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福财接到刘时安的电话后,并不吃惊。那个匿名电话是他叫人打的。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目的。

在商贸大楼建设的初期,他并没有使用劣质材料,一切都是按正规的程序操作,不可能有问题。马国强接到匿名电话后,一定会去突击检查,这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如果马国强在突击检查之后,检查不出问题,就会怀疑举报人的用意,从而也可以消除对工程质量问题的疑心,以达到他日后浑水摸鱼的目的。

他怕的就是一旦开始用劣质材料时被人举报,被查出后,中止鸿达公司承建商贸大楼。当马国强对举报人的电话开始厌烦和麻木的时候,就是他施福财大做文章的最好时机。他通知白雪尽快赶到工地,以解释商贸大楼材料库库存不足的问题。

由白雪出面对付马国强,是最好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对刘时安非常感激,在关键的时候,这个人能够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他觉得有必要把刘时安约出来好好感谢一下。

半个小时后,施福财和刘时安在一个洗脚按摩的地方见了面。俩人找了一个雅间,躺了下来,任由那两个服务小姐在他们的身上按摩推拿。

他对刘时安说:“刘秘书长,你今天那个电话,可是救了我了!我应该怎样感谢你呢?”

刘时安说:“咱俩谁跟谁呀!”

施福财说:“如果以后再有那样的紧急情况,可要第一时间来电话呀!我可全靠你了!”

刘时安说:“还有一个人,你也要搞好关系。”

施福财问:“谁?”

刘时安说:“童阿姨。听说这个匿名电话是打到马市长家的,你想想,如果以后再有这样的电话,又让马市长接到的话,对你很不利。她接到那样的电话,一句打错了就打发掉了。还有,施总,是什么人跟你过不去,你应该好好查一查,免得出乱子。”

“是的,是的。我好好查一查。”施福财说,“这个时候马市长应该不在家,要不我们两个人等下去她家一趟。”

刘时安说:“现在恐怕不好,她对我已经很反感了!”

施福财笑着说:“反感怕什么,大不了再给她20万,她就对你有好感了,你不是说你老婆游说她开个美容店的吗?”

刘时安笑了一下,这种时候,他已经完全上了施福财的贼船,想下也难了。按摩完后,他和施福财一起到了童艳珍家。

童艳珍开门见到他们两个人,吃了一惊,脸上有些不好看,但又不好不让他们进屋。

她给施福财和刘时安倒了茶,说:“你们来干什么?”

刘时安看了一眼施福财,没有说话。

施福财微笑着说:“听说你想开个店,资金不够吧?”

童艳珍说道:“求求你们,不要再这样了,我很害怕!”

施福财问:“你怕什么?”

童艳珍说:“施总,我曾经是公司的会计,知道公司的经济情况不至于倒闭的,白雪是什么人,她凭什么成立鸿达建筑有限公司,又凭什么收购长升集团?那天我听到了她对别人说的那些话,回头仔细想了一下,她后面的那个人,不是许有福的话,就可能是你,今天你和小刘一起来,我就断定那个在白雪身后的人,就是你!”

施福财似乎愣了一下,干脆撕下脸来说:“童艳珍,你是聪明人,我也不想瞒你,是的,那个人就是我,那又怎么样?”

童艳珍说:“常源市那么多豆腐渣工程,都是你们这些人建的。算我求求你,商贸大楼不要乱搞了好不好,你们会害死我们老马的。匿名电话都打到我家里来了,你们再那样做,迟早会出事的。”

施福财说:“你放心好了,我知道哪些地方能省材料,哪些地方不能省材料。”

童艳珍说:“我去借钱,把那20万退给你们,只求你们千万不要出娄子。”

施福财说:“你大小也是市长夫人啊,你看你的穿着,都是过时的装束。你看我们市里哪个干部家属像你这样的,你应该好好打扮打扮了,再这么下去,马市长迟早会被别的女人勾了去。你没有见到他看白雪时候的眼神,都痴了!”

