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显然对安邑道总督袁崇尚颇为信任,语气之中,倒也是充满了信任之感,其实楚欢心中倒也不是没有怀疑袁崇尚的奏本可能有问题,但是皇帝既然如此肯定,那么袁崇尚想必也确实是一位对皇帝十分忠诚的臣子。

  从人xìng的角度出发,楚欢倒不觉得神衣卫之死与袁崇尚有干系。

  神衣卫前往安邑的主要目的是黄家,如果有人想要置神衣卫于死地,黄家自然是嫌疑居首,虽然如今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是黄家的势力所为,但是袁崇尚与此事有干系的可能xìng却是极其的低微。

  袁崇尚当年是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身为贴身侍卫,未必是武功最强的,但一定是最为忠诚的,皇帝陛下本就是一个生xìng多疑之人,能在他身边担任贴身护卫,那袁崇尚的忠诚可见一般,从一名贴身护卫最终能够成为一道总督,帝国大吏,亦可见皇帝对袁崇尚确实存有栽培之心。

  袁崇尚既然是皇帝安排在安邑用来制衡黄家的钉子,那么袁崇尚与黄家的关系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比起其他各道的总督,袁崇尚的rì子显然很不好过。

  黄家是安邑的地头蛇,几乎安邑地面上的每一个重要决策,都要有黄家的首肯,一直以来,任何一个帝国想要贯彻zhōng yāng的政策,地方官府都离不开地方豪绅清流的帮助,清流之类可以帮助官府获得名望,而豪绅则是可以协助官府将政策落实下去,离开了清流豪绅,大多数的官府根本玩不转。

  但是归根结底,地方的政策,终究还是由官府来决策,士绅虽然起到协助作用,但是却很少能够真正地影响到朝廷和官府的决策。

  只是安邑道显然不是这样的情况。

  如果说帝国其他各道都是由官府统领地方豪绅清流,那么安邑道恰恰相反,在安邑豪绅的眼中,黄家的威望和势力显然要强过安邑总督。

  袁崇尚固然是皇帝派去掣肘黄家的钉子,但是这位总督大人,在安邑又何尝不是被黄家处处掣肘,为官一任,无论是谁,多少都想做出一些政绩来,在当地留名,但是袁崇尚显然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他在安邑的决策,一旦得不到黄家的满意,便无法实施下去,反倒是黄家想要做什么,这位总督大人想要拦阻,却往往会力不从心。

  黄家在安邑根深蒂固,更加上他的靠山直接是朝廷的重臣安国公,袁崇尚即使是一道总督,黄家也未必会将这位总督大人放在眼里。

  皇帝固然想要黄家灭族,袁崇尚对黄家的憎恶,恐怕不在皇帝之下,只有将这安邑第一豪族彻底剿除,袁崇尚才有可能真正地成为权势极重的一道总督。

  他当然迫切希望黄家被早rì铲除,如此一来,无论是从忠于皇帝的角度还是从他个人的权势角度,他都没有理由伤害神衣卫,只能是竭尽全力帮助神衣卫除掉黄家。

  楚欢虽然从未见过袁崇尚,但是这其中的关窍他却也是能够想得清楚,至少从常理出发,袁崇尚绝不可能对神衣卫动手。

  楚欢现在只是担心,能够将前往安邑道的神衣卫尽数诛灭,对方的实力可见是极其凶悍,无论是在情报方面还是在手段上,都是异常的出sè。

  “圣上,臣敢问一句,如今安邑道那边,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楚欢微一沉吟,终于问道:“黄天易谋反,率众进入玉锁湖,袁总督如今作何处理?”

  “袁崇尚已经调动了所有的禁卫军官兵,准备剿灭玉锁湖孤岛的黄天易。”皇帝缓缓道:“具体的情报,尚未有送达过来,朕今rì传召你过来,便是让你代朕往安邑去一趟,事情你也清楚了,安邑之事,目前还没有完全清晰,其中缘由,则要由你去弄清楚。”

  徐从阳肃然道:“楚大人,安邑的事情看起来颇有些复杂,你此行或许有些凶险,最好要有心理准备。”

  楚欢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微臣代圣上前往安邑,脚踏的是圣上的土地,在圣上的土地上,楚欢倒不畏惧那些邪魔小丑。”

  皇帝对这句话显然是十分的满意,笑道:“徐爱卿,看来朕没有选错人。能够在西梁朝堂之上与西梁王针锋相对,护我大秦之威,有这等胆识之人,当然不可能畏惧小小的安邑道。”楚欢在西梁朝堂,不缴兵器,不下跪,不接受西梁王的赐封,此事薛怀安自然是早已经禀报于皇帝陛下,哪怕是皇帝生xìng多疑,但是对楚欢此番西梁之行的所作所为却是大为满意,在他看来,楚欢虽然出身不好,但却是一个难得的尽忠之人,对于出身也不是极其高贵的皇帝本身来说,他骨子里也并不太在意出身,身为国君,他重用臣子的最重要要求,便是忠诚。

  楚欢无疑是他心中忠臣的楷模。

  徐从阳含笑道:“圣上英明,忠勇伯信心满满,看来此番倒是能够顺利完成圣上的托付。”

  皇帝神情顿时严肃起来,道:“楚爱情,朕此番派你前往安邑,有三件事情你必须完成。”

  楚欢立刻肃然道:“微臣恳请圣上示下!”

