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浩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到北山之后,屁股没坐热,却是连续发生这样的事情,北山的官员士绅甚至是军队,根本没有时间和这位总督叙交情,这一上来,连消带打,就是盯着银子不放,而卢浩生此时最为欠缺的,便是银子。

  且不说想要充公的肖焕章家财没了下落,即使有下落,北山众人显然也没有耐心给他时间,卢浩生在知州大堂内已经感觉的出来,这北山的官员,只是将自己当成一个债鬼看待,眼中根本没有自己这个总督大人。

  “仇大侠,你看接下来该怎么办?”抵达北山之前,卢浩生还是颇有信心,想着恩威并施等等策略,务必要镇住北山,可是现在什么手段也没有拿出来,就已经陷入绝境,北山人也根本不给他施展手段的机会。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现在是要银子没银子,要兵马没兵马,似乎连齐王的名头也根本唬不住这帮北山官员。

  仇如血摇头道:“仇某一介武夫,不懂如何处理这样棘手的事情。只是仇某看来,如果无法拨下去军饷,只怕北山的兵马真要发生兵变,他们连人头都拿了出来,看来形势已经不容乐观。”

  卢浩生为难道:“可是本督手中哪里来的银子?朝廷不可能有银子拨过来……!”微一沉吟,语气倒是客气不少,“仇大侠,本督也知道军饷不能拖欠,你看如果本督向楚大人借一些银子过来……!”

  仇如血摆手笑道:“卢大人,恕我直言,楚督现在也是为银子焦头烂额,你也知道西关还有一大批难民,去年收成的粮食,大半都作为粮种种到地里,前阵子楚督还在为解决西关百姓的口粮夜不能寐,北山这边官员的俸禄朝廷拨不过来,西关那边也同样如此,西关上上下下的官吏,那也是靠着楚督过活,还有西关的兵马,每个月要支出的军饷,那也不是小数目。你这边要解决当前的麻烦,第一批就要十五万两银子,就算这十五万两银子到位,那么其他的支出呢?还有下个月的,下下个月的,百姓的赋税要到秋后才可能缴纳上来,还有半年时间,卢大人,说句不客气的话,你手头上如果没有个三五十万两银子,想要撑到秋后,当真是困难。”

  “三五十万两银子?”卢浩生倒吸了一口冷气。

  “今天的局面,你也看到了,你这位总督大人走到哪里,讨银子的人就出现在哪里。”仇如血慢悠悠道:“官员没有俸禄,不可能认真办差,将士们没有军饷,也不可能安然无事,唔,对了,已经是春耕的时候,事情繁多,你卢大人没有银子在手,许多事情都是难以解决的。”

  卢浩生苦笑道:“也就是说,本督现在想要借银子,都没地方去借?”

  “除非北山的士绅能够慷慨解囊。”仇如血道:“不过瞧今天的情形,那也是不可能了,他们不找卢大人讨还银子就不错,就莫说还要解囊相借了。”起身来,道:“卢大人,你先且歇息吧,这官位越高,胆子也越重,楚督以前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当初如果不是西关七姓相助,楚督的麻烦也不下于你,卢大人如果胆子大,可以去找找那些士绅,看看他们是否愿意相助。”拱手道:“仇某先告退了。”

  卢浩生抬手,似乎有话要说,可是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大半日,卢浩生不敢走出驿馆,绞尽脑汁想要想出法子,可是思来想去,还真是没有什么好办法,要银子没银子,要兵马没兵马,要交情没交情,便是说起靠山,齐王在北山显然也没有什么震慑力。

  黄昏时分,忽听得外面隐隐传来叫喝声,卢浩生心下吃惊,很快就见仇如血匆匆过来,“卢大人,大事不好了,闹起兵变了。”

  “什么?”卢浩生骤然失色。

  “不知从哪里来的兵马,有七八百人,已经围住了驿馆。”仇如血神情严肃,“他们叫喊着要卢大人出去,说是如果今日拿不到军饷,就要冲进来……!”

  “好大胆子……他们这是要造反吗?”卢浩生又惊又怒。

  仇如血肃然道:“卢大人,看这情形,拿不出银子,只怕他们是真要造反了,这帮兵士可都是手里拿着刀……前后面都已经堵起来了,卢大人,你看咱们该怎么办?”

  卢浩生握起拳头,浑身发抖,“这帮……这帮大逆不道之徒,本督要将他们全都斩首。”

  便听得外面脚步声响,一名护卫急匆匆过来,“仇老大,他们已经开始撞门了,要冲进来……!”

  “卢大人,如何处置,还请你赶紧拿主意。”仇如血皱眉道:“这几百人冲进来,冲动之下,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要不你过去,向他们解释一番……!”

  卢浩生立刻摇头道:“这帮粗俗不堪之辈,本督还有什么好向他们解释的?”

