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庆国继续说道:“现场公安局的官员责任到底有多大,还要请技术专家对视频资料进行研判才能确定。因为由于距离较远,雾气大,图像比较模糊,警察们抬进警车的这些人到底是进去之前就已经死亡还是进了面包车之后才死亡,从画面无法判断出来。”
农民如果是在进面包车之前死亡,他们可以解释为人是在警民冲突中死亡,虽然不能说农民是死有余辜,但警察的责任很小。现场领导最大的问题就是说错了过头的话,而且他们是在头部受伤之后说的。上级在考虑相关责任的时候,肯定会用到“情有可原”这个词。
相反,如果是上了面包车之后死亡,那么现场的领导或警察至少有过失杀人的嫌疑,是要负刑事责任的。特别是有人提醒之后还出现了死亡,甚至够得上故意杀人。不过,就是用脚趾头思考,现场的警察和领导都会以没有听到、或者没有听清别人的提醒来搪塞。
按照法律,对于过失杀人,情节轻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不管是轻是重,相关责任人的政治生命绝对是结束了。
薛华鼎眼睛看了电脑桌上报告一眼,问舒庆国道:“舒警官,针对我刚才给你看的这份报告,你的意见呢舒警官冷哼了一下,然后说道:“我认为这份录像能充分说明这份报告是虚假的。”
薛华鼎再问了几句之后,对他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然后送他下楼离开。
舒庆国临分手的时候说道:“薛书记,这份资料我们会保密的,相关人员都会守口如瓶,等待你的处理意见。”
薛华鼎认真说道:“谢谢!”
回到书房的薛华鼎对许老道:“许老,我想以此为突破口。打开我的工作局面。你说可能吗?”
许老没有直接回答他,他小心地把老花眼镜摘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旁边地茶几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反问道:“你今天之所以过来,肯定是还没确定要不要以这个为突破口来打开你的工作局面,对不对?”
薛华鼎感到这个老头不简单。一句话就把自己的犹豫和心里的想法挖了出来。他点了点头,不由自主。
许老又问道:“那我问你,你担心的是什么呢?”
薛华鼎老实说道:“我担心这个事件能起到地作用还是很有限。虽然暂时能让他们收敛起他们的嚣张。但也有可能反而使他们本地的这些官员抱成团。这样地话,我今后更难融入他们中间了。立即拿出这份资料地效果适得其反。特别是无法触动我的主要针对对象,伤的只能是对方地虾兵蟹将。”
许老点头道:“你的这个担心是肯定会发生的。官场不是武林,要想在这个位置干出一番大的成绩,你绝对不能快意恩仇,要学会忍,要待机而发。你根据这些资料下去查,能查出事实真相吗?能!毕竟死了三个人,这可不是小事。只要你市委书记态度坚决,又有这些资料帮忙。不说让省里派调查组下去,就是你自己做主也能查清。”
说到这里,许老看着薛华鼎道:“但是,这些问题查清了又有什么用?是为那三个冤死的农民报仇还是将那些打伤保安的农民绳之以法?”
许老问完,继续说道:“现在图像不清晰,无法判断农民是怎么死的,一旦真的是农民相互践踏而死。或者是农民袭警时被打死。那些警察几乎没什么责任,或者说他们地责任很小。更无法追究现场的市县二级局长的责任,无法对那些本地官员造成大的震动。…,只有确认那些死者是在上车之后死亡的,市县二级局长才有脱不了的干系。才能追究他们的责任和写出这份报告地县委县政府地责任。”
许老继续说道:“我先就事论事来说明这份录像资料的作用。据我分析,它最大地作用有二个:第一,将现场指挥负有明显责任的县市二级公安局局长拉下马、将弄虚作假的金丰县县委书记和县长拉下马,能够将那个姓马的市长牵扯出来那是更好;第二,将正在进行的征地行为规范化,平息农民的怒火。如果能达到了这二个目的,那就能树立你的威信。你觉得是不是这些?”
