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欢显出惊讶之sè问道:“大人为何这样说?”

  郎毋虚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楚贤弟,你可知道户部真正的当家人是谁?”

  “自然是胡部堂打理。”楚欢道:“侍郎大人在旁帮衬,如果真要说户部是谁的,那也自然是圣上的。”

  郎毋虚摇头摆手道:“错了错了,这户部真正的当家人,根本不是胡部堂,而是……而是安国公。”

  楚欢自然早就明白这一点,但还是做出惊讶之sè,皱眉道:“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若是被别人知道,侍郎大人固然被人误会,恐怕安国公也要被误会的。”

  “楚贤弟,若是别人,我也不说这不相干的话了。”郎毋虚一副无奈之sè:“但是我将楚贤弟当成自己人,有些话是不隐瞒的。楚贤弟刚进入户部,雷厉风行,其实我心中是十分的钦佩的,莫看我表面几次与你为难,其实那只是做些样子给别人看,而且也是为了考验楚贤弟。”

  楚欢一副茫然之sè。

  郎毋虚身体微微前倾,低声道:“楚贤弟,不瞒你说,这户部里面,多少官员贪.腐不堪,我眼看户部就似一个大烂摊子,却是有心无力。楚贤弟进入户部,行事公正,洁身自好,我那是真的将楚贤弟当作同道中人啊。这户部若是不加整顿,长此下去,祸国殃民,后患无穷!”

  楚欢沉默了一阵,终是问道:“大人今rì想必是有事要吩咐,下官不才,大人有什么话,尽管直言,下官若是能办,自然会竭尽全力。”

  郎毋虚笑道:“楚贤弟莫误会,只是发发心中的牢sāo而已。”

  “哦?”楚欢微微带笑。

  郎毋虚笑了笑,压低声音道:“楚贤弟,圣上当真……当真是准备整垮胡部堂?”

  “这个……哎……!”楚欢面上现出为难之sè,yù言又止。

  “若是不方便说,那也不打紧。”楚欢越是支支吾吾,郎毋虚越是肯定其中的关窍,叹道:“一个胡部堂,圣上又何必如此费心。”眉头一紧,盯着楚欢,再次问道:“楚贤弟,圣上是不是还有别的心思?”

  楚欢忙道:“大人,下官多饮了几杯,不胜酒力,这就要告辞……!”想要起来,郎毋虚却急忙伸手按住,道:“楚贤弟,我知道你在多心,但是将你带到这里来,我可是真心待之。圣上想让你整垮胡部堂,你觉得以你一人之力,有这个可能吗?”

  楚欢一怔,皱眉看着郎毋虚,轻声问道:“侍郎大人,您的意思是?”

  郎毋虚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一时间也没有出口,脸上满是犹豫之sè,便在此时,忽听得茶室外面传来一个声音:“父亲大人,你叫我?”

  “哦,是雅仙吗?”郎毋虚回到自己的位置正襟盘坐好,笑道:“快进来吧!”

  茶室门拉开,楚欢扭头看去,只见一名妙龄少女一身橘黄sè的衣裙从茶室外面进来,十六七岁模样,相貌倒也俏美,进了茶室,反手关上门,亭亭玉立。

  “雅仙,快来,这位是楚欢楚大人,快来见过!”郎毋虚招手道。

  楚欢也已经起身站起,那少女过来,打量楚欢一眼,面无表情,只是盈盈一礼,楚欢也拱手还礼,打量这少女两眼,只觉得这姑娘眉宇间和郎毋虚有几分相似,看来还真是郎毋虚的女儿,郎毋虚虽然为人狡诈,但是论起相貌来,倒也不差,这少女虽然称不上角sè,但也自有一股娇美。

  郎毋虚含笑道:“楚大人请坐,雅仙是小女,颇懂茶道,今rì由她煮茶,还要请楚大人品品!”

  “有劳郎姑娘了!”

  朗雅仙又瞥了楚欢一眼,很有些奇怪,郎毋虚待客品茶,也不是一回两回,朝廷多有要员来过这茶室品茶,也不曾见郎毋虚将自己招过来煮茶,平rì只有没有客人的时候,自己偶尔与父亲一同煮茶而已,这年轻人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大官,为何却要自己出马煮茶。

  好在这位郎姑娘倒是十分的听话,过去熟练地生起了炉子,其实这茶室之中煮茶的一切工具都是准备妥当,朗雅仙显然也不是生手,手脚麻利,备好一切,才向郎毋虚问道:“父亲,今rì要品什么茶?”

  “楚大人,你说呢?”

  “随意,随意!”

  “雅仙,你看着办吧。”郎毋虚含笑道。

  朗雅仙颔首,取了茶叶,室内一时很为清净,楚欢若有所思,这郎毋虚将自己的女儿都搬出来煮茶,看来还真是想与自己亲近一些,只是不知这郎毋虚是真的有心亲近自己,还是另有图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清幽的环境之中,茶终于煮好,朗雅仙放好紫砂杯,提来紫砂壶,如同小溪流水一般,轻轻在紫砂杯中倒入茶水,潺潺如涓,淡淡的茶香味弥漫空气中,钻进楚欢的鼻子里,似乎在全身每一处血脉扩散,当真是心旷神怡,浑身通泰,只闻这淡淡的茶香味,便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朗雅仙这才轻声道:“父亲,女儿先退下了!”也不等郎毋虚多言,向楚欢行了一礼,便即退了下去。

  郎毋虚微皱眉头,但还是笑道:“楚贤弟,你品一品,看看味道如何?”

