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鹏程、陈安平、让明全还有扶着让老、施老见事情已经已经解决,便回到镇委大院。只有我和林主任以及施小明和让明山还留在谢困难的身边。
谢困难见罗老汉好象还不想离去,便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放心,不把这件事查清楚,我就跳进骂娘河……”罗老汉听了他的话,又准备磕头,谢困难忙扯住他,接着说,“快别这样。我说出去的话,是从来不会收回的。这样吧,你就将你身上穿的这件上面写着你家冤情的衣服给我留下来,好让我对你的冤情有所了解。”
罗老汉当即脱下那件白色外衣交给谢困难。临走时附耳轻声对谢困难说道:“我的这些唱词和这件衣服上的冤情都是接驾渡镇一中的老师帮我编的和写的。一中许多老师都了解情况,你要是想了解详细情况,可以找他们……”
谢困难送走罗老汉后,才满脸愠色地在我们的陪同下走进镇委大院。他对我们说道:“太不象话了,朗朗乾坤,竟发生这种事情……”
我们一行人都劝他冷静下来,不要过于激动。
当我们走进食堂时,让明理正在对赵书记大发牢骚。见谢困难走了进来,他立即对困难斥责道:“你谢困难算什么玩意,有什么资格在这种场合乱表态?你了解情况吗?”
我担心谢困难会跳起来,忙扯了扯他的衣服,轻声说道:“沉住气。”
谢困难虽然没有暴跳如雷,但仍没放弃还击的机会。他“哼哼”冷笑了一声,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不是‘东西’,而是一个眼里掺不得沙子的正派人,是一个具有正义感的普通老百姓。我倒想问一下,在你让明理的眼里,什么人才有资格在这种场合发表自己的意见?你所说的‘资格’标准又是什么呢?是官衔吗?如果说是官衔,又是那一级官衔才具有这种资格呢?要是说象你这种科级的官衔,我是没有。但是,却有你所没有的‘良心’。假如凭良心,任何只要有正义感的人,都可以站出来讲话,出来表态。我真想不通,你作为一名共产党的镇党委书记,竟然会对下面老百姓的天大冤屈无动于衷,难道你真的是铁石心肠?或者说,你是另有隐情?否则,为什么会采取这种态度对待一个无援无助的老百姓呢?”
让明理理屈词穷,看看赵鹏程,又看看陈安平,过了半天才反击道:“你根本就不了解情况,你又凭什么证明那个‘上访油子’不是告歪状呢?”
让紫良听了让明理的话,再也沉不住气了。他对让明理说道:“我说明理伢子,你说出这种话来不感到害臊吗?罗老头的女儿被陈富田一伙轮奸的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全镇的人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有你们少数几个人才装聋作哑,不问不睬。本来,我是不愿管闲事的,但对你的这种态度我还是要说几句。你问谢困难有什么资格表态,简直是无理到了极点!你要是有象他这样的正义感,就不会将接驾渡镇搞得象现在这个样子了。我明白告诉你,这种事我早就想管了,现在既然困难要管,我就站在他的这一边。要告状、要打官司,我都帮他。你我虽然都姓让,但是在大是大非问题上是不讲姓氏的。我们让姓的许多先贤都是以我们的建文老祖宗为楷模,‘亲和爱民’,留下了许多动人故事和传说。你自己说,你对罗老汉一家的态度与我们让姓祖先的那种爱民的德行相矩又是多么遥远哪……”
让明理没有料到让紫良会在这种场合讲出这种话来,既生气,又无可奈何。过了半天,才顶撞道:“你虽然是我的长辈,但你不是共产党员,对我们党内的政策并不了解,共产党是讲事实求是的,你在没有了解到事情的真相之前,就不应该讲这种话……”
让老确实生气了,他将桌子一拍,站起来大声说道:“你太猖狂了!我告诉你,我当共产党员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呢!你敢这样对我讲话……”
我们一听他的这句话,都吃了一惊!怎么,他让紫良当过共产党员?
一直保持沉默的施老对让明理的话再也听不下去了。他站起来,激动地说道:“本来,我是外地人,不该过问你们的事。不过,你让明理书记说让紫良老前辈不是共产党员,那就大错特错了。我可以告诉你,让老早在1942年就是中国共产党的地下党员!”
施信周此语一出,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赵鹏程、陈安平、让明理、让明全和我以及林主任,还有谢困难几乎都是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什么?让老是共产党的地下党员?”
