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回到旅馆,于洋和郭娜正焦急地等着他,知道他这个副科级小干部不至于跑掉,但等了半天也没消息,却抑制不住心里有这种想法。
于洋看着任平生空空的皮包问:”任哥,事办完了?“
”完了”
“这么快完了?”郭娜问道:“赔了?”
于洋说:“郭姐,哪儿能赔的这么快,你等着好消息吧。”
任平生说:“你们不用担心,事情我都办好了。于洋,你去把火车票买好,陪着郭姐出去玩玩,我要去医院办点事。”
任平生知道二嫂的病情,所以他只是去了几家医院,问问哪一家能做输卵管重建手术,结果几家医院都可以做,但是手术过程很复杂,创伤比较大,任平生并不太满意,钱够用可人遭罪。任平生忽然有了去香港看看的念头,在九十年代,香港的医疗条件要比内地的好一些。
回到云阳,任平生马上就交代于洋帮他办几件事,一件事是搞个驾驶执照,第二件事是让于洋帮忙办个港澳通行这,不然这时候别说去香港,没有特别通行证连深圳都进不去。至于理由很简单,有了那封台湾的来信,以探亲的名义,名正言顺。
伤好的差不多了,任平生又回到了干山二中,虽然是县团委副书记,但也是全县唯一的副科级老师。干山乡的情况有了变化,原来的书记麻德山,被调到了丘庙乡当乡长,大概是因为这次事故的原因,不过没有降职算是不错了;党委书记一职没变,还是一个叫周洪大的人,任平生没有见到过。乡长的人选很令人意外,竟然是吴校长的爱人鲁雄鲁团长担任,现在应该叫鲁乡长了,他本是一个炮兵团的团长,正团职处级干部,调到地方降两级使用,担任了干山乡的乡长,还调来了一个叫夏功成的副乡长,原本听说是丘庙的党政办主任。
干山乡二中的变化也很大,整个中学搬迁到了山外一个山脚下,离云阳的东河边只有半里路,这里原本是一个村小学,临时合并到附近另一个小学去了。家在山里的孩子只好住在学校,住宿的学生增加了两倍多,学校食堂也来了做饭的新人。不管怎么说,比以前的教室好一些,至少窗户上都有玻璃,虽然不全是整张的。
这一天,鲁乡长带着人到干山乡二中来检查,正赶上任平生下课后往办公室走,两个人就遇上了,鲁乡长大手跟任平生握了手,笑呵呵地介绍说:“任老师,这是新来的夏副乡长。”
任平生听到鲁乡长介绍完,夏乡长的脸色就是一变,好像要发怒的样子还强忍着,他赶忙主动伸手握住夏乡长的手说:“你好,夏乡长,欢迎两位乡长光临指导!”夏副乡长勉强地对任平生笑了笑,缓了下来。
鲁乡长和任平生有说有笑,没什么乡长的架子,他军人出身,历来将就识英雄重英雄,如果没有任平生,那包括他自己在内,一家老小能不能免灾还很难说,任平生虽然年轻,但是有勇有谋,也让他十分的欣赏,好几次还想过把任平生介绍到部队上去锻炼锻炼,没准将来能成个将军也说不定。夫妻二人分居多年,如今可以天天再一起,免不了有些新婚燕尔的劲头,床头上吴校长就跟丈夫讲过那件任平生“吃香肠过敏”的事,鲁乡长对任平生的好感更是大增。
二十年戎马生涯,他有军威,却没什么官威,如今从部队到官场,虽然是乡长,但他几乎相当于官场上的一年级小学生,一切都要重新学起。
鲁乡长跟任平生边走边聊,还怕冷落了一起来的夏乡长,每提夏乡长,必称“副”字,搞的夏副乡长尴尬而恼怒,却不好轻易发作,在鲁乡长一句“夏副乡长…”什么什么的话之后,夏功成起身上厕所去了。
任平生见鲁乡长这样,也替他捏了一把汗,心想这位鲁团长也过于耿直了,在部队这样叫很正常,拿到地方来这样叫,一天能得罪一个连的人,但鲁乡长人很好,直爽而热情,还是帮他一下。
“鲁乡长,假如我给你提点意见,你不会生气吧?”任平生递了一只烟给鲁乡长。
“有话就说”鲁乡长痛快地说,官威还没有,但军人的气质在。
“那我直说,有什么不对的,请你批评我。”
“你这也叫直说”鲁乡长抽了一口烟,在办公室的座位上挺直了身板坐着。
“你不能那么称呼夏副乡长…”任平生说:“你可以观察一下,哪一个副职干部的后面,被人挂了”副“字的。”
“嗯?”鲁团长并不笨,想了一想,还真是没听见哪个人提副字:“糟,不小心犯错误了?”
