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一个傍晚,陆铮又来了北京,约了江海燕在明珠大酒店聚一聚,江海燕欣然准时赴约。
酒店顶层的一号总统套,几乎已经不对外开放,不但陆铮用,卡洛琳来北京的话,有时不在北海的四合院,便也下榻在这里。
“听说虎子都结婚了?”品着红酒,江海燕笑孜孜问。
陆铮点点头,说:“是,旅行结婚,虎子怕麻烦,非要旅行结婚,说是准备过阵子摆酒,和老战友们聚聚。”笑了笑,又说:“我正准备把他的工作调动安排一下,成家立业了,不能以后小侄女小侄子问起他爸爸做什么工作啊,说是他们陆铮叔叔的车夫,那太不提气。”
江海燕微笑道:“给你做车夫,很多人求之不得呢。”说话间,呼机又响了起来,她看了眼,无奈的摇摇头。
陆铮笑道:“又是王先生?要不你去见见吧?”今晚本来江海燕约好了和正交往的男朋友吃饭。
江海燕摇摇头,说:“不用管他,跟他说了有事,肯定去不成了,他偏要什么庆祝认识一周年,都是骗小孩子的把戏,庸俗”
陆铮就笑:“你这脾气得改改,哪有女人不喜欢浪漫的,而且和你交往,压力肯定挺大的,这位王先生有勇气用你眼里庸俗的手段哄你开心,也算难能可贵了。”确实,现在江海燕是中纪委第二监察室实际主持工作的副主任,本身正司级于部,加之中纪委的神秘可怖光环,人又不苟言笑,和她交往真是需要莫大勇气。
江海燕皱皱眉,说:“我有那么可怕吗?再说了,主要老爷子身体不好,经常住院,我不想他再为了我的事操心,应付一下,不然我会找比我小的?”
陆铮揉揉鼻子,说:“比你小怎么了?小个两三岁你的意思还没资格和你成朋友了?”
江海燕就笑:“没说你,这么敏感做什么,你别说当副省长,就是现在当省长我也不奇怪,也没什么不服气,你的老领导没那么看不开。”
听江海燕说“老领导”,陆铮也不由会心一笑,想起当年乌山种种,宛如隔世。
“段强的案子,是你们二室负责吧?”陆铮问。
江海燕恍然,说:“我就说吧,你肯定无事不登三宝殿,原来是为了段中原。段强和陈卫东的案子是我们二室在调查,不过陆铮你知道的,我不能和你多说。”
陆铮说:“就是随便聊聊天,案子既然查清段书记确实不知情,你们应该会转由地方接手吧,段强的公司在江南,主要问题还是出在非法集资上,我听说,江南对非法集资、投机倒把罪判的挺严的,上千万的话,有可能死刑?”
江海燕点头,“不但江南,现在中央对非法集资的案子特别重视,而且段强搞非法集资,很多时候都是利用他父亲的身份获得受害人的信任,危害更大,他的公司虽然被清盘,还是有上千万损失无法追讨,我估计,死缓或者无期的可能性很大。段中原就算没参与,恐怕也会被调离领导岗位。”
陆铮叹口气,说:“段书记当年对我有恩,他儿子再怎么不好,我也希望能帮一把,海燕,你说如果这些损失我帮他赔付,也就是他能赔付的话,量刑上能从宽到什么程度?”
江海燕一呆,说:“那是上千万,你赔?你拿得出?”
陆铮咳嗽一声:“其实我爱人在国内投资一天的收入都不止这个数了,国外的不算。”把艾瑞斯拉出来当挡箭牌,其实是说他自己。
江海燕有些震惊,说:“我听说你爱人家世不简单,原来是大富豪,也好,这样可以避免你经济上犯错误,当年,我最担心你这点,总觉得,你在钱上面不稳当。”
陆铮无奈道:“海燕书记,你这冷冰冰的分析也把我浇了一头冷水啊”
听陆铮用起了当年的称呼,江海燕抿嘴一笑,说:“客气了,陆大省长。”只有在陆铮面前,她才特别轻松和放松,同龄朋友,她的地位高高在上,加之中纪委于部独特的身份,也像是一道令人望而生畏的墙,令人不敢靠近,而陆铮呢,年纪比她稍小,在仕途地位却比她重,这也使得她可以在陆铮面前,偶尔流露出小女人撒娇的娇俏。
不过江海燕旋即又收起了笑容,回复了她中纪委于部一贯的冷静,说:“如果他能将造成的损失全额赔付的话,量刑肯定会从轻,但具体怎么判还要看当地法院,我估计,五到十年吧。”
陆铮点点头:“那总还有出来的希望,不会人生最黄金的时间都在监牢里度过。”
江海燕说:“这事我回头帮你看看,对了,听说霍亲群要走?地方都定了?也是经贸系统,国家经贸委副主任?”
