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众人的护卫之下,退到了光明殿后殿,落座之后,瀛仁已经关切问道:“父皇,你怎样?”

  安国公亦是跟着皇帝一同退下来,跪地道:“臣等无能,让圣上受惊,罪该万死,恳请圣上降罪!”跟进来的文臣武将立时都跪在地上,一个个神情惶恐。

  皇帝神情虽然依然镇定,但是眼眸子里却还是有着掩饰不住的恼怒,今rì国宴,竟然发生此等刺杀大事,这让皇帝的颜面大大受损。

  “赵宣何在?”皇帝终于冷声问道。

  鸿胪寺卿赵宣却也是鬼使神差地跟来了后殿,直到此刻,他兀自是头脑一片空白,大殿里发生的那一切,都现在他都想不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皇帝叫他名字,他甚至都没有听清,安国公已经扭头过来,沉声道:“赵宣!”

  赵宣这下子终于惊醒过来,“啊”了一声,随即见到众人的目光都盯在他的身上,一个激灵,抬头瞧见皇帝一双眼眸子正十分yīn鸷地盯在自己的脸上,又是一个寒颤,终于明白大难临头,浑身发软,颤声道:“圣上,微臣……微臣……!”他此刻不但白白胖胖的脸上已经汗如雨下,便是身上也早已经是冷汗直流,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皇帝面无表情,淡淡道:“这些刺客,是你带入宫中?”

  赵宣肥胖的身躯如同一坨肉堆在地上,魂飞魄散:“圣上,微臣……微臣罪该万死,可是……可是微臣不知道他们是刺客,微臣……!”

  皇帝靠在椅子上,冷冷道:“朕来问你,你是想刺杀朕,还是想刺杀摩诃藏?又或是想让朕和摩诃藏都死在殿上?”

  赵宣额头贴着地面,浑身战抖:“圣……圣上,微臣……微臣不敢……!”

  “朕知道你不敢,朕想知道,是谁给了你胆子?”皇帝眼中弥漫着杀意:“你是受了谁的指使,做出如此忤逆不道之事?”

  赵宣道:“圣上,微臣……微臣虽有私心,可是……可是绝不敢如此大逆不道啊。”他知道xìng命已经危在旦夕,只能一股脑道:“微臣想经过这次国宴,得到……得到圣上的欢喜,所以西梁使团还没有抵达京城的时候,就想着如何cāo办这场国宴。那个杂艺班子的班主叫常易,他先是认识了微臣的管家,然后由管家引荐给微臣,微臣……微臣本来并不想与这些人接触,但是……但是他送了三百两银子过来,微臣一时鬼迷心窍,就接见了他,而且被他一番言语蛊惑,答应安排他的杂艺班子进宫献技……微臣只以为他们是想以这个机会得到圣上的赏赐,万万想不到他们竟然心怀不轨,是微臣失察,但是……但是微臣绝无忤逆之心啊,圣上,微臣有罪,求圣上饶命……!”

  皇帝冷哼一声,道:“三百两银子,就能收买我大秦鸿胪寺卿,赵宣,你的xìng命看来不值钱!”看向安国公,问道:“安国公,赵宣所言,你说是真是假?”

  安国公道:“圣上,老臣不敢妄言,但是事到如今,老臣以为赵宣也不敢欺君瞒上!”

  “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赵宣瞧这意思,竟然还有一线生机,急忙道:“微臣是被那帮刺客所骗,绝不敢有忤逆之心!”

  皇帝却不看他,继续问安国公:“安国公,刺客行刺,处心积虑,准备的十分充足,依你之见,谁有这样大的胆子,竟敢预谋此次行刺?”

  安国公道:“圣上,老臣以为,此次行刺的目标,未必是圣上,而是西梁摩诃藏。”

  “朕也是如此以为。”皇帝微微颔首:“行刺摩诃藏的目的,又是何在?”

  “阻止议和成功!”安国公立刻道:“摩诃藏是西梁使臣,此番前来,目的就是为了与我大秦议和。圣上英明,与西梁议和已趋成功,这个时候却有人在国宴上行刺摩诃藏,那目的自然是要破坏议和。摩诃藏若是死在光明殿,无论是谁杀死,西梁人都只以为是我大秦所为,两国议和再也无法达成,不管西梁人那边出了何等问题,他们的王子死在我大秦,他们就绝不会善罢甘休,两国烽烟只会再起!”

  皇帝颔首道:“国公所言极是,看来是有人意图破坏两国议和。”微一沉吟,问道:“那依你之见,是谁想要破坏两国议和?”

  安国公也是想了想,才小心翼翼道:“圣上,老臣虽然不敢妄加猜测,但是老臣脑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天门道!”

  此言一出,旁边周廷、林元芳以及几名武将也都是微微颔首,便是一直与安国公处于对立的沈客秋,这一次也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天门道?”

  “正是!”安国公道:“朝廷大军在江淮围困天门道众,天门妖道想与我大秦朝廷相抗,无疑是螳臂挡车,自取灭亡。一旦与西梁人达成和议,朝廷全力平剿天门道,那么以我大秦将士之勇武,天门道被灭只是旦夕间的事情。”顿了顿,见皇帝若有所思,继续道:“天门妖道自然也明白此中关窍,此番处心积虑行刺摩诃藏,一旦成功,我大秦便将面临西梁人的压力,天门妖道便自以为有了可以喘息的时机!”

  周廷立刻道:“圣上,安国公所言极是。今rì行刺,那干刺客的行刺手法很是诡异,烟雾弥漫,这些妖术,也只有天门道人最喜欢使用!”

  林元芳不失时机道:“圣上,天门妖人善于妖法,今rì又是妖法作祟,如此妖门邪道,必定要除之!”