施信周向大家慎重地点了点头,说道:“以前我也不知道。我也是最近才从江西省党史办那里得知的。”接着,他便将事情的原委讲了出来。“为了编写江西地下党的历史,江西省党史办的同志通过多年的调查,已经找到了当时隐藏在国民党第十九集团军总司令罗卓英司令部里的中共地下支部的一位负责人。这位负责人在抗日战争期间和解放战争期间是共产党南方局地下组织的负责人,解放后,一直在中组部工作。根据他的回忆,抗日战争时期,蒋介石发动反共反人民的内战意图已经很明显了,为了保持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和新四军的独立性,以应付突发事变,南方局根据毛主席的指示精神,指示这位已经打入了罗卓英的司令部、对外公开身份是第十九集团军参谋部的上校参谋,可乘当时国民党军队内部反内战情绪高涨之机,适当在第十九集团军中发展党的地下组织。让紫良老前辈就是他亲自发展的中共地下党员之一。由他发展和领导的地下党支部和党员的详细情况和地下党员的花名册,解放后他都交中央组织部存档。打倒‘四人帮’后,党中央号召老同志写回忆录,江西省党史办的同志就是根据他的回忆录才找到他的。他对江西党史办的同志讲,当时在罗卓英为总司令的第十九集团军任独立团团长的让紫良老前辈,就是他亲自发展的中共党员。而且,党史办的同志也从中央组织部查到这位负责人交存的地下党支部党员花名册,其中确有让老前辈的名字……”
听了施信周的话,自然没有人再怀疑事情的的真实性了。赵鹏程兴奋地说道:“这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真的如你所说,我们马上就恢复让老的党籍!”他说罢,又问施信周,“这些情况你是怎么知道的?”
施信周答道:“党史办的同志为了查找让老的下落,几经周折才找到我的。因为他们知道我同让老不仅是师徒关系,而且都在国民党第十九集团军总司令罗卓英的部队里共过事。我这次之所以要到新丰来,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将这件事告诉让老,同时也是奉江西党史办的委托,先向让老本人问问情况,如果他自己明确答复自己确实加入过共产党地下组织,就说明同江西党史办调查的结果是一致的,然后再将情况反馈给江西党史办,到时,江西党史办的同志就会会同江西省委组织部同贵省组织部门取得联系,然后共同为让老恢复组织关系……”
让老这时也显得十分激动,施信周话音甫落,他就说道:“我是奉党组织指示,严守自己是共产党地下党员的秘密,所以从来不与人谈起这件事,不想这一隐瞒就是四十多年。现在终于等到党组织找来了……”
赵鹏程激动地走到让紫良的跟前,握着他的手说道:“让老,祝贺你!”
我和林主任也兴奋地走到让紫良的跟前表示祝贺。
谢困难显得更加兴奋,跑过来用脸贴在让老的脸颊上,说道:“虽然以前不知道师爷是共产党员,但我总觉得你应该是共产党员,因为你对马列主义的信仰比现在的许多共产党员都坚定……”
让老笑道:“你是在拍你师爷的马屁吧!你小子讲这种话并不能让我高兴,因为你这话不地道!”
谢困难又想说什么,赵鹏程大概意识到谢困难要说什么吧,忙岔开话题,对让老问道:“这种事关系到你自己的名誉和声望,你为什么一直保持沉默呢?你应该向党组织申诉呀!”
让紫良答道:“当时在入党仪式上,我是向党宣过誓的,就是要严守党的机密。由于我是党组织发展的‘特殊党员’,我的党籍问题属党内的绝密。当时,我的介绍人告诉过我,不经党的允许,任何时侯、任何地点,都不能公开自己的身份。解放后,我虽然想到过要就自己的党籍问题找组织说明,但是,能证明我的党员身份的人只有我的入党介绍人一人,而他当时的名字又是化名,叫我到哪里去找他?更主要的原因是,解放后,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台海局势不稳定,我担心自己主动寻找组织的举动,会对那些尚未公开自己党员身份的同志会造成伤害,所以只好抱着等组织来找自己的想法,继续保守党的机密。如果真的因自己的不慎,造成党的损失,那就完全背离了自己的入党誓言……”
赵鹏程听了,显得很激动,频频点头道:“讲得好!这才是真正的共产党员的高风亮节……”他说着,又转身对施信周说道,“施老,你给我们带来了好消息,谢谢你!等你们回江西时,我会让县委组织部跟你们一道到江西去,一切开支由我们承担。等江西方面来了证明材料后,我们立即恢复让老的党籍,并召开大会,向广大干部和党员以及全县人民群众宣布……”
我说:“除了立即恢复让老的党籍外,我认为还应该大力宣传让老的事迹。不简单哪,让老为了遵守党的纪律,忍辱负重几十年,就凭这一点,我们也该很好宣传一下,让广大党员和干部向他学习。”
林主任也说道:“我们回去后,立即向地委反映……”
林主任的话,引发我的联想。我记得谢书记曾对我说过,施老好象总有什么东西如骨梗喉,不吐不快的样子,但稍有干扰,便没有开腔。是不是就是因为施信周要向谢书记和我们讲让老是共产党员这件事?于是,我问施老:“谢书记说,几次看到你欲言又止,是不是你曾想将这件事跟他讲?”