  “第一,朕要你坐镇安邑,督促袁崇尚剿灭玉锁湖的黄天易,抓获黄天易之后,不用押解进京,由你监斩,带回黄天易的人头。”皇帝神情冷峻,“其二,抄没黄家的家财,能够运送到京城的,悉数运解过来,不能运送的,例如田产宅邸,你可令安邑道户部司衙门协同你进行处理,变成金银,运回京城。最后,朕要你查出杀害神衣卫的真凶,无论利用何种手段,都要将杀害神衣卫的真凶押解回京……!”

  楚欢立刻恭敬道:“臣遵旨!”

  徐从阳在旁已经道:“忠勇伯,此番前往安邑虽然是要调查真凶,但是最后一件事情,只能是秘密进行,神衣卫遇害的消息,到现在只有我们少数几人知晓,此事绝不可轻易外传,即使抓住了杀害神衣卫的真凶,也要秘密押解回京,不要让别人知晓。”

  楚欢瞬间就明白徐从阳的意思。

  两名神衣卫百户,十名神衣卫校尉,虽然只是十二个人,但却比数千兵马的损失还要让人吃惊。

  神衣卫是皇帝立国之后,组建的暗黑衙门,可说是皇帝的杀手锏,立国近二十年来,神衣卫始终保持着神秘的面纱,在所有人的心中,神衣卫就是一台死亡机器,似乎天下没有什么事情是神衣卫做不到的,世人对神衣卫永远只是知道那冰山一角,可是这冰山一角,足以让任何人感到恐怖。

  皇帝需要这种恐怖。

  他手握神衣卫,便是让天下人畏惧他,神衣卫虽然一直保持着神秘,并不亮在明处,却并非完全掩饰在黑暗之中。

  至少早就有人知道神衣卫有一座白楼,有惊采绝艳的四大千户,有令人闻风丧胆的十二大百户,这些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被人隐隐所知。

  当然,外人所知的,也就只有这么多。

  神秘固然让人可怕,但是一无所知发到是让人们并不清楚皇帝的实力。

  犹抱琵琶半遮面,这便是皇帝对神衣卫的包装。

  他故意让神衣卫显露出冰山一角,其目的本就是让世人知道有这样一个暗黑机构存在,保持神衣卫的神秘xìng,更是为了世人对神衣卫产生恐怖。

  人们知道神衣卫的存在,可是对它到底有多少人,属于怎样一个衙门,都是懵然不知,皇帝是开国之君,他也曾经睿智英明,一个帝国的开创,并不表明繁华立刻到来,恰恰相反,经过战乱之后,重归一统,许多曾经被战争掩饰的矛盾便会暴漏出来,各种势力也就纵横交错,历来的开国君主之所以被称为有为之君,并不仅仅是他们打下了万里江山,更为重要的是他们以其超人的智慧削减帝国新立之期的各种矛盾,从而让混乱不堪的局面慢慢走向正轨。

  皇帝当年设立神衣卫,本也是为了给予各势力以震慑,而神衣卫的存在,显然也确实起到了极大的作用,近二十年来,神衣卫始终保持着神秘面纱,也始终被世人所敬畏,那是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刀子,在世人眼中,这把刀子没有什么事情干不成,就像是皇帝的权威,无所不能。

  但是这一次神衣卫十二名吏员尽没,这是神衣卫设立以来,最大的一场灾难,这件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对于神衣卫的打击,可想而知,当所有人都觉得神衣卫无所不能之时,一下子被人杀死十几名神衣卫,人们必然会对神衣卫的能力产生质疑心里,而神衣卫的能力,本就与皇帝的权威联系在一起,当神衣卫遭受挫折被人怀疑的时候,对于皇帝的威信,也必将产生极大的影响,神衣卫是皇帝的刀子,当这把刀子出现了裂痕,也就表明皇帝的刀子并非那般牢不可摧无所不能。

  皇帝当然不愿意这件事情传扬出去,徐从阳是个极其jīng明之人,当然明白其中的关窍,他叮嘱楚欢要秘密行事,楚欢也很快想明白其中的缘由,点头道:“圣上放心,臣一定会谨慎从事。”

  皇帝满意点头,道:“朕派你作为钦差前往安邑道,在外人眼中,你是户部侍郎,你前往安邑道的目的,是为了督促袁崇尚剿灭黄天易,抄没黄家的家财……西梁之行,听说轩辕胜才与你配合默契,此番前往安邑,朕调他跟在你身边,另外朕再令他调动两百近卫军随你前往……楚爱情,朕希望你活着回来,朕不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只是从安邑送回来一颗脑袋。”

  马宏在旁其实倒是心有不甘。

  前往安邑抄没黄家的家财,那可远比在京城抄没黄家产业有油水得多,身在京城,抄没家财之时,终究不敢太过放肆,虽然多少搂点油水,但是天子眼皮底下,终究还是要大为收敛,可是安邑道天高皇帝远,皇帝更说黄家的田产宅邸可以由楚欢便宜行事,黄家的田产宅邸有多少,马宏闭着眼睛也能想出来,这中间油水有多大,马宏想一想都要激动,但是他也知道,安邑的油水固然吸引人,可是那里的风险也实在太大,保不准前脚刚踏入安邑,后脚便会有人将脑袋送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