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服务员模样的人走出电梯间,一个修理工模样的人手里拎着工具箱跟在后边。他们沿着走廊快步走到汪静飞所住的1508商务套房门口,打开房门,进入房间。他们到卫生间和卧室看了看,然后开始工作。

    此时的汪静飞正坐在总经理室里操作电脑。她打开七号公用信箱,取出自己的邮件,只见邮件上显示出一大串数字。她再次启动翻译程序,屏幕上显示:风高浪急,船底漏水,暗礁浮出水面。请随机应变。今晚有佯攻。她看完后,脸现冷峻之色,迅速消除所有的电子痕迹,然后关机。急风骤雨终于无可避免地来临了……

    电话铃声打断了汪静飞紧张的思考,她不禁抖了一下,一把抓起听筒。“是汪静飞女士吗?”听筒里传出的是严肃的女声。

    “是的。您是?”

    “我是黄诗白总经理的秘书。”

    “您好。有事请讲。”

    “黄总指示,请汪静飞女士立刻回港述职。”

    “我还有一些事,过两天再回去行吗?”

    “我已经宣读了指示的全文。”

    “那好。谢谢。”

    汪静飞放下电话,稍稍沉思片刻,又拿起大厦内部的电话机,命令办公室道:“给我订今晚八点去香港的机票。”

    打完电话,她慢步踱到落地窗前,琢磨着这短短几分钟间发生的一串看起来相关似乎又没有什么内在联系的事来。一辆辆出租车从她的眼下滑过,在大厦广场的喷泉旁,好像还有一个似乎眼熟的摩托车手正在游来荡去,因为距离太远,她没有仔细探究,视线移向旁边。

    楼下那个骑摩托车、戴头盔的人汪静飞的确认识。只见他拉住一个过路的衣衫槛楼的民工,小声问:“想挣钱吗?”那民工头一扬:“太想了。”他附耳指指旁边的电话亭:“这是五十块钱,你给门打电话,就说海州大厦总经理宿舍有毒品。”那民工点头后,接钱走进电话亭。

    阴云密布,淫雨纷飞,苇海翻腾。

    奔驰车的刮雨器不停地拂去车窗上的水雾。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汪静飞,侧目看看坐在旁边正在开车的郭小鹏。郭小鹏脸色阴沉,目光忧郁,沉默不语。车头劈开乱草,直达芦苇深处停住。

    郭小鹏跳下车,绕过车头,为汪静飞打开车门。她环顾四周后问:“董事长带我到这么荒凉的地方,一定有机密事情要商量吧?‘他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讲吧。请汪总下车。“她看了看飘荡的雨丝:”在车里讲不也一样吗?外面下着雨,再说……“他打断:”雨中好像更有情调。“她已经很清楚地意识到:较量开始了!郭小鹏见汪静飞双唇紧闭,阴沉的目光注视着她,沉默片刻后突然问:“你害怕了?”

    “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汪静飞反问之后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说,“请你抓紧时间,有什么事快讲,我今晚要回香港述职。”说着从车上走下。郭小鹏向她逼进一步,阴沉而凶狠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汪静飞一点也不回避他的目光:“你希望我是什么人?”“你要是警察,咱们的缘分就到此为止,回你的香港去好了!”郭小鹏说着,视线移向旁边在冷风中瑟瑟抖动的芦苇。

    “就这事?”汪静飞满脸的愕然。

    郭小鹏咬着牙点点头。汪静飞什么都没说,扭头就走。他跟着她走了两步,又停住。此刻,他的心情十分矛盾,既想弄清她的真面目,又怕她真的是警察,使自己人财两空。

    汪静飞继续往前走。郭小鹏追上去一把将汪拽人自己怀中,欲行狂吻。汪静飞用力一个耳光,将一点准备都没有的郭小鹏打倒在地后说:“你真让我失望到极点!你既不相信人,也不尊重人!没眼光,没教养,算什么博士,什么企业家!”说罢,扭身快步走开。

    郭小鹏爬起来冲过去,试图将她扑倒。已有防备的汪静飞,一个直冲拳,将他重重击倒。汪静飞看着倒在地上的郭小鹏,愤愤地大声道:“你永远也不会看到我了?!”

    恼羞成怒的郭小鹏,从地上跳起,抹了一下嘴角的鲜血,“唰”地抽出一把美国搏击匕首,向汪静飞逼进。

    面对持刀的郭小鹏,汪静飞知道必须认真对待。她张开双臂,做防守状。但她毕竟手无寸铁,处于劣势,在他的步步紧逼下,只得一步步往后退。退到奔驰车停泊处时,她已经无路可退。郭小鹏面带莫名其妙的笑,将刀尖向她的胸前一寸寸递进。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新建平端手枪,从奔驰车后出现,威严地命令道:“我是警察!放下手中武器!”

