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涛失踪后一点消息也没有。商贸大楼倒塌事件好像也有了结果,主要责任人已经死了,鸿达公司的所有建筑机械被封存,只待政府部门召开新闻发布会后再对那些机械进行公开拍卖,所得款项用来弥补所有损失。

评估人员对鸿达公司现有的资产进行了评估,初步估计价值不会超过2000万,离政府部门损失的5000万。相差甚远。就算把白雪在市内的几处房产和红楼酒家转让出去,也远远不够。

变成废墟的商贸大楼,成了常源市最具讽刺的“形象工程”,被省内外多家媒体报道后,一时间,社会舆论给常源市政府造成了很大的压力,马国强首当其冲。省里的领导多次打电话给他,要他调整工作态度和方向,因为上级不想再看到关于常源市的负面新闻。

马国强的精神压力非常大,几乎都要崩溃了。

这天,吃过早餐,童艳珍说:“我想去乡下看看爸妈。”

马国强没吭声,就夹着个黑皮包出了门上班去了。这段时间出了很多问题,他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夫妻两人很少说话。

童艳珍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屋里,昨天刘时安来过,告诉她不要为涛涛担心,打保票说涛涛没事,“童阿姨您放心,这事儿您就不用管了,如果心情不好呢,可以去乡下散心。”

她决定回乡下一趟。在决定回乡下之前,她警告刘时安:“如果老马再有什么事发生,我跟你没完。”

自从上次处理完童刚的后事回来后,她老是放心不下家里年迈的父母。汽车路过镇上时,童艳珍觉得好亲切,仿佛找到了自己的生命之根,禁不住眼圈泛红了。

车子往前开了一段,她看到了路边站着一个老人,很像她的父亲。

她叫司机停车,下车走过去一看,果真是父亲,她走上前叫一声:“爸。”

父亲已经60多岁了,在路边守着个旱烟摊子。

“爸。”童艳珍又叫了一声。

“是叫我吗?你是谁呀?”父亲的眼睛上蒙着一层白膜,看不清人。

“我是珍,你的女儿啊。”童艳珍说着,上前搀着父亲的手:“爸,我们回家吧!”

“我没女儿,只有一个儿子,已经死了!”父亲甩开了她的手。

听了这话童艳珍眼里又噙上了泪水。童艳珍知道,父亲还在生她的气。童刚是家里的壮劳力,父亲一直最疼爱他,他是父亲的命根子。

“爸,我怎么不是你的女儿呢?我这不回来看你了吗?我不是在家里留了钱么?”

旁边摊位的老太婆是同一个村子里的,她认得童艳珍,对童艳珍说:“别听你爸的,他是老糊涂了!”

老太婆转过身去,说:“童老汉,这是你的女儿啊?童老汉,你真生得贱,有一位女婿当市长还摆什么烟摊子呢?”

“钱是别人的,我不稀罕。轻松钱不经用,辛苦钱万万年。”

童艳珍说:“爸,以后不要这么累,没有钱了,就给我打电话。”

她不管父亲阻拦,把烟叶收了起来,塞进两个编织袋里,然后用竹扁担挑着:“走吧,爸。”

进了家门,童艳珍走进屋里,叫了声:“妈。”

她看到童刚的遗像挂在中堂上,下面有个小香炉,香炉的边上还积了不少香灰。母亲的房门开着,可以看到躺在床上的母亲。

老人家听到声音,忙欠起身,看见童艳珍,愣了好一会儿才说:“这是珍吧?真是珍,珍啊,你真的回来了?”

“妈,我真的回来了,我来看你和爸。”童艳珍说着。

自从童刚死后,母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最后终于瘫痪在床上动弹不得,眼睛也不太好使,家里内外的事全靠春桃一个人张罗着。

“姐,你回来了?”春桃出现在房门口。

童艳珍上前,搂住春桃,声音顿时哽咽起来,“妹子,你受累了!”

春桃勉强笑了一下,“姐,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面条!”

春桃转身离开,下了厨房。童艳珍坐在母亲的床前,看着母亲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母亲问:“涛涛呢?怎么没有带他来?”