施信周道:“谢书记真不愧是领导,察颜观色的功夫真是到家了。我确实几次想将这件事告诉他,但又担心情况万一有出入会闹出笑话,所以几经犹豫,还是决定等同让老见过面后再讲……”
让紫良也站起身说道:“虽然我的地下党员身份得到确认,但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最多也只是说明我曾经为党做了一点工作。你们都知道,我这个人是喜欢过清静悠闲的生活,不愿过分张扬,闹得鸡犬不宁。所以,宣传就没有什么必要了……”
赵鹏程说道:“不,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象你这样的高风亮节,正是教育广大党员和群众的活教材,当然要宣传!”
接着大家又就地下党组织纪律问题谈了不少感想。又是谢困难的话引起人们的极大的争论。谢困难说:“那时侯,加入共产党就是表示要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闹革命,而不象今天一些共产党员,只是想着要当官,就必须入党;入了党后,就拼命捞钱、向上爬!还有不少人,不要说党内的组织纪律记不住几条,就是连共产党员的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也忘记得一干二净。就比方对待罗老汉父女一事吧,有些人的所作所为,简直令发指!”
让老说:“好了,不要老谈论我的事吧,大家还是谈谈罗老汉女儿遭受冤屈的事如何处理吧!”
也许是因为让老是共产党员一事的喜讯冲淡了大家对罗老汉一事的关注吧,谢困难的情绪也大有好转。虽然让老又提到罗老汉女儿的事,但他已不象适才那样气愤和激动。但他没有忘记让明理刚才的无理,于是接口说道:“如何处理,只有看让明理书记是不是明理了。尊敬的让书记,你刚才还说让老前辈不是共产党员,想以此剥夺他老人家的发言权,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赵鹏程当然清楚困难的话是含沙射影,便起身说道:“关于罗家父女告状一事,大家都不要感情用事,我可以向大家保证,县委会立即组织人对罗老汉女儿被奸污一事进行调查和处理,不管涉及到谁,我们一定不会姑息迁就……小谢,不要再就这件事纠缠下去了。你放心,我欣赏你的性格,但也请你相信我赵鹏程的为人,我赵鹏程说出去的话,就是拨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现在时间不早了,大家赶快用膳吧,等会我还要同施老一道到县城去转转呢……”
吃过早餐,根据赵鹏程的意见,大家一起来到镇党委会客室商量下一步安排。他的意思是希望我们能陪他和施老一起到县城去转转。我刚想征求林主任和困难的意见,不料就在这时,我的“大哥大”(八十年代的手机。形同小砖头,价格十分昂贵,使用者不是很多,因此便成为身份的象征,想必“大哥大”的名称便由此而来吧。我们的“大哥大”都是单位配置的)响了,是谢书记打来的。由于信号不灵,也因不愿让大家都听到我们通话的内容,所以我走出了会客室,到外面接电话。他在电话中,首先问到他走后困难是否又生出什么鬼点子给我们添麻烦了?我便将困难为罗老汉鸣不平的事告诉他。他听罢,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说道:“这浑小子既然说他要帮罗老汉打官司,恐怕不是说说而已。这样吧,如果新丰县的同志对罗家父女的冤情确实态度暧昧,就说明他们很可能如困难所言,有一定的牵连。让困难先在下面摸摸情况倒是个办法。如果情况属实,再让地区公检法部门介入。这样吧,如果困难执意留下来,你或是林主任一定要有一个人留下,协助他把真实情况摸清楚,同时也好经常对他高敲打敲打,不能由着他的性子乱来。”
接着,我又将让老是中共地下党员这件事情告诉了他。他一听,立即惊叫了起来:“好哇,这是一个出人意料的好消息!若真是如此,我会让地委组织部也派人同新丰县组织部的人一道到江西去一趟,争取把情况落实下来,然后尽快恢复他的党籍。到一定的时侯,我还会要求报社和电视台对他进行采访……”
我问:“你打电话来还有别的事吗?”
