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喊,既是对久蕴于胸中的愤懑的渲泻,也是对两位同为农民子弟的同情的纳喊,谁听了都会为之动颜和心悸。
谢困难大概是见我们还准备继续对他开导吧,便对我们说:“你们不要再讲什么了!我不能陪你们了,我要出去散散心……”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看着他那满面忧戚的表情,望着他那宽阔的背影,我和穆青杏既感动又无奈。我不无担心地对穆青杏说道:“他的这种感情非常可贵,如果引导不好,也十分危险,我们得赶快想办法稳定他的情绪。”
穆青杏说:“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能稳定他的情绪的人只有宋光腚和罗锅巴。我听说他们老家那里开始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他们的家人都希望他们能回去参加分田。他们也不准备在建筑公司继续干下去了,可能很快就要离开临江。不如趁他们尚未离开之前,再让他们劝劝困难吧!”
我认为穆青杏说得有道理,便同她一道到建筑公司去找宋光腚和罗锅巴。
当我们来到建筑公司时,正碰上他们准备到汽车站去买车票,看到我们突然造访,两人又惊又喜,忙将我们请到他们的宿舍,招呼我们坐下后,宋光腚一面给我们沏茶,一面吩咐罗锅巴到街上去买点心。我们阻止了罗锅巴,便将我们的来意告诉他们。二人听了,十分爽快地答应了我们的请求,保证配合我们继续“演”好这出“戏”。为此,他们将自己的回乡的行程推迟了一天,并决定于这天下午便到一中同我们会合,然后去向谢困难告别。
谢困难见到他们,非常高兴。听说他们家乡开始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便结合自己在农村的体验,大赞党中央的这一决策英明。他预言,农民只要有了属于自己的土地,用不了多长时间,日子过得一定不比城里人差。为此,他称赞宋光腚和罗锅巴不在城里打工的选择是对的。为了给他们送行,谢困难当即决定到临江地区最有名的“莫忘我”酒楼为他们饯行。宋光腚一听谢困难要请自己和罗锅巴到“莫忘我”酒楼搓一顿,忙推辞道:“别客气!我们知道,你虽然有点零花钱,但你一直都舍不得花,因为你要攒着寄给你在山西的养父养母……”
罗锅巴也说道:“我们最佩服你的是你不忘本、讲良心、有孝心。你虽然人回到了自己的身生父母身边,却从来没有忘记仍在农村的养父养母。假如为了给我们饯行而将省下来的钱花掉,我们也于心不安呀……”
谢困难不等罗锅巴把话讲完,便打断他的话,大声说道:“你们放心,我报答养父母的日子还长着呢!何况,因为我有一个当官的爹和当官的妈,万一有什么救急的事,还可以敲他们的竹杠嘛。现在,你们就要走了,我们朋友了一埸,花点钱算得了什么?”
我见谢困难态度坚决,便劝宋光腚和罗锅巴道:“你们朋友一埸,在离别时聚一聚也是应该的。盛情难却呀,你们就不要拨困难的面子了。”
穆青杏也说道:“是呀,你们还可以在一起好好谈谈心……”
宋光腚没有再推辞,转而对我和穆青杏说道:“白局长,穆老师,你们是我们的大恩人,既然困难一定要请我们搓一顿,你们就陪我们一起热闹热闹吧!”
穆青杏立即谢绝道:“有我们在,你们会感到拘束的。等下次你们再来临江时,我和白局长一定请你三个人一起聚聚的!”
我听了穆青杏的话,知道她是担心我们掺合在他们中间,会破坏他们之间的那种无话不谈的融洽气氛,而且也不便于宋光腚和罗锅巴对谢困难的开导。所以,我立即附合道:“对,下次你们再来临江时,我和穆老师一定请你三个人好好聚一聚,这次我们就免了吧!”