  楚欢端杯抿了一口,立刻道:“果然是好茶,令嫒真是好手艺!”

  郎毋虚微笑道:“楚贤弟,你看我这女儿如何?”

  “这个……!”楚欢想了想,才道:“令嫒大家闺秀,下官不敢妄自评论,不过能够见到令嫒,当真是三生有幸!”

  郎毋虚闻言,显出欢喜之sè,道:“看来楚贤弟并不讨厌小女。”

  楚欢忙道:“岂敢!”

  郎毋虚笑眯眯往前凑道:“楚贤弟,听说你尚未婚娶?”

  “啊?”楚欢一怔,随即点头道:“确实……确实还未婚娶。”

  “果然如此。”郎毋虚哈哈笑这,往茶室门边看了一眼,意味深长道:“我明白了,楚贤弟,你放心,此事便包在我的身上。”瞧他的意思,竟似乎是要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楚欢一般,只是这句话却没有直白地说出来而已。

  “楚贤弟,我将你当成自家人,也希望真的能够成为自家人。”郎毋虚正sè道:“既是自家人,有些话我不瞒你,你也不需瞒我。”

  楚欢道:“其实下官也愿意和大人真诚相对。”他神情看起来十分的诚恳。

  郎毋虚只觉得这可能是女儿的出现起了不小的作用,笑了笑,身体向前,低声道:“楚贤弟,不瞒你说,我也想整倒胡不凡,此人骑在我的头上拉屎撒尿,我早就看不顺眼,若是圣上真的有这个打算,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大人,其实……!”楚欢目光闪烁。

  郎毋虚皱眉道:“楚贤弟,莫非还有什么不便开口?”

  “大人,你以诚相待,我也就不瞒你。”楚欢沉吟片刻,终于道:“大人以为圣上只想整倒胡部堂?胡部堂虽然是一部尚书,但是在圣上眼中算得了什么?何必大费周章。”

  郎毋虚一怔,忙道:“楚贤弟的意思是?”

  楚欢想了想,才道:“圣上心思,如海深,有些话不好直说,下官也不好直言。但是大人乃是睿智之人,有些话不说也该明白的。”

  郎毋虚眼珠子转了转,随即显出惊讶之sè:“楚贤弟,难不成……难不成圣上是想整治安国公?”

  楚欢不说话,只是端杯饮了一口茶。

  楚欢越是这样,郎毋虚心中便越是七上八下,眼眸子中的惊骇之sè愈深,试探道:“楚贤弟,若不是为了安国公,总不该……总不该是为了汉王殿下吧?”

  楚欢端茶杯的手陡然一抖,里面的清茶竟然溅出几滴,楚欢急忙放下茶杯,连声道:“失礼失礼,大人不要见怪……!”

  楚欢如此反应,却是让郎毋虚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一惊非同小可,也顾不得茶水,一把抓住楚欢的手,惊骇道:“楚贤弟,你是说,圣上让你进入户部整治胡不凡,目的不是为了安国公,而是为了打压汉王殿下?”

  楚欢惊道:“大人,下官可什么话也没说,这都是你自己猜测的,下官可一个字也没说。”压低声音道:“这些话大人也不可再说,这都是犯上直言,若是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大人……大人要好自为之!”

  郎毋虚脸上有些苍白,喃喃自语:“原来……原来如此。”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许久之后才看着楚欢,打量一番,道:“我就一直奇怪,朝野官员无数,圣上为何会派楚贤弟进入户部,楚贤弟是齐王的人,这样说来……哎,此事我本该早就想到,可是一直不相信,可圣上做事,素来就是圣心dú cái,我等为臣者又怎能猜得透……!”

  楚欢脸上也是一副惶恐之sè,道:“大人,今夜下官可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没问。你猜测的,都是你个人所想,下官可是什么都不知道……下官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圣上可从没有对下官说过这些话!”

  “明白明白!”郎毋虚缓过神来,擦了擦额头冷汗,楚欢越是这样说,郎毋虚便觉得楚欢只是怕担干系,反倒越觉得这些定是皇帝的心意。

  他现在当真是心神不宁。

  楚欢进入户部,郎毋虚其实一直都在想着其中的缘由,他是个jīng于算计之辈,但凡别人有什么举动,他也会展开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去想象别人为何有如此举动。

  皇帝陛下的心思不好猜,所以郎毋虚一直都无法确定皇帝到底是何心思,今rì从楚欢的身上,他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是这个答案让郎毋虚心中直突突。

  如果皇帝真的有心要打压汉王扶立齐王,打压户部自然是在情理之中,而且通过打压户部,必定会有一大批汉王党官员落马。

  胡不凡是汉王党中的重要人物,而他郎毋虚可也素来是被归在汉王党内,协同胡不凡为汉王党做了不少事情,如果皇帝真要打压汉王党,胡不凡固然倒霉,作为胡不凡的左右手,他又岂能幸免?

  皇帝的xìng子,郎毋虚也是有过见识的,不动则已,一旦动起来,那是冷酷无情,从来不留任何的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