施福财的话,击中了童艳珍的痛处,说:“那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刘时安这个时候也开口了,“童阿姨,你还不到40岁,按理说正是风韵动人的时候。”

施福财拿出了一张银行卡,放在桌子上,说道:“这里面有20万,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好好打扮自己,牢牢拴住马市长的心,如果不够的话,就打我的电话!”

童艳珍望着桌上的卡,说道:“请你拿回去,我不会再上你们的当了!”

施福财并不以为然,说道:“我只想让你以后再接到匿名电话,就说打错了,这很简单的!”

他起了身,和刘时安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童艳珍坐在沙发上,脸色铁青,想不到事情竟变得这么复杂。她望了一眼银行卡,想着施福财说过的话,突然起身,冲到洗手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回到客厅,她将那张银行卡抓在手里。

童艳珍带着童刚的骨灰回到老家。她事先没有打电话。当走进熟悉的院子,看到一个年轻的女人正蹲在那儿用一个大盆子洗衣服。

“你是春桃吧?”童艳珍问。

春桃笑起来,“你是姐?”她朝童艳珍的身后看了看,“童刚呢?他怎么没有回来,是不是工地上太忙,都有半个多月了,也不来个电话!”

童艳珍望着春桃,眼泪在眼眶里转。春桃没有看见,扭头朝屋里喊:“妈,姐回来了!”

童艳珍跟着进屋,见母亲从房内颤巍巍地走出来。

“姐,回来就回来吧,还带这么多东西,姐夫的工作也很忙吧?”春桃说着,要帮童艳珍提东西,童艳珍没让。

春桃微笑着:“爸还在田里,我去叫他!”

看到春桃离开,童艳珍“扑通”一声,跪在母亲面前,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母亲走上前,抱住童艳珍,问道:“珍啊,是不是他当上市长后让你受委屈了?”

“妈,我对不住您。”童艳珍重重地给母亲磕了几个响头,哭着起身将母亲扶到椅子上坐好。

母亲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不说话?”

童艳珍将那用黑布包着的骨灰盒放到桌子上慢慢打开。老人家刚开始还不知道童艳珍要做什么,当她看到那骨灰盒时,眼珠子顿时定住不动了,整个人呆在那里,张开嘴发出几声断断续续的声音,突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刚啊!”人朝后一仰,晕死过去。

童艳珍忙上前抱着母亲,大叫:“妈……妈……”

隔壁的邻居黄婶闻声过来,看到这情形,也愣住了。童艳珍说:“黄婶,求求你帮忙去叫医生!”

当医生赶来的时候,童艳珍已经将母亲移到了床上。她跪地朝医生磕了一个头。这是这里的规矩,当家里有了丧事,对于每一个到家里帮忙的外人,家里的小辈是要磕头的。

她又朝黄婶磕了一个头,拿出1000块钱,求黄婶帮忙去买一些做丧事的东西来。黄婶拿钱刚出门,春桃和父亲就从外面回来了。

一进屋,春桃看到桌子上的骨灰盒,再一看满脸泪水的童艳珍,“姐,这不是真的吧?”

童艳珍跪在地上,朝父亲重重磕了几个头,哭道:“爸,我没有照顾好他!”

父亲望着桌子上的骨灰盒,往后退了几步,靠在门边,身子软了下去,老泪涌了出来,大哭道:“老天,我究竟造了什么孽呀!”

春桃喃喃地说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答应我……赚了钱回来娶我的……”

童艳珍哭道:“春桃,是真的……”

“我不相信……他答应我……赚了钱回来娶我的……”春桃转身跑了出去。

村里的人得到消息,陆续都赶来了。黄婶的丈夫主动当起了主事人,安排一切事宜。

镇里也得到了消息,书记和镇长带着几个干部急忙赶了过来,见了童艳珍后,拿出2万块钱,说是表示慰问,并说童刚不在了,今后两个老人的生活由镇里负责。

童艳珍没有收那钱,也谢绝了书记和镇长的好意。

她在乡下待了几天,把童刚的后事处理好了,想接父母回常源,但是两个老人都不愿意离开那生活了一辈子的乡村。

春桃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现实,她表示今生都是童家的人了。次日,经春桃家里同意,春桃成了童艳珍的妹妹。