他们三人见我们执意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凑热闹,也就没有再勉强。我们离开后,他们三人便手拉着手,肩邀着肩向“莫忘我”酒楼走去。
本来,我和穆青杏之所以没有接受他们的邀请,是担心宋光腚和罗锅巴当着我们的面,不好推心置腹地做谢困难的思想工作。但后来事情的发展,却让我们后悔得要死。特别是当我们从几位在“莫忘我”酒楼当服务员的学生口里了解到他们三人在当天的“表演”后,更使我们感到当时没有参加他们的“饯行”是最大的失策……
他们三人来到“莫忘我”酒楼,由于谢困难是地委书记的儿子,又是被人称之为“天才”和“夹生苕”的双重“品牌”的“名人”,所以酒楼的人几乎都认识他,对他的一举一动自然格外关注,当然,对他和他的朋友的招待也就特别殷勤。谢困难是第一次进酒楼,不懂酒席中的诸多规矩,当服务员将菜谱递上来要他们点菜时,他仅朝菜谱扫了一眼,便掏出一百元大钞往桌上一丢,对服务员说道:“俺只出一百元,你们看着办吧,让俺哥儿仨吃好喝好就行!”
1981年,我国的工资和物价都姓“低”不姓“高”,那时的100元至少相当于现在的1000元以上,因此,100元的酒菜让他们哥儿仨吃好喝好是不成问题的。
很快,菜炒好了,一盘又一盘,摆满了一大桌。酒,是根椐谢困难的“要猛一点”的要求,上的是最好的60度的高梁酒。“哥儿仨”一边吆三喝四地猜拳行令饮酒,一边天高地矮地神侃海吹。三人的酒量都不错,因此越喝越上瘾,话越来越多,很快,一瓶酒就喝完了,服务员又提了一瓶上来。当第二瓶酒喝到剩下不到一半的时侯,宋光腚和罗锅巴已经语无伦次了,而谢困难的话匣子才真正打开。他对宋光腚和罗锅巴说道:“唉,世上的事真是太不公平了,就因你们没有一个当官的爹妈,虽然应该升高中,却没有办法继续把书读下去……”
宋光腚已不胜酒力,开始酒后吐真言了。他对谢困难说道:“你以为我们真的是在穆老师那里求学吗?”
谢困难不解其意,说道:“你们每天晚上都和我在一起,听穆老师讲课,不是求学又是什么?”
宋光腚说道:“那是在演戏。”
“演戏!演什么戏?”谢困难不解地问道。
罗锅巴插话道:“为了给你当‘陪读’呀!”
谢困难问:“给我当‘陪读’?为什么?”
宋光腚道:“为什么?就因为你自己不争气,身在福中不知福!”他说罢,用两眼盯着谢困难,继续说道,“你的父母为了让你学习文化知识,把你送到学校,学校又为你提供了那么好的条件,谁知你却不好好读书,而故意跟老师搓反索子。穆老师为了把你往正路上引,不知想了多少办法,可是效果都不理想,最后才想到让我们给你当陪读,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从我们因为没有文化吃的苦头中知道学习文化知识的重要性,以激起你的学习热情。你知不知道,穆老师光花在我们身上的开销有多大呀?”
罗锅巴接着说:“还有白校长,对你的学习也操碎了心。他和穆老师一样,为了让你学好文化知识,办法也不知想了多少。比如这次,他担心你见我们没有象你一样上高中又耍苕脾气,又特地找到我们,要我们跟你谈谈心,劝你安下心来好好学习……”
谢困难无语了,过了半天,他又对宋光腚和罗锅巴问道:“你们不是穆老师的亲戚么?”
宋光腚说:“什么亲戚呀!完全挨不着边。我们和穆老师是在徐家渡汽车站偶然碰上的,以前根本就不认识。”
谢困难“啊”了一声,说道:“原来穆老师是在欺骗俺……”
罗锅巴说:“你要知道,她的这种欺骗是对你的最大的爱护。你想没想过,天下多少父母亲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学好,光有正面教育是不行的,也必须讲一些假话,在这种假话里面,充满了真正的母爱。穆老师就象一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人成才的母亲一样,表面上看,好象是欺骗,实际是对你的最大的爱。如果穆老师不采取这种手段,你能醒悟么?”
