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甲州之战,北山和西关先战后和,此事自然第一时间传到了河西道,河西道总督冯元破虽然对此事很清楚,但是却无暇西顾。

  武平府城北二十里地,联营驻扎,连绵的营地却是飘荡着不同的旗帜,这是夷蛮十三部族的兵马,驻扎在明湖之畔,明湖是武平府城以北最大的一处淡水湖,大秦在河西总督冯元破的建议下,最终是应允了夷兵入关,十三部落,每部族出兵两千人左右,总计两万五千兵马,分成数批进入了河西境内。

  十三部族的酋长,都已经被冯元破安置在了武平府之内,冯元破很清楚,夷兵是一把双刃剑,既能伤敌,可是一不小心,也能伤了自己。

  冯元破当然不希望这把利刃伤到自己的身体,所以对这两万夷兵,也都是有着妥善的安置,除了将十三部族酋长软禁在武平府城内,作为一种控制夷兵的手段,而且已经下令,将两万夷兵分成几部,编制到河西军中。

  河西军不属于边军,与关内的军制相同,是以河西禁卫军和地方州军结合而成,河西下辖云、武、应三州之地,云州处西北侧,与安邑道接壤,应州居南,过了林谷关,便是河北境内,而北面便是武州,武平府城便座落在武州境内。

  不过由于要应付北方的夷蛮各族,所以河西三州的州军编制数量都不少,河西禁卫军加上三州州军,军力达到将近三万人。

  无论是河西禁卫军统制还是三州千户,对冯元破自然都是惟命是从,而且因为作为北方屏障的缘故,比之其他各道总督,冯元破对州军的控制也是名正言顺,三州千户,也都是冯元破一手提拔起来。

  冯元破一身甲胄,骑在骏马之上,身后跟着一群武将,除了河西禁卫军统制,三州千户也都跟在其后。

  河西禁卫军统制也姓冯,但是却并非冯元破的亲眷,五百年前算是一家人,不到三十岁年纪,给人一种精明干练之感。

  此人十多岁的时候,就跟随着冯家父子占山为王,打家劫舍,后来也随着冯家父子归顺了瀛元,南征北讨,也是立下了赫赫战功。

  冯家父子被委派到河西镇守北方,此人也跟一直跟从效命,可说是对冯家忠心耿耿,他如今的名字叫做冯破虏,乃是冯元破之父为其取了这个名字,名义上那是要破除北方夷虏,而冯元破等其父过世之后,接替了父亲的官位,登上了河西总督之位,立马就将冯破虏提拔为河西禁卫军的统制,更是与冯破虏私下结为了义兄弟。

  冯元破坐上河西总督之位,对北方夷蛮恩威并用,分化挑拨,数次出兵漠北,冯破虏都是他手下先锋,所向披靡,杀敌无数,冯破虏的名气在秦国未必有多响亮,但是在河西甚至在漠北夷蛮诸部,那却是声名赫赫,被誉为冯元破麾下第一杀神。

  几十人的骑兵队伍,以冯元破为首,在夷蛮营地穿梭。

  冯元破治军严格,令行禁止,麾下的兵马,但凡有丝毫差错,必然受到严厉的惩处,所以河西军上下严守军规,号令严明。

  只是这夷蛮人却显然没有如此觉悟。

  夷蛮十三部族,每隔一段距离驻扎一步,绕着明湖一圈,刚刚入春,天气还十分寒冷,但是明湖之内,一大帮夷蛮兵士赤身裸体在湖中游弋,大呼小叫,至若营地之中,夷蛮兵三五成群,有的围城一群,喝着冯元破拨过来的美酒,大声喧哗,有的则是聚在一起,正在叫嚷着下注赌博,更有的则是赤着上身,就在营地比试摔跤。

  夷蛮十三部族的兵马,装束却也各有差异,虽然被秦国人统称为夷蛮诸部,但是诸部的风俗习惯却都有些差异,便是在发型之上,有些部落都不尽相同,有的留着长发,额头用一根皮质的带子裹在额头上,任由长发飘飘,有的虽然留着长发,却将头发编成几十个鞭子,有的干脆只在头顶处留一撮短发,四周光秃秃的。

  至若兵器,也都是五花八门,不一而足,但是夷蛮人的战马,却是颇为健壮。

  “冯都,这帮人真的能帮咱们打仗?”云州千户卫庵看着一片狼藉的夷蛮军营,禁不住皱起眉头来。

  河西军和夷蛮人打过太多的仗,虽然夷蛮人人高马大,凶悍残暴,但是在河西军的手下,却是败多胜少,河西军这群将领几乎都与夷蛮人有过交手,虽然承认夷蛮人单兵作战能力并不弱,但是整个军队,却是一盘散沙,毫无凝聚力可言,河西军上下,也都从骨子里瞧不上夷蛮兵。

  实际上这次夷兵入关,不但许多朝臣心中反对,便是在河西军内部,也都是有些不解,毕竟他们觉得这干手下败将,实在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帮助。

  “你们听着,这里有两万兵马,除了禁卫军之外,你们三州军中,各从这里挑选八千人,编入你们麾下。”冯元破缓缓道:“你们要做的,便是让他们令行禁止,不再是一盘散沙,用你们训练河西军的手段,将他们也训练成一支虎狼之师。”

  “冯都,这群人未曾开化,愚蠢的紧。”卫庵皱眉道:“只怕编到咱们军中,起不了什么作用,反倒是会给咱们带来麻烦。”