薛华鼎没有点头,因为他知道这份资料不可能有这么大的作用。
说到这里,许老挥手道:“要我说,这份模糊的录像资料很难实现这二个目的,就是实现了,你非但不能树立威信,反而会让那些地方官员因为姓马的帮他们说情而觉得他有人情味,认为他敢于为部下担责任。录像反而能帮他赢不少分,使基层的干部更加紧跟他。”
许老见薛华鼎认真倾听的样子,就说道:“如果不能确认农民是上车之后才死的,市县二级局长未必下马:市公安局局长被人扔了石头打破了脑袋,县局局长被人逼得摔倒在马路上,可怜不?他们说出一些激愤的话,确实是不符合他们的身份,但人在情绪失控的时刻说些过激的话也是正常的,这叫合情不合法。
再说,农民又不是他们动手打死的,是警察们出于义愤而失手甚至是农民相互践踏而亡。处理结果很可能就是由政府多赔死者一些钱,给这些犯了错误的干部一个降职处分就能对付过去。县委书记、县长是为了保市局领导、保同事才被迫写的假报告,组织上给他们一个纪律处分,能不能过关?只要上面有人为他们说情,很可能过关。
征地规范法,平息农民的怒火,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就难于上青天。我还没有发现哪次拆迁能顺利进行不受农民责骂的。你装着不知道还好,只要你透露出要为那些人做主的信息,那些人明天就会站在你们市委办公楼下面喊口号。逼你出面为他们主持公道。事成之后人家未必说你好,他们认为是他们斗争的结果。
征地过程中出现的问题,你在半年、一年能解决,我许大炮佩服你。等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这些问题解决时,火力发电站的项目早已经落户在其他地方。你说。全市的干部职工还不骂死你?都会说是你搅黄了这个项目,是你导致金丰县发展不起来,导致绍城市地经济不能腾飞。”
许老喝了一口茶。笑道:“呵呵。这可不是我危言耸听。你心里肯定在怪我话多吧,这些事你都清楚,要不你也不会跑到我这里来。我这里把你心里的话重复一遍。说出来的意思就是你要多考虑,不要一冲动就拍脑袋,年轻人最喜欢做这种事。当然,你当官多年,早已经不是毛躁小伙了。”
许老又说道:“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把全市的工作开展起来,带来市委市政府一班子人把绍城市地经济搞上去。等你站稳脚跟之后,对于那些违法乱纪的人你随时一个电话、一个批条就可以解决。用不着想现在这样还要跑到我这里请教。录像反映的事要解决,这是你这个市委书记应该做。也必须做。不过不是现在。”
薛华鼎正要说话,许老又说道:“你今天要保护一个没有犯罪地年轻人就需要动用省武警总队地人、花这么大的力气才办妥,从这件事来看,说明你在绍城市的根基实在太浅,还远远没有与那个市长抗衡地能力。当然,你也许会说你还不想让人怀疑,不想人以为你不信任他们。
那也是说明你实力小。如果你现在是一言九鼎的市委书记。派一个人下去明查暗访很正常,就是他们知道了。敢放一个屁?所以,我劝你先收起做包公的心。先忍耐一段时间。我问你,你准备怎么用这个资料?”
薛华鼎想了想说道:“以静制动,有的放矢。”
他心里想:只要把这些资料通过适当的方式给几个骑墙派、不紧跟马春华的官员看,让他们知道自己手里捏着了马春华的痛脚。那些人肯定会好好掂量自己该怎么办。
这个资料虽然不能致马春华于死地,但可以说明马春华在争取项目方面说了假话、他的几个亲信犯了错误。那些人都是人精,他们肯定知道只要薛华鼎站稳了脚跟,他就可以利用这个资料拿马春华地亲信开刀,严重打击马春华的势力。
与其今后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讨好,不如现在就帮需要帮助的薛华鼎,助他早日站稳脚跟,那样就可以早日成为薛华鼎的亲信。如果薛华鼎已经站稳了脚跟,他就不需要别人帮忙了。
一份资料的威力大小有时不在于资料本身,而在于使用这份资料者的实力。实力强者可以将一份没什么威力的资料当原子弹来扔,炸翻一片敌对者。相反,实力弱者使用一份强有力地资料只能让对手出一身汗,甚至还可能被对手所利用。
这份资料现在抛出去意义不大,等薛华鼎站稳脚跟,其意义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许老点了点头,欣慰地说道:“对,你暂时在旁边看戏,看他们怎么圆他们地谎话。一个谎言要十个谎言来掩盖,只要你运作得好,他们会不断地把隐藏起来的尾巴露出一些来给你看。肯定也有不少地官员会越来越清楚事实真相。以前谁说过一句这样的话:原子弹是放在发射架上的时候最具有威慑力。”
说到这里,许老叹了一口气道:“可惜这些图像和声音都不很清晰,虽然能说明一些问题,但还是很有限,如果能清晰一些就好了。”
薛华鼎笑道:“他开始是出于好玩才照的,有这个资料就已经不错了。”
许老也自嘲地笑了笑,然后问道:“这小伙子安全不?”
薛华鼎说道:“他的安全没问题。我只是担心他们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后,容易节外生枝,以为我是派他下去调查他们的劣迹,那我就有点说不清了,容易让人对我产生戒备心理。”
许老想了一下说道:“你还是让他躲避一段时间吧。他们也许认为他没有什么社会关系,或者不会把资料泄漏出去。那样的话,他们还是会以为尽快抓到他最理想。除非他们确认资料已经泄漏了,小伙子才可能安全。”
薛华鼎为难地说道:“我也这么想过,问题是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哪里会愿意躲藏起来?按他的性格,如果让他东躲西藏的话,他肯定会马上把资料公布在互联网上。”
许老道:“不管怎么样,在你站稳脚跟之前还是不要让他人知道你和他的关系为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能使万年船。”
这时,电脑桌上的电话机突然响了起来。
许老看了薛华鼎一眼,然后才拿起话筒,说道:“韩副省长?你好!…,不敢当,我是一个退休老头,哪里敢耽误你的时间。…,呵呵,身体还不错,就是不能喝酒。…,是啊,那小伙子能力强,也谢谢你对他的信任。…,”