谢困难沉默了。过了半天,他突然端起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对宋光腚和罗锅巴问道:“你们愿不愿意继续读书?如果愿意继续读,俺就去求求俺的爹妈,让他们替你们想想办法……”
宋光腚说:“谢谢你的好意,我们不想再读下去了。一是因为我们家乡正在搞分田到户,在农村干也是有出息的。另外,我们跟你不一样,就是继续读下去,也不会有多大的出息。”
谢困难不解地问道:“你们为啥跟俺不一样?”
罗锅巴打着酒嗝说:“这还不明白?你家是‘书记专业户’,全家除了你之外,都是当官的,而且是各单位的一把手,所以群众才把你们家称之为‘书记专业户’。你虽然现在还没有当官,但将来肯定也要当官,多读点书对你以后当官有用处……”
谢困难一听,生气了。他说:“假如读书只是为了当官,这个书俺偏不读!”
宋光腚说:“当官有什么不好?我们希望你将来能当一个受老百姓爱戴的清官,一个不贪财不贪色的好官。为了当这种官,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只有把书读好了,才能明事理。”
谢困难笑了,说道:“你这句话,俺觉得受听,好,为了你这句话,咱们干!”
很快,第二瓶酒喝光了,谢困难又喊服务员再来一瓶。
宋光腚和罗锅巴虽然已入醉态,但头脑尚算清醒,一听谢困难又要服务员拿酒,宋光腚便劝阻道:“酒不能再喝了,如果大家都喝醉了,既出丑,又伤身……”
罗锅巴说道:“酒是不能再要。我们哥儿仨在一起聚会,机会难得,明天,我和宋光腚就要离开临江了,我们既然朋友了一埸,就希望象‘莫忘我’酒楼的名字一样,大家彼此之间都要‘莫忘我’。为了留个纪念,我建议我们一起到临江公园去照张相……”
他的提议立即得到谢困难和宋光腚的附合。于是三人便离开了“莫忘我”酒楼,高一脚低一脚地向滨江公园走去。
“莫忘我”酒楼当时还是下属地区商业局的国营企业。经理姓张,叫春娥,是地委副书记王树人的夫人,自然跟谢书记很熟。她见谢困难等三人醉态毕现,又见谢困难连找零的钱都没有拿就出门了,便叫了两名服务员跟了上去,加以暗中保护。
滨江公园,位于锦水河畔。这里原为一片荒滩,曾是芦苇丛生之地。后因防汛的需要,在荒滩外围修起了堤防,这片荒滩便被开辟成公园。经过近三十年的治理,现在已经成为绿树成荫、亭台楼阁星罗棋布的风景园林胜地。每天不仅游人如织,而且各种零售摊点比比皆是,生意十分红火。谢困难三人来到公园后,在滨江照相馆照相留影,然后便选择了一处游人较少的亭阁,围坐在亭子中间的园形水泥桌前,神侃海聊起来。
就在他们谈得兴起时,一个手提鸟笼的相面先生走了过来,对三人说道:“三位大哥,看个相吧!我见你们三人都是有福之人,如今又要分别,老朽愿为三位大哥指点一下前程……”
三人听到老头子这么一讲,都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望着这个老头子直发愣。只见此人年约五旬,蓄着三柳须,头戴时下很难见到的自贡呢礼帽,身着对襟布扣湖兰色长袖短褂,让人一看,就会觉得他与街头的那些看相先生不一般,很容易产生一种信任感。宋光腚听了他的话,十分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就要分别?”
老头故弄玄虚地笑了笑,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谢困难问道:“你说我们都是有福之人,是真的吗?”
老头点头道:“你们三人皆为有福之人虽然不假,但最有福的人却是大哥你……”他说到此处,故意刹住话音,朝谢困难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又拉起他的手看了看,接着说道,“根据你的手相和面相,不是我有意恭维你,大哥你呀,前途真的是不可限量。这样吧,我先说说你的过去,如果不准,大哥你打我骂我都行,老朽绝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如果你认为老朽说得不错,就赏老朽三块五块,然后再由老朽给你指点前程,你看行不行?”