他说:“昨晚我同省委古书记谈得很晚,主题是如何培养年青干部问题。在闲聊时,他问及我的几个子女的情况,我告诉他,其他子女尽管都是国家干部,但政绩平平,无太大发展前途,唯有小儿子谢困难很有个性,思维也很敏捷,也具有一定的理论水平,而且对老百姓有一种天然的感情,我还将让老和施老对他的评价讲了讲,他听后非常感兴趣,要我‘举贤不避亲’,说既然困难是个人才,就应该大胆地加以培养和使用。不过,他话是这么说,但我毕竟是地委书记,也不能不避嫌,看来,对困难的培养和使用,只有等到我离开临江后,由其他同志考虑了……”
我一听,忙问道:“你是不是要上调?”
他说:“这种事,你还是少打听为好。”
我说:“下面早就在传说你要上调,你还保什么密嘛!”
谢书记没有正面回答,也没有否认。我当然不好继续追问了。
谢书记又说:“古书记听了我向他介绍让老的情况后,非常感兴趣,很想同他见上一面。所以,你立即同让老、施老和老林商量一下,今天就带让老祖孙赶回来。最好也让施老一道回来。如果赵鹏程实在想留施老,而施老也愿意留,让施老先在新丰考察一下也好,但你们就不要陪了,赵鹏程是不会亏待他的。呵,还忘记告诉你一件事,就是地委突然接到省里的通知,全省武术运动会根据各地县的意见,决定延期举行,具体时间未定。我看这是一件好事。这样我们就有充足时间准备了……好,等你们回来之后再具体研究。就这样吧,我挂电话了……”
我们这些长期在地方各级党政机关摸爬滚打的中层干部,大多形成一种称之为经验也好,说是臭毛病也好的习惯,这就是对领导人的讲话或指示,总要在脑子先用筛子筛三筛,用滤子滤三滤,从中体察领导人的真实意图,特别是对涉及到自己的部分,更是要从中品味出酸甜苦辣来,哪些属公、哪些属私,哪些是可以摆到桌面上的,哪些属暗示。等到一一弄清楚后,才予以正式答复。很多人都将这种习惯称之为“领会”,实则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的经验之谈,说直一点就是“滑头”。当然,我亦莫能其外。接完电话后,我又将他的来话的内容回忆了一番,过滤了一遍。虽然谢书记的来电内容不少,有些是指示,如立即带让老回临江,因为省委书记想见他一面等;有的则是消息的透露,如省里的武术运动会推迟举行,他有可能上调等。但是,若细细体味,就不难从他喜悦的声音中,听出他对小儿子谢困难的关爱和希望,特别是对他的前程的关注和安排。他之所以向省委书记谈及让老对困难的评价,并要我们带让老见省委书记,除了省委书记本人对让老的传奇经历和高深的武功感兴趣外,恐怕还是他想借让老之口直接在省委领导面前为谢困难美言几句吧!他在电话中之所以说对困难的培养和使用,只有等他离开临江后,“由其他同志考虑了”这样的话,是不是也在暗示我,要在困难的培养上多下些力气?同时,他听到困难要留下为罗老汉父女打抱不平的事情后,明知困难的个性,为何还同意让他介入这件事?而且还要我或者林主任留下来陪他?我想,他之所以这样做,很可能是想让儿子真的能干出点什么名堂来,以证明儿子确实不是一般的人,从而更好向省委书记证明自己所言不谬。其实,不需要他叮嘱和暗示,我对困难的为人和才能的欣赏以及在他身上所花费的精力和心血并不比他逊色多少。不过,他既然来了电话,不管是暗示或是提醒,作为下级和朋友,我都应该当成重要任务来执行,对有些暂时不能执行的,也要牢记心中,等待时机再说。
经过这样一番思考,我知道自己该怎样做了。于是,我回到了镇委会客室。
当我回到会客室后,众人都将目光转向了我。赵鹏程问道:“是谢书记的电话吧?”
我点了点头,对在场的人扫了一眼,然后说道:“刚才接到谢书记的电话,说是省委古书记希望见见让老和施老,要我们研究一下,看是否能立即赶回临江?”