    郭小鹏一憬,缓缓垂下双臂。

    “把刀扔到地上!”李新建再次大声警告。

    郭小鹏只好乖乖把刀扔掉。

    “我现在以故意伤害罪拘捕你!”李新建说着从腰间取下手铐走上前去。汪静飞拦住他道:“请你不要滥用职权,干涉私人事务!”李新建一愣,不禁定定地看着江静飞,见她是认真的样子,旋即恢复了冷漠:“我是正当公务。”

    汪静飞也冷冷地说道:“你向来以正当公务为名,从而达到个人目的!”听到这话,李新建不禁怒火中烧,一指汪静飞道:“你仇视警察、妨碍公务、包庇罪犯,有共同犯罪嫌疑片汪静飞镇定自若地反问:”谁个是罪犯?谁个又在犯罪?请拿出证据来。“

    李新建狂怒地将枪口转向她,吼道:“你和他站到一起去片汪静飞鄙夷地说:”公报私仇!你也配当警察?!“

    李新建持枪的手在哆嗦。片刻,他放下枪冷笑道:“有你们后悔的那一天!”说完,他猛地转身,大步离去。

    汪静飞上前为郭小鹏拭去嘴角鲜血,很心疼地说:“疼吗?”郭小鹏呆呆地望着李新建远去的背影,陷人一片茫然之中。汪静飞轻声问:“你真的想知道一切吗?”

    郭小鹏的如麻思绪这才拉回来,对她点点头。

    “我确实当过警察。”汪静飞口气很平静。

    郭小鹏不禁哆嗦了一下。

    “你的情报是准确的,我在刑警学院读过两年书。”

    郭小鹏眼睛越来越大,神情却越来越暗淡。

    “我在刑警学院时,和李新建同级同班,并且关系超出一般。”郭小鹏开始发怔。

    “后来我脱下警服,选择了我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

    郭小鹏突然爆发,大声说:“你为什么偏偏是警察?警察为什么偏偏是你?”汪静飞等他发泄完了后说:“警察怎么了?严格地说我还算不上,只能是中途辍学的警校学生。再说了。教师可以下海,农民可以办企业,为什么警察就不行?你的司机段海,他以前不是也当过警察吗?”

    郭小鹏无言以对。

    “早在今天这事情之前,我就察觉出你对我的不信任。”汪静飞说着,用手指弹弹根本就没有灰尘的上衣,“现在都说出来了,我也放下了包袱。”郭小鹏嘴角动了动,但说不出话来。

    汪静飞泪水在眼眶里涌动:“说不说又有什么用呢?今天我就回香港去了。今生今世,即使再见面,也不会多了!”说罢,她扭身离去。深受震动的郭小鹏,听任雨水从脸上流淌而下,呆呆地看着江静飞的身影渐渐融人雨丝之中……

    数十辆警车警灯闪烁,警笛呼啸长鸣,全副武装的刑警和武警,迅速包围了海州大厦。

    强民率领刑警们闯入大堂。大堂经理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地问:“各位这是……?”强民出示搜查证:“海州大厦涉嫌毒品大案,我们奉命搜查!”说着推开大堂经理,直往里闯。

    强民一行正往里走,刘眉突然出现拦住去路。他居高临下般地瞥了她一眼间:“你要妨碍执法吗?”

    刘眉毫无怯意,迎着强民道:“这里不是藏污纳垢的地下歌厅、地下桑拿浴。这里是正规的合资企业。没有董事长和总经理的同意,谁也不能进去!”强民不屑地问:“他们在什么地方?”

    刘眉回答说:“他们都出去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能执行公务了?”

    刘眉不回答这个问题。

    强民的鼻孔里鄙夷地哼了两哼,一挥手大声道:“一组从电梯上,二组走楼梯!”“我已经命令全部电梯关闭!”刘眉显然已有所准备。

    强民吼道:“两人守住电梯口,其余的人跟我走楼梯!”刘眉拉开标准的泼妇架式,双臂一张,拦住楼梯口:“你们从我的尸体上过去吧!”

    奔驰车缓缓开进国际机场,在候机大厅门口停住。郭小鹏和汪静飞匆匆从车上下来,进入候机大楼。

    汪静飞去办登机手续时,郭小鹏环顾四周。

    不大一会工夫,汪静飞就办好了所有手续。郭小鹏和她一起走向安检人口。她伸手从他手中接过手提包。他问道:“什么时候回来?”汪静飞答非所问:“告别最好的方式,就是该走的走,该回的回。”她说完,快步进入安检黄线。

    安检人员看了一下汪静飞的证件后说:“请汪女士跟我来一下。”汪静飞怔了怔,莫名其妙地跟着安检人员走进边检站办公室。只见李新建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她很严肃地质问:“你想干什么?”

    李新建不拿正眼看她,语气冰冷地说道:“有命令让你不得离开海州市。”汪静飞面无惧色地反问:“暂时还是永远?”

    李新建根本不回答她的问题,斜眼瞟瞟她沉声道:“命令还说让你跟我一起去海州大厦。”

    汪静飞不太情愿地跟着李新建走出边检站。

    刚刚步出候机大厅的郭小鹏,猛然看到李新建把汪静飞带上了三菱吉普,不禁大吃一惊,急忙开车尾随。

    三菱越野车疾速开进海州大厦广场,在楼前大堂门口停住。李新建携汪静飞下车。

    郭小鹏也开着奔驰紧随而至,他透过车窗看到李、汪二人走进大堂,连忙从车上跳下,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

    李新建和汪静飞走进大堂,众刑警让开一条通道。一刑警迎上去汇报道:“刘眉说没有董事长和总经理的同意,谁也不准进去。”

    李新建看了汪静飞一眼,二人很快便到了楼梯口。汪静飞上前对死命拦阻在楼道口的刘眉说:“让他们上去。他们不会有收获的。”

    刘眉根本不看她,对李新建、强民说:“大厦的法人是郭小鹏,别人说了都不算!”

