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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日空”班机缓缓地停靠在首都机场三号楼的停机坪上。魏东率领的赴日本经贸考察团结束了十余天的东瀛之旅,回到北京。池风荷早早就候在机场,一溜五六台高级轿车把魏东一行十多个人接到了办事处。

    卢雅宣的公子沈小庐也参加了这个考察团。这是魏东的主意,给这个小伙子安排的头衔是随团翻译兼经贸顾问。他的外语水平不错,所在的房地产公司也曾从日本引进过建筑工程设备,与日本厂商时常发生往来,所以当个顾问或者临时客串个翻译也说得过去。当然魏东脑子里打的小算盘考察团的人心知肚明,但没有人会去点破。一路上,“魏舅舅”对这个小伙子关照有加,而且两人也谈好了,回国后,就把他调进办事处,担任经营部部长。

    这次日本之行收获不小,除了参加与尼崎市的友好城市互动活动之外,更重要的是签署了大宗的经济合同或贸易意向。其中李听梵主抓的3G手机生产厂的车间基础建设已经完工,日方专家事先专程到A市高新经济技术产业开发区做了现场考察,魏东去了之后,双方很快谈妥,从本月起就进行设备引进、安装与调试。风闻明年起国内3G网络要全面推广,如果能赶在年底前生产出成品,A市将在国内夺得新一代高端网络手机的研发先机,这不仅是拉动GDP增长几个百分点的问题,更有领先同行业的标杆性意义,所以魏东非常重视,一直亲自过问这项工程。在日本期间,魏东还与旅日留学生广泛接触,动员他们到A市的海外学子园投资创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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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办事处,其他人分头去休息,魏东叫上沈小庐来到自己那间套房。这时,池风荷才说,卢部长早晨打来电话,请魏书记下飞机后给她回个电话。

    魏东用热毛巾擦擦脸,沉吟片刻,告诉沈小庐给妈妈打电话报个平安。小伙子倒是听话,很快挂通了。那边好像是在打听出国吃得习惯不习惯,身体好不好之类的,小伙子有些不耐烦,连说一切都好,然后把电话递给了魏东。

    池风荷知趣地点头退出,沈小庐又坐到电脑前上网去了。坐了两个多小时的飞机,魏东感到很疲乏,可是他仍用一副很恭敬的态度站着接电话。卢雅宣先是用批评的口气责怪他不该让儿子跟着去滥竽充数,影响不好。魏东解释说这是市里研究的意见,因为这孩子口语很好,涉外知识丰富,而且通晓与外商打交道的规则,事实证明,这次他去了起的作用很大,是无可替代的。嘴上这样说着,其实他心里也明白,作为上级领导,卢雅宣这也是不得不做的姿态,倘若不想让儿子跟着出去“开洋荤”,一开始她就应该出面反对。经过这几个月的接触,他看得愈加清楚了,在工作上一丝不苟原则性很强的这位组织部长,对儿子却是舐犊情深,由此他越发感到当初把赌注下在这个公子哥身上是绝对正确的选择。

    卢雅宣把话头转到正题,告诉他,省委书记王景林日前主持召开了书记碰头会,对下一步的人事调整务了务虚,初步打算把他调到省里,担任省政协秘书长。当然这还只是拟议中的方案,最后的决定要等召开省委常委会再做决定。卢雅宣说,她提前给他打电话是让他思想上有个准备,A市的工作还有什么需要善后的可以抓紧做一做。

    魏东心里一沉,一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懊丧。听话筒里没有声响了,似乎是在等着自己回答,他忙对对方表示感谢。

    说心里话,这个安排令魏东多少有些失望。从级别上讲,省政协秘书长一职似乎比市委书记高一些,算是重用,但却算不上副省级,而且与魏东自己的期望值差距较大。各市地都有这样的顺口溜,道是“市委立棍儿,人大挑刺儿,政府办事儿,政协听戏儿”。说的是市委是绝对权威,好比黑社会老大说一不二;人大虽然决定不了方向路线,却可以挑三拣四地出个难题找个毛病什么的,虽然是跛脚猫,发起威来也令人发怵;政府作为行政部门,当然属于实权在握;只有政协,说是“肝胆相照”“互相监督”,但这种监督与人大相比却乏力得多,你想与人家肝胆相照,人家却未必把肝胆亮给你看。平时无事可做时,只能组织视察视察医疗卫生教育文化,提些不痛不痒的意见或建议,而且就算提给人家,人家也未必当回事,此外就是听听京剧,看看“二人转”。年富力强有点进取心的干部都不愿意到政协任职,通常被安排到政协的人多是七老八十、基本上宣告政治生命日薄西山的耄耋耆宿了,所以涉及人事去向时,便有“趔趔斜斜进政协”的调侃。魏东自忖还不到半百的年纪,现在就到政协去未免早了些,与其这样,还不如留在A市继续担任市委书记,毕竟这是名正言顺的“一把手”。