赵鹏程一听,急了。他说:“我看这样吧,让老先同你们回去,施老还是再呆一两天吧,他不是想到新丰投资吗?既然来了,总得先看看我们新丰的投资环境……”
我打断他的话,说道:“这要看施老本人的意见。”
施老说:“既然赵书记这么有诚意,我就再在新丰呆上一两天吧,我确实想到新丰看看。而且我同你们的省委书记没有任何交往,他主要是想见见我的师父让老前辈……”
我说:“那就这样吧,我们尊重施老的意见。赵书记,我们就把施老托付给你了。谢书记叫我转告你,一定要照顾好施老……”
赵鹏程接话道:“你叫谢书记放心,施老可是我们请都请不来的‘财神菩萨,怎么会亏待他老人家?”
我又对谢困难问道:“困难,你是陪施老还是跟我们回临江?”
谢困难表示要留下来。他说:“我留下来,不是陪我师父考察投资环境,而是要到罗老汉村里去将他女儿受辱的事作一番调查,免得别人说我不了解情况乱掺和。”
让明理一听,立即反对,他说:“这件事情我们会派人调查的,你人生地不熟的,怎么调查?”
陈安平县长也说:“是呀,这件事发生在接驾渡镇,自然应该由当地调查处理。再说,你是文化教育体育局的干部,既非本地人,又无组织介绍信,从组织原则来说,你这种作法也是不对的,说得严重一点是搞非组织活动。你信不过接驾渡的同志,难道连我们也信不过?赵书记不是已经表了态,县里会派人调查处理么?”
谢困难仍坚持要留下来。他说:“人家罗老汉是冲着我是谢东山书记的‘秘书’的身份才来找我的。而这种‘秘书’身份是谢书记和你们在座的每个人都知道的。人家既然来找过我,我总得对人家有个交待吧?就算我是个平头百姓,知情权总该有吧?下去把情况了解清楚,有什么不好?你们为什么这样怕我下去了解情况呢?”
我忙走到赵鹏程身边,将谢书记的意思告诉他。他听了之后,便对陈县长和让明理说道:“既然小谢同志有这种热情,就让他下去了解一下吧!这对我们工作也有好处。”
让老插话道:“我同意赵书记的意见。困难是一个很有头脑的年轻人,他不会乱来的。而且,这件事已经成为拖得太久了,在群众中的影响极坏,如果长此拖下去,真的可能闹出大事,如果激起民变,对安定团结的局面将会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和恶劣影响。”他说罢,过来同我耳语了几句,又接着说道,“如果你们担心他情况不熟,我就让我的孙子明山给他当响导。”
我接过让老的话说道:“我这次下来,除了请让老出山外,也是想同林主任就下面学校的危房作点调查研究。既然谢困难同志想先留下为就罗老汉父女的冤情讨个说法,那我就先留下来,陪陪他。”
本来,谢困难是想当天就赶到接驾渡镇中学和殷家埠的,但是在陈安平的苦苦相劝下,我们还是陪施老和赵鹏程等人到新丰县城去了,后又在县卫生局长和县计委的同志的带领下,到其他几个乡镇转了一天。开始,谢困难是不愿意去的,而是坚持要到镇中学和殷家埠去。只是在我的劝说下才勉强去的。当时,谢困难对我说:“我总觉得陈安平同这件事有牵连,他们之所以非要我们陪他们到县城,肯定是别有用心。”
当时,我还以为他是神经过敏,我对他说道:“你别把问题想得过分复杂,就耽搁一天时间,他们就是要搞鬼,又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他笑了,说道:“那好吧,反正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不信明天再看!”