离开家时,童艳珍叮嘱春桃,多照顾两位老人,如果遇到合适的人,就嫁了,也可以招个男人进来给她帮忙。她留下了几万块钱,算是两位老人的生活费。

回到市里后,听马国强说又有人打电话说商贸大厦的工程质量有问题,结果前去抽查,和上次一样并没有发现问题,后来查了电话来源,是一个街道边的公用电话。

童艳珍最怕听到这样的消息,她的心始终悬着。

在家里待了几天,她想去省城学美容。晚上吃饭的时候和马国强商量了一下,马国强没有意见。

童艳珍从那张卡里取了一些钱去省城学美容,可是只待了十几天,因为担心家里,就回来了,并且带回来了很多书和一些影碟资料,还有一大堆高级化妆品。她宁可在家里自学,也不让白雪趁她不在的时候钻空子。

她每天看影碟,照着书上的讲解,在自己脸上抹来抹去的。李雅琴来过两次,说是在帮她物色合适的店面。

童艳珍早就想好了,等美容店开起来,把借的钱还掉,就再也不与这些人来往了。

半个月后,在李雅琴的张罗下,童艳珍的美容店开张了。李雅琴还帮忙从别的地方挖来了两个技术熟练的美容师。

开业十几天,每天的生意都不错,照这样下去,一年就可以把40万块钱还给他们。

做生意可比不得上班,有时候要做到晚上十一二点。这样一来,丈夫和儿子的吃饭就成了大问题,后来,她买了一辆电动车,中午和傍晚赶回家做饭,陪着爷俩吃完饭再去店里。

这天是马国强和童艳珍的结婚纪念日,早上离开家时,他答应妻子晚上早点儿回家,来一次烛光晚餐。他想进一步增进夫妻之间的感情,消除由于工作太忙带来的隔阂。

马国强到办公室里,听完刘时安对他今天工作安排的汇报,手机响了起来。他一看是办公室主任朱小林打来的,于是接了电话,问:“什么事啊?”

朱小林在电话里着急地说:“出事了,马市长。”

“什么?”马国强一惊:“出什么事了?”

“商贸大楼倒塌了……”朱小林说,“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王副市长已经带人赶过去了。”

马国强一怔,商贸大楼施工才三个月,主体工程尚未完成,每隔一段时间,质量监督小组的人都会去抽查质量问题,检查的结果都很好,怎么就倒了呢?他急切地问:“有伤亡吗?”

“现在还不知道,工人们刚上班……”

马国强望着刘时安,见刘时安的脸色也青了,说:“马上通知市人民医院,做好抢救伤员的准备工作。通知市安全办,还有各相关部门的领导赶赴现场。”

马国强立刻离开办公室,驱车来到事故现场。

他走下车,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堆废墟,钢筋蜘蛛网样地扯着豆腐渣样的混凝土块,中间几根较坚硬的柱子也断成几节。

先到的王建成等人正在现场指挥着。

第一时间赶到的武警消防官兵正协助医生在现场抢救伤员。

一位建筑工人惊魂未定地走过来对马国强说:“我们刚上班没多久,一些工人上了楼,我在下面发现一块一块的混凝土往下掉,看着不对劲,就赶紧跑离现场……”

另一个工人说:“大楼倒下来,‘轰’的一声巨响,像大地震,附近楼上的窗玻璃震碎了很多。倒塌的烟雾顿时笼罩了整个现场……烟雾里立刻传出喊声哭声……好惨啊!”

一位头上流着血的人被人扶着走到马国强面前说:“马市长,我早就预料是这个结果的,那些钢筋水泥质量都不行,我做了20多年的泥工了,说不出个道理来,但我凭直觉知道不行。我给施工员反映过,施工员不管。我跟相关部门打过电话……可是没有人理我……”

“你打过电话?”马国强好像想起了什么,说:“可是我亲自来过两次,都没有发现问题呀,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那个人说:“您那两次到现场看到的没有错,那时材料没问题,可从您第二次视察以后,材料就不行了。”

马国强看到城建办公室的向主任正往这边过来,向主任是质量监督小组的人,“伤亡数字出来没有?”

