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撞车事件

 车行似箭。轮子在路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快响声。汪小琴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图画:自己舒展地躺在小河边温暖的草“被”上,静静地凝视着天空中飞动的云朵,耳边是不绝的虫鸣…

 几小时后,她已驱车在通往下岭乡的路上。

 在赤日炎炎的盛夏,她曾无数次往返于这条路上。此时,仿佛又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大森林中的玉米和谷草混杂的甜丝丝清香。公路两侧堆积着收获后的干酥酥的谷草,三角叶杨、大叶杨、雪松和沙松橄榄,黑森森如林,旌旗般伸向云天。

 田野里到处飘溢着家乡特有的气息…

 下岭乡已经遥遥在目了。

 透过颤动的摩托车前挡风玻璃,汪小琴贪婪地向家乡美若仙境的远方眺望着。那里虽没有悬圃县的尖顶大楼和抗日战争纪念碑,但也是绿色铺地,野花锦簇,让她为之动情呀…

 下午一点钟,摩托车驶入下岭乡。

 “故乡,我回来了!”

 “呵呵…妈呀…”

 不久,淳朴的乡情和自然风光渐渐抚平了汪小琴满是创伤的心灵。汪小琴的突然归来,令她的父母喜出望外,汪小琴没有跟他们说任何事情,只告诉亲人,自己在悬圃县很好,午餐后,留下一些rmb给他们,她就开车去乡镇党委书记的办公室去了。

 她担心父母听到过什么,但显然他们对自己的一切一无所知,也难怪,乡下的人们每天关注的就是眼前的那点事情,他们很少有人能够知道悬圃县里的事,更不会知道发生在县委县zhèng fǔ和公安局里面的大事了…

 这让女演员得到一些抚慰。

 每天上午,她都要有意识地书,吸收一些艺术营养,期望有一天能到一个清静的需要她的小城去重cāo旧业,在评剧舞台上一展才华,再创辉煌!

 然而与此同时,一想到艺术和评剧,已经逝去了的悬圃县阴影又会浓浓地压满她的心头…

 她在家乡的日子里,唯一接触到的官场人物就是她家乡的父母官——那个年龄跟自己父母差不多而之前又对她极其照顾的乡镇党委书记。此人早就听说了她跟县委书记王国清的一些事情,也是无奈地摇头而已…

 权力,尤其是天高皇帝远的一个偏远县城大权独揽的王国清,任何人对他也没有办法!

 除非哪一天市委省委或纪委的人想“动”他,否则,唉,呵呵…一系列恶梦的突然降临与政治上的精神折磨,使汪小琴几乎完全忘记了那个曾经令她梦萦魂牵的心上人,也不知他在邻县生活得是否好,而家乡温馨的风光与宁静的环境在慢慢医治她心灵深处创伤的同时,往昔的一切也重新让她忆起。

 没有一点有关黄恩的消息,也无法知道他目前被蒋申远主任弄到了哪里,是死是活?

 这一切让汪小琴重新牵肠挂肚,他因爱获罪,身陷囹圄,自己朝不保夕,不得不暂时放弃一切,包括自己为之献身的评剧艺术,背着一个“谋害”县委书记嫌疑的黑锅,真是雪上加霜啊——

 汪小琴内心的凄凉、痛苦,可想而知。

 在家乡的日子里,汪小琴没有去过自己曾经工作过的乡二人转剧团。她害怕见到那些人,害怕她们知道她的事情,也害怕问她所有关于悬圃县的问题。她也很少上街,只在傍晚的时候,到附近的菜市场和国家商店买一些日用品和食品。

 然后匆匆回家。

 呵呵…这里曾是她与新婚丈夫短暂住过的地方,但已经早已没有了那个人留下的生活过的气息。偶尔想起,会引起汪小琴心中一丝不安和悸动,也会立即想起那个叫王国清的县委书记——

 她感慨为什么自己遇到的男人,给自己带来的都是痛苦和伤害?

 难道说,这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命运,漂亮女人的宿命么!

