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小伙子,抱头蹲在地上委屈得痛哭流涕,闻者心酸。看着秦沐阳这个样子,秦风的心有点软了。毕竟是新时代的青年,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要强一些,虽然他本人排斥同志,但这种事如今的确已经不鲜见,也不新鲜了,有的国家已经合法化,同性之间也可以结婚。

    秦沐阳其实犯了多大的错呢?用法律手段起诉宗族,的确是伤害了秦氏宗族的感情,可是毕竟采用的是法律手段,情理上说不过去,但法理上却没有任何问题。

    “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一个大小伙子跟个女人似的哭鼻子,你丢不丢人,给我起来!要哭你出去哭去,别在这号丧,大过年的多不吉利。”秦风上前把秦沐阳一把从地上拖起来,拿来一个板凳让他坐下。

    秦沐阳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止住哭说道:“老三,你是政府官员,而且是名校毕业,你应该最懂法律。我承认我伤害了族人的感情,那会也是利令智昏,实在气不过,可现在我后悔了,就因为我的性取向问题,宗族把我一家都除名了,我们成了没有祖宗的孤魂野鬼,等到老死了都回不了故土,这个惩罚也太重了吧。再说了,我爸妈犯什么错了,他们一把年纪了,难道让他们百年之后老死在他乡?”

    秦家庄的人宗族的观念是在骨子里的,秦氏一脉自洪武年间在翠霞山下繁衍生息,至今已经六百多年,一代又一代人在这里出生,并接受宗族观念的教育,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化体系。在他们的文化属性里,宗族这个概念一再被强化,各种制度和仪式从出生起就耳濡目染,形成记忆深处最顽强的印记,根本无法抹掉。

    像秦沐阳一家,虽然在外经商,但逢年过节他们都要回到秦家庄参加典礼,秦沐阳从而耳濡目染的也是这些,因此即便他出国留学几年,接受了西方的教育,也形成了自己的思维模式,但他的血液和基因里,永远流淌的是秦氏一脉的血液,形成了一种归属感。一家人被宗族除名,在文化上就成了无根的人,这种东西不是物质能解决的。就算你再有钱,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立足,但那种没有祖国,没有祖宗的漂泊感会经常折磨你,让你变成一个不被基因认同的人,成了精神流亡者。

    “既然明知道触犯禁忌要受到惩罚,你为什么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你以为你接受的东西都是最先进的吗,在我们看来那全都是垃圾,秦氏一脉永远不可能承认一个背祖弃宗的人。你居然还敢堂而皇之把你的男朋友带回秦家庄,参加祖宗的祭祖仪式,你眼里还有祖宗吗?你这是对祖上英灵的亵渎,我们永远不能饶恕你!”一名在中国驻英大使馆工作的秦家庄子弟义正辞严说道。

    秦沐阳低着头,半天不说话,眼泪又下来了,真心实意地道歉道:“我对不起列祖列祖,我错了,恳请大家原谅。”

    “原谅,怎么原谅你?你告宗族的事全国都闹得沸沸扬扬,秦家庄都上新闻头条了,连我在单位都觉得抬不起头来,太丢人了,这个损失你怎么弥补?”另外一名在上海工作的年轻人仍然不依不饶质问道。

    秦沐阳站起身,对着众人深深鞠躬致歉,一脸诚恳地说道:“这件事我确实做错了,我对不起二爷,对不起在座各位,还有列祖列宗,但是我肯定大家,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可以吗?”

    这个诚恳的态度与他之前一意孤行,死不认错,还到法院起诉秦家庄时的态度判若两人,完全换了一个人,大家都不说话了,每个人都动了恻隐之心,毕竟是同宗同族的子弟,谁还能把谁杀了不成?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秦风,现在完全取决于他的态度,如果秦风选择原谅,大家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浪子回头是不是应该给一次机会呢?

    秦风沉默了,这个事太大,他根本做不了主。能不能让秦沐阳一家回归,需要族老们一起商议,如果大部分族老点头,事情才能成,就算是秦明月一个人都做不了主。秦明月的脾气他是知道的,那是个认死理的人,一旦认准了一件事,想让他改变主意简直比登天还难。

    真是为难,站在同龄人的角度,秦风倒是很想原谅他,宗族除名对他们的惩罚的确是有点太重,如果换了别的宗族,被除名也就除名了,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呢,只要有钱,谁还在乎这个。可是秦家庄不同,深入骨髓的宗族观念让每个人都希望死后能在祠堂里有一席之地,最不希望变成一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老三,你给我个态度吧,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这次回来,我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看到我父母整天愁眉不展,唉声叹息,我觉得我这个做儿子太不孝了,因为自己的兴趣让父母成了罪人,我内疚得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秦沐阳再次肯请道。

    秦风左右为难,久久没有表态,最后长叹一声,说道:“罢了罢了,看在你态度这么诚恳的份上,我个人可以原谅你,并且重新接纳你是秦家子弟的身份。可是爷爷和族老那里,我也不敢保证,他们的顽固你是很清楚的。”

    “我知道我知道,只要你能原谅我接纳我,我父母就有希望重新回来祭祖。我知道二爷最疼你,也最听你的,只要你肯帮我说几句好话,我相信二爷会考虑的。”秦沐阳激动不已,仿佛看到了回归的曙光。

    秦风看着秦沐阳,想了想问道:“我就问你,你的取向能变回来吗?”

    这个问题把秦沐阳问住了,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如果他本身不改变取向,秦明月肯定不会接受这么一个辱没祖宗的子孙,组牢门同样不接受。

    “我尽量吧。其实我前段时间看过心理医生,医生说我不是先天的,而是后天被环境影响,加上……哎,反正我尽量让自己喜欢女人,我爸妈也在帮我物色女朋友,也许很快可以改过来。”秦沐阳红着脸说道。

    秦风眼睛死死盯着秦沐阳的眼睛,发现他的目光里的确有悔改之意,沉默良久,一咬牙一跺脚说道:“好,我相信你一次,但是你要敢骗我,我会让你付出惨重的代价。你跟我走,我现在就带你去见爷爷,只要爷爷松了口,你们家里人今年就回来参加祭祖仪式。但如果你不能打动爷爷,我也没有办法。”

    “多谢,多谢老三了,我在这里替我父母谢过你了。”秦沐阳激动不已地说道,脸上都发着光,仿佛垂死的人看到了生还的希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