不想,果然被他言中!当我们于第二天赶到镇中时,情况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接驾渡中学是亲新丰县的三所重点中学之一,原来校名就叫新丰县第三中学。几年前我曾来此处理过学生食物中毒事件,在学校住过一个星期。由于接驾渡镇位处湘皖鄂赣交通枢纽之地,历史悠久,文化发达,所以该校建校时间很长。原来不叫三中,而是叫阜阳书院。直至解放,阜阳书院犹存,不过只剩下几间用作讲堂的平房和一座“文昌阁”。六十年代初,这座“文昌阁”和讲堂,被定为省级物保护单位,省、地、县只好各自拿出资金重建教学楼和校舍。经过二十几年的风风雨雨,教学楼和校舍不但陈旧而且很难满足教学需要,所以县政府和镇政府便打报告要求省、地拨款维修和扩建。镇中的吕校长为了送报告、工程设计资料和请设计师,经常往地区和省里跑,所以同我们局里的许多人都比较熟。经过争取,省里和地区终于立项了。虽然省里的拨款尚未最后确定,但地区财政则已经批复在原来二十万元的基础上再增拨50万元。这个数目在二十世纪中期,已是相当可观的了。大前天晚上,当我将这个消息告诉陈安平和让明理时,他们几乎高兴得要跳了起来。当我现在站在学校大门前,望着里面的教学楼和教室,发现较几年前更显得破旧,看来确实该赶紧动工了,不然真的可能闹出人命来。然而,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当我们出现在校门口时,不但不见有人出来迎接,反而显得死气沉沉,除了一个守大门的老门卫外,已空无一人。直到这时,我还没有意识到这是有人事先做了安排,对我们唱“空城计”。正当我准备上前询问守大门的门卫时,让明山对我说:“现在虽然是暑假,但学校为了抓升学率,每个假期都要办补课班、培优班什么的,一般是不会没有人的,更不可能象现在这样连一个人影子也没有,一定是有人在给我们演‘空城计’。”
谢困难看了我一眼,对我说道:“局长大人,这该不是我的神经过敏吧?”
我当然无言以对。为了弄清情况,我只好亮出自己的身份,对守门的老头讲:“我是地区文教体育局局长白水田,找你们的校长有重要事情。你能告诉我你们校长到哪里去了吗?”
不想老头一面向我们摇手,一边“咿咿呀呀”地摆头。原来他是个哑巴!
让明山对我们说道:“中学门卫我认识,叫胡细根,前几天我还见过,根本就不是这个人,更不是一个哑巴!”
谢困难气愤地骂了一声:“这些王八羔子,做得真绝呀!这是故意安排的,说明他们心中有鬼,而且鬼还大着呢!”
我问让明山:“那个陈富田到底是什么人?你大概知道一些情况吧?他怎么会有这样大的能耐?”
让明山说:“陈富田是我们镇殷家埠的人,他是家里的独生子,而且三房只有他这样一个男孩子,所以全家人都把他看得很重。由于父母的过度的怂爱,养成了专横跋扈的性格,在家和在村子里,没有人敢管他。随着年龄的增长,个性变得更加暴戾,专门跟那些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搅在一起,四处拜师习武,然后仗着自己有一身武艺,惹事生非,打架斗殴,欺男霸女,横行乡里,是个人见人恨的家伙。由于他是我们新丰县有名的‘八大金钢’的流氓团伙的第一号头目,所以虽然人人对他恨之入骨,却又不敢轻易得罪他。他之所以敢如此势无忌惮,我行我素,主要就是他依仗自己的大伯是县长以及叔叔在省委机关当处长这层关系,以为有恃无恐。前年,他凭着他的大伯——就是陈县长——的关系,在县城开了一家歌舞厅,生意还不错。后来,由于同他的那帮流氓兄弟因争风吃醋而发生分裂,在县城站不住脚,才回到接驾渡镇另立门户。到了接驾渡镇后,很快就成为这里的一霸。经常带着他的那帮狐朋狗友欺行霸市,强收所谓的‘保护费’,谁要是稍有反抗,便拳脚相加,弄得不少镇上的居民和上街做买卖的农民谈虎色变。后来,他们又在镇上开了一家旅馆和一家游乐厅,除了有一部分是否装门面的正当生意外,主要还是靠色情服务和设赌局赚钱。这次他惹下这个案子之所以迟迟得不到解决,主要就是因为他的大伯是县长,而有些干部为了讨好陈县长,才故意设卡,想方设法要保他……就拿他们把学校老师和学生都借故支开这件事情来说吧,其目的不就是为了给小谢同志的调查设置障碍么?”
我们听了他的介绍,自然感到震惊和气愤。谢困难说:“怪不得陈平安和让明理百般袒护他,原来他是有恃无恐呀!我就不服这个邪,非要管一管这件事,不把这个家伙送进监狱誓不罢休!”他说罢,朝四周望了望,接着说道,“他们不可能将所有的老百姓都赶走吧?我们先找找离学校较近的村庄的群众聊聊吧!”
让明山指着附近的一个绿树笼罩的小村子,说道:“那个村子叫岭上村,是从学校到殷家埠、罗家庄以及与殷家埠隔河相对的周家墩等村落的必经之地。”
谢困难说:“那就到岭上村去!”