 下午,汪小琴通常要出去散步,在翠绿砸地的山谷或波光涟滟的小河旁流连,直到日衔西山。

 …

 而另一边,一个倒霉的家伙此时此刻却陷入了灭顶之灾!

 五峰山县委书记王国清差点儿被人陷害的消息还是迅速传回到了悬圃县城,不仅所有机关干部知道了,居然连那些平时就关注县zhèng fǔ大楼各种新闻的老不信们也很快便传遍了,大家七嘴八舌,都在议论一个叫吴小六的人…

 小车司机吴小六怎么载得动这么重大的罪名呀?

 公安局一大帮人以及县委办公室主任蒋申远和公安局长于大伟、分管刑侦、治安的刘副局长都把破案的希望寄托到他一个人身上了,他显得有点张皇失措。呵呵…县委书记王国清差点遇害,牵动了每个公安干警的心,由省到市到县到各乡镇派出所以及干警家里,所有属于公安系统的电话线全部成了热线。省公安厅限期破案,市公安局的赵副局长亲自出马,带领人员赶来指挥。

 搭界的邻县公安局姜副局长,与于大伟也是警校高一届同学,得知县委书记王国清差点被害的消息,也带着他们局里的警犬助阵来了。七、八辆警车风驰电掣般地向南线公路上面的五峰山扑去。

 呵呵!

 “发案”地,那是吴小六有口难辩懵懵懂懂的地方,他对那个地方有着本能的反感和抗拒。

 可是就在前天下午,县委书记王国清和他的情人团县委副书记汪小琴及其他人确实被他的小车差点在此迎面撞上,他根本没有任何选择,当场迅速被人控制住,然后立刻就被武警战士强制带到那里指认现场。然后又被带回到县公安局接受第一轮审讯…

 现在,他不得不第三次在七八辆警车的陪伴下奔向那个地方。

 而这一次,他不像第一次被带到那里时那样态度强硬,反应激烈。

 当时天上阴云密布,遮眼障目,寒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咄咄逼人,车内公安局长于大伟、分管刑侦、治安的刘副局长等警察一句紧似一句地催问他的时候,他却紧张地盘算着另外一个问题。

 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我说实话还是说假话?说实话,他们根本不信,说假话我一辈子不就这么完了吗?

 他们一个个长着能把人五脏六腑穿的鹰眼,怎么非得认定是我要陷害县委书记王国清,要撞死他或把他的轿车撞下悬崖绝壁的呢?

 他把自己的清白的希望寄托在同车那两只灵敏凶狠的警犬上。

 其实警方抓捕到他并不难。

 难的是现在开始后面的事情。

 那里是一个n字形拐弯处,也就是老不信们通常所说的胳膊肘儿弯——很急,很陡,这种胳膊肘儿弯在悬圃县的大山里几乎到处都是,尤其是五峰山那种崎岖危险的山道上…

 当时住在五女峰山顶电视差转台附近的疗养院和团县委副书记**的王书记,吴小六怎么能够事先就知道他们那天下午会突然来了兴趣要下山呀?而且即使是他事先知道,那领导安排他上山去接人的任务——工作他一个司机也得听啊!

 那辆差一点就撞在一起的汽车已经被拖走了,吴小六带着一队人马在现场瞎转圈,一会儿说是这一会儿又说是那,讲不清道不明,不得不在强制辨认现场时多次停下来,一脸痛苦茫然地瞅着能够决定他命运的人。

 “我考!你nnd!”于大伟让刑警把一块蓝色牌照拿给他“这是不是你车上的?”

 吴小六点头说是。

 “是你就说说当时的情况,是什么人指使你让你在这撞王书记的,其他事回去再说。”

 “没撞呀!当时没撞上呀…”

 “tmd!还不老实!要是撞上了,现在还这么客气对待你吗?混蛋王八蛋!老实点,快指认——”

 四周都是立陡石崖毫无特征的山体,另一边的悬崖也是如此景象,吴小六根本无法进行比较和判断,他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胳膊圈里,摇着头,蹬着腿,哭着说:“鬼打墙了!我根本就没撞人,更不是有意要撞县委书记的小车呀!我当时只是开得快了点,走到这里,我什么也没有做呀!”