童艳珍一愣,说:“涛涛正准备考大学呢,没时间回来。”

她说这话时心如刀绞。

母亲说:“我想看涛涛,我这身子,还不知道能不能熬到年底。”

童艳珍忙说:“下次一定带涛涛来,妈您放心。您的身体很好的,没有事的时候,要春桃背你出去晒晒太阳!”

“童刚这孩子不在了,可怜了春桃呀。”母亲又哭了:“春桃也是命苦,本来年底要嫁过来的,谁知道竟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求隔壁的黄婶给她相了一门亲,可她就是不同意。”

童艳珍说:“我去劝劝她!”

“姐,吃面了。”春桃端着一碗面来到房门口。

童艳珍出了母亲的房间,看到父亲在院子里劈柴,一下一下,像是在发泄着什么。她吃完面,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春桃,说道:“这张卡你收着,里面有多少钱,我也不太清楚,以后我爸妈就全靠你了!”

春桃并没有接卡,说道:“姐,你上次给的几万块还在那里呢,爸说是存在银行里,将来给涛涛娶老婆用!”

童艳珍说道:“听姐一句话,找个好男人,招进来,也可以多一份劳力!”

春桃低着头,“我想一年以后再考虑这事,姐,你不要劝了,我知道怎么做!那卡你还是自己留着,你们在城里,开销大呀!”

童艳珍把卡硬塞到春桃的手里,并说出了卡的密码,接着说:“你找个时间去银行,把卡里的钱全转到你个人的账户上!”

“为什么?”春桃问。

“听姐的,没有错!以后家里可全靠你了。”

春桃点点头,把卡收好。

童艳珍在家过了一夜,第二天准备回常源。

童艳珍拿出一沓钱放在桌上:“爸,你这么大年纪了,别去卖烟了。这些钱先花着,没了再问我要。”

父亲看了一眼桌上的钱:“你拿走,我们花不了这么多钱。”

童艳珍站着没有动,春桃在一旁也没有说话。父亲将钱推到童艳珍身边:“拿走。”

童艳珍嘶哑着喉咙:“爸,女儿不孝,没照顾您和妈,也没照看好童刚,请您原谅。”

她跪下,给父亲磕了一个头,春桃忙上前,扶起她,说道:“姐,你放心吧,家里有我呢!”

房间里床上的母亲说:“珍啊,要走吗?妈不能起来送你了,你好走啊。有时间多回来看看妈!”

童艳珍抹了一把眼泪,“知道了,妈。”

她转身提着包走出了门,听到父亲将钱扫到桌下的响声,她在院子门口迟疑片刻,还是离开了家。春桃追了出来,说:“姐,我送你!”

两人走到村口,童艳珍说什么也不要春桃再往前送了。春桃趁她不注意,将那张卡塞到她的包里。

她沿着山路走了很远。

山道上没有一个行人,她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心里憋得受不了,便放开喉咙痛哭起来……

施福财偷偷潜回常源市后,知道风声正紧,本想离开,可是转念一想,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想躲也躲不过,该来的终究要来。他给刘时安去了一个电话,刘时安告诉他近段时间千万不要露面,待风声过后再想办法。

在电话里,刘时安问他在什么地方,说是想见见他。他可没有那么笨,回答说还是不要见的好,还是保持联系吧。刘时安没有再说什么,就把电话挂了。

派人绑架马涛,袭击马国强,都是胡老大在王建成的授意下干的,反正大家已经成了一条绳上的蚱蜢,谁也跑不了。就算被抓住,王建成也不会见死不救。施福财估计胡老大也不会那么笨被警方的人抓到。

他又给李奋打电话,说他回市区了,以后每隔3个小时通一次电话。

其实他是骗了王宁盛的。他和李奋每隔两个小时通一次电话的事不假,但是他的那些证据并不在李奋那里,每次打电话,李奋都劝说他去自首,可他就是不听,当然,他也不会把藏身的地方轻易告诉李奋。

“喂,我说老兄呀,你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还是去自首吧?”李奋说:“看在多年的关系上,我会去监狱里看你的,你……”

“闭上你的臭嘴,”施福财骂道:“老子我现在很潇洒,你还是继续画你的画吧!”