陆铮说:“是有这么个信。”
江海燕说:“那又要恭喜你了吧?”
陆铮笑道:“我看悬,省委高书记你知道,不喜欢地方一把手一手遮天,他认为一个地方,如果听不到不同声音,就容易出事,所以这两年我在乌山和霍亲群有矛盾,他能容忍,但是如果乌山一把手上我,那估计不是他想见到的局面。”
江海燕道:“现在他又左右不了你。”
陆铮道:“但是在乌山一把手任命上,他的意见还是很重要的,而且,我也觉得暂时时机不成熟,稳一稳好。”想了想,也不瞒江海燕,说:“霍亲群走后,可能会由省委常委里的一位兼任乌山市委书记。”
江海燕微微点头:“那和你是一把手也差不多,省委常委分工都很明确,半路出来兼职,省城离乌山又远,他们也没时间常过来,而且,我估摸着也没人会非要在乌山成你的对立面。”
陆铮笑笑:“希望吧。”
将江海燕送回中纪委家属院后,陆铮又来到了段中原的家。
陆铮上楼时段夫人正开门向外张望,段中原也迎了出来,老两口应该急坏了,一直在窗口张望,陆铮的车进来他俩都看到了。
在知道儿子的罪行最高可判死刑最起码也要将牢底坐穿后,段中原也不再那么淡定了,问道:“铮子,怎么样了?”
陆铮说道:“我想了个撤,帮小强把集资给国家和个人造成的损失都补偿上,量刑应该可以从宽。”这些事必须要和段中原讲,毕竟钱是要家属出面拿出来赔的。
段中原一呆,说:“不是说要上千万吗?”旋即摇头,说:“不行不行,铮子,这绝对不行,别因为段强,你再犯错误。”
陆铮说:“不会的,好了老书记,回头会有个叫金墨斗的人找你,到时候用了多少钱,你给他打个欠条,当然,就是形式上的而已,你在长安街不是有一处院子吗?抵押给他,其实过些年那块地升值也够了,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
“这……”段中原犹豫了,段中原喜欢住院子,可以种花养草,那个院子是他们老两口这些年的积蓄加之亲朋凑了些买的,本想退休后老两口颐养天年的所在,总共才几十万而已,怎么就能抵押借出上千万?
要说陆铮有所图是不可能的,儿子发生了这种事,已经有人跟他谈过话,很快会调整他的工作岗位,是以他也不是怕有什么麻烦,但是,有心人盯住了,你段中原为什么会有钱帮儿子经济赔偿?查来查去,就怕最后会连累到陆铮。估计,这么一大笔钱,用个小院子抵押就能借出来,多少也涉及到利益输送
陆铮看得出段中原的顾虑,说道:“放心吧老书记,没关系的,我爱人挺能赚钱的,这都是明摆的事,肯定有人查,要真有麻烦,我会这么于吗?最后帮不上小强,还得把咱俩捎上。”
段中原缓缓摇头:“不行不行,不管怎么说这也不行,那是上千万啊铮子,我将来要怎么还?说句不好听的,我走了都走的不安心,难道真说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但有没有下辈子都难说。”
陆铮说:“老书记你就别说了,现在一千多万叫钱,但十几年后,在北京随便几套房产就值了,你那套院子位置特别好,将来你别说我坑了你就行。”
段中原苦笑:“你就别蒙我了,现在交易当然说现在的市场价,你要这么说,到了我那个小院子值一千万的时候,现在的一千多万,后面最少也得添个零吧?”
陆铮笑道:“就当投资失败吧,没赚没赔,现在发迹十几年后破产的也肯定大有人在。老书记,咱就不说了,我走了,到时我叫金墨斗和你联系。”
段中原说:“不行不行。”想拉陆铮,却已经被陆铮挣脱,开门去了,段中原追了几步,陆铮却已经噔噔下楼。
段夫人听得儿子能有机会轻判自是心里念阿弥陀佛,可是,听到话风是陆铮给找来一千多万赔偿人,又很蒙门,也没怎么插话,那是一千多万啊,想想都瘆人。
陆铮不由分说的走了,老两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好像做梦一般。
“老段,陆省长也不算你的门生吧?真想不到,真想不到……”段夫人喃喃的,不知如何是好。
段中原深深叹口气,起身来到窗前看着缓缓离去的黑色轿车,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