    强民火了:“刚才你不是说总经理也可以吗?”

    刘眉不讲理地说:“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

    李新建从机场来的路上就发现郭小鹏开着奔驰车一直跟在后面,他料定郭不会离这儿太远,于是向后边的人群看。

    郭小鹏果然在人群中,他走上前来大声说:“刘总,你让公安局的同志们上去。”刘眉愣了一下,但仍然无动于衷。

    李新建也火了,对强民大声喝令:“对这个姓刘的实行拘留!”强民老鹰抓小鸡般地将刘眉提溜到一边。

    李新建高声道:“我现在宣布,海州大厦及其总经理涉嫌毒品案,要全面搜查,请各位配合!”

    大厦的员工们面面相觑,议论声猛然而止,惊恐地四散开去。李新建、强民率领刑警登上十五楼,直扑汪静飞所住的高级商务套房。汪静飞面带微笑,十分从容地打开了门。

    搜查迅即展开了。

    汪静飞换掉西式套装,穿上一件休闲上衣。站在落地窗前,漫不经心地俯视着楼下如云的警车。

    一刑警动作麻利地打开电视机后盖,从里边掏出几个装有白粉的密封袋,走到李新建面前喊了声“李支队”,把这些东西递给他。

    李新建撕开一塑料袋的封口,用手指沾出一点,放在鼻子前闻闻,然后又用舌头舔舔,放进了物证口袋中。

    因为这在计划中没有,汪静飞猝不及防,脸上不觉变色。她低声问李新建:“什么东西?”

    李新建铁青着脸,没有理睬。

    另一刑警持注射器和皮带从洗手间走出,对李新建道:“抽水马桶的水箱里查到的。”说完,把东西递到他手里。

    已经镇静下来的汪静飞对李新建说:“这是有人栽赃陷害。”李新建不看她,命令刑警道:“给我一寸、一寸地搜!”汪静飞脸色苍白地大声对他说:“你要对你的行为负责!”其实李新建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此时是又气、又恨,当然也有爱的成分。可是当着众多手下的面,他又无法把这一切表现出来。“你到审讯室里再慢慢地说吧!”他推开汪静飞,要往外走。

    一刑警拿出手铐,欲铐住江静飞。

    李新建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扭身出门。

    一楼大堂里,强民指挥如林的刑警把守在各个通道口。众多大厦员工沉默观望着。只听电话声、对讲机声此起彼伏。

    郭小鹏独自坐在咖啡厅的角落里等候结果,显得形只影单。一服务小姐给他端上一杯滚烫的咖啡。他一反平常的矜持态度,感激地对这个小姐笑笑。他搅动咖啡,杯碟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刑警们押着汪静飞下楼。她披着风衣,所以他看不见她有没有戴手铐。

    汪静飞在刑警的押解下,走出大堂。

    郭小鹏从落地窗中看着她被押上警车,警车呼啸而去。他一直没有回过头来……

    夜色苍茫。一列人货混装的火车在漫无人迹的戈壁荒野上摇摇晃晃地行驶。透过押运车箱与监所铁窗没什么不同的栅栏,可以看到一轮圆圆的月亮在天边跳动。张狱医坐在一张藤躺椅上,通红的脸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就像刚出窖的山芋。林小强坐在他对面的木墩上,裹着一件破大衣。两人中间的小桌上,有两只杯子一个酒瓶、三个打开的罐头。

    已经有点醉意的张狱医指示林小强倒酒。

    林小强作出很关心的样子,小心地说:“您喝得不少了。”“张狱医是一个大约三十多岁、文弱知识分子模样的人。可他说话却特别粗:”我他妈的让你倒,你就倒!“

    林小强乖乖地给他倒了大半碗:“我是怕您喝坏了身子。”张狱医嗤哼嗤哼鼻子:“在这鬼地方,好身子有什么用?~个季度才能回家见一回老婆。”

    林小强殷勤地把罐头往他跟前推了推:“您多吃点蔬菜。”“蔬菜也是他妈的烂泥,没个鲜味儿。”张狱医撒了撇嘴。“聊胜于无吧。”林小强也深有同感地叹了口气。

    张狱医用不太灵活的眼珠瞪着林小强说:“我还是比较赏识你的。”林小强赶紧说:“当然!当然!”

    “我喜欢谁,谁就可以吃病号饭。”张狱医颇自得的神情。林小强立刻热烈回应:“还有其他的好处,好多好多的好处!”“你小子确实善解人意。”张狱医被挠到了痒处,心里挺舒坦,“有机会,我跟监狱长说说,给你减上两年刑。”

    林小强巴结道:“张狱医一语千金、一语千金。这回到了城里,咱们好好地乐乐。”

    张狱医脸上放光,问道:“费用带足了?”

    林小强假装不高兴地反问:“你给我这么大的面子,费用成问题还像话?”他看看持枪在一旁睡觉的看守,压低嗓门,“要是我能住院检查一下胃,那就不光是费用的问题了。”

    张狱医醉眼朦胧地看着林小强说:“只要你不成问题,我就不成问题。”刑警支队预审室里,气氛凝重。李新建和强民在审讯台后挺腰端坐,一女刑警担任记录。

    汪静飞身披鹅黄色风衣,坐在对面的凳子上,腕上的手铐已被去掉。她双臂抱在胸前,神情坦然,偶尔看一眼强民,对李新建则视而不见。“没想到在这种地方和汪总经理见面。”李新建音调缓慢,字字清晰,尾音故意上扬拖得很长。

    汪静飞笑笑,但那笑看不出喜怒哀乐,接着淡淡地说:“你大概觉得很得意吧?”李新建脸上的肌肉跳动,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吗!”