 “警察同志,请你们相信我,我根本就不是要撞死王书记的!”

 “不是你有心要撞,怎么人王书记在车一出现在这地方,你的车轮子那么快就从弯子拐过来?而且事先居然连一声喇叭也不按?!”

 “你还敢嘴硬!”

 “赶紧说,说完回去!”

 已经闻得见变天的气息了。如果不能在大雨之前顺利地让他承认并指出肇事地点,勘查工作和日后给这个三十多岁的红脸汉子定罪量刑就要泡汤了。这是公安局长于大伟、分管刑侦、治安的刘副局长和大家最不愿意到的,县委办公室主任蒋申远也希望尽快破案,查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刑警们骚动了,人们急得在原地拧圈,闪光灯、手电灯、勘查灯在吴小六身上一闪一闪的,警犬在他身边低吼着,跳过来跃过去。

 恶劣天气和汉子绝望喊叫把于大伟弄烦了,抬腿狠狠给他一脚:

 “起来!你嚎什么?”

 随着几个人七手八脚动作,吴小六“妈呀”一声从地上被架起来。又是一脚,他也就明白了,除按照他们的意图行事,眼下根本没有他抗拒的权力,如果不能让他们满意,在这片险要地段折腾到什么时候还不一定。

 也就在这时,瓢泼大雨铺天盖地而来,眨眼间,电闪雷呜,雷声阵阵…

 天不是原来的天,地也不是原来的地了。

 呵呵!

 别说吴小六没在那里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就是现场根本不存在的金属残骸碎片和几个车辙印,也被雨水涂抹得一塌糊涂,然后完全覆盖了。

 警犬这里闻闻那里闻闻,转了几个圈,不得不低下头呜呜摇尾巴,邻县来的姜局长明白事情无可奈何了。

 他怒不可遏地指着吴小六的鼻子说:“你tmd!你还一直不老实!谋害县委书记那么大的事情,你不承认行吗?早指认不早就完了?你装什么糊涂。告诉你,就是他们饶了你我也不饶你!要是撞死了县委书记王国清,你一个小老不信能担得起负责么,你还跑,跑得了你吗?”

 “你个王八蛋!”

 吴小六灰着脸一声不敢吭。

 姜局长恨不得踢他几脚,但可能考虑到这不是自己管辖的地盘,脸色铁青忍住了。

 即使这样,刑警们还是一丝不苟地把现场又蓖了一遍,但一无所获。

 撤队时,车开不出雨窝子,差点又出车祸连车带人栽下崖去,惊出一身冷汗,大家只好弃车下来推。

 后来一辆拉一辆,连推带拽弄上公路返回局里。

 这时已经是黄昏四点左右,公安局长于大伟、分管刑侦、治安的刘副局长他们谁也没回家换衣服,因为姜副局长亲自带人来了,从公从私到悬圃县他们这里都是客人,他们要连夜返回去,被于大伟拦住,说宾馆安排好了,一起到唐朝酒店吃顿便饭。

 这种情况下,姜副局长哪有心情吃喝,呵呵,县委书记王国清的案子没破,自己脸上也感觉无光,然而县委办公室主任蒋申远和公安局长于大伟、分管刑侦、治安的刘副局长他们执意不让他们回去,对方热情,又是同学,太不给面子,也说不过去…

 于是吩咐手下一些事情后,警车返回县城在正阳路一分为二,一路去喝酒,一路押人回局里接着讯问吴小六。

 据吴小六讲,那天下午一上班他就觉得自己的右眼皮跳,后来撕了一点纸贴上还是跳,心里就觉得是个不好的兆头!

