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钢搬弄是非的意图,在潘宝山看来非常明显,这也引起了他对村级零招待制度建设的关注,同样需要搞个回头看,因为确实存在一定的问题。
已是四月,春暖花渐开。
在阳气上升的暖流中,人们的精力开始旺盛起来。每年这个时候,是各级干部往下走、搞调研的高度密集期,也是“接待就是生产力”口号的实践时期。省级部门到市里,市级部门道县里,县级部门到乡镇,至于乡镇的领导干部和部门,除了对等交流到别的乡镇去,唯一潇洒的去处就是各个村了。
当然,今年情况稍有不同,毕竟潘宝山先前提过村级要零招待,并且后来还扩大了范围,包括市、县、乡镇也都要谨慎张嘴,这和中央的八项规定精神高度一致,所以,不难看出来那是道绝对的高压线。但是,几乎所有的政策都有对策,利剑虽然高悬,但在没有看到挥落斩人的时候,总是有一批人不那么老实。
潘宝山决定抓一抓,否则禁令流于形式起不到什么效果,隐形接待依旧会是天灾**。吃喝一张嘴,就是个无底洞,危害很大。
这个任务交给了高厚松,潘宝山让他到富祥走一趟,找以前的下属安排一下,动用监察部门,在县城和乡镇分别抓典型,对象是姚钢路线上的人。
高厚松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否则潘宝山不会让他亲自到富祥督阵安排,所以,第二天一早就开赴富祥,着手办理。
效率是有的,仅用两天时间,典型抓到了:一个是在县里群吃,一个是在乡里单吃。
群吃是一桌十个人,市建设局的几个人到富祥县建设局调研,中午吃了顿便饭,消费了近七千元。不过在查办过程中,上报的消费额一度降到了五百元。负责招待的富祥县建设局说,烟酒是自带的,在饭店只是按照五十元每人的标准上的菜。
情况反馈到高厚松那里他吃了一惊,仔细一问烟酒的消费情况,得知喝的是六百元一瓶的蓝系列酒,一共八瓶,另外加一条“1”字开头的软中华,共五千四百三十元。
自带的就不算钱?高厚松拍起了桌子,说现在有些单位、部门的招待就钻这个空子,到饭店喝酒点的菜很普通,但自带的酒水和香烟却标准不减,甚至还有所提高,简直就是欺上瞒下,必须予以坚决查处。
另一个典型单吃,听起来也很怪异,富祥县地税局规划科的一个小科长,到一个经济并不发达的乡里指导财政所工作,中午由一个副乡长陪同吃饭,两个人没喝酒,两菜一汤,似乎也不过分,可报账单一看却让人有点难以理解,将近五百元。
高厚松看到账单后问吃了什么,要求写清明细。等明细报上来一看,好家伙,两个菜分别是老鳖烩鳝鱼、野山鸡炖猴头菌,一个汤是银鱼八鲜汤。更为可笑的是,为了降低两菜一汤的单价,明细上还罗列了葱、盐、醋、酱油、味精等十几种调味品。
捏着账单明细,高厚松笑了,摇头苦笑,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个搞笑的话题,其背后的东西令人深思。
潘宝山也有相同的看法,当他看到高厚松呈上来的材料时,表情很严肃,马上就打电话让江楠过来,让她吩咐各媒体就此好好作一番报道,把账单明细好好报一报,竟然还把葱、盐和味精等调味品算上,真是让人脸红。
江楠听了稍有犹豫,潘宝山明白为什么,他心事重重地解释说,仅就报道的对象而言,似乎是刻薄了些,但鉴于这种现象比较普遍,不得不把在媒体上公开放大,做足效应,以起到警示作用。
听了这话,江楠迅速就把工作布置了下去。第二天,《松阳日报》上就在头版中下部位置刊登了栽在吃喝上的两个典型。
姚钢看到后猛地拍起了桌子,很震怒,原因不是出事的人都在他的队列,而是媒体做足吃喝事件的影响对他很不利。本来他放风说吃喝成风刹不下,但这么大张旗鼓地一搞,再加上近期中央有督察组下来查“八项规定”上下一应和还真能出效应,往后谁还敢放开嘴巴大吃大喝?如此一来,他造谣放风的目的就达不到了。
“这种丢人现眼的东西,怎么能到报纸上炒作?还放头版!”姚钢拍完桌子就把江楠叫到跟前问话,一副训斥的口气。
江楠对姚钢向来不怎么搭理,她面无表情对回道:“姚市长,报道的事是潘书记亲自交办的,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去问他。”
姚钢一听眼眶一黑,咬了咬牙根,对江楠挥了挥手。江楠没说话,转身离开。
江楠一走,姚钢就打电话给宗庆云,让他到办公室面谈。
“宗社长好啊,近来忙不忙?”姚钢向来傲气,但对宗庆云却高眼相看,只因为他是田阁的表弟。
对姚钢的客气,宗庆云表现出了相当的回敬,他微缩着脖子,点头致笑“姚市长,我那边忙也是瞎忙,报社不是老早就企业集团化改制了嘛,都是自筹自支,我这个做社长的感到担子很重,广告收入做不好,上百号人就发不上工资了。”
“唉,也是,社长抓行政抓钱,净是为那些搞业务的服务了。”姚钢道“结果倒让他们有了闲工夫胡说八道,你看看,今天的报纸都登了些什么?还叫党报嘛!”
