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前,柳雅致匆匆赶回报社,准备向桂总汇报。【书自己的办公桌上躺着两封特快专递,几封私人信件。顾不得拆,放下包,她匆匆忙忙去见桂总。桂梦乡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翻弄并揣度着桌上的一大堆稿件,却找寻不出第二天的重头稿,那凝重焦虑的神情就像一位等米下锅的老妇人。

 9月2日对于罗书记一家来说显然是个不吉利的日子,对《滨江都市报》同样是一个不祥的日子。

 由于罗守道身份特殊,全家被灭门事件仿佛是场“超级地震”国内百姓普遍希望尽快了解案件的真相和背景到底是什么,上论坛唯恐翻不了天,总是抢在各大媒体连日派出的采访组和追踪记者赶赴滨江之前,不断将通过各种途径、手段得到的消息,不管真的、假的还是半真半假的全部在第一时间及时刊登出来,涌向社会,在上骤然刮起一场风暴!

 尽管有些过于敏感的消息很快就会被删除,但是仅仅几天工夫,一向对滨江新闻反应最快的桂梦乡和她的《滨江都市报》却在这场风暴中显得束手无策,无论何种消息总要比络晚掉半拍,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就是发行量大幅下降。

 她恨不得把面前电脑砸得粉碎,但她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让翻江倒海般的思绪慢慢平静。气也白气,她明白,谁让现在是信息时代,自己只是滨江“报王”呢。倒是原先估计和担心的国内著名媒体,没有带来任何实质性威胁。

 “怎么样?”清脆的敲门声不断敲击着桂梦乡的神经,她从屏幕收回目光,取下眼镜,轻轻揉着微闭的双眼,然后重新放在鼻子上,回身眼睛盯着一脸轻松走进门来的柳雅致和她手上的材料袋,那是支队长给她的所有材料。“有收获吧?”

 “桂总,我是有重大收获,不过,我不知道能不能…”她将采访刘海洋和意外得到程贵阳《犯罪日记》的事噼里啪啦地抖了出来,她难以抑止内心的兴奋。事实上,当她说到“犯罪日记”时,她见桂总的眼里也绽放出一丝光亮,像花朵一样。

 “你说说?”

 “这是一本犯罪嫌疑人自己记录在案的全部犯罪事实,包括最近这件大案。我匆匆忙忙了一下,让人感到震惊和难以置信,如果把它发表出去,无疑会引起轰动。可是,案子目前还在侦查,犯罪嫌疑人并不承认自己有罪,这些东西马上还要交回去。我来跟您先说一下,怎样利用这些材料我要好好想一下,是否能从长计议,从社会环境与一个罪犯的心理角度深入进去好好想想,这样也可以增加发行量…”

 “我个人觉得这件事不那么简单,要做大就要搞连续报道,将事实背后的东西挖到底,一直到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做足做透。”柳雅致的表述虽然明确,但并不具体。

 “哦,”桂梦乡疑惑地盯死她手上的资料袋子“到底是本什么样子的日记,给我来一下。你想怎么样?”

 柳雅致下意识地躲了下,避开了伸向她的那只纤弱的手。

 桂梦乡眼睛里全是问号。

 “不,桂总,对不起…不能交给您。”

 “为什么?”桂梦乡有些意外和愠怒,盯死下属。

 “我要对警方的信任负责。”

 “你要对警方的信任负责?”桂梦乡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火一下子冒了出来“几天前,就在这间办公室里,我召开紧急会议,对这一突发事件问新闻部,你们说不知道。问特稿部、法制部、总编办,他们回答我也是不知道。现在我问你,仍然是…噢,你知道了,却不对老总和报社负责,反而对警方负责。这是什么道理?这些东西我连的权力都没有,你拿到我面前干什么?不等于这几天你什么都不知道?”