向主任说:“初步统计死亡20人,重伤30人,轻伤约50人,救援工作还在进行,可能还有伤亡。”

马国强指示:“全力救援,把伤亡的人数减少到最低。”

这时王建成也赶过来,问了伤亡人数,神色异样地说:“没想到会这样。”

马国强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对常源市来说是一场大灾难,对常源市的人民来说是一种犯罪啊!市委市政府的工作疏忽,各方面工作都存在漏洞,我们都有推卸不了的责任啊!”

救护车鸣叫着在事故现场与人民医院之间奔驰。这时常源电视台的记者将摄像镜头对着马国强,马国强说:“拍我干什么?去拍现场,去拍抢救伤员的人!”

马国强的手机响起,他一看是陈副省长打来的,“陈省长,我正在事故现场指挥抢救工作……一定会把伤亡人数降到最低……坚决执行省政府的指示……目前是全力以赴抢救伤员。”

马国强挂掉电话,说:“这是一起恶性事故,我们一定要严肃处理所有相关人员,包括我,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对当事人严惩不贷,绝不手软。”

事故现场抢救工作紧张地进行了一个上午。

向主任气喘吁吁地向马国强汇报:“伤亡人数基本统计出来了,死亡25人……”

马国强对王建成说:“你在这里指挥抢救工作,我去人民医院看望受伤的工人。向主任在现场协助王副市长的工作。”

马国强驱车赶到常源市人民医院。

人民医院住满了负伤的工人,过道上临时添加了病床,医务人员正在全力抢救伤员。

马国强走在过道上,听到挂着吊针的工人们在痛苦地呻吟,有的在埋怨,有的在骂娘。他愧疚地看着伤痛的工人,差点流下泪来。

医院的院长正在病房里,看到马国强,立刻汇报了伤员的情况,说:“我们正在组织力量,全力抢救伤重的人。”

马国强说:“马上组织临时医疗小组,加大医疗力量,全力以赴,确保每个伤员得到最好的医治,做到在医院里不死一个人。”

一位负伤的工人听说面前的是马国强市长,拉住他的手说:“马市长,在全市人民的心中,你是位廉政的好干部,可是在商贸大楼的建设上出了这么大差错,这是为什么啊?”

马国强愧疚地说:“我们的工作中出了差错,对不起你们啊。我们的权力是人民给予的,我们一定坚决查办,给大家一个交代。”

一位年纪较大的工人老泪纵横,说:“马市长,商贸大楼不会无缘无故的倒塌,是劣质材料造成的。我们已经有人打过电话举报,可就是没有人下来查,还照样施工,里面一定存在腐败啊!因为腐败,断送了好多人的生命啊!”

马国强声音嘶哑地说:“是啊,腐败害死了几十条人命,这是血的教训。请你放心,市委市政府一定要把这次商贸大楼倒塌的原因调查清楚,谁腐败,就查谁,绝不手软。我作为常源市的市长,也有一定的责任,我在这里向您老和全体受伤的同志道歉,对不起啊!”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王建成得知商贸大楼倒塌的消息后,不亚于发生了一场大地震,震后立刻产生了一种巨大的恐惧。心想:这回麻烦惹大了。

他立刻拨施福财的手机,关机,直到半个小时后才打通。

施福财这时尚未起床,在床上与白雪调笑。自从给了许有福1000万后,白雪就与那老家伙断了关系,完全投入施福财的怀抱。

他听到手机响,接了,笑着问:“王市长,这么早打来电话,有什么指示呀?”

王建成压低了声音说:“你是怎么搞的嘛!你的胆子也太大了,我是叫你做点手脚,可也没有叫你这么搞的呀,你现在把天都给捅破了!”

施福财立刻低声问:“王市长……发生了什么事?”