三个小伙子的味口已经完全被老头子吊起来了,三人几乎同时应声道:“行,只要你说得对,不但会给你钱,而且我们三人都让你看。”
老头放下鸟笼,用手推了推谢困难的明堂,又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说道:“大哥,从你的运程来看,你在18岁以前,可以说是饱经磨难、命运坎坷呀!”
三个小伙子一听,都吃了一惊,几乎同声说道:“你说得再详细一点!”
老头露出矜持的笑容,接着说道:“恕老朽直言,大哥乃出身于富贵之家,父母皆为有权有势之人。大哥曾经过了几年无忧无虑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可是好景不长,在你五六岁的时侯,父母双陷囹圄,大哥你虽然遇贵人搭救,但可惜这所谓的贵人却无权无势。老朽估计,此人很可能是一位盘弄土疙瘩之人——也就是说,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实巴交的农民……”
对于老头子的这番巧舌如簧的说辞,只要稍有社会经验的人是不难看出破绽的。但是,他们三个人毕竟太年轻了,虽然也感到疑惑,但在老头子的狡诘的辩白下还是信以为真了。听了老头子对谢困难的18岁前的“运程”判断后,宋光腚感到不可思议,曾质问过老头子:“你肯定早就知道他的家庭情况……”
老头马上辨白道:“看这位大哥说的!你听老朽的口音就应该知道老朽不是本地人。实话告诉你吧,我来临江这块宝地,还不到两天时间呢!你想想看,老朽乃一介草民,若无特殊本领,要想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仅用两天时间,要从几十万乃至几百万人口中得知这位大哥的家庭情况,可能么?哪么,老朽的特殊本领又是什么呢?这就是因为老朽从一位世外高人那里得到了‘麻衣相法’的真传。否则,老朽又怎么敢在江湖上混?老朽不但对这位大哥的过去情况说个八九不离十,而且对你们两位的过去也能讲出个子丑寅卯来……”
“那你就说说看!”宋光腚说道。
老头子摇头道:“我有言在先,如果我给这位大哥说准了,他就出个三块五块,我再给他指点前程,这在我们这一行叫做‘送半个相’。同这位大哥的生意还没有做成,我怎么能再无赏给你送相?”
谢困难一听老头子此言,立即拿出10元人民币,往老头面前一丢,说道:“好好,你就先给俺把相看完,然后再给他们看!”
老头子得意地收起钱,然后给谢困难“指点”前程。此时,亭子周围已经围满了围观的人群,“莫忘我”酒楼的张春娥经理派来暗中保护他们的两位服务员也在其中。后来,我们之所以知道他们三个人的在酒楼以及在滨江公园的详细情况,就是他们告诉我们的。老头子见有许多人围观,更来神了。只见他装模作样地在谢困难的手上、头上和脸上左摸右摸,然后就谢困难如何有福以及之所以有福大吹特吹。当他将谢困难的家庭情况一一道出后,围观者见谢困难频频点头,便情不自禁地发出“真是神了”的惊呼声。老头更来神了,说道:“大哥,虽说你的哥哥姐姐都是当官的,但我敢断定,你将的官位肯定会超过你的哥哥姐姐!”
谢困难说道:“你说得不对,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当官……”
老头子一惊,但很快便稳住了情绪,说道:“人的命运是上天早就安排好了的,由不得你愿还是不愿。不过,恕老朽直言,你若想要有一个好的前程,就必须弃文从武……”
谢困难一惊,问道:“为什么?”
老头说:“根椐你的面相和手相,你‘文星暗淡,武星高照’,所以老朽才敢断定,你将来当的官,应是武官……”
宋光腚插话道:“不见得吧,他的学习成绩可好着呢!”
老头听了宋光腚的话,虽然有些尴尬,但很快便镇定下来,辩解道:“他的学习成绩好不好我不管,我是根据《麻衣相法》的原理给人看相的,正如俗话所说,‘牛吃稻草马吃谷,各人自有各人的福’,这位大哥命该如此,只能习武,而不会从文。如果十年之后,这位大哥当的不是武官,你们再来找我算账……”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起哄道:“十年之后,到棺材里去找你吗?”