宗庆云笑了笑“姚市长,这都是潘宝山的意思,他让宣传部直接跟总编宋双联系,很多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报纸方面事情。”
“你看看,你这个社长是怎么当的,一把手啊,怎么能对单位的业务不熟知?”姚钢道“谁说报社的社长只抓行政?行政和新闻采编业务分属领导,这只是我们松阳向来的惯例而已,其他地方一肩挑的情况多得是,就拿省报来说,社长和总编辑不就是一个人?当然考虑松阳的地方情况,即使你不能形式上独揽大权,但实质上可以做到,起码对采编的业务你应该有所掌握,是不是?”
“嗯,也不是不可以。”宗庆云点着头道“只要有姚市长的支持,应该是可以的。”
“有没有行动的思路?”姚钢笑问。
“有。”宗庆云道“我会不动声色地切入进去,让她宋双没话说。”
“宋双那个臭女人,不知道怎么就深得潘宝山的器重?”姚钢恨恨地说道“恐怕都是脱出来的功效吧。”
“那还用说?”宗庆云道“我摸过宋双的底细,毫无背景,就是被潘宝山一手提拔上来的,凭什么?不就是凭她身上有而潘宝山没有的那巴掌大点的地方?”
“潘宝山的作风问题看来很严重啊,他和身边的女人都不干净,包括江楠那个**!”说到江楠,姚钢更是咬起了牙“我就想不通,她看上潘宝山什么了?”
宗庆云咧嘴一笑,他能猜得出来姚钢对江楠的垂涎流不到正窝子里,正气恼着“姚市长,江楠看中潘宝山什么?无非是他的年轻嘛,年轻,有活力啊!”姚钢一听顿时垂头丧气起来,年纪不饶人,虽然现在他也不算老,但在那方面的能力早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作为如此的男人,对着镜子看看自己,无异于是看一只斗败脱毛的老公鸡,根本就提不起神。
“姚市长,怎么了?”宗庆云意识到刚才的话刺激到了姚钢,为了避免尴尬,忙道:“你这么严肃,是不是在想如何找到缺口,对付潘宝山?”
“哦,是,是啊。”姚钢恍然故作深沉,道:“潘宝山一日在我之上,我就一日睡不香。”
“姚市长急什么?”宗庆云道“我从表哥那里听说了,顶多年把时间,省委书记郁长丰就退了,到时省长段高航掌舵,还有万少泉,他就是二把手了,到时潘宝山还能跳腾什么?姚市长你老早以前不也这么对下面的人说么?”
“说是这么说,不过我也担心事情会有意外,比如郁长丰退了之后,要是有空降或平调过来的人接任,形势就不一定会有预计的那么乐观。”姚钢道“当然,那也不是我着急的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你被潘宝山刺挠得不行?”宗庆云道“姚市长,还是要多稳住点啊,有些事急不得,也急不来。”
姚钢被宗庆云这么一说有点不好意思,他觉得宗庆云的姿态有点高,让他不舒服,不过此时也不宜多说什么。
“行了宗社长,我找你来没有别的事,就是想提醒你在报纸的宣传发行要多上上心,不能让有利的都给他潘宝山得了。”姚钢道“其实在这方面,你表哥跟我的立场和看法应该是一致的。”
“我知道,否则姚市长你也不会找我来谈这事。”宗庆云也算是爽快“那我先回去了,你吩咐的任务我肯定能完成。”
“哦,好,那好。”姚钢褒奖似的一点头“你去吧。”
宗庆云歪着嘴角一笑,点点头走了。
姚钢若有所思地看着宗庆云离去,琢磨着连他都看得出来自己给潘宝山刺挠得不行,那不是很没面子?然而这个事实又不得不接受,面对潘宝山,自己真的是有点无可奈何,或明或暗的攻击不是没有,可收效寥寥,甚至还起反作用。
为什么会这样?姚钢搓着额头皱起了眉毛,想了一会,突然一拍桌子,拿起电话叫来了邹恒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