王建成恶狠狠地说:“你他妈的抱着女人睡迷糊了,你知不知道商贸大楼倒啦!”

“商贸大楼……倒塌……”施福财吓出一身冷汗,怔怔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白雪不知发生何事,还去调弄施福财,施福财一把推开她,白雪愣住了,问:“怎么啦?这样凶巴巴的。”

施福财可怜巴巴地对着电话说:“王市长,这……这可怎么办?”

王建成说:“我早就提醒过你,叫你不要那么做,可你不听,现在谁也帮不了你,你自己想办法吧。”

施福财几乎要哭出来:“王市长,我已六神无主,你帮我想想办法……你得罩住我啊!”

那边王建成已挂了电话。

施福财坐在床上像傻子一般,怔怔地未吭声,白雪靠上来轻声问:“怎么啦?”

施福财恐惧而痛苦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说:“商贸大楼倒啦!商贸大楼倒啦!”

白雪吓得脸色苍白,从床上跳下来。她从未经历过这种事,但她从施福财的神色上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忙问:“怎么办?”

施福财正在思考对策,没回答白雪。白雪穿好衣服就往门外走,施福财叫住她:“你去哪里?”

白雪说:“商贸大楼倒了,我去事故现场,我是总经理,不去那里不合适啊。”

施福财忙拉她回来,说:“你不能去,你冷静点!”

白雪扭头问:“我不能去?”

施福财说:“是的,你不能去,你是公司的总经理,又是法定代表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故,死伤那么多的工人,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会赶赴现场,还会惊动省政府的领导,这事故的原因要追查,第一个对象就是你。你去事故现场,他们一定会抓你的。”

“抓我?”白雪吓得脸色铁青,不再吭声,惶恐地坐在床上,愣愣地望着施福财。当初她和施福财签订秘密协议,成立鸿达建筑有限公司的时候,可没有想到这么多。

施福财下了床,裸着身子进了浴室,冲了一阵冷水。他用劣质建材,已经不是一两次了,以前建的那些楼,都没有出现什么大的问题呀!搞建筑行业,其实真正赚的就是以次充好的利润。

他冲了一阵,走了出来。

“你说话啊,这事怎么办?”白雪焦急地问,见施福财没吭声,她就掏出手机,拨了号码要打,施福财问:“给谁打电话?”

白雪说:“我叫送水泥钢筋的厂家立刻停止发货啊。”

施福财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厂家一定也逃脱不了责任。你就是叫他们停止发货也迟了!”

白雪说:“那我通知施工人员叫工人把劣质的水泥和钢筋运走!”

施福财说:“事故已发生了,这已成了事实,没必要那么做了。现在要解决的问题是怎么应付这起事故,要想个万全之策逃脱事故的责任。”

“你想办法啊!”白雪说,“你认识政府那么多人,跟他们通通电话啊,问问他们怎么办。”

施福财想了想,说:“这种事,不跟他们说他们也会想办法,这里很多事跟他们有瓜葛,只怕他们现在正在想方设法把责任全部推给我们。”

白雪说:“不会这么无情吧?”

施福财顾虑重重地给刘时安打了个电话,说:“刘秘书长,商贸大楼出了点事……你在政府里……你帮帮忙吧!我施福财没多少朋友全靠你了……什么?是大事是大事……不会想出办法的啊!你这秘书长当了这么多年了,上上下下认识不少的领导……我知道我知道……拜托了!喂喂喂……”

白雪问:“怎么样?”

“他妈的他把电话挂了,平时见面那么好,出了事就想脱身了。”施福财气呼呼地说,“要是老子有什么好歹,临死也要扯上几个垫背的!”

施福财望着白雪,说:“你跟马国强的关系……”

白雪说:“别提这事好吗?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为人,我跟他仅仅是大学同学,没有你想的那层关系。我找他想办法逃脱商贸大楼事故责任,只怕是自投罗网。”

施福财想了想,“这倒也是。”

施福财突然一激灵,站起来拉着白雪往门外走,白雪问:“去哪里?”