  “那该怎么办?”仇如血皱眉道:“他们随时都要冲进来,如果卢大人亲自出面,或许他们还能冷静下来,可是真要等他们自己冲进来,头脑一发热……!”

  卢浩生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当然知道,兵士一旦头脑发热,那还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毫无顾忌,简直就像土匪一样,他们可不和你讲什么道理,更不会顾及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离开这里……!”卢浩生禁不住脱口而出。

  仇如血似乎没听见,问道:“卢大人,你说什么?”

  卢浩生神情凝重,低声道:“这里不能待下去了,仇……仇大侠,咱们赶紧离开这里……!”

  仇如血皱眉道:“卢大人,你是北山总督,昨天抵达,今天才刚刚上任……这时候离开,又能往哪里去?而且你是北山群官之首,你若是不在,只怕这里的局面会更加的混乱……!”

  “这些人都是肖焕章的余党。”卢浩生沉声道:“他们心存叛逆,知道本督是齐王殿下所派,所以故意联手对付本督,乱党贼心不死,本督不能留在这边。”

  仇如血“哦”了一声,只是问道:“卢大人,你可要三思,当真要离开?咱们到北山才一天,你是北山总督,这屁股还没坐热,便即回去,可如何向齐王交代?”

  “仇老大,大门已经被撞松开。”又有护卫飞奔来报,“撑不了多久,他们就要闯进来了。”

  卢浩生肃然道:“叛党作乱,让大家集中起来,他们是否堵住了前后门?那侧面的院墙后面,可有他们的人?”

  “暂时倒没有看到,他们都集中在前后门。”

  卢浩生再不犹豫,“仇大侠,咱们趁他们围住围墙之前,从侧墙翻出去,赶紧离开这里……!”一边说,一边迅速除去自己身上的官袍,“这里不能待了,本督要回朔泉,向王爷禀报,要派兵前来征讨这帮派贼。”急匆匆扯了一件衣裳套在外面,急切道:“咱们快走。”

  仇如血见卢浩生下定决心,也不犹豫,当下吩咐众护卫不必理会大门,集中起来,也顾不得马匹,护卫着卢浩生从侧墙翻出,那帮兵士倒真没有在围墙之下安排人,翻过围墙,众人钻进一条小巷子,急匆匆离开北山驿馆。

  北山混乱不堪,西关却已经是秩序井然,楚欢这几日一面与兵部司的官员们进行西关的军事改革,另外也是督促西关的借粮转租事宜。

  实际上魏无忌还在的时候,西关的借粮转租事宜就已经制定了详细的施行反感,所以在早有准备的情况下,一切都算是井然有序,西关各州府县大批的粮食都被租到百姓的手中,按照人头土地进行合理的分配。

  楚欢自然要派人监督地方官员,避免有人贪墨粮种,却也颁布了法令,租到粮食的百姓,必须按照所呈报的数目,将粮种耕种到地里,如果有百姓收藏粮食甚至是私下将粮食作他用,也都将受到严厉的惩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楚欢施行均田令的目的,就是让西关境内的荒地都能够种上粮食,但是也并非所有的百姓都按照政令做事,有些百姓万一得了粮种,却没有长远目光,将粮食自己私下挪用,并不种在田地里,那对均田令显然是巨大的破坏。

  不但要监督官员,还要监督百姓。

  西关一派热火朝天,上上下下都是忙成一团,楚欢当然也不可能在总督府内坐着,虽然西关各司衙门的官员各司其职,楚欢倒也不必太过操心,却还是抽出时间,走出朔泉,往西关各地视察耕种的情况,军事方面的改革,楚欢和兵部司官员制定出方案,具体操作自然是由裴绩等人来实施。

  夕阳之下,一块田埂上,楚欢一身便衣,挽着裤腿,衣袖撸起,身边则是围着一群人,固然有耕种田地的百姓,也有随同出行的护卫以及官员,亦有当地的地方官和保长甲长一群人,人群之中,放着一架极为古怪的耕具,四下里众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

  “来,大家可以先拿地里去试一试。”楚欢含笑道:“比较仓促,还需要改进,不过应该是这个样子了,使用起来,应该比你们现在所用的直犁要方便许多。”

  众人都是奇怪,一名老农忍不住问道:“总督大人,这犁身是弯曲的,和咱们用的都不相同,不知是传自哪里,可有什么名字?”

  楚欢笑道:“这些时日,我瞧你们都是用直犁耕种,耗费人力畜力,而且转换方向也是十分的困难,所以胡乱想出这样一件东西,对直犁进行了一些改动,不算是太成熟,如果这个确实比之前的直犁好用,咱们再多加改善,尽量制造出更为方便的耕犁,不但可以节省力气,也可以让耕地变的更有效率……唔,我叫它曲辕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