 从那时开始,这两个又是上下级又是好朋友的女人展开了她们的争论,桂梦乡无法理解柳雅致为什么不让她接触那些材料,甚至于不告诉她《犯罪日记》的具体内容,也不同意将这一重要收获及时公布于世。这是她无法容忍的,无论下属如何解释。高声辩论是危险的,也是没用的。但她们没有人退让,争论得面红耳赤,都认为自己是对的。

 “柳雅致,”这时桂梦乡打断首席记者的沉思,直呼柳雅致的名字。她的声音里流露出明显的不满“几天来,各家报纸纷纷扬扬地炒作这件事,我们也混在其中无法尽快找到有价值的东西突围出来,我问自己:莫非是我们不重视?莫非是大家不努力?莫非是报社环境不利记者的采访积极性?他们对我说:老总,这些都不是让我们惨败的原因,我们这次惨败的原因是有关方面不足以保证我们采访手段的优越性。现在你弄到了这么有爆炸性的东西,却不想尽快发出去。你让我失望。”

 柳雅致望着桂梦乡责备的目光,一声不吭。

 “所以几天前我就跟你谈过,”桂梦乡尽量控制住自己“我对你的能力抱有极大希望,无论采取什么手段,我们做新闻就是要快,不惜一切代价,现在这么重要的东西到了你手上,如果是他们的话,恐怕选择的唯一上策也是一个‘发’字。材料是警方主动拿出来交给你的,为什么不能立即发出去?难道你不懂这些东西对我们是多么重要?”

 “身为首席记者,”柳雅致咬了咬丰满的嘴唇“你说我吧,桂总。”

 “这样的话只能让我难过,你对警方的承诺负责,可你有没有想过你首先必须对报社负责?对关注我们的受众和社会负责?对我负责?我真是越来越不明白,东西在手里为什么就不能发,等到别人抢先捅出去,这些东西对我们无异于一堆废纸,报社的损失会有多大?”她咄咄逼人地问,拍打了一下桌子,惟恐问得不严厉让到手的机会在指缝间失落。

 “桂总您别生气,我再尽最大努力跟警方勾通一下。”

 “情况却愈来愈糟。”

 柳雅致避开桂梦乡灼人的目光,默然地端起咖啡。

 “这一次,”桂梦乡又点燃一支女士香烟,让发胀的神经得到一点平静“我们明显落后了,没有抢先就是落后。你瞧瞧上都说了些什么,一次杀了这么多人,又是当地的权贵名人,那些官员成了一些人抢-劫杀害的‘大肥羊’,一旦遭难,全家灭门,洗劫一空,如此惨无人道的杀戮到底是为什么。如果我是公众的话,恐怕唯一的希望也是要通过正式媒体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警方保密,社会上只能出现流言蜚语,致使人人自危,真相混乱,zhèng fǔ和媒体必须就这些事件及时通报,提出具体解决办法。身为报社总编,在这种情况下无所作为的话,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我懂,”柳雅致放下空咖啡杯“桂总,我也着急。”

 “错了,”桂梦乡长长地吐了口闷气“实际上你不懂。”

 稍后,她闪着疲乏的目光,痛声地说“这一次我们事实上不是在同zhōng yāng等大媒体作战,而是在跟络竞争。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但局势已经严重到最危险的程度。各大站闹得沸沸扬扬,友四处奔波,不断捅出我们搞不到的新闻吸引全国民的眼球,警方与媒体存在严重的分歧,将不可避免地爆发一场新的争斗。偏偏这个时候你弄到他们没有搞到的东西却不愿发出去,只会对我们不利,使已经存在的问题更加复杂化。”

 “如果我们不尽快抢发这一独家新闻,大篇幅披露我们所掌握的独家新闻底料,向读者及社会作出一个有力交待,抢回我们已经失去的一些铁杆读者和声誉的话,”桂梦乡突然提高了声音,冷冷地透着几丝忧虑“这次弄不好是要翻船的,到时候…”

 “放心吧,桂总,”柳雅致霍地站了起来,从牙缝中蹦出一句话“我是柳雅致,我决不会让它翻船。”

 “你让我想想…”桂总边说边走出她的办公室,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总编室。每当她需要冷静时,她都会以这句话提前结束或暂停一下,但这并不表示她认可或放弃,没有时效性的深度报道,在桂总的脑海里,可以慢慢沉淀个两三天,然后,她会条分缕析地告诉你一套作战方案。既然抢发独家新闻没有可能,她也要从其他角度引人惊叹和注目,她可能开始考虑柳雅致的想法。

 一般经她讨论、策划、定夺的选题,往往百发百中,无论柳雅致手中那本《犯罪日记》内容怎样,到底何时何地警方才会全面放手,她都相信定会在同行及社会中掀起或大或小的冲击波,她现在所要斟酌思考的,可能已经开始下意识地决定退后一步,仅仅是在得与失之间找到不得不让人佩服她的慧心和谋略之计。

 可是桂梦乡从卫生间回来,下属已经离开。

 桂梦乡愣在那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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