“我们得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这是缓兵之计,一切的问题由他们去搞,待事故调查结束后再露面,走吧!”

“我们往哪里走啊?”

常源市政府三楼会议室正在召开紧急会议,参加会议的有肖长春、马国强、王建成、黎东方、文三春、鲁兵和公安局局长袁青,还有设计院的张工程师等人。

肖长春根据省委省政府的指示精神,结合本市的实际情况,作出了对“商贸大楼倒塌事件”的处理意见。

身为质量监督小组的组长,王建成沉痛地检讨了工作的失职,并主动恳请处分。

马国强认为现在就追究责任还早了点,他说:“现在成立‘商贸大楼倒塌事件’处理小组,我为组长,王建成为副组长,设四个分组。一分组由安全办的黎东方为组长,负责查清商贸大楼倒塌的原因;二分组由纪委书记文三春为组长,负责清查事故事背后有无腐败因素;三分组由公安局局长袁青为组长,负责追捕、审理所有参与腐败及对事故有直接和间接责任的人;四分组由……”

马国强部署任务后说:“找出原因,根据问题的轻重,再进行处理,开始行动吧!”

王建成怔怔地呆坐在那里,像木头人一样,直到钱永刚推了他一把,才回过神来。

安全办的黎东方带领建委办的向主任和设计院的张工程师等人去了商贸大楼倒塌的事故现场,检查研究大楼倒塌原因。

他们走进废墟。黎东方看了看那些倒塌的地方,说:“显而易见是材料质量问题,设计应该没问题!”

张工说:“我来这里之前看过设计的图纸,设计没问题。”

向主任伸手扳了一下露的钢筋,断了,说:“钢筋不合格,一使劲扳就脆断了,钢铁含量没达标,杂质含量太多。材料以次充好是倒塌的主要原因。上次我和马市长来检查时,建筑材料还是很过硬的,怎么会这样呢?”

张工拿了那截钢筋,塞进手提袋里,又在地上捡了一块水泥也塞进袋里,说:“拿回试验室检测受压强度。”

他们走到工地的材料库里,打开几包水泥,看到这些水泥的颜色不对,黎东方说:“这些水泥的颜色灰白,是什么原因?”

张工看了看水泥说:“像是过期的水泥。”但是一看水泥上的标号和生产日期,是近期生产的,并没有过期。

向主任看了看,说:“很可能是换过包装的。”

张工便抓了把水泥灰,用纸包好,塞进袋里,又取了其他的材料样品,再在工地上转了一圈,就回到设计院。

张工将这些样品进行试验分析,最后得出结论:导致商贸大楼倒塌的主要原因是建筑材料不达标。

黎东方将试验报告送给了马国强,向他详细汇报了建筑材料的问题。

马国强立刻拨通公安局局长袁青的电话,“立即对鸿达公司法定代表人白雪实施拘传。”

接到电话后,袁青亲自带领专案组成员到达鸿公司,见鸿达公司已经瘫痪,副总经理胡茂树也不在了,整栋楼几个人上班。袁青一问,白雪这两天根本就没有来公司。

一行人赶到红楼酒家,也没有找到白雪。随后他们又赶到白雪在城郊的住宅。

上了楼,他们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强行撞开门后,也没见到白雪。侦查科科长小赵说:“好像这几天白雪都没回来过。我听说这女人在市里有很多男人,还有好几处住房。”

刑警队的吴队长在房间内走了一下,说:“这屋里有烟味,也许几个小时前她还在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首先想到的是躲避。”

刑警小杨说:“卫生间才使用过,墙壁上还有水珠,白雪一定没走多远。”

袁青说:“我们分头行动,马上去火车站、汽车站,封锁各路口,一旦发现她的踪迹,马上抓捕。”

袁青又赶到电视台和报社,通过媒体,发出了协查通报。

在店里给客人做面膜的童艳珍也得到了商贸大楼倒塌的消息,她呆住了,装着调好面膜糊的碗差点掉在地上。

她没有心思再做事了,把手头上的工作交给店里的人,火烧火燎地赶回家。

她和马涛两人吃过晚饭,就心乱如麻地坐在那等马国强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马国强推门进来,这时已经是凌晨2点了。

看见马国强进来,童艳珍忙起身紧张地问:“听说商贸大楼出事了,怎么样,不要紧吧?”