    “这是你们的事。”汪静飞接得很快。

    “根据刑法第三百四十七条,走私、贩卖、运输、制造毒品,无论数量多少,都应当追究刑事责任。数量……”

    汪静飞打断李新建,插话道:“鸦片数量一千克以上或海洛因、甲基苯丙胺五十克以上,处十五年以上的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李新建被噎得嘴唇哆嗦,一时说不出话来。

    强民赶紧填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汪静飞扬起脸来,提高声音道:“我再次声明:第一,我没有贩毒,也没有吸毒;第二,你们有责任查明,是谁在陷害我。”

    李新建不回答汪静飞的问题:“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变成这个样子!”汪静飞冷眼望去:“什么样子?”

    李新建痛心疾首地说:“金钱确实使人堕落!”

    汪静飞无动于衷,依然是平淡的口气:“有钱的人一定是坏人,这是一种很陈腐的观念。NO,准确地讲,应该说是一种很浅薄或是说一种嫉妒的偏见。香港的不少大慈善家,都是亿万富翁。”她扫了一眼气得直喘粗气的李新建,决定再戏弄戏弄这个在心里不知骂了多少遍的“混蛋”,于是嘲讽道,“再说,你从来没有过钱,也不知道钱的滋味、力量,根本就没资格谈金钱会使人如何!”李新建气得已经不是喘粗气了,而是鼻孔朝天直哼哼,被憋急的他不禁脱口而出:“我还没吸过毒呢!但我知道毒品十恶不赦,是人类的癌症!”汪静飞看着李新建变形的脸,心里一阵痛楚,她这才意识到刚才的话有点过于恶毒了,但她又无法向他辩解或剖白自己的内心,惟一的选择就是尽快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游戏”。于是她以讥笑的方式把话说死:“如果你不知道毒品是什么滋味,我来告诉你。那是一种使人飘飘欲仙的感觉。比方你想当局长吧,抽完就当上了;你想有花不完的钱的话,抽完就有了。好了,我不想再跟你这种没有知识的人对话,请你把我送交给你们的领导!”

    李新建见她承认是个瘾君子,再也忍受不住了,他猛地站起,浑身颤抖、脸色发青,两只眼球像要凸出来一般死死盯住她。汪静飞不禁心里发毛,暗道:坏了,没想到自己的话火上浇油,这个混球别疯了啊!正想着,那边李新建已“忽”地从审讯台上跳下,直向她扑来。

    汪静飞愕住,身子不由自主往后缩。

    李新建扑上去,也不说话,“唰”地把她身上的风衣掀掉。“你……你要干什么?”汪静飞大吃一惊。他并不理睬,十分麻利地捋起她的袖子。她终于弄清了他的意图,顿时紧张起来,惟恐他再做出不雅的举动,检查她身上其他部位,于是高声疾呼:“我抗议!”

    恰在这时,张啸华走人。他一直在监控室掌握着这边的动态,防止李新建感情冲动。当他看到这种局面,也就不得不出面了。

    汪静飞像看到救星,马上说:“张局长,李新建因我是海州大厦总经理,与我有很深的个人恩怨。我要求他回避。”

    李新建大吼:“鬼才和你有个人恩怨呢!要有也是警察和罪犯的关系!”张啸华严肃地看着李新建,命令道:“新建同志,你去把刘政委找来。”李新建跳脚大叫:“我就不回避!”

    “服从命令!”张啸华板起了脸。

    李新建摔门而去。

    汪静飞拾起地上的风衣,抖抖灰,披在身上,然后拢了一下头发道:“我要求华龙公司的香港律师尽快介人此案。”

    张啸华面无表情地说:“我可以负责通知。”

    “段海吗?情况怎么样?”郭小鹏一反持重的常态,声音显得急促。“关系告诉我,汪总的房间里有毒品。”

    郭小鹏大吃一惊,不由紧了紧话筒:“毒品?不可能!”“消息很可靠。”

    郭小鹏忙问:“冰毒还是海洛因?”

    “海洛因。”

    他加重语气又问:“肯定吗?”

    段海的声音很干脆:“肯定!”

    他略略松了口气,放下电话后沉思着。

    电话铃突然又响了起来。他一把抓起,“喂”了一声。话筒里的声音使他不得不竭力稳定自己的情绪:“戴主席,您好!”

    “听说我的代理出了事?”话筒里,平稳的声音里透着严肃。郭小鹏无法回避这开门见山的问题,只好简单地回答:“是的。”戴主席严肃的口气里已含着冷峻:“什么事!”

    郭小鹏据实回答:“她房间里存有毒品。”

    戴主席很肯定地说:“这绝不可能!”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郭小鹏含糊其辞地回应。

    戴主席斩钉截铁地纠正道:“一点可能也没有!”

