点,有市委组织部的支持,试点工作才能上档次,出效果。”

对基层组织来说,能得到上一级组织部门的指导和跟踪是一本万利的事。官场有一句俗话,叫做“跟着组织部,年年有进步”。凡是组织部门联系的点,其负责人与组织部门接触得多,得到提拔的机会也就多。各地都愿意组织部门到自己的地盘上搞试点,谁能争取到这个试点,就是本事。

侯卫东作为主持工作的县委副书记,如果能为自己的部下争取到机会,一来可以增加自己的威信,二来可以推动工作,三来可以为部下谋实在的福利,他就想利用这个机会将基层组织建设的试点放在成津。

“这事昨天在车上说了,市委组织部本身就有这个计划,侯书记既然有主动性,那就放在成津搞试点。市委组织部将对你们进行指导,也将跟踪你们的试点工作。”

赵东如此表态,是对侯卫东的支持和帮助。从周昌全对侯卫东的任命,他看得出周昌全很关注成津县,就将基层组织建设的试点工作设在了成津县。与主要领导保持一致,体现在细小的环节,这就是当下级领导的悟性。

侯卫东陪着赵东、粟明俊等人到楼下吃饭。刚下楼,县长蒋湘渝也来到了招待所。

吃罢早饭,侯卫东、蒋湘渝等人将赵东送到成津县境。在县境下了车,赵东对侯卫东道:“建立基层组织工作试点的事情,就由粟部长具体负责。”

粟明俊道:“成津抓基层党建一直很有经验,这是试点工作能顺利开展的基础。至于选点以及工作重点,事情还挺多,到时我们还要经常下来。”

在赵东等人上车时,郭兰递了一封信给侯卫东。信封上印着成津县委的地址,这是她在招待所找到的信封。她淡淡地道:“这是我们科室的电话,到时可以直接与我们联系。”

当赵东的小车消失在公路上后,侯卫东明白,送人之人离开,他就真正成了成津县委的领导人了。他的决策将影响成津的发展、影响成津人的生活、影响成津县的政治结构。从现在开始,他将直接面对错综复杂的局面。

蒋湘渝道:“侯书记,你看就住在县委招待所如何?里面环境不错,再买点家具,也就成了。”

侯卫东开了一个小玩笑,道:“谢谢蒋县长,我听从安排。”

蒋湘渝忙道:“我哪里敢安排侯书记,只是建议。”

上了车,侯卫东将郭兰的信打开,有两页纸。第一页是组织部几个科室的电话,包括她自己的电话。翻看另一页,他的眼睛一下就直了,这张纸上写着一首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字体娟秀,字如其人,除了这首诗,并无其他一个字。郭兰也想到了这首诗,这让侯卫东大感意外,只觉一颗心扑扑乱跳。他明白,郭兰递信的主要目的并不是给电话号码,而是为了送这一首诗。

心有灵犀一点通,大概就是如此。

送走了赵东一行,在回成津城的路上,侯卫东坐在后排,专注地透过车窗审视着成津的土地和建筑。

由于章永泰的小车已经摔成了一堆废物,县委办主任胡海征求意见以后,从交通局调了一部新的越野车,暂时充当侯卫东的用车。这车减震很好,尽管道路破破烂烂,车内并不颠簸。驾驶员周师傅也是从交通局一并借调过来的,他平时为交通局几位副局长开车,在车内说话向来随便,大一句小一句,天一句地一句,从来没有顾忌。此时从反光镜偷窥了新来的副书记,见其神情严肃,有着凛然不可犯之威严,便不敢唐突地开腔。

车内只听到发动机轻微的轰鸣声。

下车之际,侯卫东客气地对周师傅道:“周师傅,辛苦了。”

周师傅见侯卫东终于开口,很恭敬地道:“为领导服务,是我的荣幸。”看着侯卫东走进办公楼,周师傅自言自语道:“难怪侯书记年纪轻轻就当书记,一看就是个厉害角色。”

侯卫东当过秘书,知道领导与两个人接触得最为密切,一个是贴身秘书,另一个就是驾驶员。这两人职位不高,却相当重要。在春秋战国时代,曾经有一个著名的案例,讲述了一位勇将打仗前遍赏三军,唯独忘记了马车夫。而那位马车夫恰恰心胸狭窄,在战斗中,为了一饭之仇,驾驶着马车投降敌军。这位勇将为自己的大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且这个代价并非一条生命,同时陪葬的还有将军手下的千万士兵。

侯卫东对这个故事记忆深刻,加上自己的特殊经历,他比其他县委书记更加重视身边的这两个人。只是,他在成津县两眼一抹黑,根本没有合适人选。

县委办主任胡海很郁闷。今天一大早,他就守在了县委招待所。按照惯例,他是要陪着去十里相送,可是侯卫东却让他先回办公室,这就让胡海摸不着头脑。回到办公室以后,再亲自到新老板的办公室仔细检查一遍,耐心等着新老板回办公室。

坐了一会儿,胡海就接到了好几个推荐贴身秘书的电话。胡海皆道:“新老板当过大秘书,对手下人要求特别高。我现在还摸不到水深水浅,先试一试,尽力而为。”估摸着时间,他拿出十来份未处理的文件,这些都是需要县委书记亲自定夺的文件,只等侯卫东一回来,他就送过去。

等到侯卫东回来,胡海立刻将文件送了过去,道:“侯书记,这几份文件需要你阅示。”

放下了文件以后,胡海介绍道:“这间办公室是章书记以前用过的,他的私人物品都已搬走,办公家具和休息室用品都是新买的。”

侯卫东在办公室转了转,问道:“秘书的房间没有连在一起?”