    卢雅宣听出了魏东语气里的勉强,问他是不是不太理想。魏东决定直截了当地表明态度,于是说自己对政协工作不太熟悉,希望能到政府方面找个位置。

    卢雅宣笑了,显然魏东的反应是在她的意料之中。她解释道,把魏东安排到省政协秘书长的这个位子上,是她从长计议所考虑的第一步。目前省里副省级的岗位没有空缺,如果等到明年初政府换届时再把他提上去,那时参与竞争的便不止他一个人。现在先当政协秘书长,犹如爬楼梯,比其他人提前迈上了一个台阶,占据了先人一步的优势,届时再提名时便有利得多了。省政协秘书长历来没有这么年轻的,所以让他去也只是过渡,不会让他老死在这个岗位上的。

    “大姐明白你的心思,我为你设计的路子是,或者争取一个省长助理的岗位,或者到省会去当市长。当然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左右得了的事,最后还得景林书记拍板,但大姐会尽力的。”

    这话说得就比较知心了。这也是与她打交道以来,卢雅宣难得的一次表示亲近的态度。魏东心里茅塞顿开,心情也豁然开朗,连声向卢雅宣表示谢意。

    表示感谢是应该的。现在的干部调动不再像过去那样事先征求本人意见,而往往是在会上决定了,上级当即指派专人与本人谈话,而谈话本身便表示这个人的现任职务终结了。按照规矩,谈话之后,这个人对所在单位的人、财、物便都不再有支配权。这种突然袭击式的干部调整往往令不少人措手不及,该安排的人没来得及安排,该花的钱没来得及花出去,甚至一些猫腻也来不及消化,于是往往在离任之后露出狐狸尾巴。即以L省而言,便有不少市的领导前脚调离,后脚案发,所以有一个市的市长被调到省里做厅长,花了不少工夫活动,宁可留在本市降半格担任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也不敢去省里就任新职,怕的就是后院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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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雅宣提前透露的这个信息,对魏东而言十分重要。“无执则无失”,他是信奉这个准则的。为官多年,他在经济上一向比较谨慎,生活作风方面也自律甚严,像与刘子珺之间糊里糊涂发生的那种事,在他来说是绝无仅有的一次,事后他甚至怀疑那个女人是故意设下陷阱引诱自己入彀,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点反感,但夜深人静时回味起来两人在床笫之上的那份默契与温馨,似乎耳边又听到了那个娇媚而畅快的呻吟,一种与自己老婆截然不同的新鲜与刺激令他难以入眠。不过他却警告自己,虽说成龙大哥有句名言说得好,那是每个男人都能犯的错误,可在目前这种关键时刻,偶尔失足可以原谅,同样的错误犯第二次却是愚蠢的。所以后来刘子珺给他办公室打过两次电话,他都用很严肃的口气拒绝了她,尽管她的言语里饱含着勾引和诱惑。

    卢雅宣的话说得很含蓄,提醒他要把必要的善后工作做好。其实他所需要做的“善后”主要是在人事方面。自己的秘书小卞得安排个说得过去的职务,一些重要部委办局的干部也得适当调整一下,特别是那些跟着自己鞍前马后卖命却一直没有机会得到提升的人,最好都能给人家一个交代,位置不够,看来只好超职数提拔了。更重要的是,李听梵的事要有个结论,就这样一拍屁股走了,对她未免太说不过去,何况她老子还是发现、提拔、重用自己的“伯乐”,不能让外人指着脊梁说自己不仗义,而她自己这几年来的表现一直是有口皆碑,只是穆天剑那一关恐怕不好过。再有就是市委宣传部长的人选,在梁吾周和张嘉缑之间总得确定一人,拖了半年,这两人肯定对自己都已经是满腹怨气,只是不敢表露而已。

    其他人选该如何安排,这半年来,魏东已经在暗地里考虑过了,也有了大体的腹案,但最令他挠头的还是梁吾周和张嘉缑。从在北京与中央党校的那位副校长挂上钩那天起,他的天平上梁吾周的分量就一直重于张嘉缑,但是刘子珺上演的那出闹剧却使他不得不努力把选择的砝码向天平中央移动。他心里清楚得很,刘子珺肯主动做出如此大的牺牲,为的就是老公能爬上市委常委的高位,而张嘉缑连老婆都舍出去了,也显示了其势在必得的决心。尽管他采用的这个手腕过于肮脏,可是自己毕竟中了人家的圈套,在这种情况下,不能使张嘉缑得到满足,就要承担极大的风险。不过话说回来,梁吾周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那十万元礼金可是会说话的,何况自己在中央党校学习期间做出的一幕幕精彩表演,哪一出不是梁吾周背后策划的?

    魏东想得脑袋都要大了,也没想出个万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