守门的哑巴见我们要走,又“呀呀哇哇”想同我们说些什么。他见我们不明白他的意思,又用手指指着远处的罗家湾,然后用手背作揩泪状,好象是要对我们反映什么情况。让明山对我们解释道:“他是说罗家湾的罗家父女好可怜……”
听了他的解释,哑巴连连点头,然后向我们伸出了大拇指!过了片刻,他突然上前拉了拉谢困难的手,指着远处的岭上村用大指和二指做成圆圈往往两眼上比划着。
无疑,他是想告诉我们,岭上村有人看到过陈富田犯罪事实。
哑巴的这一动作,让我们看到民心所向。就连我这样一个五十好几的老头子看到哑巴的这一连串动作后,都十分感动,更不要说谢困难他们了。谢困难明白了哑巴的意思后,再次握了握他的手,又拍拍他的肩膀,也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哑巴笑了。
我们同哑巴挥了挥手,便向岭上村走去。
岭上村离镇中两里来路,是一个仅有二、三十户村民的小山村。它座落在一个小山头上,一条顺着绵绵的山岭修成的简易公路从山村后面通过。路的两旁是松树林,有些松树已经成材,高达好几丈。松林下,间杂着各种不知名的灌木;路的两旁荆棘密布,杂草丛生。当我们从路上走过时,不时惊起野兔、野狸惶恐逃窜。我们惊扰了牠,牠也将我们吓得不轻。过后好几分钟心跳还难以平静下来。至于野鸡等飞禽和鸟类更是让你防不胜防,不知牠们会在什么地方、从什么地方突然从你面前飞起,让你吓出一身冷汗。说实在话,没有几分胆量,要想一个人在这种路上经过是不可能的。我想,罗老汉的女儿玉莲也很可能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被色狼陈富田等人奸污的吧!
很快,我们就来到岭上村。让明山带着我们从树林中的一条小道向村里走去。透过树木间隙,可见村里民房周围的低矮的护院泥土墙边的木槿以及园中丝瓜、匏瓜和南瓜开出的各种颜色的花朵,一些蜜蜂、蝴蝶之类的昆虫正在采食花蜜。我们尚未进村,一只警惕性极高的黑狗,首先向我们发出了“抗议”,并以牠严正的“抗议声”召唤来许多同伴发表“联合声明”和“来电声讨”。
听到狗叫声,有几家的小孩跑出房子,四处张望。
有一个年纪较大的女孩看见我们一行,忙朝几只朝我们张牙舞爪的狗吼叫了几声,这些狗们马上便向这个女孩子她摇尾乞怜。女孩一边抚摸着适才还是凶神恶煞样子黑狗,一边问道:“你们找谁?”
我说:“我是地区文化教育体育局的局长,想找你们的校长谈谈,我们该怎样才能找到他?”
女孩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时隔不久,村里的一大群小萝卜头不知是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他们喜喜哈哈地向我们涌了上来,在我们周围形成了一个圆圈。我是盘孩子出身的,知道孩子们是最好奇、也最喜欢湊热闹的,特别是在农村,由于文化生活缺少,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只要哪里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必然会湊上去看看。因此,他们掌握的信息量却不少。于是,我对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问道:“你今年是读几年级?”
男孩回答道:“读初二。”
我又问:“刚才我们到学校去看了看,除了一守门的哑巴老头外,没有看到一个人,这是怎么回事?”
男孩朝我打量了老半天,用一种不很友好的口气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让明山凑近男孩,说道:“你们想知道他们是什么人?那我就告诉你们吧!这一位是地区文教体育局的局长;这位是武术教练,他的功夫好棒啊……”
孩子们一听,马上围着谢困难问长问短。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问道:“你们是找校长还是在找桃红老师?”
我们一听这个小家伙说出桃红老师的名字,觉得有些奇怪。我忙问道:“桃红是你们的老师吗?”
小家伙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盯着我们,好象我们是从外星球来的人似的。他说:“你们连我们的桃红老师都没有听到过,说明你们连太无知了!”这个小家伙神气活现将我们贬低一番后,又解开胸襟,撩起衣角,一面擦汗,一面用衣襟当扇子用,摇头晃脑地说道:“那我就告诉你们吧,桃红老师好她呀,是天上的神仙,地上带刺的玫瑰。谁都喜欢她,谁又都怕她。她不但书教得好,而且对每个学生都一样看待。最了不起的是她还懂法律、无償为老百姓打官司,文章也写得特别好……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冤屈来找她?”