    郭小鹏擦了擦额上沁出的细碎汗珠,无言以对。

    “你必须给我一个有说服力的解释!”戴主席的声音已变得严厉。郭小鹏赶忙说道:“我们正在积极营救她。”。

    “不存在营救问题,她是被诬陷的!”戴天显然已是愤愤了。郭小鹏又说不上话来了。

    “是否海州药业的问题牵连到汪静飞女士?”戴天的话不再是简单的质询。郭小鹏的头“嗡”地大了,立即否认:“这绝不可能!”戴主席变成纯粹的公事公办的口吻道:“汪静飞女士被捕一事,严重地影响了华龙公司和海州药业的合作关系。我将派律师团前去贵地,通过法律程序解决一切问题。如有可能,我将亲自前往。”

    郭小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着急地说:“不敢劳动戴主席大驾。我们能解决这个问题。”

    “我已经不太相信海州药业的实力了,至于其他方面的问题,郭董事长就不用我细说了吧!”戴天的话音刚落,听筒里便传出“咋”一声脆响,接着是“滴、滴”的盲音。

    郭小鹏慌了,他连忙要通金市长家,接电话的是保姆。保姆告诉他说,市长不在家。他对保姆说自己是郭小鹏,麻烦她等市长回来后,务必转告,就说自己有急事找他。直到保姆保证转告之后,他才怅然地放下电话。郭小鹏软软地仰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睛陷人沉思。一只手从沙发后面伸过来,按摩他的肩膀。他吃了一惊,回头一看,是刘眉。“是你啊。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刘眉坐到他身边。‘称的房子太大,多上个人你是不会知道的。“她伸了个懒腰,”我已经睡了一觉了。“

    郭小鹏这才忽然想起,问:“你不是被拘留了吗?怎么出来的?”“我这没人想、没人疼的人,只好自己想办法喽。”刘眉拉长的声音里含着怨尤。

    郭小鹏心不在焉地问:“什么办法?”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刘眉的回答倒也很有概括性。郭小鹏又问:“你听说汪静飞被捕的事了吗?”

    刘眉抖抖很性感的睡裙:“我早就看出她不是什么好东西!”郭小鹏双手枕在脑后,继续着刚才被刘眉打断的思路,如自语般说道:“吸毒?不太可能。”

    刘眉白了他一眼:“这世界上没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你别以为她有个鬼学位,就不会吸毒。”

    “你不要把个人恩怨和正事混为一谈。”郭小鹏不高兴了。“我和她有什么个人恩怨?”刘眉心里虽然如同三伏天吃凉西瓜般又甜又爽,但表面上不动声色。

    郭小鹏不再和她纠缠这个无聊的话题,仍想自己的问题。过了一会儿,禁不住又自言自语开了:“不可能。种种迹象和她的所作所为都说明绝不可能!”“凭什么?”刘眉忍不住又插了进来。

    郭小鹏只好跟这个惟一的谈话对象探讨,说道:“你知道,她曾经在刑警学院读过两年,应该深知毒品的危害。再说,依我的观察,她是个有自制力的人。”刘眉大惊失色:“什么?她当过警察?”

    “不是当警察,而是在刑警学院读过书。”郭小鹏纠正。“这跟当警察还有什么两样?”刘眉抓住郭小鹏的手,“赶紧想办法在监狱里除掉她!”

    郭小鹏拿开手道:“但愿她现在不是警察。”

    刘眉酸酸地说:“你心里就是放不下她。”

    “你小看我了。”郭小鹏颇自负地说,“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这两样沾上哪样,也干不成大事。”

    刘眉有些无法理解地问:“那你担心什么?”。

    “汪静飞不是孤立的一个人,她还是香港华龙公司的代理。”郭小鹏意味深长地点拨她。

    刘眉双肩耸了耸:“代理人又怎么样?”

    “怎么样?”郭小鹏加重语气,“那等于一亿或两亿块钱!”“咱们有十几个亿呢!”刘眉不以为然。

    “那是资产的总数。是设备,是库存的产品和原材料,是债务。”郭小鹏顿了顿,“而这些是带不走的。”

    刘眉想了想,似乎觉得有些道理,于是不再插嘴,凝神倾听。郭小鹏接着道:“香港来的钱,我让它转了几个圈,去一个稳妥的地方呆着,以备不时之需。可要是她这会儿出了事,剩下的钱到不了位不说,前边划拨来的钱也会被华龙追讨过去。”

    刘眉低头琢磨,钱是很重要,可如果姓汪的是警察,就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了,身家性命都难保了。想到这儿,她脱口说道:“但你别忘了她是一个警察、一个吸海洛因的白粉鬼!”

    刘眉不经意间所说的海洛因和白粉鬼这两个关键词,惊醒了郭小鹏:咦,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他站起身,用阴毒、冒火的眼光盯住刘眉,沉声问:“你干的?”刘眉受不了郭小鹏的逼视,可坐在沙发上又没地方退,她反而不怕了,身子一挺道:“是我干的又怎么样?”

    郭小鹏的脸渐渐向刘眉的脸前移动;只有一寸距离了:“你派谁干的?”刘眉胸膛一挺道:“我自己!”说着趁机站起来,“你明明知道这个香港的小贱货实际上是个卧底的警察,可你就是舍不得处理了她。你算什么男子汉企业家干大事业的人!”她说得性起,“我告诉你郭小鹏……”

    她“郭小鹏”三字话音未落,一记响亮的耳光已经异常清脆地落到了她的脸上。顿时,她雪白的腮上暴起五条红红的指印。

    “我警告你,从现在开始,不准再踏进这座房子半步!”郭小鹏手指刘眉大声喝斥,接着沉声警告,“如果你还要加害汪静飞,就不会这么便宜你了!”刘眉手捂着脸,渐渐回过神来。

    郭小鹏向门口一指:“给我滚出去!”