 正好局领导让他去五峰山接人,然后第二天下午还要上去接人。

 当天晚上到家他哪儿也没去,吃完晚饭就zhōng yāng5套足球,正在热闹,停电了。除了开车挣钱养家糊口就是为球痴为球狂的吴小六一电视冷丁没影了,摸黑直跺脚。他摸起手电筒到院里去,走到街上碰见邻居老王。老王说,你家也没电吗?

 吴小六见全城一片漆黑,说:“哪有啊?我这不出来,咋事呀,这不熊人嘛,停电也不告诉一声!”两个人站在当街大骂了一通电业局,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电,老王也是个准球迷,两人回去推出车子,屁股一歪,由于棉裤太厚,都上了好几上才歪歪斜斜骑上去奔电业局方向而去,想问问电什么时候来。

 到了地方,警卫室一个值班的老头不让他们越雷池一步,说出事故了,领导都来了,外人谁也不行进去。老头态度强硬,口臭薰人,将两个来问电的人堵在大门外,跟他们吵起来,如果不是老王左拦右挡,他还差点打了那老头。

 后来电业局保卫科出来人了,将他打伤,不知道抢走了他的什么东西,把老王的手机也抢去,他们骑上自行车沿来路跑了。他在东街的一个代销店里给派出所打电话报了警。

 …

 “你tmd不老实!让你说怎么陷害王书记的,你讲这些干什么!”

 因为现场勘查未能获得有价值的线索,给客观地确定侦查方向带来很大困难。不过吴小六所说的情况虽然极为重要,调查回来的人员也证明他的话基本属实,但因吴小六是那天唯一差点儿直接在悬崖峭壁跟县委书记王国清的车子正面撞上的犯罪嫌疑人…

 以这个唯一的肇事司机作依据和参照,很难过滤掉他的嫌疑色彩。

 尤其是王国清书记还在县委办公室一直在盯着这个事!

 又因没有现场勘查作印证,他的可信程度就大打折扣。这就是没放他,并第三次强制带他到现场指认的原因。

 公安局长于大伟、分管刑侦、治安的刘副局长等人在唐朝那边喝酒。

 这边,吴小六被带回了刑警大队。

 抓他的人后来审讯折腾了一宿,这时候也要吃饭,领导有领导的安排,他们有他们的道道儿,呵呵,进屋他先挨了一顿拳脚,刑警们就忙着去饭店喝酒,怕他跑了把他铐在暖气管子上,一直等到他们回来。

 吴小六站在那里坐不下,站不直,一条胳膊跟固定的取暖设备联接在一起,动弹不得。

 我考,屁玛!

 开始吴小六还又吵又闹一蹦八个高地想让刑警松开他,后来一干嚎也没谁听得见,屋里就他一个人,而且越动越嚎扣子勒得越深,都勒肉里去了,就不嚎了,心里的怨恨却直线上升。

 他想,公安局和刑警队的人怎么这么狠呀?他们去吃饭,凭什么把我扣在这里让我饿着,我到底犯了哪条王法呀?!越想怨气越大,肚子里把刑警队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个底朝上…

 所以刑警们吃饱喝好回来再讯问他时,平时愿意拔个犟眼子的吴小六干脆就不说话了。

 审讯室是现成的,由于大伟和刘副局长指派的几个有经验的人轮番在里面和犯罪嫌疑人吴小六呆上2小时或24小时,一般来说案子也就拿下了。

 可惜,从理论和经验上来说是这样,不过对吴小六的讯问却断然没有这样顺利。

 哈,刑警们回来一见他就来了气,敢陷害县委书记王国清?tmd,胆肥了哈?连王书记都敢撞,小子也太他妈狂啦!借着酒劲,一两个年轻的刑警啪啪顺手给了他两嘴巴,因为有规定,形势也就没有进一步恶化。

 一是他们谁也不想犯错误,二在讯问中要解决的实际问题既不仅仅是打掉对手的威风,也不是揭穿他的谎言,而是要他的真实口供,也就是说要他交待出那天到底为什么要在五峰山阴谋撞县委书记的轿车,背后什么人指使,回家后到底都干了些什么,时间、地点、证人…