  “你的意思是说,你训练不了他们?”冯元破淡淡道:“那好办,你现在交出兵权,本督可以另选别人来训练他们。”

  卫庵不敢再言。

  便在此时,忽听得一阵叽里呱啦的声音响起,从旁涌出十几名夷蛮兵来,走路都是摇摇晃晃,酒气冲天,众人一见,便知道这帮人定然是喝醉了酒,这些人瞧见一队人马过来,竟然拦在马队前面,勾肩搭背,挤在一起,对着冯元破一干人指指点点,随即又是一阵哄笑。

  冯元破面上显出冷峻之色。

  他在河西多年,主要就是和夷蛮人接触,这帮夷蛮兵叽里呱啦满嘴夷蛮话,冯元破自然是明白他们话中意思。

  这帮夷蛮兵显然是醉了,直说河西军是一帮无能之辈,更是秦国人都是一群废物,国家内乱,需要仗着他们夷蛮人前来平乱,他们显然并不认识冯元破一干人,迷糊之下,还以为这只是一群河西普通兵士,对冯元破指指点点,说怪不得河西军需要请求夷蛮支援,如果都想冯元破这般弱不禁风,那河西军确实没有什么能耐。

  忽见得一名人高马大的夷蛮兵竟然上前来,一把拉住了冯元破的衣甲,竟似乎是要将冯元破从马上拉下去,口中大呼小叫,冯元破身边几名将领也是听得懂,那夷蛮兵竟是要让冯元破脱下甲胄送给他。

  冯元破身为河西总督,甲州自然是十分精致,而夷蛮兵上下,罕有身着甲胄者,大都是以皮革为战甲,对精铁所制的甲州,自然是十分垂涎。

  那夷蛮兵用力拉扯冯元破,但是冯元破骑在马上,却如同一座山一般,夷蛮兵卯足了气力,却扯不动冯元破分毫。

  禁卫军统制冯破虏见状,眼中已经显出杀意,催马上前来,已经拔刀在手,挥刀照着那夷蛮兵头上便要砍下去。

  冯元破却已经沉声道:“不要动!”

  冯破虏一怔,大刀在空中,便不敢砍下去,冯元破却是抬起一脚,踹在那夷蛮兵胸口,那夷蛮兵惨叫一声,翻倒在地,本来其他夷蛮兵正勾肩搭背指指点点,见得同伴被一脚踹倒,顿时都大喝起来,酒意之下,纷纷拔刀,便要冲上来。

  “拿下!”冯元破沉声道。

  身后众骑一拥而上,这些人都是河西军中以一当十的勇将强兵,片刻之间,便将十几名夷蛮兵控制住,冯元破沉声道:“将图尔乞部的军团长找来!”

  夷蛮十三部族,冯元破此时巡视的是其中的图尔乞部营地,十三部族的军制各不相同,称呼杂乱,夷蛮兵入关之前,冯元破就已经下令,各部族前来中原的最高统兵将领,全都称呼为军团长。

  只是这边人还没有过去,营地已经有一队人马迅速赶来。

  冯元破今日前来夷蛮营地,算是突击检查,事先并没有向各军团长通报,但是他们来到营地的消息,自然很快就被禀报上去,图尔乞部军团长得到消息,立马带人赶过来,小杂兵未必识得冯元破,但是这位军团长却是认得,在夷蛮人眼中,冯元破与恶魔是同一个意思,对他都是心存畏惧,远远瞧见冯元破,军团长心下就有些突突,见到河西军用刀架在十几名夷蛮兵的脖子上,这军团长更是身上发寒,知道出了变故,飞马上来,翻身下马,迅速走到冯元破骏马前,按照中原礼仪,跪倒在地:“图尔乞部军团长莫伊那贺,参见总督大人!”

  冯元破手握马鞭,居高临下俯视莫伊那贺,淡淡道:“这就是你们图尔乞部训练出来的士兵?”

  莫伊那贺不明情况,硬着头皮道:“不知他们如何触怒总督大人,还请总督大人责罚!”

  “本督准备将你们图尔乞部编制到云州军,所以如何惩处,交由云州军千户处置。”冯元破淡淡道:“卫庵,你向莫伊那贺发号施令吧!”

  卫庵走到莫伊那贺面前,将众夷蛮兵触怒冯元破的原因说了一遍,随即才冷声道:“既然要编入河西军,就要受河西军的军规,河西军的军规不多,但是每一条都不允许触犯,这第一条,便是绝对服从军令,以下犯上者,杀无赦。”

  莫伊那贺额头冒汗,他曾经和河西军交过手,知道河西军比起夷蛮人来,其冷酷残暴不在之下,只能道:“是,听从命令!”

  “召集图尔乞部将士,本将要当众亲自砍了这些人的脑袋。”卫庵神情冷峻,“本将要让你们明白,在河西军中,什么叫做军规!”

  莫伊那贺也不敢求情,急忙称是,便在此时,从远处两骑飞来,众人看去,两骑片刻间便已经靠近,一人翻身下马,到得冯元破边上,凑近过去,冯元破弯着身子低头聆听,只听了两句,脸色微变,眼中显出冷厉杀意。

  “卫庵,这边交由你处置。”冯元破沉声道:“破虏,将夷兵编制进三州军,交由你和卫庵他们一起处理……!”并不多言,调转马头,向南飞驰,众将面面相觑,见冯元破如此,知道定然是发生了紧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