    刘眉含着泪水,忍着疼痛怔怔地问:“你说什么?”

    郭小鹏背过身去:“滚!永远不要再来!”

    浑身颤抖的刘眉,下意识地重复道:“我滚。我滚。我滚!”然后她夺门而出,冲进无边的黑暗中。

    红旗轿车无声无息地驶人看守所漆黑的大门,在所长室前停住。张啸华带着警卫走进。所长丁志和指导员站起。丁志道:“听说您要来,我和指导员一直在等。”张啸华问:“汪静飞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丁志答道:“没什么反应,挺老实的。”

    “她是海州大厦的总经理,香港华龙公司的代理,你们一定要认真对待,不能出任何意外。”张啸华有些不放心地叮嘱着,“要对她实施特别看护监管,每时每刻都不能松懈。明白吗?”

    丁志道:“请局长放心,我们会妥善安排的。”

    张啸华“嗯”了上声后又问:“有什么人来打听消息吗?”“没有。”丁志摇了摇头,马上又补充说,“就是李支队来过。”张啸华抬了抬眼皮:“他来干什么!”

    “他提出给汪静飞安排单身号房,另外在生活上尽量给予照顾。”丁志据实汇报。

    “好小子,跑来开后门了。”张啸华心中暗想,嘴上却说,“不要安排单身号房,生活上也不要给予照顾。”他见丁志有些不理解,便解释道,“否则别人会说咱们搞特殊化,影响执法形象。”

    “明白了。”丁志立刻表态,“我们按您的指示办。”

    “但一定要保证她的人身安全,而且要绝对保证。”张啸华望了望窗外的监舍,“和她关在一起的有几个嫌疑人?”

    丁志答:“五个。”

    “你介绍一下详细情况。”张啸华收回目光。

    丁志扳着手指:“两个卖淫集团首犯,两个人贩子,还有一个诈骗犯。年龄最大的三十二岁,叫罗燕,二进宫了,是她们的号头。”

    “对这个罗燕要特别注意。”张啸华说着转身往外走,“你带我去看看。”丁志拿起帽子和警棍,随张啸华走出。

    他们来到女号房了望富旁,向号房里巡视。只见号房里灯光昏暗,阴森幽静。汪静飞盘腿而坐,依靠着墙角,脸微微扬起,闭着眼睛。罗燕和另外四个人盘踞在通铺最里端,正窃窃私语。

    罗燕摇头晃脑:“妈的,竞然不给老娘端洗脚水!在外面是总经理,进来就是老娘的丫头片子!”她命令那个长得五大三粗的人贩子,“准备好,你立功的时候到了!”说着一挥手,“走,给她上上法律课!”

    众嫌犯拿着枕头、毛巾等物,逼近汪静飞。汪静飞沿墙角站起来,做好防守准备。

    站在了望窗外的丁志吃了一惊,正欲上前阻止,被张啸华拉住,示意他不要出声。

    最先上去的是那个身材高大的人贩子。汪静飞往旁边一闪,照扑空的人贩子后脖就是重重的一劈。接着,又将紧跟上来的诈骗犯击出老远。人贩子和诈骗犯趴在地上直哎哟。罗燕分开不敢动的两个卖淫女,冲向汪静飞。汪静飞照着她的小肚子就是一脚,然后在她弯腰之际,手往下按她的头,膝盖上抬。这个一气呵成的动作的结果是罗燕满脸开花。

    汪静飞俯视着众人:“皇帝轮流做!”

    众人唯唯诺诺,一副恭顺的样子。

    张啸华和丁志对望了一眼,都不由自主笑了。只见众人以汪静飞为圆心,坐成一圈。

    丁志惊讶地说:“没想到这么快就改朝换代了。”

    张啸华也由衷地赞叹道:“她可是文武全才啊!”

    “如果她的罪不重,就给我们留下,帮着管管嫌疑犯。”丁志很恳切的样子看着张啸华。

    张啸华调侃:“哪你得去香港融资,管理海州大厦!”

    丁志头摇得像拨郎鼓:“这我可干不了……”

    刘眉驾驶着法拉利跑车在黑暗中疯狂疾驰直向不远处的海边冲去。车驶人一个废弃的码头平台后仍然不减速。眼看法拉利就要冲进浪涛汹涌的大海里时,她才狠狠踩下刹车板。跑车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后,才在尖啸声中停住。刘眉光着脚走下车,慢慢踱向码头边缘。怒海将浊流溅到她苍白的脸上,与泪水融为一体。狂风把她的薄如蝉翼的睡裙,吹得纷纷扬扬。浑身颤抖的她,觉得万念俱灰,人生已没有任何可留恋处,狐狸精吸去了她至爱男人的魂魄,大难就要临头了还浑然不觉。直到这时她才相信了从电视上看到的一部言情剧的话:再聪明的人一旦陷入情网,就会变成十足的笨蛋。而他爱上的偏偏又是要剥他们的皮、抽他们的筋、把他们的肋骨当狗腿啃的敌人。与其让她绑上刑场,还不如自我了断,结束生命。想到此,她心一横,张开双臂就往海里跳。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双多毛且有力的臂膀,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刘眉回头一看,原来是杨春。从死亡边缘归来的她,不禁倒在他的怀抱里失声痛哭。

    杨春一边用自己宽阔的身躯将刘眉包裹住,一边哺哺地说:“眉儿,哭吧。使劲地哭吧。哭哭就好了。”

    良久,刘眉才停止哭泣,问杨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杨春轻声道:“我今天一回来,就拼命找你。后来在舰桥半岛看到了郭小鹏打你,我正要冲进去,你就跑了出来,我跟着你就到了这个地方。”刘眉往杨春的怀抱里缩了缩,动情地柔声说:“还是你对我好。”“唉——”杨春叹了口气,“不知你听不听我的话?”