 都有什么人能够证明等等。

 只有实现了这个目标,确认或排除,才算取得了讯问的胜利。确认接着深挖,排除就放人。

 打掉威风、揭穿谎言等等都是为了获取吴小六的真实口供而存在的前提条件和方法步骤,而不是最终目的。

 没想到吴小六因为自己没吃饭,手腕还差点被他们扣断了而愤愤不平,死不开口。

 但五峰山现场指挥的县委办公室主任蒋申远及其参加搜索和控制住他的武警战士的证言又肯定是他干的。

 这一矛盾点令刑警们始料未及,也是吴小六此前所没敢想的。可事情一步步逼到这儿了,吴小六也就索性豁出去,任打任骂由你们吧。

 他想,你们狠,有能耐就把我弄死吧!

 他又想,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也总有我说理的地方。

 可是…

 呵呵,他为这一愚蠢的想法付出了更加沉重的代价。

 按《人民警察法》规定,讯问不可以打人,更不能搞刑讯逼供。但如果讯问是以被讯问人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开始的,那刑警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尤其是在悬圃县王国清书记的天下,讯问一开始就进入了僵局。而且从那时开始就预示着在此后讯问吴小六过程的每个阶段都可能出现僵局,后来的情况果然如此。

 刑警们或和风细雨,或声色俱厉,或嘻笑怒骂,或暴跳如雷,有时候参加讯问的几个年轻刑警点着吴小六的脑门子让他回答提问,可他翻着白眼就是一个字儿没有,逼急了也就是四个字儿“我没撞人”

 这一态度更加激怒了刑警们。

 在这种情况下打破僵局本身就意味着讯问的推进。

 其实死猪何止不怕开水烫?具体到吴小六头上,就是千刀万剐他也是不怕的。呵呵,如果是国民党审问地下党,他肯定是个好样的,可惜那个年代过去几十年了,现在他是作为犯罪嫌疑人在接受县委书记王国清手下的人讯问。

 遇到这样咬牙的犯罪嫌疑人,一心想打开突破口的讯问人们感到十分头疼,但他们还是心里有底,能稳住神儿,沉住气儿,决定慢慢对付吴小六。经验告诉他们,吴小六摆出这么一副架势本身就说明他身上有事、心里有鬼,这无非是他在极度心虚情况下的一种对抗手段。

 这时刑警大队内部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分歧…

 其实,讯问条件无非就是人、证据、时间三个主要方面。长期以来,刑警们对进入讯问的条件一直重视不足,许多时候都是在没有直接证据或直接证据不足的情况下进行讯问,这也是造成讯问不能顺利进行的原因之一。

 近几年,全县刑事犯罪不仅在发案数量上连年猛增,持续创造历史最高水平,而且犯罪的种类、特点、形式、手段、性质和影响也非历史上任何时期所能相比。

 因此,碰上面前这个被当场抓获蓄意开车要撞死县委书记王国清这样的大案子,如果不是此前有人因讯问时打人而被县检察院起诉,丢了工作进了班房,刑警们不会有现在的克制和耐心,说不定吴小六早吃热乎的了。

 但这回没人敢。

 不过,仍有人主张吓唬他一下,来点硬的,也有人主张等公安局长于大伟、分管刑侦、治安的刘副局长回来请示了再说。

 坐在主审位置上的重案中队长孙成,一交代政策不行,按分工唱“红脸”的刑警启发了一下,也不行;又开导了一下,还是不中,该使的文招差不多都使出来了,交换一下眼色,没辙了,唱“黑脸”的自然火往上窜,只好准备请示一下,借助国粹神威让吴小六开口了。