谢困难听了这个小家伙的一番话后显得十分兴奋,他对小家伙说:“好了,你说的桃红老师我们已经记下了,有时间,我们会去找她的。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们,今天又不是星期天,你们学校为什么看不到一个学生和老师?”
男孩说:“是镇里来人通知我们校长的,说是最近接到上级指示,规定一律不许利用假期办培训班……”
谢困难问道:“为什么连一个老师也见不到?”
男孩回答道:“所有老师都到县里开会去了。”
最先开始同我们接触的那个女孩说:“不是的,只有很少一部分老师到县里开会,大多数老师是在镇里上‘学习班’去了。”
谢困难问道:“什么学习班?”
那个自以是的男孩说道:“连学习班都不知道,真是个土包子!‘学习班’就是通过学习帮你统一认识嘛……”
我一听到“学习班”三个字,脑子便不由自主地猛地一炸,就仿佛是突然挨了别人一棒子似的!自然对这个小伙的自作聪明的话想笑也笑不起来。真想不到,时至今日,他们还在利用这种“文化大革命”贯用的手段来统一思想、统一口径!看来,事情远非我们所想象的那样简单。从这件事情中可以看出,陈富田得不到惩治,是与陈安平和让明理有着非常直接关系的。我跟困难说道:“面对这种情形,我看我们是不是先回临江,将罗老汉父女的冤情报到检察院公安局,让他们正式立案。
谢困难没有答理我,而是继续问那个女孩:“你们们知道学习班在什么地方办?”
女孩摇头。
正当我们想从孩子们的口中了解更多情况时,许多在屋里操持家务的女人不知从什么地方纷纷跑出来将自己的的孩子拉回家去。有些人在口里还骂道:“你这个畜生,上头规定不许见外地人,你是不想活了哟……”
谢困难上前抓住这个妇女,对她问道:“你说‘上头规定不许你们见外地人’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个四十挨边的小个子女人。她见自己被抓住,惊恐万状,想摔又摔不掉,想打更是不可能。谢困难笑容满面地对她说:“大婶,你也是做母亲的人了,要是你的女儿或儿子遭到坏人的算计,你心里会好受吗?”
其他女人见这个女人被抓,唿地一下跑散开去。跑到很远处,才停下来回头观望。
这个被谢困难抓住的妇女朝四周环视了一下,然后便对还没有回家的小孩叫道:“你们都快回家里去!”她见小家伙们都散去了,便对谢困难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让明山说道:“大婶,你认识我吗?”
妇人朝他打量了一下,说道:“好象见过,但叫不上名字来。”
“我就是凤凰岭让家的,我爷爷就是让紫良。”让明理说道。
妇人立即点头,:“呵呵……知道知道!”说着,又朝我和困难望了望。“他们也是我们镇上的吧?”
让明理道:“不是的。要是我们镇上的人,有几个是吃了豹子胆的,敢过问这种倒霉事?”说着,他指着我,然后又指着困难说道,“这位是我们临江地区的文化教育体育局局长;这位就是我们临江地区的地委谢书记的兼职秘书,名字叫谢困难……”介绍了之后,他又说道,“本来有些事情不该他们管,但是,他们对有些事情感到十分气愤,具体一点说吧,他们听到罗老汉的女儿罗玉莲被人奸污的事情得不到公正处理,心里也跟我们老百姓一样,非常有意见,所以特地下来想了解一下情况……”
妇人一听,来神了。她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轻声说道:“我看你们是好人,能对我们平头百姓不嫌不弃,信得过!你们要是真想把罗老汉闺女的冤情给伸张了,我们也也高兴。”
说罢,她又一次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轻声对我们说道,“我跟你们介绍一个‘高人’,你们只要找到了她,一切情况就都清楚了,也用不着我们再噜嗦了。她叫朱桃红,她的父亲是个老革命干部,有后台,所以她的胆子就大。附近的人没有不知道她的,这个姑娘是学校的老师,年纪不大,但人特好,能说能写,对我们普通人特别好……好了,我不能再跟你们多说什么了。你们也千万不要说是我告诉你们的呀,不然的话,我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她到这里,正准备离去时,又回头对我们说道,“我们这里有人看到过陈富田等三个畜生非礼罗玉莲,桃红老师都记在本本上了……”她话尚未说完,调头就走。跑了几步,又装着惊惶不安的样子,一边摇手,一边大声叫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