施福财关上了手机。

他不敢回家,在一间临时租来的民房里住了几天后,有些按捺不住了。终于,一天晚上,施福财乔装了一番,出了门,打的到了一处发廊,叫了一个小姐,找了一家便宜的宾馆,两人脱光了衣服正要干那好事,冷不防房门被人踹开,袁青带人冲了进来。

“施总经理,我们又见面了。”袁青说。

施福财的落网还是要归功于李奋。当他得知施福财回到常源后,在劝说他自首未果的情况下,他不忍心这位老朋友继续陷下去,他拨通了马国强的电话。马国强立即将消息告诉袁青,最后确定了施福财的藏身之地,袁青亲自带人前去蹲守。果然,这天晚上他看到一个老头子叫了一辆出租车。施福财虽然化了装,但是也逃不过袁青那双专业的眼睛。

“袁局长。”施福财早有心理准备,不紧不慢地说,“要抓我也要等我做完了这事才行,逃了那么久,已经憋坏了!”

袁青鄙夷地望了施福财一眼,对身后的吴队长说:“把他带走!”

马国强接到袁青的电话后,高兴地说:“关键就在他的身上,能不能撬开他的嘴,就全靠你了!”

“放心吧,马市长,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袁青早就猜到这个骨头很难啃,但没有想到这么难啃。

施福财被吴队长提审了多次,问来问去就是三个字“不知道”。袁青决定亲自出马了。他要吴队长首先审讯施福财,是在消磨施福财的忍耐力。

第二天,袁青走进审讯室,看到施福财已不神气了,嘴唇干裂,如滩稀泥歪在椅子上。

袁青问:“施福财,想通了没有?你是聪明人,商贸大楼的倒塌,直接死亡20多人,虽说白雪是主要责任人,可是真正的老板是你,光这一点就足够判你死刑的,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拿你没办法吗?”

袁青面前的办公桌上,摆着那份秘密协议的复印件。

施福财知道吓唬人是刑警惯用的伎俩。他没理睬袁青,佯装睡觉。

袁青离开了审讯室,把吴队长叫了出来,轻声对吴队长叮嘱了一番。

入夜,一个人影用钥匙打开了关押施福财的囚室,黑暗中,那人举起手中的针筒,一步步朝躺在床上的施福财走去。

施福财由于接连被审讯,脑神经早已经处于紧绷状态,虽然人很累却很警觉,因为他知道公安局里还有王建成的人,担心像小姜那样被人灭口。黑暗中传来一声响,那是他为了以防万一摆放在床前的空盘子倒了。

他突然惊醒,睁开眼,看见了一双凶狠的眼睛。

“来人啦!救命呀!”施福财不待那人将针筒扎向他,就歇斯底里地大声叫着。

立刻,监室内外灯火通明,几个人冲了进来,死死按住了那个正欲行凶的人。

袁青随后跟进,命令将那个“凶手”押出去后,低声说:“好险,如果你一死,我们什么线索都断了。”

“妈的。”施福财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想杀人灭口!”

袁青说:“上次小姜的死,我就觉得奇怪,后来查出是冯副局长下的手。冯副局长畏罪自杀,是想保住他背后的那些人,我知道我们局里还有不少人是他们的人,今天晚上幸亏我早赶到一步,否则连你也‘保不住’了。施总,只要你活着一天,那些人是睡不好觉的,他们想方设法都要来杀你,就算你逃过这一次,也难保能够逃过下一次!”

施福财狠狠地说:“他妈的,他们也太黑了!他们不仁,别怪我不义,老子就是死也要找几个垫背的,袁局长,我全说!”

袁青笑了笑说:“你说吧!”

施福财说:“给我一支烟。”

袁青给施福财一支烟,点上火,施福财猛吸了几口,思虑许久,说:“我豁出去了,本来我想保住他们的,是他们逼我说的。”

袁青心中一阵兴奋,施福财终于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