    刘眉头埋在他的胸口说:“听。我听你的话。”

    “你现在在郭小鹏那里,其实已经算不上什么了。或许他根本就没真正地爱过你。”

    刘眉蠕动了一下身体,表示同意。

    “你是什么家庭出来的人,他又是什么家庭出来的人。不是一路啊。”刘眉不禁一阵颤抖。

    “所以,你千万不要妄想他会娶你。他就是娶一个班的老婆,也轮不到你,你只能是编外的游击队员。”

    几滴温热的泪滚落在杨春的胸脯上,刘眉抽泣着说:“这个我信,可我就是喜欢他。”

    杨春皱眉想了想,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要是真的喜欢他,可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给他添乱。”

    刘眉不再说话了。

    “你要是一死,让那个姓汪的管上了事,你们海州药业可真的算是完蛋了。大敌当前,渡过难关再说。”

    刘眉扬起脸问:“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听到我和郭小鹏的谈话了?”“不听我也知道。”

    刘眉情难自禁地亲了杨春胸脯一口:“我原来真的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人。”“原来你的眼睛中哪里有我,全是郭……”

    刘眉不等他的话出口,就用吻将其封杀。二人一阵疯狂的热吻。平静下来的刘眉从杨春怀里跳下,问他:“麻黄素到了没有?”杨春笑着说:“这才是刘总该问的。”

    刘眉拉拉他的胳膊:“到底到了没有?”

    杨春握住她一双柔嫩的小手:“不到我敢来见你?头一批已经到了海州,存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其余的将在一星期内到达。”

    刘眉轻轻吁出一口气:“咱们一起好好干它这一回,弄上一笔钱,到国外去过逍遥日子。”

    “和谁一起去国外?”杨春故作认真状开玩笑。

    刘眉娇嗔地打了杨春一下,但神情立刻暗淡下来:“就怕那个姓汪的一出来,又要兴风作浪。”

    “我看她也不太好出来,毒品不是别的。再说,她出来要是还添乱,咱们就给她来个这个——”杨春做了个劈杀的动作。

    时近中午。此时正是机场出港进港繁忙的时刻。一架波音客机轰然落地。华龙集团董事局主席戴天首先出机舱,后面是秘书及法律顾问等。郭小鹏为了显示自己的“派”,特意疏通关系,把接客的车开进了停机坪。眼见戴天从舷梯上走下,他率领部属迎上前去,热烈鼓掌欢迎。众多记者在拍摄。戴大步下舷梯后,出于礼节性地和郭小鹏碰了碰手,稍事寒暄便径直上了奔驰车。

    豪华车队在宽阔的机场路上奔驰。车内,戴天一脸肃穆,寡言少语。郭小鹏颇多歉疚地说:“我们和公安局、市政府反复磋商,但他们就是不肯放人。”戴天双唇紧闭,一言不发。

    郭小鹏越发不安:“我们海州药业的全体员工都相信汪总是清白的。”“你们相信不相信无关紧要。”戴天脸上的肌肉没有丝毫松动,仍然是紧紧绷着,“紧要的是警方相信。”

    郭小鹏赶紧说:“对,我们正在努力。”

    戴天脸扭向窗外:“为什么不办理保释?”

    郭小鹏不能说戴天对大陆法律不熟悉,只得应付道:“正在斡旋。”戴天虽然年事已高,但反应仍很快。他似乎并不是没听出郭的搪塞之意,转过脸来,瞥了他一眼。

    郭小鹏连忙奉承道:“您这次莅临海州,市里有关方面相当重视,我相信问题马上会得到解决。”

    戴天冷冷地说道:“小型的不算,仅华龙公司持股在百分之三十五以上的各类经济体,我就有三四十个之多。如果每一个出事后,都要我亲自出面解决,我如何解决得过来?”

    郭小鹏无言以对。

    “华龙公司董事会一致认为,你们海州药业严重缺乏商业精神,很不好合作。对我公司派出的代理人,极不信任、极不尊重。”

    郭小鹏想解释:“这个……”

    戴天摆手制止:“因此,华龙公司董事会以为,资金投放到海州药业,存在极大风险。”

    郭小鹏额头沁出汗水:“海州药业是海州市第一利税大户,我们的信誉一直相当良好。”

    戴天根本不听他的解释,继续道:“所以我们初步决定,暂缓资金注入。”郭小鹏着急了:“我们的新项目刚进行到一半,这样做,无异于釜底抽薪。”戴天又瞥了郭小鹏一眼:“这对我们也是很大的损失。但是我们仍然认为,如果情况没有好转的话,我们最终将取消与贵公司的一切合作。”这下真的击中了郭小鹏的要害,他恳求道:“您总要给我们一个改正的机会啊!”戴天缓缓地说:“机会是要给的,但要看你抓不抓得住了。”郭小鹏连连点头道:“一定抓住、一定抓住。”

    说话间,车队已开进海州市惟一的一家五星级饭店——海滨大酒店。郭小鹏陪着戴天一行进入总统套房。戴天的随员们立刻在客厅里接通电脑,开始和世界各地联系。

    戴天在客厅里稍事停留,就径自进入卧室。郭小鹏只好坐在沙发上等。片刻,秘书出来对郭小鹏说:“戴主席请你赶紧与金滨金市长联系,他希望能尽快见到他。”

    郭小鹏愣了一下,急忙问:“他们认识?”