 呵呵,孙成出去掏手机给刘副局长打电话,请求变一下方式,要求动手修理修理吴小六,否则他不老实。

 不知刘副局长在唐朝那边喝得高兴,还是身边有人不便表态,说了声“你着办”就关了机。

 孙成听电话那边没给个准话儿,也不敢贸然动手,回去接着讯问。

 面对脸上明显露出不满一言不发的吴小六,心里挺窝火。过去常有这样的情况,审讯一些没多少文化的犯罪嫌疑人时,事明明是他干的,可你磨破了嘴破子他愣是不交待,逼得没办法,你一打,全说了,甚至八辈子前犯的罪都交待得一清二楚,比竹筒倒豆子还快。

 但打得有个前题,一要领导点头,出事有人替你扛着;二得**不离十,认定人家真有事才行,否则人家一告,炒豆炸窝吃苦遭罪的事只有自己去受了。

 其实,采用“红黑脸”这种两人恩威分工、角色配合的讯问方式,对付一般农民或初犯兴许管用,但碰上吴小六这种平时脾气暴躁、上来劲儿九头老牛也拉不回的角色就不灵了。而且吴小六也在单位工作,见过世面,这种劝与骂、硬与软两种截然不同的强烈反差不但没有让吴小六对唱“红脸”一方“感恩载德”从而缴械投降,更突破不了他的心理防线。

 讯问不同于其他事情,讯问必须取得成果,没有结果就不能结束讯问。

 呵呵,讯问也不能任凭被讯问人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这一点无论是孙成等人的实际工作经验,还是于大伟局长和刘副局长讯问前定下的“必须对讯问加以控制,必须对吴小六的思维、心理、精神状态进行干预”的调子,都要求他们这样做。

 一句话,讯问人不可以没有作为!

 好吧,但事实上吴小六此时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被抓来的原因,而由不满变成了对抗。哈哈!

 面对刀枪不入的吴小六,坐在他对面的孙成可不希望到他这幅满不在乎的熊样儿,他们是讯问人哈,坐在对面地当中那把破椅子上的是被讯问人…

 “tmd!狠点!”在长时间没有取得任何进展的情况下,孙成再次跑出去打电话,刘副局长听过汇报十分恼火,这时候他可能已经带着满嘴酒气离开了大酒店,也可能正握着老同学的手寒喧告别,他同意加大讯问力度。

 孙成回屋后脸色立刻就变了,充当起了真正的“黑脸”

 按照常规,被讯问人在讯问人长时间的逼视下,大多心慌意乱,脊梁骨也塌了三分,平时称王称霸或装傻充愣的嘴脸也吓得无影无踪。吴小六不同,他仗着自己根本没犯罪,更没有事先跟神马预谋陷害县委书记王国清,根本不怕!

 他甚至懒得他们眼中射出的正义与威严之光,这令自认代表正义和法律的孙成怒从心起。

 “吴小六!”

 孙成猛地把手砸在桌子上,暴喝一声,气势万钧。

 吴小六着实吓了一大跳。

 呵呵,说不怕那是假装滴,一旦进了公安局,谁不怕哈?

 讯问好似一场肉搏,警方掌握的有利条件可以成为讯问人的武器,但是如果轻易地亮出底牌而又不能致敌于死地,那就等于放弃了武器。

 问题是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除了公安局长于大伟、分管刑侦、治安的刘副局长,其他人对案情根本就不了解,只知道是吴小六的小车差点撞翻了县委书记王国清的小车,参加讯问只是奉命行事。

 在现场,他们没有获得任何证据,也许有证据在领导手里他们不知道,反正到目前为止只有人证而没有其他直接物证。

 调查结果也没有发现疑点。

 但眼下的孙成似乎非要治吴小六个罪儿不可了,反反复复讯问他那天在五峰山都干了些什么,企图从中寻找出破绽。呵呵,这也是讯问人的一种策略——有时候,同样的话问得次数多了,被讯问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没干过的事也会漏洞百出,浑身冒汗,到最后连自己曾经说过的话都可能对不上茬口,无法自圆其说了。哈,言多必失嘛!