  皇帝轻抚胡须,便在此时,便见到一阵脚步声响起,林元芳听到那一阵脚步声,人数不下十人,心知绝不可能是刺客,却怪叫一声,起身上前,护在皇帝身前,双臂张开,怪叫道:“保护圣上!”

  只见来者却是汉王瀛平等一干人,瀛平在前,轩辕绍也紧跟而来,瀛平跪倒在地,自责道:“儿臣护驾不周,让父皇受惊,罪该万死!”

  轩辕绍也已经跪倒:“臣统管宫中近卫军,不能保护周全,罪责不赦,恳请圣上降罪!”

  皇帝却已经问道:“瀛平,摩诃藏情况如何?”

  “回禀父皇,摩诃藏受了一些轻伤,并无大碍!”瀛平回道:“七名刺客,五人被杀,剩下两人已经被擒获!”

  众臣闻言,这才都松了口气。

  只要摩诃藏不死,那么今次刺客的目的也就没有达到,两国之间的关系也未尝不可挽回。

  皇帝抬手道:“你们都起来。”向轩辕绍道:“今次之事,怪你不得,这些刺客十分狡猾,计划周密,你今rì无罪,反倒有功,若不是你那一箭,朕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

  轩辕绍立刻道:“圣上洪福齐天,上天庇佑,邪魔小丑,必不能伤及圣上。”

  皇帝站起身来,缓步走到轩辕绍身边,伸手从轩辕绍的箭盒里取出了一只箭矢,含笑道:“朕有轩辕绍,逢凶化吉,轩辕绍有箭,天下无敌!”

  林元芳正要附和几句,却陡然见到皇帝反手一撩,手中的那支箭矢“噗”的一声,竟然从鸿胪寺卿赵宣的后颈插入进去。

  这一下子当真是突如其来,谁也想不到皇帝正在含笑温言之时,陡然出手,而且出手更是如此之快,他这反手一撩,力道十足,箭矢穿透赵宣的脖子。

  轩辕绍的箭矢,自然不是普通的箭矢,箭簇锋利,箭杆坚硬,那锋利的箭簇从赵宣的喉咙冒出来,他双目登时暴凸,两只手抬起捂住了喉咙,在众人惊骇万分的目光之中,一头栽倒在地,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身体抽搐两下,便即不再动弹。

  众人都是一身寒意。

  皇帝南征北战,固然满手鲜血,但是自从登基以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亲自杀人,虽说皇帝依然是杀伐果断,朝中被杀之臣不在少数,但是这些年来,能被皇帝亲自动手所杀,也就只有赵宣一人,皇帝的心狠,出手也更狠。

  杀死赵宣,皇帝神情依然淡定自若,沉声道:“传朕旨意,即刻派人查抄赵宣府邸,其家眷尽数打入死囚牢,三rì后由刑部尚书裘俊蒿亲自监斩,着人立即将两名刺客交至刑部,连夜审问,明rì朕醒过来的时候,刑部便需将刺客的来历禀报于朕,否则裘俊蒿自己提人头入宫!”看向周廷,道:“周廷,西梁使臣受惊,你代朕去慰问,告诉他们,朕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周廷恭声答应。

  正在此时,一名通事舍人急匆匆而入,远远跪倒在地,惊声道:“启奏圣上,大事不好了!”

  汉王已经起身来,剑眉一紧,沉声道:“不要大惊小怪,出了何事?”

  “西梁使臣正要离宫,他们说了,今夜便要离开洛安京返回西梁!”通事舍人小心翼翼道。

  皇帝皱起眉头,纳言周廷已经拱手道:“圣上,臣现在就去劝说西梁使臣!”

  ……

  ……

  摩诃藏手腕子方才被长绳所缠,留下了伤痕,好在只是皮肉之伤,并未伤筋动骨,殿上的烟雾还没有完全散去,殿门此时已经打开,近卫军们已经查看了倒在地上的不少大臣,发现他们尚有呼吸,看来这烟雾虽然有毒,但是却并不会让人丧命,只是让人昏迷而已。

  尸首都已经被抬出大殿,惊魂未定的大臣们此时既不敢留在大殿里,却也不敢出宫,都是在殿外的广场上,一个个惊魂未定,聚在一起说话,自然都是对今夜的事情感到匪夷所思,不少人已经在怒骂鸿胪寺卿赵宣,都将责任推到了赵宣的身上,更有人已经聚在一起商议,待会儿立刻弹劾赵宣,只是他们却并不知道,鸿胪寺卿赵宣此时已经命丧皇帝陛下手中。

  之前一直表现xìng格粗犷的摩诃藏这一次倒是表现的很为镇定,反倒是之前一直沉稳有加的西梁大礼官古萨黑云却是火冒三丈,与摩诃藏走出大殿之时,便已经手指着大秦的众臣,厉声道:“你们秦人竟然如此设计陷害我西梁王子,此等卑劣行径,我大西梁绝对无法容忍。”又向摩诃藏道:“王子殿下,咱们今夜起程,立刻返回西梁!”

  摩诃藏不置可否,只是双手握拳,面无表情,顺着玉阶往下走,瞧那样子,是要现在便离开皇宫,群臣见状,面面相觑,却有两名臣子忙上前拦着,拱手道:“摩诃王子,此事另有缘由,还请稍安勿躁,我等……!”不等他们说完,摩诃藏虎目怒睁,厉声道:“闪开!”

  大臣互视一眼,见到摩诃藏人高马大威风凛凛,一时间还真不敢阻拦,只能闪开,摩诃藏大踏步往前,古萨黑云紧跟在后,两人下了玉阶,顺着玉石大道,大踏步往前行,走得十分决然,臣子们面面相觑,心中知道,今夜一刺,却是刺出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