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天青是西山道第一勇将,但却称不上世之名将,他虽忠勇,也正是因为他性格之中的忠直,才会深得乔明堂信任,委以重任。

  可是忠勇却并不代表会领兵打仗,卫天青知道自身的缺陷,虽然一直以来都是苦读兵书,但是兵书从来都是死的,而人是活的,并非每一个熟读兵书之人都能够成为一代名将。

  成为名将,有时候确实需要天赋。

  有些人虽然没有读过几本兵书,但是上阵打仗,却是用兵如神,而有些人将兵书读得滚瓜烂熟,平日论战,也是头头是道,但是真要到了战场,却是破绽百出。

  卫天青虽然不是名将,却也不是庸才。

  如果事先料到柳子河有埋伏,他自然可以想出对策安排,麾下上万兵马,也绝不至于被西北军轻而易举吞掉。

  但是到了此时此刻,卫天青虽然有心要改变局势,却已经无力回天。

  常言道得好,兵败如山倒,这并非几个将领便能够力挽狂澜,西山军大多数兵士,实际上并非贪生怕死之辈,甚至都是十分悍勇,若是正面拼杀,甚至可以抵抗到底,但是此时却是身陷埋伏,兵士们都知道已经中了敌人的圈套,此种情况下,全军士气尽丧,再加上一部分已经四散逃窜,更是严重影响了全军上下的军心。

  卫天青奋力砍杀,回头看时,西北骑兵在混乱的军阵之中纵横屠杀,马刀如冰,刀光闪过,人头落地,西山军却已经是纷纷溃散。

  “大人,不成了。”一名部将好不容易靠近过来,一脸血污,“对岸兵马都已经溃散,咱们这里也已经坚持不住了......!”

  卫天青握紧手中刀,厉声道:“就算不敌,也要拼杀到底,以死报效总督大人。”

  乔明堂对卫天青可说是恩深义重,虽然一个是总督一个是统制,但是这些年相处,私下里乔明堂待卫天青犹如兄弟,卫天青讲究情义,对乔明堂却也是忠心耿耿。

  西山的主力兵马,驻守梁州。如此重任,乔明堂将之交给卫天青,亦可见对卫天青之信任。

  如今西山主力,陷入埋伏,几乎是全军崩溃,这是乔明堂的老本,眼见便要一战尽丧,卫天青心中既是愤怒,却又是内疚。

  虽说西北军狡诈,设下圈套,可是无论怎样说,作为梁州军主帅,被敌人打成这个样子,实在是难辞其咎。

  卫天青心中已是生出愧疚之心,有心便要战死沙场。

  “大人,咱们撤吧。”部将高声道:“队伍都已经溃散,咱们无法再打下去了......!”

  卫天青闻言,霍然扭头,刀锋对着那部将,厉声喝道:“你想逃?”

  “末将什么人,大人难道不清楚?”部将道:“末将并不怕死,又怎会临阵逃脱?末将是担心梁州那边有失......!”

  卫天青闻言,全身一震。

  “大人,西北军围攻通州,现在看来只是引诱我们上当。”部将道:“末将只担心,咱们如果死在这里,西北军定然会趁势袭取梁州......!”

  卫天青惊道:“不错,是我疏忽了......!”

  “咱们撤离此地,立刻返回梁州,守住梁州才是要紧。”部将劝道:“胜败乃兵将常事,这一战咱们失利,并不代表咱们西山战败,可是一旦梁州和通州都落入西北人之手,咱们西山可就真的完了。大人返回梁州,死守梁州城,西北军后勤供给不利,不能坚持太久,只要守住梁州,咱们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卫天青却是想着,这上万兵马战败溃散已经是对不住乔明堂,若是梁州城也丢失,那可再难挽回,再不犹豫,调转马头,高声叫道:“撤走......!”向侧翼方向杀了过去,身边一众将士跟在后面,向侧翼突围。

  西北军从北面攻击,侧翼虽然有骑兵突入,却只是为了打乱西山军的阵型,并不能阻挡西山军从侧翼溃逃。

  卫天青挥刀砍倒一名迎面杀过来的西北骑兵,知道此战大势已去,保住梁州要紧,领着一群兵士从侧翼突出来,回头再看时,蔓野都是人影,杀声不绝入耳,此时已经难以分清敌我,但是西山军明显已经是全面溃散。

  侧翼没有兵马阻挡,卫天青飞马突出,身后跟随着数百名兵士,卫天青回身叫道:“都撤回梁州......!”

  明月在天,大地兵寒。

  西北军到似乎没有发现卫天青已经脱离战场,卫天青纵马驰出十多里地,听到身后声音已经弱了许多,回头看时,只见身后稀稀疏疏跟着十几名骑马将士,步卒却都已经被落下。

  卫天青勒住马,众骑已经跟上前来,卫天青脸色铁青,微一犹豫,调转马头,早有部将拦上来,叫道:“大人,你这是.......!”