老头子不愧是个见过世面的老江湖,听了这这样的话,脸不红,心不跳,而是用调侃的语气对讲这句话的人回敬道:“这位大叔,你是不是也跟人看过相,不然怎么知道我十年之后会进棺材?如果你真的学过相术,就说明你的相术水平实在是太差了。我告诉你,老朽现在虽然已经年过五旬,但再过十年绝对进不了棺材。根据星相学推算,老朽还有四十六年的阳寿,如果再过十年,这位大哥当的不是武官,我会自己吊死在滨江公园的这个亭子旁边的大树上!”
他的话在围观人群中引起了一片讪笑声。
老头仍然面不改色地对谢困难说道:“这位大哥,俗话说,‘人眼不见天眼见’,信不信由你,但天命不可违呀,你自己心中要有数才是……”
谢困难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对老头说:“你再给俺的这两位兄弟看看吧!”
老头便给宋光腚和罗锅巴看起相来,当然,所说的情况也都八九不离十……
以上这些情况,可惜我们知道得太晚了,否则,也就不会有谢困难跟随街头卖艺的老头出走的事情发生了……
我和穆青杏得知谢困难要为宋光腚和罗锅巴送行的消息后,也决定去给这两位“陪学”的功臣送行。我们之所以这么做,除了对宋光腚和罗锅巴表示感谢外,也是担心谢困难在送别过程中会出现思想波动,有我们在他的身边,就可以及时进行安抚和劝慰。
我们一行来到长途汽车站,由于开往新丰县的班车临时出现故障,开车的时间延后一个多小时,尽管宋光腚和罗锅巴要我们先回去,但我们还是坚持要送他们上车之后再走。大家在侯车室坐了一会儿,发现不少人都从侯车室跑出去看热闹,我们也就跟着走出了侯车室。出了大门,才知道是车站外广埸上有两位江湖药师在叫埸子卖药。我们便随着人流围了过去。
卖药的是一老一少两个人。老者年近花甲,少的也有二十来岁。少者正在用石灰在场地上划圈,老者则用砖头和鹅卵石镇压一块药物用途和功效的说明布幡。少者划完圈后,便开始“叫埸子”。他抱拳向观众行了个“五湖四海礼”,然后说道:“各位大爷、大伯、大叔、大哥以及所有的大婶大嫂大姐们,我和我的师父乃江西樟树镇人氏,今日来到贵地,是想将我师父的专治跌打损伤的祖传秘方‘金创膏’献给临江的老少爷们。大家都知道,樟树镇乃我国著名的‘药都’,素有‘药不过樟树不灵’之说,而我师父又是樟树著名的伤科专家,他在祖传的‘金创膏’的基础上,又根据自己多年的医疗实践对其加以改进,制成了疗效更好的新型的‘金创膏’。这种新型的‘金创膏’具有止血、止痛、化瘀、消肿、生肌之功效,新伤一帖即愈,旧创三至五帖便可断根。除外敷的‘金创膏’之外,我们还给临江的父老带来了内服的‘金创续骨散’。如果将外敷的‘金创膏’与内服的‘金创续骨散’同用,则疗效更佳。内服的‘金创续骨散’除了续骨壮筋外,还有补虚强肾之功效。俗话说得好,‘行为药,武为功’,凡是懂医懂药的人,特别是懂得跌打损伤药理医道的人,无不是武术行家里手。我师父亦如此。他不仅医术高明,而且武术也堪称一绝,他老人家习的是独门绝技‘如意字门拳’。此拳状如写字,舒缓自然,意重点、勾、捺、撇、挑、提、带,招招凶狠,环环相扣,千变万化,形如书圣写字,一气呵成。别看此拳行如流水,绵绵相因,飘忽不定,但招招皆可致人于死地。1946年,我国中南五省曾举行过一次大型的武术对抗赛,在这次比赛中,我师父就是以独门的‘如意字门拳’,连续打败过二十多位武林高手,夺得这次擂台赛的总冠军。大家如若不信,等一会我会将师父的奖状拿出来让老少爷们过目。小子不才,自四岁随师父练功习武,虽然长进不大,但也学得一招半式。现在,我就给临江的老少爷们献献丑……”他说到此处,突然刹住话音,再次朝四周观众拱拱拳,接着说道,“我师父在来到宝地之前,一再告诫我,临江乃人杰地灵之所,藏龙卧虎之地,因此,我们虽然是抱着治病救人、发药行善的目的而来,但绝不能狂妄自大。俗话说得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因此,在我演习‘如意字门拳’时,还希望临江的老少爷们多多包涵……”
他说罢,便运气开步,呼呼生风地舞将起来。
我对武术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但见他动作纯熟,一招一式武猛有力,也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好”。不想,我的叫声尚未落地,竟有人大声叫道:“好个屁!”