胡海解释道:“秘书房间在走道对面,招呼起来方便。县里和市里格局稍微不一样,市里领导和秘书的房子连在一起,县里是分开的。”

侯卫东又问道:“以前我在益杨当过县委办公室副主任,以前在一起开会,成津都是赵主任参加,他现在到哪里去了?”他来到成津之前,做足了功课,掌握了充分的情况。

“我以前还在县委党校,章书记到了成津,我才调过来。赵主任辞职下海了,现在已经是大老板了。”

“老赵做什么?”

“他开了一家铅锌矿,生意做得大。”

侯卫东到成津县,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整顿矿业秩序,听说老赵当了铅锌矿老板,便留了心思。

胡海见侯卫东态度挺好,道:“侯书记,这房子是否换一换?”

许多领导都有个习惯,不愿意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包括房子。章永泰初到成津,就是从隔壁换过来的,而隔壁的那一套房子就一直锁着,没有人用。

侯卫东摆了摆手,道:“共产党人是唯物主义,我不信那些。”说到这里,他猛然间意识到前任书记或许有些讲究,便把话又圆了圆,道:“这房间挺好的,不用换了。”

“您的秘书,有什么要求?”

“没有特别要求,按正常程序走。”

“我手里有个推荐名单,请侯书记定夺。还有驾驶员,是在小车班里选一个,还是从外面调来?”

侯卫东道:“小车班的驾驶员技术都应该可以,就从小车班调。我对驾驶员有两个条件:一是年龄要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二要当过兵。如果给部队首长开过车,则更好。至于秘书,先不急,你把名单留下来,我先看看。”

胡海走后,侯卫东坐在宽大的桌子后面,看着几份文件,他突然涌起一阵激情,心道:“这是一个舞台,也是起飞的跑道。”转念又想到成津可能出现的暗流,便将激情压了下去,细细思考着可能遇到的困难。

想了一会儿,侯卫东又将自己特制的通讯录拿了出来,里面记着一些重要人物的联系方式。他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看下去,然后目光停留在吴英的名字上。

侯卫东给水利厅吴英拨了电话过去:“吴厅长,您好,我是沙州小侯,侯卫东。”

吴英对侯卫东印象挺好,离开沙州时,很例外地将电话留给了他。她此时正在开会,就压低声音道:“小侯,你好啊,什么事情?”

听到吴英压制的声音,侯卫东知道她在开会,道:“吴厅长,我调到成津县工作了。”

“任什么职务?”

“县委副书记。”

“祝贺你,这是一个很好的台阶……给你一个任务,你得保护项叔叔的墓地。成津采矿的很多,一定别在周围开采,要让逝者安息。”

“我一定将飞石镇项叔叔的墓地保护好,近期我派一个工程队,将项叔叔的墓地维修了。”项勇虽然死了,却活在了吴英心中。在侯卫东心中,项勇就是一个符号。他明白其在吴英心中的地位,因此在吴英的名字后面,写下了“飞石镇项勇”五个字,用来提醒自己。

挂断电话,侯卫东又给杨柳打了一个电话,道:“杨柳,我在市委办时,基本上没有与各县委办打交道。你平时和县里的同志接触得多一些,在成津县委办里有没有合适的人?我要选一个秘书。”在工作上,侯卫东特别信任杨柳。

杨柳笑道:“就别找人了,我调到成津来。”

“哪有市委秘书过来当县委秘书的,你过来就要当县委常委、委办主任。”

“我可没有资格做县委常委。”

“别谦虚了,你现在是市委办公室综合科副科长,到县里来提一级,很正常。而且先可以做不进常委的委办主任,过个一两年熬够了资历就可以成为常委了。”

“好啊,高书记很快就要回岭西了,等高书记一走,我就到成津来工作。”

说到这,杨柳迟疑了一下,道:“我在国庆要结婚,男方在建设银行工作,条件还可以,到时你要参加。”杨柳在益杨新管会工作时做过办公室主任,两人配合得很是默契,但是侯卫东很好地把两人的感情限制在了友情范畴。对于此,她心知肚明,经过挣扎,终于接受了一位条件尚可的追求者,准备在国庆结婚。

侯卫东真心地祝贺道:“我一定来,不仅要参加,还要送大礼。”

“谢谢你,侯主任。”

“对了,有没有合适的人?推荐给我。”

“成津组织部有一位杜兵,岭西师大毕业,在学校做过学生会副主席,很能干,为人比较诚恳。”

侯卫东拿起了胡海留下的推荐名单,里面有杜兵的名字。他信任杨柳,有了杨柳的推荐,便对名单里的杜兵上了心。

正在看名单时,传来了敲门声。进来之人是副县长周福泉,侯卫东热情地站起来,没有等周福泉开口,道:“周县长,请坐。”

周福泉笑眯眯地道:“侯书记记忆力惊人,见过一面,就把我记住了,不胜荣幸。”坐下以后,他道:“我在县政府是分管建设这一大口,侯书记什么时候去视察建设系统?给同志们鼓鼓劲。”

侯卫东立刻想起周昌全传授的“狠抓卫生”绝招,微微一笑道:“建设系统在成津发展中功不可没。明天,我们一起到城区转一转,与同志们见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