 可吴小六反反复复说得时间、证人几乎一丝不差,根本找不出明显的破绽。

 孙成为了镇住他,想在一筹莫展中打开一条通道,于是使出他一贯的杀手锏,在猛地断喝一声之后,拍起了胸脯。

 他指着墙上的锦旗说:

 “你tmd装死狗是不是?你抬头,你见上面那些锦旗了吗?到锦旗上我的名字了吗?告诉你,那都是老子审的案子!大案要案,你听说过江北杀(伤)人案刘铁这个人么,他我都给制服了,你算什么?如果像你想的,撒几个谎就能混过去,一个屁也不放就能憋过去,公安局不早黄了?!”

 吴小六还是不吭声。

 孙成就走过去,冷不丁猛地揪起他的头发…

 “抬头!”

 “谁tmd惯得你这种臭毛病!啊?”

 …

 那天晚上,吴小六吃了不少苦头。

 但一直到天亮,一无所获。

 尽管这样,刘副局长代表破案指挥部还是发出第一号命令:在全县范围内排查所有与吴小六有关系的人,包括zhèng fǔ工作人员,说白了就是直指整个悬圃县官场,列出清单,一一落实案发那天早晨七点到下午一点半每个人的行踪。

 查找物证:吴小六小车里的凶器为八分粗细螺丝纹钢筋,摩托罗拉手机一部,摩托罗拉bp机一只,老板包一个,黑色鳄鱼皮的,内装高级水晶太阳镜一副,宾馆木梳一把,卫生纸一卷,中华香烟半包,泰一瓶,一千二百多元钱等。

 呵呵,到了这时,刑警们才明白刘副局长手里原来还真有大量物证!

 他们知道,根据吴小六的收入水平和消费情况,他根本买不起这些东西,那么这些东西说明了什么?只能说明在预谋陷害县委书记王国清的现场或之前有吴小六的同伙或幕后人出现过,而且应该是个有钱(有权力)的角色。

 会不会是…?

 一时间,公安局几乎投入了所有的警力、所有的车辆,也投入了他们的情感。

 之后吴小六至少又挨了十五六棍,棍棍凶狠,下下要命,呵呵,即使他不是有意撞王书记,这一顿神打也必挨无疑了。

 他头颅被打破,一只眼被打青了——犯罪嫌疑人对王书记怀着刻骨仇恨。这一切,怎不令公安干警个个义愤填膺!

 哈,所以他们决不放过每一个有嫌疑的人,审查极其严厉。一时间,凡是跟吴小六有关系和来往的,个个如惊弓之鸟。其中一个中年胖子见五、六个警察从警车跳下来向他包抄过去,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走不动了,蹲下身子从裤裆里往外掏屎,连声说:“我交待,我交待!”

 刑警们以为抓到吴小六的同伙或后台老板了,一审讯才知道是个偷鸡摸狗之徒。

 消息传到王国清书记耳朵里,他没有任何表情。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家里休息,上去,上次五峰山差点被撞和随后汪小琴不辞而别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他好象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默默不语,不知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的男人。

 恩,来权力虽然厉害,却也不是万能的神药!

 许多方面,人的心灵深处往往是无助滴…

 比如现在的王书记。

 他可以有身边的许多人为他的安全安危不惜一切折腾其他小老不信们,然而,他自己最终又得到了神马呢?

 人活在世上,进和退都是常有的事情。

 一般说来,进是为了争取更大的zì yóu和更多的幸福,退也不是为退而退,而是战略退却,目的无非是为保住荣华富贵,乃至保住权力与身家性命而已而已。

 对于昔日那些侍奉在帝王身边的人来说,个人功劳越大,其危险性也就越大,古来就有“功高震主”的说法。如果说范蠡的成功隐退为身在官场的人们树立了一个正面典范的话,那么韩信着重成为与范蠡形成鲜明对比的悲剧性代表。

 他直到被押赴刑场,才勉强明白了“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官场道理,呵呵,但他实在是明白得太晚了。

 因此,悬圃县那些急于功高盖世的人并不明白,全部危险的原因所在,就要不断地采用巧妙的办法打消县委书记的疑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