“在部队可以叫副团长、副师长,你要是对县长称呼副字,人家会觉得你瞧不起他,你要对下属这么称呼,人家会觉得你侮辱他无能。”
“兄弟,我还真是没注意,老习惯真是难改”鲁乡长摇头说:“我文化水平低,初中都没毕业,要不然在部队早就提拔了,现在干什么都讲文凭,后来我一想干脆回家,原本是想回到我的老家去,后来老吴舍不得二中的孩子,不走,所以我就请求分配到云阳来了,我是两眼漆黑呀。”
“上任半个月了,从来没人提醒我,我估计把人都得罪光了,怪不得去组织部的时候,那个组织部的副部长一听我叫他副职,马上就拉下脸,就派了个干部科副科长陪我到干山乡上任。”
鲁团长闭着眼睛苦笑到:“在大山里呆了快二十年,简直跟社会脱节的厉害”
任平生宽慰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改改口就好了,官场上跟部队不一样,慢慢就熟悉了。”
“借你吉言吧,老弟”鲁乡长站起身来说:“我老鲁虽然文化低,但也不是不懂变通的人,幸亏你提醒了我,要不然明天去县里开会,我还不知道得罪多少人呢?哈哈!”
“我是觉得鲁乡长比较直爽,所以我直说,您可别介意。”
鲁乡长说:“得了,跟我你就别装蒜了,别管我乡长。我们家全家人的命都是你救的,说起来,你还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
任平生说:“那都是我应该做的。”
“别跟我来虚的,以后你就管我叫鲁大哥就行,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儿子就是你儿子!”鲁乡长豪爽地说:“今晚别吃食堂了,上我们家让老吴包饺子,给我儿子当干爹去!”
两人说话间,看见夏副乡长在院子里溜溜达达地不爱进来,鲁乡长把烟卷扔掉,走出门喊道:“老夏,夏乡长,咱们回去吧!”
任平生到团委报道后,只通知每月要开一次团支部会议,参加团生活,没有别的事,任平生也落得清闲。他集中精力先给学生补课,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争取学生的成绩能有所提高。因为绝大部分学生都在住校,是学习的好机会,他白天上课,晚上叫几个比较差的同学补习,偶尔针对语文做了一下摸底测验,成绩还过得去。
同学对这个老师是非常佩服的,所以听课也认真,不少男同学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无数次的梦想自己变成了任老师那样的英雄,或者站在任老师身后,也把一条血淋淋的右臂捧在胸前,在无数父老乡亲和女同学之中傲然挺立,那该是多么牛X的事情。
转眼进入了十一月,天气越来越冷,一场秋雨后黄叶满地,学校院子里的杨树叶扫都扫不干净。就在这初冬的季节,学校期中考试的日子快到了。就在期中考试的前一天下午,任平生的初三三班突然停课,他把所有的学生都拉到了山上,带着学生整整地玩了一个下午,回来的时候,有个本地的学生说附近有个温泉,大家跟着他走过去,果然在学校后面的山坡上,看到了一汪水缸大小、向上冒着热气的温泉,任平生用手试了一下泉水很烫,手赶紧缩回来,在温泉稍微往下一点的地方找了一小片枯草地坐下,脱下鞋子把双脚放进去,同学也嘻嘻哈哈地都依样画葫芦,男男女女的都坐在岸边枯黄的草地上,把脚丫伸进了冒着热气的小溪里,互相打闹着,开着玩笑。
“真舒服啊…”任平生看着秋日的蓝天,枯黄的草地,温暖的泉水,身边一群正当青春年华,无忧无虑的少男少女,心想这就是我的官样人生吗?
第二天上午期中考试,同学们自觉地早早来教室里看书,说着话,任平生故意让他们放松,也没有去管他们,冯主任背着两手,在教室外巡查了一圈,见别的班的学生都在埋头读书,唯有初三班满不在乎,就把任平生叫了过去。
“任老师,你看看你们班里,这有个考试的样子吗?学生父母把孩子教给我们,我们就把孩子教成这样?”
任平生说:“冯主任,我是想让同学们放松一下,免得他们考试的时候太紧张。”
“放松?”冯主任本来还压着火气,说话间火气就冒上来了,自从干山乡跟任平生吵过架,他一直想找机会报复任平生,无奈这半个多月任平生是英雄,再傻他也不会那个时候找碴,但随着风头一过,他总想压这个年轻人一头,展现一下领导的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