就在此时,五六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在一个大块头的中年人的带领下,挤进了场子,对这一老一少的两个外地人喝斥道:“哪来的野种,是欺我们临江无人吗,竟敢在这里卖弄花拳绣腿!”
人群开始骚动了。
那位老者忙上前向这些人求情:“几位大哥,请息怒,我们只是借贵方这块宝地卖卖药,以求一日三餐之资……”
那个大块头的中年人喝道:“你们既然是借我们的地盘,就得先问问我们同意不同意!”
老头息事宁人地说:“请大哥原谅,我们这就走……”
“走?没那么便宜!”大块头中年人横蛮横无理地说道。“既然你们已经借用了我们的地盘,就得交租金,不然就别想轻易离开这里!”
老头的徒弟火了,对壮汉大声喝斥道:“你们凭什么这样霸道?这里虽然是临江,但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土地……”
壮汉一听,立即对老者的徒弟怒目相向,说道:“呵,你的胆子还不小呀,竟敢对老子们上起了政治课!”说罢,便对其他几个年轻人把手一招,“上,给我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老头怕把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忙上前对壮汉道:“大哥,千万不要和我这个小徒弟一般见识,他年幼无知,不懂江湖规矩……”
“他不懂,你该懂呀,快拿来——”壮汉用手止住了几个上前欲行凶的年轻人,对老头说道。
老头忍气吞声地从行李袋中掏出二十来块钱,走到壮汉跟前,正欲递给他,不想壮汉斜眼朝他手上看了看,突然用力将他的手一格,大声说道:“你这是在哄小孩子吧?二十块钱就想把我们糊弄住?去你的吧!”
正当壮汉又要指使那几个年轻人行凶时,谢困难突然冲上前去,一手抓住壮汉的手腕,大声骂道:“俺操你老奶奶!你狗日的是日本鬼子还是国民党的土匪?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干出这种辱没你家先人的缺德事!”
壮汉一见谢困难比自己还要高大得多的身躯,不由有点发悚了。他问道:“你是谁?”
“老子是你的老祖宗!”谢困难大声说道。“实话告诉你这个不为祖宗先人争气的臭小子,你爷爷俺跟他们是一伙的,你敢把老子怎么样?”
壮汉企图挣脱谢困难的手,但几次努力均无济于事。他恼怒至极,对自己的帮凶大声叫道:“跟我上!好好教训教训这小子!”
那几个年轻人一齐冲上前来,对谢困难大打出手,谢困难只好松开壮汉的手腕应招。我怕把事情闹大,正准备出面劝阻,不想穆青杏忙拉住我,轻声道:“困难懂武术,先让他自己应付吧!”
果然,谢困难的确身手不凡。那五个年轻人再加上壮汉轮番向他进攻,竟无人能击中他一拳。我不由大惊,这个愣头愣脑的家伙从哪里学来的这一身好武艺?
本来,卖药的老头的徒弟几次都想跑过来帮忙,但是都被老头子拉住了。我在心里暗自嘀咕,这个老头子也太缺少江湖义气了,谢困难与他素不相识,是出于义愤而为他们强出头的,可他们竟然也象一般围观者一样,当起了旁观者!
就在谢困难同几个街头上混混打得难分难解时,忽然从围观的人群圈子外面冲进来两个人:一个四十挨边;一个五十多岁。两人进入场子里,朝壮汉和五个年轻人大喝一声:“你们这群脓胞,简直是在给我们临江人丢人现眼,都给我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