    秘书一耸肩,双手一摊:“无可奉告。”接着他又说,“戴主席还希望你能尽快地和警方商洽,我们的医生将去监所给江静飞女士检查身体。”郭小鹏明知这是一个很过分的要求,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道:“好的。”新疆阿城劳改医院的单人病房里,林小强身穿条纹病员服,正躺在床上看报纸。深秋上午的阳光,洒满房间,给人以暖洋洋的感觉。在白花花阳光的照射下,可以看出,林小强脸色红润了不少。

    靳铁悄悄走了进来。他西服笔挺,领带恰到好处地缀在胸前,脚上的纯羊皮红皮鞋一尘不染,给人一个十分光鲜亮堂的感觉。他轻步走到病床前:“林总好!”林小强眼睛没从报纸上移开。“你好。”他的回应不冷不热。靳铁拍拍软床:“这可比那大通铺好多了,乍一睡,也许不习惯吧?”“你这不是废话吗?”林小强翻翻眼皮,“你还想回去睡狗窝?”靳铁笑了:“是鸭窝、骡棚、马厩。”

    正说着不咸不淡的话,张狱医几步跨了进来。他见靳铁一副大款模样,于是道:“你们知道我动用了多少关系,才使得小强住到这来?老鼻子了!”林小强朝靳铁一使眼色。心领神会的靳铁立刻从手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递到张面前:“我知道您的钱也花老鼻子了。”

    张狱医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句客气话也没有,从容而又迅捷地把信封揣进了口袋里。

    靳铁对他说道:“张狱医,我们哥俩儿有点悄悄话说。可以吗?”张狱医开玩笑道:“你们不会商量逃跑吧?”

    靳铁摆摆头:“天网恢恢,往哪儿跑?”

    张狱医笑呵呵往外走,他现在最迫切的就是点点那怀里的银票。等他一出门,林小强就问靳铁:“身份证、汽车、现钞?”靳铁一脸郑重:“要求?”

    “汽车要不怕破,不是偷的就行。钱要十块、十块的。”“时间?”

    “后天早晨我要是不去,你就再等我一天。”

    “好的。”

    林小强抬起下巴对着门扬了扬:“没事了,你走吧。”

    “把守这么严,你出得去吗?”靳铁仍有些担心。

    林小强不耐烦了:“我的事,你不用管。”

    “那好。再见!”靳铁向他告别。

    林小强没有反应,又看起了报纸。

    海州市政府大楼在阳光的映照下巍然矗立,奶油色的铝幕墙金光闪闪,悬在楼前的硕大的国徽显示着这座建筑非同一般,庄重而又威严。市长金滨正坐在办公室里批阅公文。戴天在郭小鹏的陪同下稳步走进。金滨立刻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热情迎接。“欢迎,欢迎。”说着紧紧握住戴天的手。戴天道:“我和金滨兄起码有十年没见了吧?”

    金滨答:“恐怕不止。”

    戴天拍拍金滨的手背:“想不到金滨兄依然是意气风发!”金滨摸了摸头发:“老啦!十年重相顾,两鬓已成霜。嫂夫人可好?”戴天双手合十:“托您的福,还算过得去。”

    金滨击掌道:“平安就好。生意不问可知,一定很好。”戴天得意地笑笑,对随行人员说:“金滨兄在新华社香港分社时,是负责联络经济界的,我那时从他那里获益非浅呀!”

    金滨也赶快回应:“戴主席在基本法起草时,提出了不少宝贵的意见,做了很多有益的工作啊!”

    郭小鹏见两人谈得热乎,干着急,却一句也插不上。

    金滨终于把谈话拉上正题:“我听秘书说,您此行是为了一桩公务。”戴天的表情立刻凝重起来:“我公司驻贵市海州药业集团的首席代表汪静飞女士,被诬陷与毒品有涉,无辜被拘押。此事在香港商界引起轩然大波。”金滨笑着说:“有这么严重吗?”

    戴天道:“你知道华龙公司的主业是化工,而其核心则是制药。”他瞥了一眼郭小鹏,“我们与贵市的合作项目也是制药。制药业,最怕的就是与毒品相关联,即使是传言也很要命哟!”

    金滨听后也严肃起来:“我一定尽力。”

    戴天接着诉苦说:“汪静飞女士被捕一事,已于昨天见诸报端。今天一开盘,华龙的股票就下跌了三个百分点。如果再继续下去,我只好到你家吃饭了。”金滨道:“你任何时候来,我都欢迎。”

    戴天很认真地阐明观点:“我希望海州的决策层以大局为重,尽快使汪静飞女士摆脱于系、恢复自由,还其清白,以正视听。同时,我要求追查诬陷者的法律责任。”

    金滨点点头,马上表明自己的态度:“我这就与有关部门协商汪案,因为她也直接影响到我市的投资环境和经济发展。希望能尽快做出双方都能接受的处理。”戴天和郭小鹏都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