  “不能丢下弟兄们。”卫天青叹道:“咱们就这般撤走,那便是临阵脱逃,弟兄们群龙无首,只怕......!”

  “大人,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无力回天。”部将劝道:“大人现在回去,也无法集结兵马与西北军再战,我军已经溃散,只有先回到梁州,守住梁州城。兵马走失,可以重新招募,可是梁州若是陷落,后果不堪设想......!”

  卫天青握起拳头,无奈道:“咱们今夜惨败,无法增援通州,只怕通州城......!”

  “大人,当前不必再担心通州。”部将也是无奈道:“且不说通州未必会陷落,即使真的陷落,总督大人定然会想办法重新夺回。”

  旁边另一部将也道:“是啊,大人,西北军夺下通州,不过是孤城一座,咱们守住梁州,他就算得了通州,也不能往南与金陵联系,物资得不到供应,只能从西北补给,如此漫长的补给线,西北军根本撑不下去。总督大人定会将西山情势上奏朝廷,河西也定然会发兵,到时候夺下通州,易如反掌。”

  卫天青此时却也是想到,梁州地处通州与金陵琼州之间,一旦梁州失陷,那么西北军便将取代西山,利用通州的矿产,与金陵进行贸易,一旦如此,对西山来说,便是此消彼长,整体战略就完全受控于西北人。

  梁州不能有失!

  卫天青想通此点,再不犹豫,沉声道:“走,折回梁州,死守梁州城。”

  奔马如飞,夜色之下,犹如黑色的闪电,往东再行出二十多里地,卫天青便即折而向南,马不停蹄,也不知过了多久,卫天青却是陡然勒住马,身后众骑不知所谓何故,纷纷勒马,一名部将已经问道:“d爱人,怎么......!”

  他尚未说完,便即止口,却是已经发现,前面不远,夜色之中,竟是黑乎乎出现一排身影,仔细一看,却是一排骑兵,少说也有五六十骑之众,驻马大地之上,悄无声息,一线排开,宛若幽灵。

  卫天青已经拔刀在手,身后众人也纷纷拔刀,卫天青身边此刻也不过十三四人,而对方出现在眼前的便有六七十人之中,而且清一色骑兵,卫天青便是再自信,却也知道此刻处于劣势,但是狭路相逢,自然只能拼死一战。

  “你们是何人?”夜色之中,一时间也瞧不清对方的样子,卫天青沉声问道。

  虽然一路疲惫,腹中饥饿,而且经过一场苦战,但是卫天青依然是中气十足,声音远远地传了过去。

  “卫统制,早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好汉。”对面传来一个略带嘶哑的声音:“既然大战已过,你我之间,也就不必在刀兵相见。”

  众人方才便想到堵在前面的很可能是西北骑兵,此时听对方所言,终是确定。

  卫天青却是放声大笑道:“莫非你们以为已经取胜?”

  “我并没有这样认为。”对面声音传过来:“兵不厌诈,可是如果不是我们以逸待劳,在柳子河埋伏下来,想要击败卫统制,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卫天青听对方声音并无丝毫得意之情,反倒是为自己的战败找寻理由,神色微缓,便在此时,却见到对面几骑缓缓上前来,卫天青身边众人立刻握紧刀兵,卫天青低声道:“没我命令,不得轻举妄动。”

  上前来的共有三骑,左右两边都是甲胄在身的西北精骑,居中那人却十分古怪,却是一身布衣,头戴布帽,身无寸甲,月光之下,长须飘动,自有一股清逸之态。

  卫天青一怔,那布衣却已经拱手笑道:“卫统制,鄙人裴绩,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裴绩?”卫天青一愣,随即想起来,脸色大变,失声道:“你是......!”

  “正是。”裴绩笑道:“实在惭愧,承蒙楚督厚爱,如今统领西北军,担任西北大将军一职。”

  卫天青亦是握紧了刀,冷笑道:“楚欢在哪里?”

  裴绩叹道:“楚督知道今次要面对卫统制,他不愿意和卫统制刀兵相见,所以由裴某领兵前来与统制大人会猎!”

  卫天青道:“围困通州,伏击援兵,难道都是你的主意?”

  裴绩含笑道:“楚督知道梁州是由卫统制驻守,再三反对伏击卫统制,可是......大势所趋,有些事情,楚督也难以阻挡,与将军会猎,避无可避。楚督只是让裴某给卫统制带上几句话,裴某自然不敢违抗。”

  “他.....他让你带什么话?”

  裴绩肃然道:“楚督说了,他心中一直将你视为兄长,无论发生事情,他心中都敬你为大哥。如果他有什么过错,只盼你能够不要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