马国强望了一眼妻子,说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不要紧呢?死伤好几十个人,鸿达建筑有限公司的两个主要责任人都跑了,现在正在加紧抓捕,我都不知道怎么向群众交代了!”

“你是说白雪和胡茂树都跑了?你这么晚了才回来,出了那样的事情,你会不会担责任呀?”

马国强说:“你担心什么?大不了我这个市长不当就是了。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几个人也逃脱不了干系!”

童艳珍不知道丈夫说的他们是谁,而她担心的是那烫手的40万块钱。

这一夜童艳珍失眠了。

白雪并没有离开常源市,她在施福财的安排下躲到北郊一个农户的家里。

看着电视新闻,白雪吓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好在这家农户收了钱,每天把白雪藏得紧紧的,安全方面暂时没有问题,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一连几天,她躲在房间里哪里都不敢去。

原以为跟施福财合作可以大捞一笔钱,而且可以换一种生活方式。没有想到,才过了几天的风光日子,事情就变得这样。

她写了一个书面委托书给施福财,委托他把红楼转出去,并打电话给大堂经理,说她这段时间不在常源,所有红楼酒家的事情全权交给施福财处理。

她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谁叫她是公司的法人呢?公司出了事情,责任自然由她来顶着,施福财只是幕后的老板,外人并不知道。

她把手机的号码换了,这个新号码只有施福财知道。

每隔一个小时,她都给施福财打电话,问情况怎么样了。

在电话里,施福财耐心地跟她解释事情的发展,并说他正加紧做外围的工作,如果工作做得通的话,可以将责任推到负责采购的胡茂树和那几个工地负责人身上。

根据各方面反馈回来的消息,袁青断定白雪还在常源市,正躲在某一个地方。这个时候,一条重要的消息传了过来。

据一位在红楼酒家上班的人说,自从白雪失踪后,原来和白雪关系密切的长升集团总经理施福财拿着白雪的亲笔委托书,要将红楼酒家转让出去。

袁青派人暗中监视施福财的行踪。

果然,两天以后,跟踪施福财的刑侦人员报告说:施福财正一个人驾车驶往北郊方向。

袁青下了命令:跟着他,不要惊动他。

跟踪施福财的刑侦人员随后报告:施福财在北郊那边转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市里。

就在袁青有些失望的时候,北郊派出所打来电话,说有人举报看见一个像白雪的女人,正躲在一家农户家里,平时很少出门。

吴队长高兴起来:“袁局长,一定是她,我带人去抓。”

袁青点点头。

吴队长一行人到达北郊,和派出所的人驱车在附近一问,便弄清了白雪的住处。当他们冲进房间的时候,白雪还在给别人打电话,看到他们冲进来时,白雪的脸变得煞白。

白雪收拾了行李,淡淡地说:“我跟你们走!”

半个小时前,施福财给她来了电话,说万一她被公安局抓住的话,千万不要害怕,更不要乱说话,只要保住了外面的人,自然会有人想办法救她的。

袁青向马国强汇报,马国强在那头说:“你们马上审问,不要有所顾忌,一定要深挖根源,让白雪说出这里面的关系。”

但是审讯进行了一天一夜,白雪自始至终只有一句话:“我什么都不知道。”

天亮了,袁青很疲倦,搓了把脸,再问:“你还不说吗?”

“该说的都说了,说什么呢?”白雪打着哈欠:“你们这样子对我,是不是有点过分了?逼供可是犯罪的。”

“我们并没有逼你,我们只是问商贸大楼的几千万是怎么花的?花在什么地方?”

白雪说:“我花钱从来不数的,赌博也赌得很大,一个晚上几百万上千万是很正常的,那5000万,一部分买了材料,一部分被我花了,就这么简单。袁局长,你们还要我说多少遍?”

袁青问:“是谁买的材料?”

白雪说:“公司的副总经理胡茂树,是他一手操作的,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

袁青问:“你是经理,怎么会不知道呢?”

白雪说:“我真的不知道。在建筑施工方面,我是外行,所以很多事情都是交给胡茂树处理的。”

袁青说:“你的很多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你的副总经理已经告诉我们了,叫你自己说出来,是给你个宽大处理的机会。与你有关的人已经说了,你今天说,会宽大处理,你今天不说,会严加处理。白雪,你好好想想吧。”

白雪微微一惊,莫非胡茂树已经被他们抓到了?但是她很快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心道:这是审讯的惯用伎俩,如果中了圈套,后悔就迟了。一定要听施福财的,决不能乱说。

于是白雪说:“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们了,其他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也很后悔!”

袁青明白这案子非白雪一人所为,她的背后一定还有其他人,“你别撑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以为谁还能护着你。我都调查过了,你对建筑根本不懂,鸿达公司的幕后老板是施福财,对不对?我们查过你手机的通话记录,在你失踪的这几天,你和他联系的也太频繁了!”

白雪微微笑了一下:“我和他只是床上关系,这些天我想他了,不行吗?”

袁青看了这个女人一眼,心里越加沉重起来,看来这案子真不好办。

马国强吃了晚饭往门外走,童艳珍问:“你晚上去哪里?打电话叫司机小李来接你吧。”

马国强说:“不用叫小李了,我只是想下楼随便走走,放松放松心情,明天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忙啊!”

“要不我陪你下去走走?”童艳珍说。

“不用了。我就在大院里转两圈。”

马国强下楼后,沿着大院的水泥路往前走,不时有人从他身边经过,叫声“马市长好”,他点点头算是回答。走过一排冬青树,看着路灯下的影子,他心潮起伏。

他与白雪自从大学毕业后,多年未见面,只是在那次酒会上才见面,之后他们联系上了。私下里,他们有过一些交往,但只是保持着一种很纯洁的友情。

马国强想起了一件记忆深处的事情。那是他大学将要毕业的时候,有一天晚上,白雪突然找到他,约他看电影。那时他跟童艳珍已经商量好毕业后马上结婚。

他去了,走之前打电话给童艳珍,说今天晚上班里有点事情,不要见面了。

看完电影他们来到河边,在河堤上坐下。

马国强问:“为什么想到今天晚上来找我?”

白雪叹了一口气说:“马上毕业了,我今天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一年前你给我的信。”

马国强的心中一漾:“你当时为什么不回我?”

白雪的目光似乎忧郁起来,望着江对面灯火辉煌的地方,说:“我不想让你知道!可是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她换了一个话题,说:“听说你们现在很不错。”

马国强点点头。

白雪问:“毕业后你有什么打算?”

马国强回答:“和她结婚,找个单位上班。”

过了一会儿白雪说:“我教你折纸吧。”

马国强说:“折什么纸呢?”

白雪拿出两张作业本纸,借着月光折了一只鸳鸯。马国强也学着折了只鸳鸯。白雪笑他折的鸳鸯太粗糙。

马国强说:“多折几次就会了。”

两人在河边坐了很久。后来回想起来,马国强觉得那天夜风都是甜的,月亮特别的圆,河水特别的清,很有诗情画意。

白雪幽幽地说:“据说最没有情义的是鸳鸯,一只鸳鸯失散或亡故,另一只鸳鸯立刻另求新欢。可是民间传说鸳鸯是生死相许的伴侣。”

马国强说:“我相信民间传说。”

最后白雪把两只纸鸳鸯放在河水中,纸鸳鸯顺水而去。与白雪分别时,马国强看到她脸上挂着的泪珠。

后来,白雪没有再来找过他。

马国强毕业后进了政府部门工作,白雪去南方闯世界,两人从此失去了联系。但是从白雪的话中,他听出了她的无奈和隐衷。

忽然他有一种想见到她的冲动,但是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